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April 2009

Thursday, April 30, 2009

考试提醒:星期四 0900 Hall D (记得带字/词典)

惠婷的最后

Bloody Mary

在Remedy ,酒保们都喜欢私下打赌客人会点什么饮料,但就绝对不会把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当作打赌的目标。这个男人有一个令人不解的习惯,在过去的一年里,他每天只喝Bloody Mary。大家都很好奇,纷纷猜想这杯酸中带咸并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酒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让一个男人如此为之着迷。

没有人知道,他每天喝Bloody Mary是希望籍着这杯酒去了解与等待一个曾经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的女人。大约一年前,人生的失意让他带着疲惫的心第一次走进了Remedy酒吧,并在这里遇见她。他记得与她离婚时,他三十五岁,她才二十九。他从没想过,十年后他们竟然会在这里重逢。

在他眼中,十年后的她风采不减,而且更加迷人了。她以前从来不涂蔻丹,如今手指甲都涂上殷红色。她以前只喝Pina colada ,现在却从容不迫地啜饮着Bloody Mary。在朦胧的灯光笼罩下,红指甲和Bloody Mary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邪魅的吸血鬼,散发着一种诅咒式的美丽。他走向她,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她看着他,既不说话也不离开,两个人就坐在那里沉默地喝着酒。终于,他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时候喜欢上Bloody Mary?”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突然,一句话伴随着有磁性的嗓音飘进他的耳朵。

“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Bloody Mary与前世今生有关系吗?”

“Bloody Mary是邪灵的圣物,而人生生世世都背负罪孽。”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于是他沉默了。

“你过得好吗?”她倒是问起他的生活状况来了。

他本来就极度需要一个听他倾诉的对象,听到她的问候,他的心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瞬间,他的抱怨一泻不止。他苦恼地说着自己是怎么不如意,他的才华并非不如人,可总是欠缺了一些运气。奋斗了将近二十年,却依然还是个寂寂无名的小保险业务员。每天都得奉承上司、谄媚客户,活像一条狗。

她安静地倾听他的烦恼,这让他想起他们的爱情始于倾听,而她依旧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催化,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重新地爱上了她。他把身子靠近她,发现她也不回避。他仿佛得到了鼓舞,进而将自己的唇覆在她的唇上……

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再次遇见这个离弃她的男人。也许是人生不尽如意吧,他似乎沧桑了许多。不过她更加没有想到,如今自己竟然会在床上安慰这个失意的前夫。也许是同情他的境遇,也许是因为自己依然爱着他,更也许是漂泊的心总会有憩息的需要。

她以为她又可以回到喝Pina colada的岁月。她可以重温昔时和他的温暖与甜蜜。今夜,她会被他以最浪漫的眼神和最温柔的身体爱着,她是幸福的。然而,现实与想象永远都会有落差。在她和他退去衣裳和伪装,面对最赤裸的身体和最单纯的欲望时,她的梦就幻灭了。

岁月不仅让他结实的胸膛松弛了下来,还磨去了他原本不羁的傲气。如今的他,真像一条丧家老狗,可怜得引人发笑。他太想证明自己其实还是当年那个她所认识野心勃勃的男人,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她。他用力地拥吻着她,虔诚地膜拜她的身子,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香水味,并试图激起她每一根敏感的神经线。

在他卖力的调情下,她反而更加冷静了。她记得过去他在她脑海里的形象是高大雄伟,她还记得自己曾经无可救药地崇拜过他。如今她却发现他原来很矮小,矮小得有点滑稽。在她的心目中,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卑微活着的小丑。而在今夜,他努力证明自身男人魅力的一面看起来就像一场不折不扣的小丑表演。

一股厌恶的情绪从她心里油然而生。她开始讨厌他的爱抚,讨厌他自以为是的自我展现。她那保养得体的肌肤和胴体被这样的一个男人享受着,是绝大的委屈和耻辱。尤其是他吮吸她的乳房时,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他的母亲,在为饥饿的他哺乳。她当下就想要破口大骂:他妈的!

厌恶感毫无止境地膨胀,排山倒海的恶心向她袭来。她本来想要把他狠狠踢下床,但最终她还是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维持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该有的样貌。漫漫长夜,她瘫在床上,原本应该要沸腾的身体却平静得近乎死寂。有那么一刻,她怀疑自己是活着的僵尸,除了呼吸,什么也没有。最可悲的,她还得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虚伪地呻吟,充当他卖力演出的喝彩与掌声。原来早在她开始喝Bloody Mary的那一刻,Pina colada就已经不再适合她了。

黎明前的一小时,他还在熟睡,她却悄悄地爬下床穿衣服,弯身抓起高跟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家。她一定要在黎明前就离开,因为她不想让他在阳光下看见她眼角旁那浅浅的鱼尾纹。她不要他去同情她,感慨她逝去的青春年华。而她也不该同情他,因为小小的同情原来会引发巨大的厌恶和藐视。她甚至还为当年他要求离婚的事感到庆幸,因为她的余生都不必再面对这个失败的男人。

“先生,Bloody Mary。本店招待!”

Remedy的酒保太想知道那个男人只喝Bloody Mary的原因了。于是,他们想出了以一杯免费的酒来换一个答案的办法。

“对了,为什么你只喝Bloody Mary?”

男人举起酒杯,端详了好一阵子,然后充满感伤和无奈地说了一句话。

“Bloody Mary是邪灵的圣物,而人生生世世都背负罪孽。”

就在此时,街头转角处的EFFLORESCENT酒廊里的酒保们也在窃窃私语,眼神还不时那个在角落里喝着Bloody Mary的女人。


备忘录
城市造就了无数痴男怨女以及无数惘然寂寞,书写旋即一变,流行随俗也好,试图挣扎排解也罢,城市是永远躲避不了的主题。如果所谓『摩登』即是对焦于现代的生存状态——曝亮的世界许多暗黑角落里的灵肉掏空和填补,这篇作品,以及你过去冷峻布列的男女处境,应该可算是最『摩登』的吧,物质幻界和人心渡头的可亲可畏,在这个大森林里人人形同槁木,但却又仿佛等待燎林之火一把烧尽,但是到头来,原来只不过是『因为孤独的缘故』。越卑微的往往就是真理,堕落就是救赎,古今不变,你的创作算是赶上了时代但也贴近不朽,因为你写的其实都是『孤独』。虽然一些情境调度和拜物态度不免透出流气,但是对于俗物的临摹和俗世的揣摩,那些横陈交媾的龌龊和圣洁,那些欲言又止的燃烧和僵冷,皆崭露了你在文字里外的感官欲力。波特莱尔大概是最早书写城市的作家,《恶之花》有句:"All is abyss — dream, act, desire, or word",我期待你能更往这个深渊走入。

Wednesday, April 29, 2009

玮璇的最后

有你(们)真好

记得曾经喜欢很多人在一起的感觉。记得曾经喜欢不停的和别人说话。记得我曾经担心空气会因为自己说了那么多话而用尽。

当时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喜怒哀乐都可以随性的表露在脸上。相信每个人小的时候都可以如愿以偿。当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在你身上,你也不当一回事。但当这些目光突然消失时,害怕的你就会以吵闹的哭声再次引起他们的注意。

你可能和我一样,不是在一个热闹的环境下成长。习惯了没有玩伴的日子、习惯了和墙纸说话、还习惯了不去为别人着想。曾经希望可以立刻上学认识很多的朋友,就像我的芭比娃娃一样。她有好多朋友以及永远开不完的派对,仿佛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我每天都会让她有新衣服可以穿、新的朋友可以一起玩耍,还让她身处在不同的环境里。我知道她很快乐。

期待已久的日子终于到了,我也可以和我的芭比娃娃一样处在一个崭新的环境里。但是,那吵杂的环境让我大失所望,我的幻想破灭了。无法理解他们频频大哭的原因。为何看到新的朋友会让他们如此害怕?为何那么多新的图书却无法让他们的嘴角向上弯曲?我实在不明白。或许是我的性格稍微与众不同吧,我想。过了几天以后,大家的心情就沉淀了下来。我开始又喜欢上学的感觉。记得当时的书,图画远远多过文字。视力不错,字体却莫名其妙大。

上课时玩耍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切变得更有次序了。中午总唱着自己不了解的一大串文字,不了解却唱得特别起劲。唱歌时,还习惯性的唱得要比旁边的同学还要大声。第一次忘记做改正时受到过狠狠的教训。大大的眼睛直射着我,短短的头发无缘无故被不熟的她大力扯。之后的改正我都一定做。大姐姐陪我过了两个星期的午休时间。她暂时让我感觉自己仿佛真的有一个姐姐,填满了我从小的空虚。幸好,同学们都已经不再哭哭啼啼了,我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朋友们很友善,我们没有任何秘密,什么都可以聊。我还曾经以为这些朋友将成为我永远的死党。可是,现在的他们又在哪里呢?

身高渐渐往上升,脾气也一样。以为考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考试,才发现学习生涯里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机会”测试自己的学习能力。原本有次序的生活被自己的刁蛮扰乱了。虽已经很了解那一串串的文字,但是声量却消失了。唱歌时,还习惯性的唱得要比旁边的同学还要小声。早已忘记自己有多少次没有完成作业,就算眼睛直射着我,它们再也没有当时的杀伤力。书上的图画几乎没了。视力不如从前文字却莫名其妙地小了许多。我和朋友依然很快的就混成了一片,什么都可以聊;但每个人都会保留一些什么,我也不例外。虽然大家都有自己的隐私,我们也没有疏离。我还曾经以为这些朋友将是我永远永远的死党。幸好,历史没有重演。几个月一次的聚会,依然毫无缺席。

十七岁的青春一闪而过,敢爱敢恨的心情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日夜减少。我想一定是累了。周围的事也变得不重要。苛刻的要求已不能实现。喜怒哀乐也不再随意的表露在脸上。有时候如愿以偿的生活反而会令自己害怕。当全世界的目光都放在你的身上时,你开始怀疑。当这些目光突然消失时,你开始为自己松一口气。开始为生活操心的你努力的争取每一分钟,但是不知为什么怎么抓也抓不紧。我想是因为这样才会越来越累。

累的时候,你又再次回到了当时。你已经了解芭比娃娃的世界只能蒙骗当时的你。芭比娃娃还是有很多朋友,她还是有很多派对和活动,她还是仿佛每天很忙但是一点也不充实。她每天都会让自己有新的衣服、新的朋友还有新的环境。街上的芭比娃娃越来越多,几乎已经分不清谁是谁。芭比们各个穿着不同的服装,但只要细细观察,她们又好像没什么分别,都是别人的玩偶。遗失了身份让生活更加迷蒙,似乎总在跟随他人的脚步。

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喜欢和自己说话。我喜欢自己安静享受用不完的空气。


备忘录
你仿佛是无忧无虑开朗活泼的,但那也许只是一种错觉,青春总有残念和皱褶,那是书写的最大主题之一,因此我经常想要在你的作品里求取印证,滞顿的表述和嫩稚的词汇确曾干扰阅读的判断,但我终究还是窥看到了。关于哀愁这回事,往往是一种方便和老成的评断。至少在写作这方面,强说比不识矫情,见山还山是不可多得的亲近,人生的滋味本就不同,有人刻意撰写自己,有人不觉反映个性,你属于后者,生活和作品里,大概都是选择不把自己太多的脆弱摊开来,只是偶作抽离和得宜的描述点染。这篇作品,成长的过程浓缩了,似是一种对个性的注解和提醒,仍是看山还山,但文字的面目多了曲折的表情,抒怀柔态中有果敢坚毅,像是一个咬着下唇的女孩,期望将生命所会发生的种种交错看成小小的字。芭比也是无忧无虑的,那是更大的错觉,但你确实是开朗活泼的。李贽《童心说》有言:『童心既障,于是发而为言语,则言语不由衷』,童心即脾气个性,操控文字比保留个性容易,我期待你保留个性去操控文字。

Tuesday, April 28, 2009

海彬的最后

伫候

老人站在刺骨的寒风里。眼前应是延绵不尽的山峦,此刻却被一片云海给遮蔽,只有几许山峰在一望无际的云层中显露。在遥远的天际,晨光微露,于是原本深紫色的天开始转为橙色。但是显露的山峰仍是影子,而云雾轻轻袅袅地抚过山头,流动、穿梭、交集、融合。

朝阳渐渐升起,老人记得小的时候曾经与朋友们结伴看夕阳。他怎么不觉得冷?在这样的海拔,能够俯瞰云层的高度,他明明感觉到脸颊上的寒风。老人还是把大衣拉紧一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四肢百脉似乎便重新注入了力量,让他拥有生命的感觉。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俯瞰——

他怎么爬上了这样一个地方?

太阳又升起了几分,有几处山峰也染上橙色。老人十分不解:明明已是风烛残年的他,怎么爬得上这样一处地方?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云海在眼前翻滚不停,不急不缓,他的双眉紧蹙,额头上的皱纹就更深了,他却什么都记不起。结果他看到一条鱼从云海中跳出。

老人知道自己老花,却也知道在云海中看见一条跳跃的鱼与老花无关。他虽老但神志是清醒得很的,他知道。他昨天还和吴先生下了一个下午的棋,结果吴先生输了一瓶好酒。

这是什么地方?

是仙境么?

他记得年轻时读过的故事:有一个少年——等等,是少年还是成年人?只记得有个樵夫在林中砍材,挑了另一条路回家,结果在半途中看见两个老人——是老人,还是童子?嗯,却是看见有人在下棋。樵夫停下观棋,浑然忘我。只见下完棋,棋者兀自离开,那樵夫见天色已晚,急急赶回家,却发现屋子已破败。原来林中棋者乃仙人也,樵夫以为耽误了一个午后,却不知外界已过了十年——是十年还是几十年?后来又怎么了?他怎么不曾问过:后来怎么了?太阳升起了几分,老人的白发沾上了几许橙黄色,在风中是那么的轻。

他的思绪是那么的清。天际的颜色变了,老人看见太阳的万丈光芒,把云层都照红了。红色的云海继续微荡、滔滔不绝。他还记得刚才跳跃的鱼,鱼鳞在晨光下照耀得闪闪发亮,犹如一条精致的金链。他曾经送过一条金链给他的太太。他曾经做过许多事呢!但是他还未曾见过一条鱼跳出云层。他感觉衣角在风中摇曳,低头看见衣角下,自己一双脚赤裸裸地。这是怎么回事?竟没穿鞋!

有一次他和她一同赤脚跑向大海,两人把背影丢给了海岸。跑了很远很远,海水仍是很浅,只到脚踝。沙子很白,她说她喜欢海水这样轻轻抚过沙子,他说这是海的温柔。那时候天际也有云,他们俩在天空下望着远方,却看不到水平线,蓝天白云大海白沙交织成一片,已没有天地。他分不清上下,只记得温温的沙子和海水搓揉他们的脚趾。两人之间有一段距离,她的短发在海风中飞舞,飘动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增添了神秘。于是他说你的发真美。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他看得入神。他不自觉地摆弄着脚趾,脚趾在沙里越陷越深,他抬头,看见远处一条鱼跳出了海。

他真的看到一条鱼!那不是他的幻觉,真真切切,一条鱼跳了上来。他怎么不感觉冷?海水是暖的,阳光照到了他额头上的皱纹,老人再一次深呼吸。他穿的一件什么?大衣底下。他用枯枝般的手指拉开大衣,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睡衣。他怎么穿着睡衣,披着大衣,就赤脚爬上来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真是幻?是梦是实?而眼前的红色云海翻来覆去,游走穿梭,此起彼落,交替回旋,那么缓,又那么急,变幻莫测,如浪,如烟,如一种混乱的思绪,一种莫名的情绪……鱼在露出的山峰间不停地跳跃,出现,不见,有时远些,有时近些,有时高些,有时低些,真不知道,真不了解,不明白这一切终究意味着什么。

老人把大衣脱下,任其掉落在脚边。有一回,他看到一道道的阳光透过林间照耀在那满地的花草。那情景就好像是谁打翻了漆,阳光照到的地方,花草的颜色就特别鲜艳。于是一整片的花草就像漆上了好多道条纹,他真喜欢那样的景色,那是疗养院外的一片草地。朝阳照进老人的眼睛,老人把双眼眯起来。他喜欢疗养院清幽的环境,他想用手挡住阳光,但是却感觉不到手,恰如感觉不到冷,他却感觉到护士的温柔,还有药水穿过喉间的滋味。昨天吴先生说夕阳无限好,老人除了光什么也看不到,感叹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老人想,明明是在疗养院,此刻却在这样的地方,俯瞰着群山。而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就只有光。老人只看到光芒,感觉从未如此明澈,全身透明,飘逸,没有思绪,没有回忆,轻盈的很。渐渐地没了身体,又没有泯灭的意思,似乎融入了世界,最后的意识剩下一声悠长的音调,悠悠地,像山间的笛声,漫开,无终。


备忘录
从广义的阅读求索穿凿进入私己的创作布署,你的吸纳内化能力是少见的强盛,同时敛集了其他同学各自的擅长,散透出一种愉悦的阅读特质。文字的外表沉思庄重但却蕴藉着欲动翻腾的蓄势,虽然不是每一篇作品都文质全备,但几乎每一种无论何其细微的试练和造设,自觉甚至不自觉的,都能留下深烙的局部,像是一颗不动声色但却统摄眼目的纽扣。我们称之为伟大的作品,通常也只是那么一颗纽扣——书写必须拥有缺憾?不过,在以文字刺穿这个世界虚像的过程中,经常乍现剑走偏锋的精辟,但总在还未成形之前就演毕收招,仿佛总会让一股创作的老气横生自缚。就像这篇作品,老人的意识流泻入化描写得丝丝入扣,可惜老人的『脚趾』(身体)却在深陷滩沙之后就隐蔽不存了。东晋干宝搜神作记,序言明迹要『发明神道之不诬』,《说文》释『诬』为『加也』——创作是『诬』也是『不诬』,我期待你能更敢更彻底的去实践『诬』的本色,如此才能让作品『不诬』。

Saturday, April 25, 2009

Friday, April 24, 2009

俊豪的最后

邪恶双胞

十点四十五分。
有两个男子在车祸现场。
一个脸侧着躺在马路中央,嘴角溢着血,身体抽搐,奄奄一息。
一个站在路旁,嘴里含着烟,目瞪口呆,身体直打颤。
安详,安详。

刘家双胞胎,两条安详的龙,长者为刘安,幼者为刘详。

安详的父亲叫耀祖,母亲叫三苁。安详四岁了,两人长得可像了!两人快上幼稚园了,从母亲口中知道母亲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他们身边玩,而且又要开始上学读书,两个小捣蛋便嚎啕大哭起来,弄得母亲不知所措,不知道先安慰哪个好。妈妈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把刘详抱了起来,手拍着背,亲亲儿子的脸颊,安慰他。这时,被冷落在地上的刘安,哭得更大声,闹得没分寸。

母亲的心急坏了,这时,大门传来了钥匙声。谢天谢地!一家之主回来了。

“怎么啦?”耀祖责问。

耀祖从三苁的手中接过了刘详。可怜的刘安还在地上,泪洒满面傻傻地看着父母,父母是朦胧的。

“两个小瓜听到要上学,就哭个不停。”三苁说道。

“好,好!爸爸带你们俩去买新书包。别哭了。”父亲的一把声音就让屋内有了平静。

“不,不。亲爱的。还有个问题!两个命根儿长得太像了。就连我有时都分不出谁是安、谁是详。幼稚园的老师怎么分?”三苁皱着眉说道。

耀祖信心十足说:“你看,较活泼好动伶俐的就是刘详,沉默无语喉咙好像被噎着的就是刘安!”

“不。怎能那么分呢?每个人都有情绪波动,有时忧、有时喜。不好,不好!”母亲反驳道。

父亲就拿了把剪刀、剃刀。把地上的刘安抱了起来,问也不问一声地就在刘安的头上咔嚓咔嚓的。刘安流着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与坐在后边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弟弟,一言不语。

“宝贝,你看。这不是很好么?一个光头,一个蓄短发。”父亲自以为是地说。

从此,两兄弟就这样割分了 。

“怎么样了? 到底怎样了?”母亲悲痛欲绝地问道。刘安从儿时的一幕惊醒过来。刘详还在手术室,输了很多包血,医生正为他抢救,情况不妙。父亲气急败坏地斥责刘安与三苁,把责任都推给他们俩,完全忘了醉酒闯祸的肇祸司机。

刘安自小就是在不平中长大的。七岁,上小学时,爸爸买了两个新书包,一蓝一青,要给儿子惊喜,就告诉安详到房里看个究竟。两人便兴致勃勃地跑到房间里,刘安看到了蓝色的书包一眼就爱上了,便跑上前把书包紧抱在怀里。

“刘安。青色那个才是你的。蓝色的是弟弟的。”耀祖说道。

“可我喜欢蓝色那个。”刘安闹道。

“爸,就把蓝色的让给哥吧。”刘详神情自若地说。

“你看弟弟就是那么优秀,懂得孔融让梨的道理。爸爸没白疼你了。”

耀祖走出房间。

“哥,要记得是我让给你的!其实,两个我都不喜欢。”刘详沾沾自喜地说。

小学、中学、初院,刘安与刘详在学业上、运动场上都是彼此的竞争对手。两人在学业上总是名列前茅,在跑道上也是很难分出高下,,不是金牌就是银牌。许刘详运气好了些,多数都把哥哥给打败了。但是,当刘安成绩比较好时,他从未得到父亲的勉励,父亲关注的都是刘详的表现,即使弟弟这次输了,爸爸也会补上一句:“你行的,下次再来。”

刘详总是对站在旁边的哥哥撇了撇嘴角、瞟了瞟一眼,心里沾沾自喜。

刘安总是质问自己,既然有了刘详为什么还要有刘安。刘安心里也渐渐对弟弟产生了怨恨。死了一个不是更好。

“ 死?刘详不能死啊!”三苁泪如泉涌。刘详的血压偏低,脉动薄弱,在加护病房的情况危急,没有脱离危险期,随时有生命危险。刘安心里想起刘详曾经在军营受训时救过他。

入伍时,由于在基本训练表现优异都被派到了见习军官学校。军校毕业在即,他们参与了文莱的最后一次模拟演习,安详在军官学校的表现都是顶呱呱的,有望争夺荣誉军官的荣衔。

可是刘安输了,不是他不行,是因为他走捷径。他为了节省时间尽早到达目的地,擅自渡河,由于前一晚下过雨,地滑,幸好刘详拉了他一把,不然他可能跌入河中被激流给吞噬了,因而,刘安被审查军官记了大过。刘详就这样成为那一届的荣誉毕业的军官。这也就算了,刘详还在父亲面前大吹大擂,吹嘘他在文莱的救人事迹,特意把刘安贬低,说要不是他,哥哥也不会活着回来。父亲也就摇摇头,对刘安流露出失望的眼神。刘安知道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得到父亲的认同。他们爱的是弟弟。他感激他,但他更恨他!是兄弟还是算了吧,刘安心里想!

军校毕业,约了三两好友,喝酒庆祝。带着几分醉意,安详离开了酒吧。左右摇摆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交界处。刘详走在前,刘安走在后。

砰的一声!刘安从醉意中醒来。

紧急讯号声响着。刘详不行了,死了,在医院死了。刘安相信弟弟的死亡能带给他一直以来所渴求的爱与瞩目。耀祖与三苁疯了似的,狂叫:刘详,你真要爸妈为你送终,白头人送黑头人,你真不孝,儿子啊!刘安站在一旁,头低着微微一笑。

十点四十四分。
在马路交界处,刘安在后狠狠地推了刘详。
车祸!


备忘录
生活的体验和见识是书写的暖身,你差的或许是掌控文字的熟练,但就符号以外的经历和浸透,那种更接近生命表象的种种倾轧,你应该是比其他同辈同学来得圆通。虽然过去的作品曾走上歪途捷径,经常也无从摆脱言痴说爱的框架,但仍能瞥见你求好的尝试,有时歧生含糊的声调,有时则显现趣巧的轮廓,眼高手低也可能是进程的起步。这篇作品,你的意念和经营确是用了心思,经修改后的情节脉络也算清楚了,而且某些原文具备的过场情境(剃头etc),其实颇能突出主题的精髓。人性只有深掘才能转化外延成创作,任何速成之法都只会是添惹尴尬和心虚的招数。《楞严经》讲『一门深入』,修行的捷径是诚实的认清自己然后择法投入,这是我对你的期望,不单单是写作这一回事。

Thursday, April 23, 2009

美云的最后

黎明开始的一天

我就住在靠近海边的那一栋漆上全白色的别墅内,一个人。这一栋别墅是逝世的祖父留下的。祖父十分钟爱白色,这和他是从事神职人员的工作有关。他常说,白色象征生机无限。每每提起白色时,自然的,他就会指着遥远的天海一线的边际,告诉我,“白,就像黎明一样。”祖父,也许想告诉我些什么,但我却仅仅记得,戴在他的食指头上,那颗在阳光下不停闪烁的宝石,发光的模样,才同黎明一样,刺眼炫目得让人无法不去在乎。

每一天太阳初升的时刻,光源穿透云层,掠过波波翻滚的海浪,逐渐的覆盖整个海面,从容的延伸至整条海岸线,光线途经而流泻形成的线路是那么的晶莹透亮,接着,慢慢的围裹海边附近大大小小的建筑物,然后穿梭到身后的市区中心,刹那间,整座城市在光明的照耀下,又一次活过来了。

不知为何,一天中我最喜欢也最期待的时刻,就是黎明,一个黑夜与白天交替换班的特殊时刻。黎明的第一道光,象征幸福的永恒,能洗涤人们的罪恶苦难,结束所有黑暗带来的苦厄,奖励所有挨过寒夜的人们。超越黑暗笼罩的死亡,每一回黎明所带来的永生,都让我感验到神的无上恩典。

黎明,凑巧的就驻守在与别墅毗邻而居的那一片海的尽头。海浪拍打的旋律,响彻清晰,幽远的,却又十分靠近。每一天的晨曦,耳边传来不间断的,关于歌颂生命的乐章。偶尔兀自猜想,我,或许是世上第一个看见彼端黎明的人,也说不定。反正,在这充满生意盎然的喜悦中,醒来,是神的赐恩。为了回报神的恩宠,我得敞开胸怀,以纯洁无瑕的心灵,迎接朝气蓬勃的每一天。

继承了祖父的遗愿,在一家慈善机构里工作。那家慈善机构,位于市中心。那也是披上白衣的高大建筑物,算是除了中央医院、市政府中心外最高的大厦了。由于这慈善机构主要业务是处理转手等性质的中介贸易,因此也有别名:白手套。

不知怎的,我十分享受这份工作所带来的神圣感、使命感以及它所赋予的公正、权威,我觉得,我像是上帝钦点派来的正义使徒,衡量一切是非善恶,实践神的意志。

我在机构内的会计部门工作,和以往担任会计师的经验不同,先前任职的商业机构,每分每秒都在计算着如何为公司利益着想,替公司赚尽最多的钱,估量每一个客户能为公司带来多少的最高潜在价值。我总气愤公司的表里不一,对外通过促销宣传形塑顾客至上的诚恳形象,对内却叫我们以公司无上的利益为最高准则。我总为此愧疚,好像为公司干尽了坏事。我几乎每晚都梦见,我冷漠残酷的把顾客一一的丢进果汁机里搅榨,直至一具具完整的尸体被压榨得仅剩残渣为止。我是不该有这种想法的。我的专业操守告诉我,毕竟是商场,尔虞我诈、你争我抢的竞争方式才是生存之道,只要是为了争一口气活下去,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没违反,主要我们珍惜生命的旨意。

自从来到这家慈善机构工作后,我才真正体会到了生存的意义。我的客户一般上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通常提出需求的客户这一方,虽然富有,但多垂老病残,身体的器官机能都已有所伤损。而满足供应需求的客户另一方,胜在身体机能健全,身体各器官都完整无缺,不过不是极度贫困就是失业已久,有时候甚至是非法滞留在市中的外地移民。

这是一个转售良心、生机的慈善机构,因此我的工作不是想尽办法为公司赚钱,而是布置一个公正的环境底进行贩卖交易,让客户在双赢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交换协议。当然交易场所是按照上头设计样板复制的,合法性当然亦是经过上头更高单位的授权的。我曾仔细验证过,公司是持有合法经营执照的中介者,这点毋庸置疑。

每圆满达成一宗交易,就能让两个生命获得延长的机会。因此,通过如上帝权威性的授权,以及让生命获得延续的良心与成就感,第一天上班,就觉得自己头顶上开始环绕一圈亮眼夺目的光环,像神的使徒一样尊贵明洁。

钱,在这环境里头,变得极为干净,刹那间也间接填平了贫富悬殊的差距。器官接收者,因为财富,换得了明天生命的延期;器官捐献者,因为财富,也换得了明天能继续生存的保障。两者互惠互利,而我们慈善机构,只赚取合理的报酬作为献给神的犒赏。循着高尚的职业使命,每完成一宗交易,我都异常感动。

每一天,我都是带着关怀同情的恳切心态完成任务,旨在让交易各方皆大欢喜,各得所需。通常,我会先观测买方和卖方的需求有多迫切,如果买方卖方的求生欲望极度强烈,我就会把本来仅售价100万元的器官提升至200万元出售给卖方,如果卖方同意,那么因为我的同情心,急需用钱应急的买方就能额外获得20万元的盈利,这是多么完美,永远没亏损只有获利的双赢交易。

卖方通常会觉得为了生命,这笔花费是值得的,毕竟生命无价诚可贵。买方通常会为这比预期还增多了的钱财而对我小小的善意举措以及卖方的慷慨,感激不尽。记得有一次,一个贫弱得三餐不继的无业客工告诉我,这笔钱,至少抵足了他们一家一年的基本生活开销。一次捐献,至少能获得一整年,365天看见黎明的机会,已经很合算了。一次花费,至少能获得明天,睁开双眼,迎接黎明的机会,至少是很幸福的了。而我和这家慈善机构呢,更获得近距离观赏每一次黎明出现的机会。

我的生命,从未有过如此充实圆满。

熟悉的海浪声自耳边传来,潮起潮落的规律,好似无休止尽的欲望与生命力彼此起伏交合,黎明放射出生机勃发的万丈光源,指引着万物该向往、追寻的方向。度过了黑夜,我,又活了过来,和这个城市。

我步出这栋曾是祖父遗物的白色别墅,宁静和谐的沿着海岸线,散步,沐浴在早晨和煦暖热的日光。望向连接对岸的海平面,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境稀落的隐约浮现,还是记不起是什么梦。梦,就和黑夜里潜伏的撒旦一样,邪恶危险。

如往常一般开车进入市中心,到那栋高耸入云的慈善机构上班。穿入慈善机构的大门前,发现大门旁没有守卫,入口处原来是那么窄小的,没有宽厚的大门。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新约·马太福音》第7章曾记载着这么一句话,“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祖父去世前曾对我说过这番话,他对我说:“去吧,去吧。去穿越我已准备为你准备好的门。”当时,我对祖父这实在不着边际的话语只感到莫名其妙。没想到,那就像是来自梦里的,靡靡之音。顿时,更加确信,要珍惜眼前的美好现实。积极活下去的生存意志,是让生活越见美好、朝气的欲望,如每一天太阳初升,黎明开始的时刻,无限生命力在繁衍升腾,我相信,那就是神要我们实践生命的旨意。


备忘录
你的文字的韧性可塑,在同侪之中其实是少见的,也许连你都不曾觉察。阅读和性格的沉淀愈深,往往是创作上的定锚或者搁浅,但你却反而能自如进出各式书写领地,凸显的是一个写作者最原初的狂热,只是偶尔渡之不慎,叙述自生难解的蹊跷和黏稠,形式虽巧眩但总嫌内显甚于外通。在种种雾里看花的迷障中,我从未怀疑过你的诚恳,虽然偶作警语,只是想看看你可以如何踏出另一段孤僻的征途。路是文字走出来的,纵使不归也绝对可以耽溺,但是作品却必须完成一个更庞大的召唤和体贴,超越懂与不懂的临界,较像是一种殉道。书写作为符号堆砌,只要略喑这场游戏的皮毛,再繁复的演练操作毕竟不是难事,这篇作品,虽然风采个性看似降格,但隐晦之中却蕴含了叙事的自足,那是一种更难登顶的试探。《圣经·雅各书》有言:『忍受试探的人是有福的』,我期望你此后无论创作的感觉对否,勇于进行各样的试探,读者和作者都会有福。

Wednesday, April 22, 2009

俊贤的最后

七星步

嘉义是个纯朴的台湾小镇,在那里没有城市般的嚣尘,只有沁入心头的芬芳泥土味。小时候我总是喜欢粘着外婆,拉着她的手缠着她带我到田里走走,顺便帮辛勤耕种的外公送便当。我是整个家族里最小的孙子,所以外婆特别宠爱我。我的便当里总是装满了肥滋滋的三层肉和白饭,而外公和外婆的便当则是简单的装了一些卤豆腐和地瓜叶。

外婆这一代是很虔诚的在遵循传统,每年过年过节,她总会准备丰富的三牲四果来祭拜祖先。而我总是像个小跟班,外婆忙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常常会趁着外婆不注意的时候,顺手牵羊偷吃几口要拜拜的食物,然后装着一幅无辜的表情看着外婆,指指天空说:“济公吃的”。这时外婆总会笑笑的说:“憨孙”,然后摸摸我的头,用手指头帮我把嘴巴上的油渍抹掉。

长大后就很少回外婆家了。确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外婆走路的步伐变慢了,背脊也有点驼了,话也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如果外婆不发一语,就很容易溶入模糊的背景里。很多时候,回去外婆家的唯一诱因,只剩外婆煮的一手好菜。麻油鸡、卤味、香煎白鲳鱼还有那竹笋肉羹汤,至今想起来都会触动着我的味蕾。我常常开玩笑的调侃妈妈,到底是不是外婆的女儿,为什么她们两人之间的厨艺却是相差的那么多。

直到那一晚,当我看到母亲为外婆祈祷的虔诚神情时,我感动了。

那一晚,因为久病而瘫痪在病床上已久的外婆,突然间从床上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并且大声嚷道她要去附近的一所济公庙问神,外婆一直坚持只有那里的济公才能医治好她的病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大家感到莫名其妙,而在这莫名其妙的感觉里,又掺杂许多对于怪力乱神的不安。在外婆的要求下,舅舅只好开车载着坐着轮椅的外婆,带着妈妈和我到梅山那间济公庙。一路蜿蜒的山路,把我转得晕头转向。那晚的气氛有点低迷,只听得田蛙此起彼落的叫声,还有车内外婆不停的喃喃自语。

那是一间小小的三合院,里面的大厅就供奉着济公的神像,而外面的庭院,则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神炉,上面刻着四个金字“普渡众生”。济公庙设备简陋,里面的墙壁都已经被香火熏得黑漆漆,却增添了几抹神秘的色彩。

外婆的情绪似乎在下了车的那一秒开始安定了下来,我们帮她把轮椅推到寺庙里的大厅,等着起乩仪式的开始。庙公披上济公神像的黄色破旧道袍,带上一顶灰色方帽。拿着济公的酒葫芦,一边喝着酒,一边摇着椅子。庙公一边打嗝,一边喝着酒;嗝打得越大声,酒就喝得越多,椅子也就摇得越激烈。霎时间,四周的空气仿佛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只剩下庙公嘴里呢喃不清的咒语,还有大家的谨慎呼吸。突然,庙公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大力的往桌子一拍,拿起桌上的蒲扇摇了摇,用闽南语说道:“欲知前生事,今生作为之。欲知未来事,今生可为之”。庙公的声音突然变了调,整个脸部神情也变了样,疯疯癫癫的状态,犹如济公投胎转世,令人为之一震。

妈妈帮外婆把轮椅推到济公师傅旁边,只见济公瞧了瞧外婆几眼,掐指一算,就又摇着头继续喝酒。外婆开口问道:“请问…”,济公把蒲扇一挥,打断了外婆的问题,笑吟吟的搔着身体唱道:“生实则枯,内无坚实,一切众生身亦如是。老菩萨,你的时辰已到,病痛缠身乃业障导致。无救,无救。”说完依旧嘻嘻哈哈的喝着酒,吃着花生。外婆听到这句话后,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微微的抽动着,手指头抖了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叹了一口气,丧气的躺回轮椅上。外婆的头低低地勾着,好像脖子撑不住头的重量。我们唤她,她勉强地将头抬起,眼神一片空茫,然后又垂了下去。

妈妈开始着急了,不断祈求济公师傅帮忙。济公师傅翘着脚,大口大口的喝着酒,摇着扇子叹道“天命难违,天命难违啊。”没想到,妈妈突然跪了下来,一面磕头,一面央求道:“请济公师傅帮忙,请济公师傅帮忙。”

我过去扯了扯妈妈的衣袖,然而妈妈还是坚决地跪在地上。那是一种决心,无法动摇。济公好像一直在犹豫着,突然闭上了眼,叹了一口气:“大众万物有生皆有死,看在你的孝心份上,我试一试就是了。”

济公喝了一大口酒,提起朱砂笔在蒲扇上画了一张符,刹时间云涌风起,月亮被撕成闪光的麦粒,撒在庙外的庭院里。济公收起原本嬉皮笑脸的脸孔,带着严肃凝重的表情,开始移动如风。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狂野的力度,似乎在挑战极限进行某种仪式,为外婆祈福。只听得济公嘴里念道:“一炁混沌灌我形,禹步相推登阳明,天回地转履六甲,蹑罡履斗齐九灵,亚指伏妖众邪惊,天神助我潜身去,一切祸殃总不侵。”

济公嘴里每念一句,脚下就踏着七星步的步伐,而妈妈也跪在那里不停地诚心祈祷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从母亲的背影,我似乎看到一种心痛的感觉。

嘴里的咒语越念越快,脚下的七星步越踏越疾,喃喃的声腔被无限的放大,流窜到每个人的耳里,轰轰作响。突然间济公两眼射出精光,暴喝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大口酒来,里面还有丝丝的血迹。济公扇着裂掉的蒲扇,踉跄地晃着残余的七星步,摇着头说道“无救,无救。”

巨大的死寂,像固体般压着大家的心口。我紧紧地按着胸口,里头好像有不止一颗心在重重地跳着,然而跳不出来,闷在那里。我站在那里发怔,觉得仿佛有件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件蛮重大的事情,心里一种慌慌的感觉,一时也厘不清。

外婆的头依然无力的低垂着,而妈妈则是悲伤地在地上啜泣着。济公走过来,摸摸我的头,用手指头帮我把脸颊上的泪痕抹掉。


备忘录
性格即宿命,生活和写作皆然,相扣粘合之后才是浑圆整体,你的为人,看似定性定情似无缺陷,为人成就为文,整齐端正也就成了瑕疵。这不尽然是一个无法靠外力撩动的禀性和状态,我一直尝试将你变『坏』和偏『常』一点,不仅只是你的文字。偶尔的失控和癫乱是必要的,生活和写作皆然。语法的循规蹈矩,遣词的样板工整,结构的起承稳妥,黑白的分明互别,这原是你不可挑剔的优点,就像这篇作品(我又删了好几处的『这时』和一些介词,这个惯习应比性格容易调整),描绘到位清晰,情感牵动得宜,已可登大雅之堂,但就欠一点异质灵性的歪斜变调,连起乩的庙公/济公都是一种善良的投射。这也不尽然是一个必须扬弃的禀性和状态,生活和写作应可切割。魏晋阮籍,醉饮猖狂哭啸种种当然不是你我学得来的,但是清代沈德潜评其诗文:『有说破者,有不说破者,忽哀忽乐,俶诡不羁』,却应是可以效法的。我期待你有更多的『不说破者』,顺便也谈一场心痛的恋爱,人变得『俶诡』一点,有了缺陷就更完整了,生活和写作皆然。

Tuesday, April 21, 2009

秀彬的最后

只想找个可以和我一起睡觉的人

听到第一辆地铁行驶过的声音我便醒来了。他的鼾声没把我吵醒,倒是地铁的声音把我叫醒了。我打开窗户看见一辆刚到站的地铁安静地停在那里,等待着。刚搬来的时候总被那相隔几分钟就渐大渐小的声音惹恼,后来却渐渐爱上这种有规律的嘈杂声。我喜欢这种干扰,因为它提醒我生命仍在进行。

快到站的地铁总让人有种莫名的期待,离站时它却不忘在月台留下一片让人失落的空荡,也只有在刚到站时那阵短暂的停留它才显得如此安静。

小时候我常在想,地铁到了晚上都去了去哪里。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母亲。母亲说:“地铁也有总站啊。晚上,它们就停在总站。”于是我又问道:“地铁要回总站,是不是要很多人把它搬回去?”母亲笑了。我也笑了。

床上的男人还睡得很沉。昨晚在黑暗中与自己磨擦的身体在天亮以后也不过是个身体。他侧着睡,身体缩得像个需要人疼爱的小孩,打鼾的声音在我空荡的房间里有了回音。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和他睡过。我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被他的鼾声吵醒。我是应该被吵醒的。

母亲以前就常被父亲的打鼾声吵醒。有一个晚上,她却睡得非常安稳。她当时大概没想到一觉醒来后她身边会少了一个人,多了一具尸体。睡觉时会打鼾的男人活不长的,父亲在睡梦中去世后,母亲经常这么说。父亲走了以后,我开始和母亲一起睡。因为我从不打鼾所以母亲一个晚上会起来好几次,确保我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我总在半梦半醒中感觉到她将双手放到我的脸颊,轻轻按个两三下,安心了便又倒头大睡。或许因为年纪大了,母亲在夜里起来的次数也渐渐减少,倒是我因为习惯了她的举动,在深夜里越来越清醒。后来,母亲也走了。

她去世以后我忽然觉得家里装得好满,于是把能扔掉的东西都扔了,只留了一张床和一个橱柜,说话大声点就能听见回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依赖从不同身体的温度得到慰藉,然后开始相信,只有这样,人的心才能够永远保持在一种鲜血淋淋的状态。这种短暂的依赖有时候难免还是会让人失望,但更多时候让人迷恋。纵使相互磨擦过的身体未必能擦出火花,纵使天亮以后两个人是一副互不相干的样子,纵使我必须面对高潮后的落没和若即若离的尴尬。

我只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身体陪我睡,而他们,可能只是想寻找不一样的身体。也许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一般不难缠,在醒来后便会很快地离开,一切都是很自动自发的。大家各有所需,各有所求,也就没有必要在同一个地方久留。可是,他不太一样。

“醒来了?”

“难道我看起来象在睡觉吗?”我背对着他,头也没有回。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比我还要早起。”

“习惯了。”

“吃过早餐了吗?”

“还没。”

“要一起吃点什么吗?”

“我不习惯和不熟的人一起吃早餐。”

他大概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冷漠,与昨晚那个呻吟的女人截然不同。

“我也不习惯和不熟的人一起睡。”

他象是在对我的冷漠进行反击却也象是在发出某种感慨。

“我已经习惯了。”我很轻描淡写地说。

“无论如何,昨晚谢谢你。”

这样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我感到不知所措,只得保持沉默。我继续看着窗外,又有一辆地铁停站。

“我是说真的,谢谢你。”

我忽然觉得一切很可笑,消消地流下眼泪。

昨天晚上,他的话不多,我也是。在漆黑的房间里头,我只听到自己的呻吟变成了回音,感觉到一滴又一滴的水不断地落到我的脸上。我将他抱得更紧,他于是更加卖力。体温是一种让人迷恋的温度也是一种诱惑,让你慢慢地储存情感,然后再失去。

有时候,我会发现自己在期待一种不必要的驻留。哪怕是短暂的驻留,我都以为它能让寂寞的灵魂得到滋养,原来它只会让人更寂寞。到头来,我们什么都抓不住。

他没有再说什么。后来真的就走了。

那天下午,我把床给扔了,换了一张单人床。


备忘录
你只需要一个房间和两个人物,就能布置出一幕牵动目光的景,如果再穿插一段似有若无的对话,那就是一幕充满张力的戏。在一个闪现的念头和画面的定格里,不断调配、酝酿和扩充氛围,无论是目光的牵绊和逃避,或者身体的抵抗和纠缠,在捉放之间饱含虚实的挣扎,欲擒故纵也欲纵故擒,飘忽幽微正是你书写的吊诡归宿。这篇作品,如果看成是一个文字的房间架设,情绪的转换拿捏以及动作的简约铺叙,甚至是耸动的不露声色,虽然仍旧隐隐笼罩在一种舞台的视点和观照,但都摆放在一个准确的位置,像尘埃折射流光一般若有所思。存在不过是走出一个房间接着进入另一个房间,贝克特的短剧A Piece of Monologue,只有一个站在房间的说者喃喃自语,重复讲了好几遍:『房间的微光』(faint light in room)。我期待你离开这个房间,接着打开其他封锁在微光中的房间,房间是一样的,存在却不同。

Monday, April 20, 2009

佩珮的最后

与时间的斗争

手机的闹钟准时在早晨8点15分开始震动,烦人的手机音响开始播放。它的意志力惊人,不把人吵醒绝对不罢休。“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拉过枕头压住耳朵,希望得到片刻的安宁,却不得要领。与它对抗了5分钟,放弃。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千斤重的步伐去梳洗。

返回房间面对着的是零乱的桌子与堆积如山的纸、书本。昨天太累了,没来得及收拾就倒头大睡。现在很想当鸵鸟,把自己埋在枕头中,然后催眠自己说看不到的东西都不存在。只不过我不是鸵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而时间与现实却对我一点都不宽容。胡乱整理了一番,开启电脑。

纵使风扇已经开至最大,周遭的空气仍然像一池的死水,一动也不动。每当这个时刻,不经意地会咒骂为什么家中没有安装冷气设备。往窗外看去,远处的组屋因热气已变得扭曲。郁闷的天气就像一张无比大的棉被,直接往我的头上罩去,闷得我不能呼吸,缺氧的脑一直昏昏欲睡。不仅如此,偏高的气温配上潮湿的空气,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毛囊小小的开口钻出。堆积在皮肤上的汗水却也无法蒸发,形成一片薄薄却粘稠的膜,包裹着肌肤。身上的衣物很不舒服地贴在身上,挂在鼻梁的眼镜却不断地滑落。

面对着电脑,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我知道要做什么,可是却又好像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我知道所剩的时间紧迫,可是又好像觉得时间充裕得不象话。昏昏沉沉的脑告诉我说要开始写报告,不然就来不及了。可是手指不知不觉地打开了facebook,玩着里面的小游戏。没关系,不会太久,每一场游戏只需一分钟而已,玩完这一场,我便开始做我该做的事。对,一场游戏才一分钟而已,能占我多少的时间?我最近这么忙,赶了这么的报告,我需要一些能让我放松的事,这是我应得的。就一下,休息一下就开工了。

眨了眨酸涩的眼,突然发现天色暗了。是要下雨了吗?瞄了旁边的时钟一眼,傍晚6点钟。怎么会这样?我今天特地早起,为的就是要争取多一点的时间要做该做的事,不是吗?怎么一转眼,其中将近10个小时就不见了。我到底在这10个小时内做了什么?除去其中吃午餐与洗澡的时间,好像完全没有做到任何应该做的事。冷汗不受控制地从我的背后不断的冒出。眼睛前也开始冒着金星。明天就要交其中的一份报告,什么都还没有开始。

不能再心猿意马了,我对自己不断地嘱咐着,关起房门,尝试隔绝外在的干扰。耳朵这时却突然变得非常灵敏。我居然能听见由客厅电视传来某位老伯高唱《榕树下》的嗓音,我知道父亲又在看着4天前录的《黄金年华》。姐姐在身旁,因为不想打扰我,戴着耳机看着第298集的《火隐忍者》。可是我却能听见那耳机传出来的细微的声音,这些声音似乎长着许许多多的小手,不断地拉扯着我的衣服,要让我过去看着最新的《火隐忍者》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不行!我必须自律。时间已经像握在手中的细沙,不断地从指缝中流走,不能再浪费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将所有的杂念随着气流而排出体外。我需要集中所有的精神。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打出一个又一个的字。字体像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有着共同的目的。踏着稳健的步伐,呐喊着高亢的口号,他们非常有毅力地慢慢前进,渐渐布满了原本空旷的领域。军队誓言一定要攻下“5000字”的这座城墙。如果不成功,决不罢休。

桌旁的数位手表突然尖锐地叫了一下。凌晨一点了。身后的床像个主宰睡眠的巫师,不断地召唤着我。他甚至伸出双手,将我紧紧地从身后拥抱着,再为我按摩僵硬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告诉我睡眠的重要性。

像是烧糊了的玉色缎子的月亮,在我身上洒着柔和的光。顿时觉得我是被送到人世间受苦的堕落天使。我祈求时间之神对我宽容一些,放松原本苛刻的要求。时间毫不留情地与我擦肩而过。1点20分。我的祷告不被接受。谁叫我是堕落天使。“5000字”的城墙已经就快被征服了,就剩下这么一点。我推开了巫师温暖的双手、扒开了蒙在头上的棉被,为攻陷城墙做出最后的努力。


备忘录
虽然你的作品好像都有一个『躺着』或者『坐下来』的感觉,但在书写(甚至生活)上,其实你是不甘心躺着的,尤其是敏感的心灵容易觉察身边任何轻微的变化。文字的体质看似弱不经风,可是在不经意的清描淡写底下,掩藏的往往却是一个个等待细声叙说的小秘密和大发现,寄望着读者更具耐心的共鸣。就像这篇作品,也许缺乏了创作的典型企图,或者更加慎密的布局雕琢,不过那种钻入事物细节毛孔的描绘:声音里许许多多的小手,个人的琐细之中透出让人惊叹的想象。『手』当然也是你经常触及的意象,无论是情爱的温馨幻化或者知觉的挑动加温,书写之于你,是肌肤,不时捕捉一只『手』的拂/抚过。《诗经·击鼓》有句:『执子之手』,执你之感召之手,你执之写作之手,我期待继续维系着。

小说家之死:J. G. Ballard (1930-2009)


J.G. Ballard, author of 'Empire of The Sun,' dies in Britain at 78

DAVID STRINGER
Associated Press Writer
April 19, 2009

LONDON (AP) — Author J.G. Ballard, a survivor of a Japanese prison camp whose vision was so dark and distinctive it was labeled "Ballardian" and who reached a wide audience with the autobiographical "Empire Of The Sun," died Sunday, his agent said. He was 78.

Ballard was diagnosed with prostate cancer in 2006. He had been ill "for several years" and died in London at the home of his long-term partner, his agent Margaret Hanbury said. She did not give the cause of death.

"His acute and visionary observation of contemporary life was distilled into a number of brilliant, powerful novels which have been published all over the world and saw Ballard gain cult status," Hanbury said.

Ballard was born in Shanghai, China, and was interned there in a prison camp by Japanese troops in 1941 — an experience he drew upon in the 1984 novel "Empire of The Sun," adapted as a film by Steven Spielberg, an early effort by the director of "Jaws" and "E.T." to take on more serious material.

The movie, released in 1987 and starring a young Christian Bale, didn't attract the usual blockbuster crowds of a Spielberg film, but it did receive six Academy Award nominations. Ballard himself had fond memories of Spielberg ("an intelligent and thoughtful man" who even allowed the author a brief appearance in the movie) and a mixture of awe and confusion about the film's opening in Hollywood.

"A wonderful night for any novelist, and a reminder of the limits of the printed word," he wrote in 2006. "Sitting with the sober British contingent, surrounded by everyone from Dolly Parton to Sean Connery, I thought Spielberg's film would be drowned by the shimmer of mink and the diamond glitter.

"But once the curtains parted the audience was gripped. Chevy Chase, sitting next to me, seemed to think he was watching a newsreel, crying: 'Oh, oh . . . !' and leaping out of his seat as if ready to rush the screen in defense of young Bale."

Known for his dystopian narratives, Ballard was also admired by such rock bands as Radiohead and Joy Division and by songwriter-producer Trevor Horn, who claim that Ballard's short story "The Sound-Sweep" inspired "Video Killed the Radio Star," performed by the Buggles and the first song ever aired on MTV.

Spielberg wasn't the only filmmaker drawn to Ballard. His 1973 novel "Crash," which explored contentious themes about people who derive sexual pleasure from car accidents (and which featured a character named James Ballard), was made into a 1996 film by David Cronenberg.

Messages left for Spielberg's publicist and Cronenberg were not immediately returned Sunday.

Ballard would eventually be deemed worthy of his own adjective, "Ballardian," defined by the Collins English Dictionary as "resembling or suggestive of the conditions described in Ballard's novels & stories, esp. dystopian modernity, bleak man-made landscapes & the psychological effects of technological, social or environmental developments."

The writer moved to Britain in 1946, where he lived until his death. As a young man Ballard was torn between writing and medicine and he struggled for years to catch on, working at an ad agency and selling encyclopedias while writing science fiction stories that few read.

His first novel, "The Wind From Nowhere," came out in 1962 and sold well enough for Ballard to become a full-time writer (although the author himself disliked the book). Other works included the novels "The Drowned World" and "The Crystal World" and the story collection "Vermilion Sands."

In the 1980s, he was finally ready to take on his childhood and so began "Empire of the Sun," the story of a young boy living through Japanese occupation of Shanghai, detailing his struggle and complex emotions toward the invading forces.

"In fact, I found it difficult to begin the novel, until it occurred to me to drop my parents from the story," he wrote in 2006.

"My real existence took place in the camp, wheedling dog-eared copies of Popular Mechanics and Reader's Digest from the American merchant seamen in the men's dormitory, hunting down every rumor in the air, waiting for the food cart and the next B-29 bombing raid."

Born James Graham Ballard, the author was a sharp critic of modern politics, who once mocked the West's search for "near mythical weapons of mass destruction" in Iraq, in the buildup to the 2003 U.S.-led invasion.

Ballard focused heavily in his work on what he saw as the negative effect on mankind of advancing technology and rejected the belief that humans can constantly improve themselves.

Ballard often portrayed social and technological developments as adding to a sense of human worthlessness, rather than aiding the progression of mankind.

"The Enlightenment view of mankind is a complete myth. It leads us into thinking we're sane and rational creatures most of the time, and we're not," Ballard said in a 2003 interview with Australian newspaper The Age.

Ballard was educated at Cambridge University and served as a British Royal Air Force pilot before working as a writer.

He revealed in a January 2008 interview that he had been diagnosed in 2006 with advanced prostate cancer.

Ballard married Helen Matthews in 1954. She died of pneumonia in 1964, a tragedy that he fictionalized in "The Kindness of Women." He is survived by their three children.

There was no immediate word on funeral plans.

Sunday, April 19, 2009

睦子的最后

纯天

“喔喔…喔”

“妈的,等下就杀吃了你!操!”

王大伯伯家的芦花小母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学公鸡打鸣了,村里面那些老人们说那不吉利,母鸡学公鸡打鸣是成了精的,留不得,一定要杀了不然会招来灾祸。

随着王大伯伯的叫骂声和那只小母鸡得意的吊嗓子,天也变成了鱼肚白。

纯天的生活跟一般人家闺女没啥两样,除了每天帮家里人洗衣做饭,料理家务也就是去地头上看看,帮忙锄锄地而已。而她自己也是极平常不过的,怎样也比不上城里姑娘们漂亮时髦。她自己是这么这么想的,村里的男人们可不这么想。农村的姑娘,皮肤大都黑黝黝的,像那黑土地一样,敦厚,结实。可是纯天不管怎么晒都晒不黑,顶多是红了一大片,掉了一层皮也就又白了回来。她永远是那么水嫩嫩,白花花的,像春天里的山茶花,比起城里描眉化眼的妖精们也好看多了。村里的男人见了纯天都是忍不住要望上几眼的,就算媳妇在旁边也不怕被拧耳朵的。就连经常进城的那些也都说纯天是村里的山茶花,自然,耐看。

纯天早早就起来了,速度很快的劈柴,打水,又洗了衣服,猪也喂过了,饭也做好了。于是纯天就穿上最喜欢的那件水红布衫,莹绿的长裤,这都是昨天晚上事先用铁熨斗细细熨过的,然后又套上新的白帆布鞋。穿好了衣服,又用香油梳了头发,抹得油亮,扎起了两条粗粗的大辫子,又插上了过年时爷爷从集市上买来的大红的头花。纯天觉得自己简直像城里最时髦的姑娘了,即便她从来没见过那些时髦姑娘的模样,而是从村头大妈们闲聊时偷听来的。一切打点清楚了,抓上弟弟就要跑,完全没看到弟弟那两条黑黑的鼻涕正迎风飘荡。

村里的春天,纯天已经度过了十八个了,这里的一切,都像纯天自己整理的那样整齐,美好,至少纯天是这么想的。可是今天,纯天没什么心情去再次整理春天的景色了,她拉着弟弟,穿过黄的像金子一样的油菜花地,沾了一身的花粉,甜蜜蜜的,惹得蜜蜂都害了臊,不知道往哪里飞,嗡嗡地在头顶上打转。他们又翻过开满白色山茶花的小山,花瓣随着他们的身影飘落下来,远远看去,一条白色漩涡,你会以为他们所过之地,都开始飘雪了。他们接着跨过了一条小溪,说是小溪,可也有十几米的宽度,溪水是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弟弟嚷着脚都冻红了。纯天都不管了,她要飞了,她觉得。

他们终于到了那个地方,可以看得很清楚的那个地方。

远远的飘来唢呐吹奏的声音,很美,至少纯天这么认为。唢呐的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到吹唢呐的队伍了,他们都戴着大红花,像纯天头上的那朵一样。队伍越来越壮大,大概有二十几个人,慢慢可以看见那个人了,他骑着一匹骡子,也戴着很大的一朵红花,后边跟着一个也戴着红花的轿子,红得像火,纯天觉得自己被那红燃烧,痒痒的,有点痛,有点眩晕,像那天的感觉。
那天,他们也跑过金子一样的油菜花地,蜜蜂也像疯了一样,在空中飞旋。他们也疯了一样跳进那条冻人的小溪,里面有很多很多小鱼,小鱼也疯了,不停地想要飞出去,跳的离水面很高很高。他们也躲进了疯狂飘着花瓣的山茶花丛。

纯天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她只记得他说他喜欢看她,他说她很白,像山茶花。纯天喜欢他看她。他比弟弟大多了,强壮多了。能一下子压倒纯天,可是弟弟是怎么也做不到的。至少纯天这么觉得。那个人压倒过她,很重,很用力地把什么扎进了那里,然后那里有点痛,接着又有点痒,然后头有点眩晕,她想她是疯了,因为她看见真的下雪了,一片一片很白,至少纯天这么觉得。

那些戴红花的人马,离他们越来越近。纯天兴奋的指着他们,“看,那是你爸爸。”弟弟抹了抹两条黑鼻涕,“我以后也要那样,让你坐花轿。”纯天笑了,像山茶花。她抓住弟弟,又跑向金黄色的油菜地,然后是冻人的小溪,然后是那片会下雪的山茶花。

第二天早上,王大伯伯又开始骂他的小母鸡了。


备忘录
我必须坦承,看到你的第一篇书信作品,我的直觉是失望的,那是一种廉价情感的呆板复制。但是接下来,当老家的乡野气息以及圆熟的叙述直白,逐渐渗透进你的作品时,我的震撼只能是一愣一愣的。纵使一些素材的截取和编制,明露影视作品的影响和引导,但那种说故事的本能几近浑然,恐怕也跟你的成长经验和环境不可分割。文字能够栽种在这样一片进驻记忆的宁静土壤,必定会滋生开出许多无以名状但却惊艳不已的果实。就像这篇作品,简简单单的说了一个其实不算简简单单的故事,没有任何喧嚣和躁动,充满『不可言说的温暖』,是最纯粹的零度书写。当『说』消失了,『故事』也就显现了。沈从文的散文《街》,描述了一个小小的城镇里在屋檐下低着头干活的妇人,虽然动作举止都没有偏离日常的规律作息,但沈从文却不禁觉得『她一定还想到另外一些事情』。我会期待你也『想到另外一些事情』,属于自己的。
(内文某段描述字眼,原作『捅』,后修成『塞』,但我改成『扎』,希望能找到那个唯一准确的字眼?)

Saturday, April 18, 2009

妙婷的最后

青蛙

门开了,那灿烂的微笑试图点亮这黑暗的房间。跨进、转身、关门。房间仍旧黑暗。昏昏暗暗的房内,只见那身影慢慢弯曲,卷缩成了胚胎在子宫中的形状,微微抖动着。贾恬乐将食指挪到唇边,狠狠地咬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她不想家人知道。

双目水肿得像足了青蛙,而贾恬乐就像在茧中的青蛙,裹在被窝中。她不是在赖床,是在装。双眼明明已经大大地睁着,却看似像微微裂开的缝。

“恬乐啊!妈妈出门了!别再睡了!不然会迟到!”一阵将门锁上的声音终于传到了她的耳中。她立即起身,拼命的在做眼部按摩,希望那水肿的眼睛能快快恢复正常。对着镜子,又是揉、又是打,还不停的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就是要摆脱那青蛙的形象,才能安心地出门。

站在衣柜旁,看了又看,不知道要穿些什么。不是衣服太多,是怎么穿都不好看。她不是天生的衣架子,而是天生的上等扣肉。她的腿比男生的腰还粗,用来做她上衣服的布料能做出三件一般人所穿的连身裙。她何尝不想美美地出门,但是她再怎么打扮也不过如此。每当照着镜子时,多年累积的绰号又一一浮现。甩甩头,无奈地还是得出门。随手抓了一套,画上淡妆,看着自己的鸭子脚,又是一针进心。二十多年,日复一日,心都成了刺猬了,只是刺伤的是自己。

手紧紧握着门柄,贾恬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暖暖脸部肌肉。

开门,微笑,出发,贾恬乐上班去了。

吸气,缩腹,绷紧,贾恬乐挤上巴士。

“小姐!你的屁股太大,我的门关不上。等下一辆啦!”车长不耐烦地说道。贾恬乐只好微笑,低头,退后。好不容易上了巴士,找到了一个位子。她努力的往内挪进,希望还能做一个人。

“那么胖,一个人坐两个人的位,要做都不行。”老婆婆喃喃自语地说。贾恬乐尴尬地笑了笑,有如螃蟹行走般移出位子。

“肥猪!妳小心点好不好,我的女儿在妳的后面。”露出流氓神色的男子喊道。

贾恬乐每天早上就是得面对这一连串的语言轰炸,推推挤挤,被人嫌弃,甚至唾弃,一路直到广播台。进入录音室,贾恬乐突然亮了起来。乐天派的贾恬乐重现。

“大家好!又是我青蛙公主,你是拯救我的那王子吗?哈哈……今天的心情……” 她那朝气蓬勃力的声音,自信、开朗,听了有如充电般,心情也变漂亮了许多。贾恬乐热爱广播这一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只有这里,能让听众“以音取人”而不是“以貌取人”。她常常幻想……

一阵狂笑声掀起,打破了贾恬乐幻想世界的完美。现实有如那幻想世界的碎片,一片片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

“青蛙公主,又有观众寄了封情书给你喔!我看啊,若他真的看见你,那窘样一定很好笑!”下午班的阳振大声的说道。

“哈哈!那是当然的啊!谁会想和一只青蛙约会啊?除非他是个瞎子!”贾恬乐极快的回答道,以明亮的笑声来掩盖自己的自卑感。

“瞎子也能摸出那青蛙大大的肚皮好不好!”阳振继续地嘲笑着。

“唉!知道就好不必明说嘛!哈哈!”贾恬乐大声地笑着,以笑声掩盖情绪,缓缓地将刘海拨下,将那开始泛红的眼眶藏起来。

青蛙公主是贾恬乐在电台里的绰号。她来应征的那一天,被一群小混混欺负,她无法反抗,只有蹲坐在墙角哭得眼睛肿肿的,像足了《火影忍者》中的巨型青蛙。幸好阳振出手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被入取后,大家渐渐熟络,阳振才将当天的事情说出,并给她取了“青蛙公主”这个绰号。她从不生气,欣然接受了这个绰号,还用做艺名,因此人人也就这么称呼她了。

“铃……”电话的另一端是李安平,她多年以来的好朋友。他的一切她太了解了,一段段的失恋期也是她陪他度过。他很时髦、风趣,很有风度,是女生难以抗拒的那一类。近来,他常约贾恬乐出门,令她很不解。一开始,她觉得可能是空窗期,无聊就会找她出门。渐渐地,越来越频密。

“Hey! Tell you something.”李安平贴近贾恬乐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

“说吧!”贾恬乐快速地闪开,故作正定,但脑子已开始胡思乱想。

“最近,我everyday都有listen to你的radio station。” 李安平怪腔怪调地说着。

“真的吗?好不可思议噢!”贾恬乐不解这么一个香蕉人怎么可能听中文电台。

“Ya! 他们recruited a new DJ,same batch as you I think. 她的voice 超级mesmerizing. Can’t help but to tune in everyday.”

“是吗?”贾恬乐努力的想,除了她,还有谁是新人?

“But her name quite funny. 青蛙公主。不知道 why,她的voice is nothing like a frog. Moreover,she…”李安平滔滔不绝的说道。

青蛙公主?贾恬乐听了,一阵喜悦涌了上心头,但不到一秒就转成了失落。她从没想过李安平会喜欢上她。现在,成真了,可是他口中的那个是“青蛙公主”不是贾恬乐。原来,李安平会接近她,是为了有机会接近“青蛙公主”。

“她一定是个sweet sunshine girl!”李安平一直这么说。她没有说出“青蛙公主”的真实身份。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贾恬乐不停的开李安平的玩笑,笑他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女生做出那么大的改变,那么努力地学华语;还笑说那个“青蛙公主”可能和自己一样胖。

“Oh please! How can it be?”是李安平的回答。她笑更凶,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她要让李安平以为她是笑到流泪的。

开门,转身,关门。贾恬乐靠着墙,慢动作的蹲下。她的眼睛越肿越大,肚皮不断往外凸,臀部一直往后翘,手指渐渐的黏在一起,下肢扭曲成了鸭子脚丫的模样。

贾恬乐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青蛙。


备忘录
写作是『不真实』中的『真实』,『不真实』是杜撰的氛围,『真实』即那个『我』,任何文本都可以在『我』之中找到源头和端倪。你的作品,从开始语义语码的凌乱芜杂,随性随意的述而不作,到后来渐渐顺畅的抒意底下流露的布局经营,都可以看到那个不假外饰的『我』,书写的奥秘其实也不外如是,把『我』讲得清楚或者模糊一点,希翼一份了解。这篇作品,经过了修订之后,述而不作的部分(对话、人物互动)已是写实的临摹,至于作而不述部分(人物内心和虚实蜕化),应该是你接下来可以更加用力贯彻学习的技艺。书写是技艺/craft,晚清黄遵宪提出的『我手写我口』,曾被奉为作文的圭臬,但早已被耻为过时败笔。不过,『我手写我口』其实未必全失,关键在『写』的慢工而非『口』的直快,可是吸引人的永远是『我』。你的『我』,具备了那种可以打动人心的真实落差:开怀大笑的正面以及悲伤落寞的背影,那是属于你自己的书写特质。钱钟书曾对『我手写我口』提出质问:『一时快意大言,不省手指有巧拙习不习之殊,口齿有敏钝调不调之别,非信手写便能词达,信口说便能意宣也』,这也是我对你的提醒和期望。

Thursday, April 16, 2009

英豪的最后

兽与白鸽

(流浪诗人操着一口失传的语言,没有人听得懂没有人明白,但听着他的吉他娓娓道来,每个人都被感动。有人说是关于爱,猜想着流浪诗人深深的眼袋装载着多少思念。又有多少沉睡的爱梦回在失眠的夜?流浪诗人自我放逐海角天涯,采集别人的故事,却从不传唱自己的故事。)

“冒险,为了在你心中留下一滴泪。”

圣经记载,夏娃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变化而成;男生需要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根肋骨才能使自己完整。我从神话象征的角度自以为她是我的肋骨,她却从宗教信仰的角度否决我的一厢情愿——异教徒是不能共享伊甸园的,她追求的是永恒的爱情。事后赌气,我不屑父权、异性恋霸权主导的大叙述;但相信每个人都有另一半,只是她不是我的她,而在那之前生命总是有所缺憾。只能默默等待,或积极寻找,我始终不完整。

而圣经只记载诱惑夏娃的蛇,没有记载栖息于每个人心中的那头兽,那头嗜啃食白鸽不吐骨头,却永远吃不饱的兽。有些人像打虎的武松能镇服它;有些人则屈服于它的威逼利惑下,被它豢养。兽愈喂愈大愈无法收拾——先是吞噬人的心,最后则尸骨无存地吞噬整个人。我尝试打虎,却意志不坚反被兽制服,乖乖献上心中的白鸽取悦兽以求苟活。

有人认为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当问及你喜欢他哪一点而支吾无言时,恭喜你或很抱歉,你是真的喜欢他。有人则认为喜欢一个人需要具体的理由,或理智,感情才能持久经得起考验。我取中庸,感性理智兼具——喜欢她深深的眼袋大大的眼睛,总是揣测那湖泊里是否容纳得下我这一叶扁舟;喜欢她不笑时微翘的嘴角有猫的倔强骄矜,笑时绽开的花容不倾国倾城但朴实平易;喜欢她的个性工作认真玩乐尽兴,豪爽不粗鲁细致不矫揉。她再平凡不过,只在我眼中出落得亭亭玉立。但如果别人拥有同样的特质,又比她出色,我会否移情别恋?不会,因为那不能言喻、不需要理由的理由,是一种化学作用般神秘的吸引力。除非她并不喜欢我。我不是一个强求或坚持的人。

“生活始终不完整,所以仅能拼凑。”

我喜欢孩童的纯真可爱、聪慧乖巧,及一股灵气,但那并非恋童癖。我肉欲的勃起始终是一些丰硕的乳房、匀称有致的身段,是属于自己审美观的黄金比例。我的她应该符合我的生活姿态——不走极端偏锋,而取中庸。所以在意识形态上很温柔贤淑的女性化、很天使脸孔魔鬼身材的大众完美形象不是我钟意的。追求期待的只是一种不带价值判断,仅个人偏好的审美标准罢了。

(流浪诗人间奏休息,啜了一口柚子绿茶,变了一个戏法——他轻刷C和弦,一只白鸽从吉他响孔飞出,航向黝黑的夜空尽头。)

我不是一个强求或坚持的人,我的胆怯怠惰总是让兽乘虚而入。我仅能无力地目睹白鸽被啃食的惨状,事后祈祷恳求白鸽的原谅,及救赎。像女性的月经周期,血腥周而复始,深陷无间的轮回中,是个人生活、是集体社会、是整个历史文明。我想我患了“感情失测症”,无法准确测量我对别人,或别人对我的情感之深浅。我总是轻易爱上,又轻易抽离,美其名是 博爱,远播的臭名是花心——也许我从来没有认真爱过。

记得第一次鼓起勇气牵她的手,过马路进商场,背景音乐是小鹿乱撞的心跳。后来兽吞噬了小鹿,蠢蠢欲动。亲吻的同时,舌头试探彼此感情的深度,手掌游走安抚躁动的心,及兽。那种质感、味道、近距离的喘息竟然比其它记忆更铭刻于心。兽扭曲了我们的神情,我突然惧怕兽会撕裂她、摧毁她。那是我唯一一次的恋情,而为了躲避被兽驯服的必然命运,我选择逃离,不留只言片语。欠她的一句抱歉——如果我看见白鸽翱翔,我就不会怕兽;我们的世界将继续转动。但她毕竟不是我的她。

也许我天真的以为我的她能助我一臂之力,镇服兽、驾驭兽,白鸽才得以展翅高飞。我的她应该是驯兽师,我正响应她的呼唤。

“你我他之间的羁绊是征服兽的力量。”

(流浪诗人操着一口失传的语言,没有人听得懂,连她也不明白。所以生活继续单调/无趣/乏味,流浪诗人继续放逐,当星星都快枯竭的时候。而流浪诗人总是不说自己的故事。)


备忘录
关于写作的架势和运力,已经不需对你赘言。第一次看到你的文字,我就知道你将会是我最大的难题之一,不是因为陌生,而是因为过度熟悉,也因为这个不分今生前世的摸石探索,在各种影子之间的眩目穿梭,曾经带给我太多书写上必要的骄傲。影响或者模仿都不准确,那是一种注定的契合和相投。虽然还是自己明明白白的声音,但频率高低顿挫,姿态顾盼犹豫之处,总会闪现出雷同的面目轮廓,我过去也不会承认,但那确实是一种无从自觉和不易告别的作态造姿。这篇作品,『自己』的对焦终于较为清楚了,间夹你所擅长的学院派批评气质,但却始终没能摆脱你文字里那个恒常出现的『兽』。是诗人总得也总是说自己的故事,把自己豢养成一头真正骄傲的兽,不需要白鸽。孔子也是博爱的,是圣人,老庄悖离寻常悲喜,就比较像是诗人。据庄子说,孔子问道于老聃,得到这样的答曰:『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你肯定还会留下书写的『迹』,但我会期待你找到自己的『履』。

宇昕的最后

f(我)

卡夫卡的虫
  虾子蜷曲着腰,咬着尾巴,低音谱号一样,水淋淋蒸着轻烟,除了乌珠,一身橙红。钢盔上突出的锯刀,仿佛张牙舞爪的瑞士刀,扎入指尖,流出来的红比较鲜艳。乌珠被碾得粉碎,黏糊糊的脑浆鲜甜中带点腥骚,能勾起一身疙瘩的那种。吸入,然后吮吮手指,盯着满桌子的虾壳。
  肚子越积越大。饭后即坐在电脑桌前的日子周而复始,食物都囤积在腹部,快成一个青蛙人了。【1】才吃过鲜虾大餐,带着满手虾膻,又要面对电脑。无聊。
  屏幕里的女孩紧闭双眸,眉头微微上锁,很痛苦的表情。男人很鄙俗,女孩很无辜,很想为她骂一两句粗话,可是手却忍不住要伸入裤裆里,抓不住那不停伸长伸长的——大概是功课压力太大,它竟变得又细又长甚至转了两个弯。然后肚子涨起来,把手脚都吸了进去,十月怀胎一样。背上痒滋滋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扇动,仿佛翅膀。看着自己周身长满硬刺,我赶紧深吸一口气,撅起嘴,吐出一串泡泡。泡珠里有我,我变成了一匹海马。

格林的童话
  童年是教室。丛林则是一望无际的水草,摇摇摆摆的,不晓得是水在动、草在动、还是眼在动,习惯后一切映像都是扭曲的。教室是茫茫丛林中一片光秃的石坪,在这里,我认识了其他海马。除了上课,我们什么都喜欢,尤其是捉迷藏。障碍使我们无法畅心奔跑,却理所当然的随时随地可以找到荫蔽躲藏。
  在老虎虾大王的统治下,小丑鱼老师苦口婆心地教育我们:白马非马。“白色的天马会飞翔。慵懒的河马可以一口饮尽河流。斑马蹦蹦跳跳。而你们是飘来飘去的海马,知道吗?”
小丑鱼老师们都长作一个模样,我们私底下很喜欢拿他们开玩笑,尤其当他们意见不合相互撕打的丑样子,白色的脸更白了,鬼一样。
  “为了粉笔的颜色吵架,真丢脸。”“黑板那么大,何必争着写那小小的角落?幼稚。”
  “你们说什么?”老虎虾大王带着卫兵追赶,我们只有逃亡。他们长长的触须仿佛长了眼的鞭子,虎虎生风。小尖尖、小弯弯就是这样被他们掳走的。听说即刻就被送入牢笼,晾成一个个五线谱上的高音谱号,判处极刑,一辈子仅能歌唱固定的节拍。

Minotaur的地下迷宫
  眼前金碧辉煌,水草的尽头是一幢幢珊瑚碉堡,有条不紊的,俨如纵横有序的东海石阵。【2】左顾右盼,全是相同的景致。复制复制。
  “听说这是狮子虾国王的城堡。”我只听说过狮子鱼。“老师说过,几十年前一只老虎虾来到这里,娶了狮子鱼公主,生出了这头狮子虾,登基成为国王。”
  狮子鱼群钻出珊瑚堡,渐渐围拢过来。他们麻木的神情很不搭配一身华丽的衣裳,尤其是脖子上那环七彩的锁,原始复古而庄重。
  “只要你们愿意留下来,我会给你们的。”狮子鱼部长僵硬的微笑。
  我们项上从此多了一块金锁,美丽而沉重,戴累了也卸不下来。部长说,钥匙在国王畜养的巨大八爪鱼的其中一个吸盘里,只要你敢,就去拿。我们因此被安排住在蜂窝一样的珊瑚礁笼子,一格格隔开彼此之间的联系。但我们依然热衷于捉迷藏。迷宫一样的建筑使我们更容易迷失方向,忘了自己是马还是海马。
  有时候躲在自己小小的房子里,迷路的朋友始终找不上门来,我才慢慢开始怀念水草。这里没有半株水草,只有太过刺眼的珊瑚。丛林不宜奔跑,狭窄的迷宫却只适合爬行。我们被压缩得又扁又干,身上自我保护的芒刺也被消磨殆尽。

鲁滨逊的漂流
  狮子虾国王是一只戴着狮子面具和假发的老虎虾,在狮子鱼大会演说时还掉了下来,我亲眼目睹。为了不让秘密外泄,国王低声下气地答应让我到龙虾王朝的沙漠去奔跑。
  不着边际的沙漠,真的是由一颗颗沙砾组成的,我捏着一把沙子感慨。我发了狂似的奔跑,以为这就是自由,以为自己是一匹血一般的卷毛赤兔马……【3】
  我还以为是流沙,差一点就陷落。沙子底下软绵绵的,仿佛踩到麻薯。麻薯动了起来,我赶紧收起脚,旋即浮起,摇摇荡荡,好像回到了迷蒙的丛林意境。从沙漠底下一片片升起来的,遮去光线的,一片片的乌云,原来是一只只恶狠狠的魔鬼鱼,双唇不停地嚼着嚼着,一起扑向我。
  我再次逃亡。

北岛的生活
  他们聚合起来,编织成一面面巨大的网,更像无底黑洞,没有一点光的存在。我努力扇动背上的翅膀——我一直以为那是翅膀,我一直以为我在飞翔——却始终挣脱不了他们的纠缠。我只能往上往上,冲——
  好多好多绑着彩带的气球,红的黄的蓝的白的,悬在空中,替代了云朵,我还以为是晚霞染的色。转过头,黑色的网渐渐失去踪迹,我一心只愿去摘一颗,就一颗,可我已经精疲力尽。悬浮悬浮……
  我感觉着痛醒来,发现身子缠绕着锋利的锁链,划满伤痕。一动也不敢动。我被拖着,眼前缓缓经过一只水母,然后还是水母、水母,我身边尽是水母。半透明的滤网一样,红黄蓝白的光杂叠在瞳仁里,迷幻得令人舒坦。最后,他们把我拖入巨大的腔体,慢慢慢慢消解。

爱丽丝的梦
  屏幕里的女孩刺耳地尖叫,一滩黏液打在发黄的墙壁上,笨重地向下向下流。


【1】看官,你道什么是青蛙人?原来俗称手脚细长,肚子肥大的那类即是。仔细翻查原典,原来出自晋代张华所作《博物志》第三卷:“齐人孔庠夜闻鼓鸣,往而视之,乃一弃婴。其状如蛙,其腹如饱囊。因奇之,谓其妻乳之。不数日,吐血三斗而亡。”

【2】看官,这深海石阵乃昔日秦始皇派徐福率领三千童男童女前往寻访蓬莱仙岛之际,于渤海之滨依循阴阳五行所佈石阵。诸葛武侯按照此阵另创八阵图,把陆逊几十万大军拒于白帝城外,那便是后话了。

【3】古时候,赤兔马有两种,一种是吕布坐骑,俗称“赤兔马”;后一种是关云长坐骑,学名“卷毛赤兔马”。罗贯中以小说家笔墨篡改了史实,把两匹马写成一匹,使这匹马如妖魔一般长寿,同时年老了还能够驮着百斤壮汉健步如飞,看官一定要时时注意,那都是“小”说之流。


备忘录
写作是鼓噪紊动,是一种不必说但其实已大大声说出来的愉悦,创作必须是另辟蹊径,在光里发现更大的光,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无论是形式的放肆、想象的奇突、文类的跨涉或者文字的巧驭,在这个气壮十足的阶段,你已自成一个缤纷的宇宙。作品仿佛充满动态霸道的岩浆,虽然偶尔会不甘心想再度膨胀而致爆裂,但是流过的痕迹却是怵目惊心的。创作的刀斧挥洒和才气的澎湃外放,接下来大概就是收放内敛的功夫酝酿。写作也必须完成一个更大的可能也是陌生的自己,返璞归静,在光里发现更小的黑影。就像这篇作品,如果能剥除热闹寄寓的海底历险,专注在一个自慰男人的猥琐、孤独和蜕化,从情境的叙述转化成情绪的沉淀,虽然也许会丧失好玩有趣的绘声绘影,虽然也许会显得单薄粗糙不足为道,但是对于书写的真相和底蕴而言,这样的一个男人也就够了。杨牧曾问夏宇:你会不会写悲伤的诗呢?这也是我的期待。

Friday, April 10, 2009

给下一个太平盛世的备忘录


给你们


每日一场
(悲喜风雨犯忌丧魂则休)

轮回暂止:最后一篇之前的一篇


一次必要的结束之前的一次集体的流放之后的一次不舍的回归


他在必要地腐蚀,胡子就快长出来了去面对一个时代隐蔽的苦难,充满粗糙的意识形态随时会交错而过随时又会再充满……

他决定剃去丛生的杂草,重见生命的光滑,但钝锈的刀片划开一条血痕,革命是要见血的。

血的味道慢慢化成残酷的分子,在那吊诡的氛围里,不断侵蚀着仅存的理智。

理智也就那么飘浮不定地流于他的心里,现实的残酷世界中……。

现实与虚幻相互交替,而他不断往心里求寻事实的存在。

然而他又苦苦思索,在这个隐蔽的时代,事实是否还是唯一的追逐。

爱情总在观望着你,向你招手,但独具个性的你却不加理会!

也许是因为爱情的出现,他只管任由自己继续腐蚀,直到胡子长得很长,柔顺着时时刻刻。

毛孔里塞满灾难,那是胡子必要的养料,终于继续痛苦地茁壮着,茁壮。

站在镜子跟前,他左手拿起一把刮胡刀,右手摸着满是灾难的胡子,忽然想起刮胡刀是从便利商店里偷来的。

他想起那付了钱,却忘了带走的冰咖啡!还在柜台。那准备和着胡渣一块畅饮的咖啡。

一只长得酷似他的猫,呆头呆脑地刮起了脚毛,他端起冰咖啡,顺着右脸的胡渣向下滑动冰得冒起白烟的冰咖啡。

直到秘书走到他的办公桌前,他才发现他的右脸麻得隐隐作痛。

秘书轻抚他那夹杂着干涸的血块疼得麻木的脸颊上的丛林,温热柔嫩的掌心贴着他的粗糙,他突然把那根苍白的青葱小指含进口中,规律地吞吐,耳边传来低低的轻笑。

“干,你这风骚的小贱人!”他心下骂着,突然发狂似的将她拖过办公桌,她的左乳如同松鼠般跳出了衬衣,向他示威着。他唯有疯狂的占领这个女人才能忘记心里的痛。

站在窗边,吸着烟。吸得很用力,很凶。天啊!他真是瞎了吗?方才的秘书,原来是进来收拾办公室的阿嫂。松鼠顿时成了泄了气的气球。

那这位办公室阿嫂的多面化也太让大家不可思议了!

阿嫂转身离去,留下了一片星空。微风夹着一种奇怪的绿草香。他怀疑自己是否在梦境之中。

于是点燃了一根烟(又点了烟)。此刻星空是真实的,微风是真实的,绿草香与烟味都是真实的,谁还在乎是梦是真!

真实与梦境也不过是被意识形态操纵的不同空间。认清了,所以害怕,迷失了,所以窃喜。

一切可以在这一刻腐蚀殆尽,但是他却突然觉得有点缺憾,好像没来得及去参与一场打起只穿左边鞋子口号的革命。革命确实是需要见血的,他想起了那个躲在衣柜里流着血的小女孩,决定以后写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害怕见血的吸血鬼。人间如鬼域皆是虚空妄相,生死的热闹仿佛一种吊诡,懂得穿梭阴阳的乩童应能领会一二。飘浮不定则是生活的常态,就像胡子会慢慢在黑暗中透出如蔓藤攀延成一张床,等待一个可以一起睡觉的人。可是,交替的又何止是现实和虚幻,还有那个男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一间上演今世冤孽的房间。追逐是唯一的救赎也是一杯续着一杯的Bloody Mary。爱情是一个人的津验,总是会有故意写错的字。思念则是不断重复的时时刻刻,另外还夹杂了面包刚出炉的香味和宁静。最后仅能剩下灾难,不过在按下那个红色按钮之前,他还是得多看世间一眼。站在镜子跟前端详自己,因为自己和自己以外的空间没有本质的差异(作者注:如果读者明白维根斯坦的家族相似理论,就绝对可以理解他的不解)。叙事的分岔产生了疑惑,他在疑惑之际喜欢将脸贴着冰咖啡以为里面藏了一只刺猬。就这样他以为他是一只,转过身对着另一只猫说:“我好害怕”。当然还会隐隐作痛,他开始思索自己到底是患上了精神错乱或者只是智障。苦难和猥琐都有再度充满的源头,那一晚在Geylang如孤魂哆嗦游荡,有一个妓女举起青葱小指朝他比划。他顿时成为了夜猎的目标,不记得到底对方有没有露出左乳,但却怀疑手势其实是自我指涉的暗号。他当然再清楚不过,压抑欲望是很凶的事情,需要灌下香蕉撞奶来安抚隐隐的躁动。最不可思议的永远是自己,出其不意的想起一个你。但是,他也只有在梦境中才会忏悔,梦里上演各种各自搬演的故事,背景旋律都是《榕树下》。有时候他会在梦里点一根烟,有时候他会看着两个老人下棋(也可能是两个小童)。这样的意识形态是不是一种个人的阶级/性别/性向/种族/宗教/政治身份循着二元对立的法则反射出来的集体潜意识的社会建构底下的焦虑的非线性象征?


他不知道。他继续腐蚀,并且感到快乐。胡子继续长出来。

Sunday, April 5, 2009

预知死亡纪事:作业2一瞥


宇昕
翻滚佩珮草地毓薇唯识
燕玲形只影单妙婷喜忧开合玮璇情爱鼓瑟
睦子奇谭录俊贤言志态品廷出神样
秀彬若即若离海彬浪迹怀古汉远宠物心影
美云隐兴幸涵藻绘惠婷冷故
骏豪英豪问号出航诗韵自在彩燕老灵魂


一个花样年华的中国女子,一个垂垂老矣的新加坡男人,两人十年的爱恨纠缠。--彩燕

熟悉的手术室外出现陌生的他。这人声称和我有一段难忘的回忆……。--诗韵

关于爱与欲、和平与暴力;一种生活的姿态;寓言与现实的交错演出。--英豪

脱离爱情主题,以女性出发叙事设法了解女性的困惑或也许写变态小说。--俊豪

一个由Bloody Mary展开的故事。--惠婷

长白山遇龙 半神怪半真实 如梦似幻 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不知他是龙非龙。--幸涵

从器官捐赠引发的思考作为题材,暂定为一再生的故事。--美云

梦见两只北极熊在热带雨林,偷食沿海渔民的鸡只。我在悬崖上看着它们。--汉远

一个老人看见奇妙的幻象,似梦似真,忆起了往事,也不断怀疑眼前的真实。--海彬

用一种缓慢的脚步走进人群,放一颗血淋淋的心,跳动生命的旋律。--秀彬

记忆开始积累的那刻,她就已穿着碎花图案的老人装。直到记忆满载,希望你面带微笑,帮我把她放进口袋收藏。--品廷

济公脚踩七星步,剑指天上七星阵。医院里外婆的病情仍然毫无起色。妈妈跪在济公庙的大厅里,低头诚心祈祷着。然而,其中一颗星还是落了下来。--俊贤

这是一个生活在中国农村的女孩子的生活故事,一个没有现代嘈杂的故事。--睦子

繁忙的步伐让你遗忘了许多真贵画面,停下脚步才发现……。--玮璇

她常在人群中嘻闹,自信满满地展现自己。转身,关门。脸颊又开始受到滋润。--妙婷

某一晚错乱的延续,男女之间的对话,在一个不寻常的邂逅。--燕玲

细述人与水的关系。从人体内的液体到分泌物(眼泪等)到外在的食用水、雨、河等,带出自然与人造的反差。--毓薇

学生与时间的抗争——时间的紧迫与诱惑对上自身的意志力的一场拉据战。--佩珮

老虎虾/狮子虾/龙虾/还有一匹海马。--宇昕

Saturday, April 4, 2009

作业2:最后一篇

最陌生的爱恋
最空茫的眷念
最斑斓的腼腆
最华美的沦陷
最完整的缺欠
最清醒的疯癫
最自由的抛物线

最后一篇作品,最必要的书写和最永远的蔓延

彩燕从一句话开始……

月夜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黄黄的,像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坐着,让窗外的昏黄慢慢渗进屋子里来。淡淡的月亮光照在她身前的一面穿衣镜上,反映着她一身孔雀蓝的旗袍。旗袍上金光璀璨绣着一条苍龙,静静爬在她的身上。蓦地,龙颤动起来,满身的鳞光在昏暗中划过一条条金色的线 —— 她竟止不住自己,浑身发抖。外面的世界是喧闹的,汽车声、人声乱成一片,她的心里却是一片死寂,仿佛宇宙的荒凉一直静到她的心里来。

(亦步亦趋的貌神交合里有一个几可乱真的爱玲)

美云从一句话开始……

不再孤独

有时候你会发现,速度和深远似乎是冲突的,当你可以和自己对话,慢慢地储蓄一种情感、酝酿一种情感时,你便不再孤独。然而,多数时候,你都是孤独的。你已经开始怀疑速度和深远似乎不是冲突的两端对立。
当你沉淀下心和自己独处时,默默无言的并肩坐着,乍看之下,似在凝聚一种庄严,只有你能意会的情感,无声中已说了也许超过一个月的说话量,你放心的仿佛不再孤独。
你终究不愿承认你发现的真相。快速的,缓慢的速度永不及深远的所在,深远了情感,就不是孤独。不是冲突,也没有交集,而是两条平行线。而你和你的孤独就卡在两线的中间,空空白白地坦荡着,你确实,不再孤独。

(喃喃不止的告解自语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弥彰)

幸涵从一句话开始……

盛夏以后

在以后许多忧郁的日子里,我努力回忆着她的面目,深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我果然慢慢就在淡忘了,只有她的浅紫色毛衣,那过长的袖子覆盖着手背的样子,还有她拖着长长的牛仔裤,屋子里走动的影子,留在我的脑海中浮闪晃荡,清晰而又朦胧。我记得她吃苹果时微微勾起的嘴角,趴在电视前露出裤脚前后摇摆着的脚踝,我记得深夜里她为我泡一杯咖啡,在耳边低喃着早点睡的声音,记得她缩进怀里时传来温暖的香气。当我越回想,某些挥之不去的眷恋越鲜明,唯有她的脸,在回味的余韵里渐渐磨去,化成一片模糊。也许最初的吸引,才最经不起时间的磨砺。

(炎光骤泯的初秋透凉里有一片愈振愈堕的苍白)

汉远从一句话开始……

纸巾、烟:光的味道

在以后许多忧郁的日子里,我努力回忆着她的面目。深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我果然就慢慢淡忘了。于是,我尝试通过其它管道去搜索她可能存在的证据。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味,在烟灰缸点燃纸巾的微熏,那夹杂着烟灰与纸巾灰烬的焦味。这是她常做的动作,偶尔夜里,没有一丝光,她便顺手拿起烟灰缸边的打火机点了里面的纸巾,借着那焦味的光,找到上厕所的方向。我就这样拼凑着她的面目。
2009年,我正式戒烟,从此再也记不起她的面目。

(光影更迭的轮转寻觅中有一种自虐自舒的解放)

诗韵从一句话开始……

回忆她

在以后许多忧郁的日子里,我努力回忆着她的面目,深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我果然慢慢就在淡忘了。一个月的短暂相处,她天天都为我送上最完美的笑容,不曾见过她眉头紧锁的时候。回忆与她共处的那段时间似乎已成为每夜入睡前必玩的游戏。这场永无止境的游戏又像是恶梦般纠缠着使我看不清前方。想象中的她却让我感到陌生,我开始怀疑她的存在。

(盘根昔今的记忆张弛里有一种过度真实的存在)

惠婷从一句话开始……

风化

在以后许多忧郁的日子里,我努力回忆着她的面目,深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我果然就在慢慢淡忘了。我想那已不再是忧郁,而是比忧郁更深沉、更痛苦的记忆。曾经多少冰冷的岁月,我带着一身罪孽去承载笑,想象着她的泪与吻痕。而如今我却依然带着一身罪孽,但早已不再笑,只是带着腐朽的宝盒,编织我自己的自由与漂泊。与其说是风化的记忆,倒不如说是风化的想象。因为我的人生当中,也许就不曾有她。

(颠簸仓惶的流浪游走里有一个如影随行的前身)

英豪从一句话开始……

烧糊的一小片

那时天空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黄黄的,像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街灯亮起列队,倚着灯杆的卖艺人拉着二胡咿咿呀呀地泣述着月圆月缺。吞云吐雾在光柱的凝视下原形毕露,是一袅袅的前尘往事,飘零在光线之外。记忆灰灰的,像日久退色的缎子上,那年轻时烧糊的一小片。而月已上杆头。

(喑哑深渺的街头暗角处有一段不堪注释的入世)

佩珮从一句话开始……

追逐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黄黄的,像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星星如宝石般地镶在了黑色的绒布上,头一歪星星的颜色便随之而改变。闪啊闪,它们努力地眨着眼,想捉住与他对上眼的那个人的心。灰黑的云彩飘过,有如使用过的棉花球,妒忌着月亮与星星的美貌,想将他们的光彩无情地吞食掉。幸好,风与月亮、星星站在同一阵线上,每当那一团灰黑靠近的时候,便大力吹气,还给月亮与星星他们该有的明亮。
闭上眼,遮住了烧糊了的玉色缎子上、镶着宝石的黑色绒布与使用过的棉花球,世界一片漆黑。没事的时候,我就喜欢到这里躺在草坪上。天上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戏码,用一辈子的时间似乎也看不完这一场戏。
身边传来了微微的打鼾声,他抵挡不了星星那无辜的诱惑,心已经离开身体去约会了。
天空中的追逐继续。我睁大眼睛,看着上演的每一段情节。

(无常幻变的天景卧视中有一种集享孤单的別趣)

Friday, April 3, 2009

海彬从一句话开始……

自己

有时候你会发现,速度与深远似乎是冲突的,当你可以和自己对话,慢慢地储蓄一种情感,酝酿一种情感时,你便不再孤独。你享受着这样的对话,你也会非常珍惜与自己对话的时刻,因为你知道累积的情感是生命的体现。唯有情感,才能让你真正体会到自己的存在。往往,自己的声音都会被外界的喧闹遮盖,而你就只能寻求在每一夜临睡前,静下心来,与自己交谈。自己是你意识的投射,是你最坦诚的生命。

(宁神静心的意识骚动内有一种置身嚣外的稳重)

睦子从一句话开始……

灰色的脸

在以后许多忧郁的日子里,我努力回忆着她的面目,深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我果然就在慢慢淡忘了。离开她,离开那个地方已经多久了?如果不去数,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也许我是老了。
天空没有下雨,却是阴沉的压住屋顶上的每一片瓦,连成一片,灰色的,让人无法大力喘气。我背上一个随手翻到的旅行包,冲向门外灰色的天。“夏雨…!”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叫喊,一双雪白的手臂将我捆住。我闭上眼。她泪流满面,苍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平时的恬静。我努力睁开眼,转过身,她松开了,苍白也化成了天一样的灰暗。

(云谲波诡的幻觉残迹中有一个冥冥灭灭的身影)

燕玲从一句话开始……

一次迟归的夜晚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黄黄的,像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像她脸上浮起的褐色的斑。她走过翠绿的草地,湿润的泥土溅上了她白皙的脚踝。街灯下的木椅向她发出了无声的召唤,她则以直视的眼神回应它不安好意的邀请。

(飘零琐碎的渡步涉足里有一排静止待续的脚印)

俊贤从一句话开始……

回忆

在以后许多忧郁的日子里,我努力回忆着她的面目,深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我果然慢慢就在淡忘了。那仅有的些许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也转化成夹在我呼吸之间的思念。她的面孔,已逐渐褪去爱情的光环,但她浅浅的微笑,依然挂在我那幽幽的心房。我以手中的香烟,许下虔诚的诺言,希望这缕缕轻烟,能带走我的悲伤。

(纠结垂悯的独影写照里有一种坦露肺腑的曲线)

妙婷从一句话开始……

无托邦

他在必要地腐蚀,胡子就快长出来了去面对一个时代隐蔽的苦难,充满粗糙的意识形态随时会交错而过随时又会再充满人与人之间的空隙。他刻意的捣乱四周,脸颊的两侧快陷进去了来接受一个毫无条规的城市,悲痛的笑脸,不停地互动牵扯缠绵着。虚假!这个世界不是他所要看到的世界,人类所称的乌托邦。一开始一手策划的不就是一个完美的乐园吗?先是从这里着手,再来改变那里,一步步地就会是成为这么一个样子。到底是哪里错了,他一直不解。他反复的翻读一本又一本的计划书,收到的资料、人们的回应,一一都是正面的回响,毫无谬误。他想建立的乌托邦已成为了事实。先人只有说的分,都没能参与其结果。他本来应该很满足的,现在却质疑他的成果,认为一切都只有一个躯壳,空心的。他继续必要地腐蚀,任由胡子长出超过一厘米;他继续刻意地凌乱,任由他那双颊往内生长。他继续……

(立体主义的时代面目中有一面解构反思的追寻)

毓薇从一句话开始……

日出

有时候你会发现,速度与深远似乎是冲突的,当你可以和自己对话,慢慢地储蓄一种情感、酝酿一种情感时,你便不再孤独。
跨下车子,山顶上已经有许多人,多数双双对对地坐在草地上,只有我独自一人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天空渐渐亮了,太阳也渐渐升了起来,山顶上一阵骚动。上午十点了,人群也早就散了,只有我还坐在这里。
我并不孤独。你刚才也看见了那华丽的日出吧?
你战胜了病魔,你会永远活在我心里。
我回到车上,听着节奏缓慢的音乐,带着你陪我看日出的心情,重新出发。

(死别生离的人寰世间里有一把安稳笃定的声音)

玮璇从一句话开始……

过渡期

有时候你会发现,速度与深远似乎是冲突的,当你可以和自己对话,慢慢地储蓄一种情感、酝酿一种情感时,你便不再孤独。孤单的感觉可能会一霎那消失,紧接着的情绪也渐渐的活跃起来。
自己欺骗自己,快乐的情绪随着天色的阴暗失去了光彩。身边喧闹的声音,淡淡的,融入空气里。疲惫的身心又不禁想让自己再次投入他的怀抱里。
你想起街上的他还是可以如此幸福,你想起工作上的他还是如此有效率,你想起他的好是谁也比不上的。
原来有时候你会发现,当你可以和自己对话时,你仍然期待他的出现,不是吗?

(恋人情爱的期待怀想内有一股耽溺脆弱的汹涌)

宇昕从一句话开始……

记起忘记了的记起

在以后许多忧郁的日子里,我努力回忆着她的面目,深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我果然慢慢就在淡忘了。从眉心开始,我坠落她渐被填平的眼眸,指腹悬在逐一钻入地表的睫毛。当我平躺在她失去斜度的鼻梁上,沿着腐败的草一样的汗毛爬行,就连双唇也失去分界的时候,我喊着“芝麻开门”。原来童话竟也可以那么苦涩,把一张面目磨平,深锁在里面,尘封成灰白。而我,却终于记起了她这个人。

后记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黄黄的,像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鸳鸯的蛾眉,彼此叫了一声,等着谁来拂一拂额间的尘埃,还有一颗堕下的,不知是汗,是泪,是花。

(渐逝渐清的样子勾摹里有一种难掩调皮的苦愁)

品廷从一句话开始……

旱鸭子游泳

有时候你会发现,速度与深远似乎是冲突的,当你可以和自己对话,慢慢地储蓄一种情感、酝酿一种情感时,你便不再孤独。我喜欢沉溺于情感的水流,把我带到以前、未来,也许来世。不停地川流,不间断地被人群包围着,突然觉得拥挤,挤在空洞的心里。
水流得好快。它把我带到了许多年前的小时候,很遥远、很模糊的小时候。在幼儿园里的小池塘边,老师拿着小藤鞭,像守卫一样巡逻着。小女孩喜欢写字、画画,和自己对话,不喜欢说话,于是没有人喜欢和她玩。老师走到小女孩身后,瞪大了眼望着桌面上的小女孩的字迹,“啪”的一声,说:“写得太丑了!”小女孩嘴角微微上扬,擦了擦字迹,就不再写了。第二天,小女孩依然背着书包来上学。不久后池塘里浮起了一具小孩的尸体。
眼前的一切静止了。大家一动也不动地望着尸体。我的情感也霎时间静止了,于是,猛力地划上句点。

(魂不附体的故事跳跃中有一种后设自指的意味)

秀彬从一句话开始……

忘了淡忘

在以后许多忧郁的日子里,我努力回忆着她的面目。深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她的样子。可是我果然就慢慢淡忘了。我也终于才发现淡忘一个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过程之前的那番努力。那种感觉就像是将自己浸泡在泳池里,一边流泪,一边憋气,让一切情感累积到一种让头快爆开的极致。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能溺死在泳池里。
可是我仍旧活着并渐渐淡忘。一直到后来我完完全全忘了需要回忆,才明白淡忘或许是记忆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歧义反差的文字夹缝中有一种若有所思的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