Sunday, December 2, 2018
晓帆:故事2
魅影
从第一次唱《歌剧魅影》开始,他就是主角。戴上面具穿上披风,没人看穿阴影里的神情,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从小开始学习声乐,是为了有一天站上如此的舞台。
二十八岁的他,修长挺拔,眉目清冷,单身至今。
曾经他觉得这一生就是如此了。那年夏天声乐老师脱下衣服,手指抚过他的脸颊,捂住眼睛,就遮住了惊恐茫然的眼神。翻身上来,冲破禁忌和不安,刺破童贞与无邪,拉他从云端跌落。关掉他的帕瓦罗蒂,抹掉他的多明戈,让音符碎落在体内爆炸的某一刻。
老师发出低吼,而他在脑海里高声尖叫。这尖叫应该是High C,是我从来唱不上去的音符。老师是可以的,如此令人尊敬,技术娴熟。
直到只身去往外地读大学,才离开了声乐老师。太多过于复杂的情感和记忆,他再不愿意回忆。身体留下的痕迹早已随着岁月风化,心里的疤痕却新鲜如初。他惧怕男人,也远离女人。拿清高做面具,遮掩脆弱的神经。
是爱过我的。老师曾说,我如此爱你,甚至比爱我儿子还要多。你居然感受不到,真让我失望。爱就是占有,是要把最脆弱不堪的一面赤诚相待,要足够赤裸才是爱的终极。根深蒂固地影响着他,握在手里的才是完满。
就像他现在看着在练声的少女,好想把她抓在手里揉进身体里。
遇见她也许是命中的劫难。他本是无欲无求,男人女人在他眼里都是芸芸众生,和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他本没有爱,也许他爱过老师,或者爱过老师的爱,如果这曾经存在的话。
这一年他已经是《歌剧魅影》的绝对主角,声音高昂,感情充沛,圈子里也都知道歌剧院这个挺拔清冷的歌剧王子。女孩是剧团的新人,毕业不久,生得一副好嗓子,清澈动人,直入骨髓。恰逢前一任搭档决定出国深造,就换了这个新来的,也想着让他带带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初次见的时候她满脸的孩子气,笑起来没心没肺,可就是这样不设防的笑容穿透力极强。他没由来得动了心。她唱歌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眸子漆黑,就像帷幕落下,灯光熄灭的舞台中央。那是他最享受的一瞬间。
她对他极为尊敬,从不直呼其名,总是客客气气地喊老师。老师,明天可以帮我听一下这一段吗?她这样叫着老师,他居然有心颤的感觉。老师,老师,老师。梦魇一样的字符。他是想告诉她,你不必喊我老师的,你大可喊我名字。但他说不出口。
他感觉到危险。这女孩的笑靥,这女孩的歌声,变得魂牵梦绕,摆脱不得。她是最合适的克莉丝汀,但他不甘愿只做魅影,留下面具和斗篷黯然离场。沉迷于每一次和她合作,彩排,演出。面具遮住的是魅影丑陋的面目,遮不住他贪婪的目光。谢幕后她总是说,老师你的眼神真专业。全然不知那眼睛里映射的就是他的内心。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亦正亦邪的是不是自己;他是魅影,还是魅影是他;眼前的人是搭档,还是克莉丝汀;他到底爱不爱她。
他渐渐敞开心扉,向她说一点和音乐无关的事情,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一起吃晚餐,幸福感如低音提琴一样绵长。她是想象中的天真和美好,对音乐热爱,正如十几年前叩开声乐老师家门的自己。他感受自己胸腔中的感情呼之欲出。
像魅影控制克莉丝汀一样,见不得她和任何男人说话。在剧场他破天荒地发怒,只因为她和灯光师多说了几句话,只因别人也有机会欣赏这风笛般的动听。戏里他眼神更加凶狠,感受到怀里的小克莉丝汀微微颤抖,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结束她仍是毕恭毕敬地叫老师,而他再也笑不出来。
有时候他甚至感谢这剧本,给了他正大光明亲吻和拥抱的理由,给了他唱出心声的机会。只有做魅影的时候,才能触碰她的身体。他的缪斯,他的音乐天使,他的克莉丝汀,他的全心全意。他永远得不到的,这是在某次晚饭后他鼓起勇气表白被拒时得出的结论。心痛不已,这少女的心思不在他这。
外地演出结束的夜晚,趁着酒意他再次向她表明心意,得到的是断然拒绝。她在拒绝什么,他无从而知了。骄傲如他,狂热如他,一反常态如他,在这一刻被刺激得彻底,在这一刻台下的他也是魅影。在关上房间门之前踏步进去,手臂紧紧捆住她,推倒在床上。用他心里最炽热真挚的方式占用她,这才是他的爱的体现。
他发出低吼,而她在耳边高声尖叫。这尖叫应该是High C,是我从来唱不上去的音符。
(戏里魑魅戏外魍魉,故事情节汹涌惊骇,记忆的阴影和欲念的暗影,钻入面具渗进脏腑,书写彷佛摆了一个残酷的舞台,让人物角色的灵肉,扭曲成罪恶的残骸,语气不带丝毫的慷慨激昂,但是文字的音阶如缓慢的行板,一字一字的却是何其声嘶力竭,充满了兽物狡诈的嚎吼,以及猎物无奈的残喘,人间这座影影绰绰的剧院,俨如无从超脱的六道业障,或者永久颓败的失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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