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October 2021

Sunday, October 31, 2021

步元:动物象征

他崩溃了。

他要去找心理医生。

拖着疲惫的身躯到楼下开车,才发现一场大雪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降临,他赶忙钻进车里,像一只缩进壳里的龟。

心理医生建议他养一只乌龟,告诉他如果再感到暴躁,就多观察一下乌龟,乌龟生性安静,能让人感到平和。

于是他立刻驱车买了一只龟,装在小水缸里放在副驾上。没想到回家的路上又遭遇了堵车,拥挤而被冻结的车流又让他烦躁起来,于是他看向身旁的乌龟:它一动不动地卧在原处,果真十分平和。

乌龟似乎的确有些作用,看了一会,他竟感到一丝宽慰,时间仿佛也快了些许,看几眼龟的工夫竟已经把车开到了楼下。

所有车位上都堆了一层极厚的雪,车并不能直接停进去,于是他看了一眼安静的乌龟,去取了后备箱里的铁铲,忙活了半个小时,一个空车位终于清理出来。但忽然间一辆艳红的轿车趁虚而入,瞬间盘踞了他的车位,车里走出一位风姿绰约的女性,若无其事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他忽然感到晕眩,愤怒使他浑身颤抖起来,他赶紧转头看向龟,却发现水缸空空如也,乌龟只留下了一道歪斜的爬痕。

他忽地控制不了自己手中的铁铲了,它不受控制地向女人砸去,留下一抹与雪格格不入的红。

(以乌龟影射人性的自控和失控,在这个又冷又硬的世界,收心养性谈何容易,暴戾骇人的情节颇有震撼的冲击,不过叙述衔接稍有断处,直从诊断后展开情节即可,而且不妨铺排多些挫折,否则结尾刹那的爆发多少显得刻意。)

淽偌:动物象征

阿贤记得爸爸最爱在笆里设陷阱抓小鸟回家,每天早上只带着镰刀去割胶,回家时却拎着镰刀和几只鸟。看着它们在笼子里扑腾的模样,爸爸的嘴角总是止不住地上扬。爸爸说鸟有欲望,关着它们是为了告诉它们那些都是痴心妄想。

一直到阿贤上了大学,爸爸跟着一起到彼岸生活,嗜好也未曾改变。走道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鸟笼。邻居申诉太吵,爸爸就将鸟笼搬进屋内;邻居投诉小鸟太多容易有禽流感,爸爸反戏谑邻居神经病,禽流感死人也不容易,到底有什么好担心。

几个月后,和小鸟一样会飞的蝙蝠带着病毒肆虐全球,毫无预兆地,就像爸爸设下的那些陷阱一样。远在家乡的爷爷不幸染疫,阿贤的爸爸却迟迟拿不到回国证明。疫情来势汹汹,病情恶化朝夕之间,爷爷最后也没等到被关在岛上的爸爸,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越洋电话打来的那一天早上,爸爸只是静静地放走了所有的鸟。毫不知情的阿贤在楼梯上狂奔,一手抓着装早餐的袋子,举着另一只攥着信件的手,对着走廊上的爸爸兴奋地喊:“爸,拿到了!”

(以笼中囚鸟映照疫情封锁的处境,从现实取材纳入生活周边,虽然深化的对比略为牵强,不过从生离穿插死别的叙述颇有阔度,所谓故乡彼岸大可明写,最后多给小鸟展翅飞走的描写,才能对应人物无知的雀跃。)

嘉仪:动物象征

鹦鹉

刚下过雨,但7月的太阳还是晃的人睁不开眼睛。挤在人群中像是置身于蒸笼。我站在楼下眯着眼睛抬头往上看,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背着光坐在楼顶的边缘上。楼层不高,折射在她的白色衣服上的阳光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清晰的听见身边的熙熙攘攘,我低下头看向四周。

“跳啊,跳啊,等什么呢!”

“就是啊,快跳啊,一跳解千愁啊”

开始的时候也就几个人在叫喊,他们拿着手机,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笑容,扯着嗓子叫喊着。但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叫喊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站在我身边的那个男生也开始喊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他“你认识她吗?”,他回答我说不认识,我又问那你为什么这么喊?他说“那不是大家都在喊吗?我就是跟着凑个热闹。”

我没回答他,而是重新抬头看向楼顶,可能是雨后的彩虹照在了那个姑娘身上,也可能是我在蒸笼中热昏了头。隐约间好像看见一只彩色的鹦鹉停在那个姑娘的肩头,和她一起俯视着楼下叫喊的人们。我立刻转头跟身边的人们说“快看,那姑娘肩膀上有只鹦鹉!”但是他们都说没看见,是我眼花了。争辩间她跳了,我只听见落地的声音,再抬头时楼顶上已什么都没有了。

我觉得我没有眼花,确实有只鹦鹉停在她肩上,说不定也在她耳边说“跳啊”。

(以鹦鹉折射一片冷酷异境,单幕故事寓意直露,从视角上下的转移,捕捉一起轻生跳楼的事故和一种隔岸观火的畸态,虽然幻觉的投照略有斧痕,不过讽喻的力度充足,不仅指涉了社会失温的现实,还有情感主见的固化。)

莹珍:动物象征

没有乌龟壳的乌龟

老人喜欢乌龟,因为乌龟具有健康长寿的寓意。

家里的各个角落都看得到他热爱乌龟的身影;从拥有收藏经典翡翠乌龟的习惯,甚至到每天亲力亲为地细心照料饲养乌龟。虽然喜欢乌龟,但唯独对于孙子给他,让他改变顽固行为的那一只,让他又爱又恨。记得几天前…

“我不要!,都说了几百次我不要,就是不要!”。老人大声嚷嚷,饲养缸里的乌龟立马缩了缩头,不敢望出去。政府推行打疫苗的政策已推行了有半年的时间,对于子女们再次苦口婆心的劝告,老人还是不听,内心依然充满着对于打疫苗的抗拒。

老人三岁的孙子,为了缓解尴尬气氛,把自己手中玩腻的乌龟模型玩具-忍者神龟,送给了老人。陈旧的忍者神龟虽然少了外壳,但是依然还是能够站立起来,摆出打架的姿态。孙子调侃地对爷爷说道:“快看,我的乌龟比您养的乌龟还厉害,虽然没有外壳,至少还能够站立,而您的乌龟还需趴着,甚至都没有头…” 

老人听了听,不屑一顾,把那模型放在一边,转身坐在饲养缸一旁,看着自己饲养缸里养的乌龟。老人敲了敲饲养缸的玻璃,里面的乌龟依然还是没反应。他望着家里的乌龟收藏,看着自己养的乌龟,不禁有所感叹。

这时,家里的电视机播放着劝老人打疫苗的广告,此时饲养缸里的乌龟,便伸了伸头…

(以乌龟反衬anti-vaxer,故事配合时事应景切合时宜,将人物的冥顽不灵与动物的迟缓僵固做了有趣的对应,不过视觉化的叙述明显,尤其倒叙一段写来生硬,而且孙子仅有三岁稍微不可思议,最后不妨就让老人改变心意。)

子寒:动物象征

星期日上午的菜市场挤得水泄不通。

“喂,老板娘,给我拿这条!“一个胖女人指着白色泡沫水箱喊到

“好嘞”

老板娘伸出手,一把将箱子里最后一条鱼捞起来。原本半死不活的鱼疯狂地扭动着,溅起一滩水花。老板娘一手抹掉脸上的水,另一只手把鱼重重地丢到称上。

“两斤半,一共十八”

胖女人从兜里摸出二十块钱递了过去。

老板娘接过钱,从筐里翻出两个硬币递给女人,拿起桌上的刀准备杀鱼。

“老板娘,帮我把鱼鳞也去一下”

“好嘞”

胖女人不自觉地出了神,盯着案板上的鱼发呆。

老板娘把鱼往案板上一撂,用一只手摁住鱼。鱼使劲挣扎着,甩动着尾巴,可在老板娘的刀下却是徒然。她横着举起右手握着的刀,将刀的侧面狠狠地拍在鱼头上。被击昏的鱼抽搐着,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挣脱,直到肚子被老板娘的刀划破,鲜红的血渗进案板的刀印里。

胖女人盯着刚刚还死命挣扎的鱼被老板娘去鳞,剔骨,切片,突然记起中午得赶紧回家给丈夫和孩子做饭,下午好送两个孩子去补课。

她接过老板娘递来的杀好的鱼,朝菜市场外走。

每天一直在加班,回家了又是做饭,打扫卫生,带孩子,没有一刻停歇。她已经记不起自己想要什么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那案板上的鱼,奈何自己怎样努力工作,都像在做无用的挣扎。

(以砧板之鱼引申生活的无力,叙述语气还算流畅,动作细节的描写也有真实的照现,不过来来回回的对话似无必要,该将人物的疲累和沮丧预写出来,最后用一种show的方式,让叙述提供如此解读的比拟。)

馨慜:动物象征



从小,我去过动物园,猴子偷了我手上的食物,所以我从此对它们有了很不好的印象。但是通过一件事后,我对猴子有了更深的认识,它们不只是爱捣乱的动物,而是懂得和别人合作的动物。

记得那一天下午,我在宿舍的冷气环境中做功课。这时,我听到窗外传出了奇怪的声音,于是我打开了的窗帘想看到底是谁发出了声音。有几只猴子在我的窗外面看到了我,开始张开嘴巴,做出了古怪的表情。看到眼前这一幕,我尖叫了一声。我心里想:既然窗口是关的,我应该是安全的。

当我要关窗帘时,其中一只猴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开始打窗口,还对我做出更多表情,似乎意识到了要吓我才能开窗口。看到了这一幕,我发出了笑声,心里想:好傻啊!以为我会怕。这时,声音越来越大声,我也吓了一跳。我就把目光转移到声音的来源,看到了其他的猴子也开始打了窗口,手的动作也变得更激烈,叫声也变得更大声。我心里想:好奇怪啊!一开始是一只猴子在打,过后一群猴子也开始打窗口,似乎它们理解了必须要一起出一份力才能逼我开窗口。

过了一会儿,猴子们没办法开我的窗门,所以就走了。

自从跟这件事,我就对猴子有更深的认识,觉得猴子能活到现在,不仅仅是靠自己的捣乱的天性,也靠这团队合作的原因。

(从猴子的动作观看群体的动力,平铺直叙的故事,较像是陈述事件后的想法表达,猴子作为隐喻与人物之间稍无关联,所谓“团体合作”的行为,应有对照的镜面,所以不妨让“我”同样呼来左邻右舍,人与猿隔着窗门相视对峙。)

Saturday, October 30, 2021

紫妍:七行诗

宇宙

南天门打的正响
人世间恰逢开宴
揉一轮糖酥日
撒几缕蜜渍云
烹出席市井清欢
小仙人扔了刀剑
偷偷向下看

(剑仙/偷偷/打了刀)

鹤洲:七行诗

宇宙

星系间的流浪
是小时候玩的方格游戏
跳来跳去还是最近的距离
我们被暗物质黏在一起
无意碰倒的水瓶
在废弃的太空船上看那场
尼罗河的流星雨

(最近的时候/我们是一场/流星雨的距离)

一婷:七行诗

宇宙

吞下无数颗星
长出一个宇宙
永恒里转 不稳当的圈
衣襟贴拂的弧
光阴错觉的爱抚
礼赞众生
宇宙可爱得像是一小团真理

(爱是弧圈里/转出的/无数错觉)

一轩:七行诗

宇宙

月亮一直陪着地球,
可她也在以每年3.8厘米的速度远离。
曾经以为第二份会有半价,
但是杯子里只有一根牙刷。
然而我根本没在怕,
因为三万天之后,
风会带着两粒尘埃相遇。

(第二天/她带着牙刷/远离我)


嘉欣:七行诗

宇宙

宇宙是一锅热乎乎的豆腐汤
大块的豆腐构成暗物质
星云是漂浮的蛋花
九十九个月亮在沸腾翻滚
所有爱恨情仇都从锅底升起
流浪,直到碎裂在
宇宙的尽头

(爱情沸腾直到/浮起热乎乎的/物质)

沛遥:七行诗

宇宙

我在想宇宙是否浩瀚无垠
它可能只是空白纸上的一点
根本毫无维度可言
只是何其可笑的我们
渺小无比却又妄自尊大
执着于直线起于黑点的延伸
把臆想当作探索未知的真理

(我们是否能/一起延伸/当作探索无垠)

楚楠:七行诗

宇宙

长河璀璨,
一念繁华,一念灰
星辰陨落,周而复始
黑暗卷席着光
埋葬曾经的苍凉岁月
我已至洪荒尽头
赌一场永恒

(我的光头/曾经卷着/一席繁华)

怡宁:七行诗

宇宙

我是三隻不會飛的蟲
匍匐動動
鑽不停地往下鑽
這一次的土地迎著我
於是我化作一粒塵埃
宇宙亦是盡頭
愛上天上人間

(我的蟲/往下鑽著/我愛人的盡頭)

潇宇:七行诗

宇宙

不小心揉碎了夜光
你来自月亮,浩浩荡荡
引力太强,我失去方向
自此流浪
宇宙中徜徉
与陨石对抗
于群星间闪亮

(我流徜于/你浩浩荡荡的/浪)

孙璇:七行诗

宇宙

阳光捂住了我的双眼
让我留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是无知是迷茫
还有对未知的好奇
直到夜晚的星光告诉我
地球的外面是外太空
里面住着星辰大海

(我无知的留在了/他眼里/迷茫的夜空)

语缘:七行诗

宇宙

透过飞船的舷窗,
追寻嫦娥的秘密。
在重力的流失下,
探寻新的定义。
带着无限的遐想,
于某一处时空的交点,
发现了生命的足迹。

(嫦娥重了/无力的/想飞)

婉晴:七行诗

宇宙

夜深人静的夜晚
仰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
数着一颗颗的小星星
一片星辰大海
好想把一颗摘给你
就像你用你那甜美的笑容
一把火温暖我心中的寒

(深夜数着你/像一颗颗/甜美的星星)

燕儿:七行诗

宇宙

星星失眠
万般思绪闪烁
我行驶着小白船
前往宇宙无尽深处
试图在那片失落星河中
寻找自己的模样
最初的模样

(星星在/河的深处/眠着)

馨童:七行诗

宇宙

银河系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挣扎的生命成为颗颗粒子
被冰冷与黑暗包裹
当时间不再被定义
粒子们组成永恒
看不见的 是在浩瀚时空漂浮着的
那墨一样的画

(火终于看见/生命/熄灭的样子)

悦瑄:七行诗

宇宙

小行星的王子
在地球遇到了千千万万的玫瑰
曾经的唯一变得大众
脑海却放不下玻璃罩下的玫瑰
心早被那个傲气的玫瑰驯服了
王子想家
因为星星上有一朵人们看不到的花儿

(玫瑰变的/那朵星星/想家了)

师雨:七行诗

宇宙

你也曾是宇宙的浪漫子民
坠落在这地球异乡
至今仍未寻到同类
月亮是宇宙的一盏灯
倒映着
地球上形单影只的你
如同地球之于宇宙般的渺小

(你的影/落在地上/一盏灯的浪漫)

舒宜:七行诗

宇宙

79亿之一
地球太过拥挤
他们想解开宇宙的奥秘
我只想到B-612探个究竟
火箭升空
我搭了个顺风车
去寻找小王子的身影

(我只想到/他的身子/去挤)

康仁:七行诗

宇宙

人生与玻璃瓶的奇妙
复杂与简单的极端
无价与廉价的比较
脆弱与不堪一击的空壳
渺小与透明度的相似
一旦缘尽了就覆水难收
开启了轮回与制作的过程

(人的壳/比玻璃瓶/难回收)

梓亦:七行诗

宇宙

我将
所有的思念
所有的期许
所有的喜欢
藏在只有
星星 月亮
知道的黑夜里

(我藏在/星星里/思念月亮)

敬杰:七行诗

宇宙

他刻苦耐劳 她心灵手巧
试图攀登龙庭的浊骨凡胎
终是咽下了天鹅肉中的苦涩
而那逾四十万公里的不毛之地
所深藏着的数不尽的念想
尽情的、化作了一株株的玫瑰
年复一年 从落英的间隙中溜走

(他的肉/一年苦复/一年)

孟晖:七行诗

宇宙

大气层之外浩瀚而引人
引世间之人皆欲争先一睹其容
黑暗的那边,还是黑暗
点点星光
无声的闪耀着人性的光芒
他在那场太空竞赛中说到:
倘若是我的挚友需要替我赴死,还是我来吧

(光一点点的/说着/暗暗的人间)

日华:七行诗

宇宙

曾好奇宇宙的大小
却发现是永无止尽的缥缈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
你经历了多少
未来注定变幻无穷
多少的未知
只等人类自己去寻找

(注定在/永无止境中/等你)

慧胜:七行诗

宇宙

黑暗底色之中,
月亮与行星在旋转
围绕着太阳
踏着永恒的舞步
地球与居民亦旋转
围绕着信仰
在这永恒的虚无

(踏着月色与/黑暗的永恒/之舞)

绍伟:七行诗

宇宙

悬挂在微弱的地心引力下,
璀璨的银河系自数亿年前就不断散发光芒。
里内成千上万的星星将核心燃烧殆尽,
发光发热地将心意送出。
我与你宛如星系两端遥不可及的星星,
就算要我使劲力气,赴汤蹈火,
也要让你明了我对你那颗炽热的心。

(我要赴汤蹈火/在你/燃烧殆尽前)

Tuesday, October 26, 2021

七行诗:k.d.


宇宙

我的世界寸草不生
只好用思念練成金屬
打造一艘太空船
希望能在末日將臨的暴雨中
發射並且降落在
妳流落許久的那座
沒有編號的星球


宇宙
--給霍金

半輩子癱在輪椅上
你卻思索了
宇宙的一生
直到閉上眼睛
終於看見了
命運無處
不在的黑洞

Monday, October 25, 2021

动物象征:k.d.


曱甴

自從廁所地板的洞孔竄出了一隻碩大臃腫的曱甴,肥嫂就有預感,這些神出鬼沒的傢伙,接下來勢必將會慢慢繁殖,割據自己生活所剩無幾的空間。

住了十十多年的房子,破敗的跡象愈來愈明顯,加上近來疏於清洗打理,引來異物也在所難免。那隻曱甴恐怕是嗅到了角落保麗龍餐盒內的殘羹剩菜,縱使塑膠袋扎緊包裹,仍然流溢出了意興闌珊的酸味。好在肥嫂從來不怕,以前孩子們見著曱甴仿佛洪水猛獸,連老伴也會一同驚慌失措,肥嫂好氣又好笑,不過就是醜陋惡心的區區蟲子,伸手一抓往馬桶丟入沖走,不止連殺蟲劑都省了,還能博得全家欽佩的目光。

如今老伴死了,孩子賣掉舊屋租了此處,週末輪流關切肥嫂的飲食起居,買半打雞精,講半天閒話,噓寒問暖其實也算盡了孝義。不過,少了往常的大呼小叫,肥嫂便任由那隻曱甴自由出沒,有時眼角沒瞄著,還會暗自納悶,翻箱倒櫃在層疊的相簿和堆排的瓶罐之間,兩根細如黑絲的觸鬚,左右婀娜擺動仿佛揮手招呼,四目交接的啥那,肥嫂頓覺比較寬慰。

那一天,肥嫂在鐵架橫木靠墻的邊緣,發現了三四顆豆莢狀烏黑程亮的卵鞘,心下竊喜曱甴果然是母的,當孩子如常到來探望之際,終於有一個好消息,可以告訴他們了。

Sunday, October 24, 2021

嘉欣:部分身体

溃疡

溃疡是从美珍三天前不小心咬破的嘴巴长出来的。那时出现在咖啡店门口的白衬衫青年,如今附着右下方的口腔内壁上,变成了一片隐隐作痛的白。

不知是午后的阳光,还是一点点薄汗,总能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白衬衫下匀称的身形。青年浓密乌黑的头发,像是夏日里茂盛的丛草,就连面部线条也流畅得仿佛出自雕塑家之手,说话间,嘴角眉梢都荡漾出柔和的笑容。

此后的几天,青年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出现在咖啡店。于是美珍会从午饭后就开始,把长裙的折痕熨平,仔细梳好头发,喷上恰到好处的一点香,对着镜子确认一切都收拾停当,再慢慢走去楼下,点一杯茶乌。温热微甜的茶水流过溃疡,带来点点刺痛,烘托着等待的心情。还好青年几乎从不失约,所以美珍总能和白衬衫,隔着无数塑料桌椅,完成短暂而隐秘的下午茶仪式。

或许是因为注意力全分给了手里的冰咖啡,青年似乎从未感召到角落里灼热的注视,美珍却已在脑中的乌托邦里,和他走遍大街小巷,品尝咖啡、热茶、果汁、美禄,他们接吻、做爱,然后倒在白衬衫上沉沉睡去。这种窥伺像是一场必败的战役,心碎是一种无法逃脱的劫数,但她宁愿在溃疡消失前,让幻境多留一会儿。

或许是上天恶趣味的玩笑,青年某天离开时,落下了一只耳机。美珍犹豫再三,还是追过去,喊住了白衬衫,他们的目光因此得以短暂交汇,她听见他轻声说:“谢谢昂娣。”

“嗯,很有礼貌,果然没看错。”美珍暗暗地想,正要再说点什么,溃疡却突然作痛,提醒着她镜中女人松垮的乳房、遮不住的白发,和唇边眼角浮出的细纹。再抬起头,青年已经转身离去。似乎从前,在美珍遥远的记忆中,也曾有这样的一个白衬衫,像这样渐渐消失在灼热的午后的日光中。

不知从何时开始,美珍嘴里的酸甜苦辣似乎都不再那么生动,但疼痛却是生命鲜活的证明,所以她总会不自觉地舔一舔口腔内壁,在那里,好像有什么正要破土而出。

(青春的眷恋如细菌的攀附,从生活的一隅际遇,蔓延到口腔的局部溃烂,故事叙述几乎如同解剖般爽利,描述精准的切入了人物的要害和情节的穴道,将内心的压抑和皮表的绽放融为一体,生命隐隐然的消磨总是哀而不伤,也只有老灵魂的手笔才能驾驭。)

鹤洲:部分身体

亚当的苹果

一片焦黄色的枯叶从教室外荡到了课桌上,转眼间便被扯的稀碎,光溜溜的叶柄摩娑的有些微热,阿萍的脸也有些发烫。

 “不看。”

阿萍呆呆地看着手里捻着的一小簇叶片,嘴里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随即又开始搓动桌上的叶柄。微微凉的秋风让人心烦意乱,阿萍手上也不由加了几分力。叶柄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从中间断成了两半,阿萍发现后,偷捂着嘴喃喃道:“看。”,随即嘴角羞涩地微微翘起,脖子上逐渐泛起了大片大片的红晕。

就在自习前,阿萍无意间瞥见同桌阿果喝水。她第一次发现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喝水的样子竟然是如此迷人,阿果吞咽水时不断耸动的喉咙凸起让她目不转睛,喉咙处不断的发出很有节奏的“咕咚咕咚”的响声,就像正在倒水的瓶子一样,只是没有任何水花四溅。喉咙肿块跳跃的律动打乱了阿萍的心跳,她回过神来,慌张地转过身不敢再看向身旁的男孩子,只能强迫自己盯着书桌上突然出现的叶子。阿萍心里痒痒的,千万只蚂蚁顺着衣领钻进了心窝,突如其来的冲击感让她慌了一整节课。阿萍实在无法忍受内心萌发的欲望,阿果的喉咙如同新大陆一样让她想要好好探索一番,于是她把命运交给了手上的这片叶子,不停地左右撕扯来决定她能否肆无忌惮地欣赏身旁的美景。

阿萍希望天气来的再热一些,这样阿果说不定就会马上举起水壶,展现出喉咙处的凸起。阿萍仔细打量过,高耸的岩峰在阿果侧脸看上去显得格外耀眼,班里只有阿果有这个宝物,就连她自己也没能拥有。班主任老徐也是没有的,他粗大的脖子像融化的甜筒一样,臃肿且令人作呕。阿萍早已沦陷在阿果的时不时吞咽口水的动作里,每次的蠕动都会牵动她的神经,阿果冒着尖儿的喉咙是锋利的,在她内心划开一道又一道口子;肿起的肉块又是圆润的,像一颗刚成熟的果子一样,忍不住想上去咬一口,感受成熟的喜悦。

阿萍捡起了掉落的半根树柄,死死盯着阿果的喉咙,双手微微颤抖,像是一个秋天的农夫。

(从一个镜头捕捉一个少女的春心荡漾,那一股蠢蠢欲动的思绪和跃跃欲试的顾念,恰如慢慢拨扯的叶枝,最后体无完肤的彻底崩裂,仿佛是用了最极致的形容还原了最原始的意义,突然动情发痴虽也不无可能,但是不妨稍微补入一些过往的交集,让起心动念有迹可循。)

楚楠:部分身体

牡丹绣花鞋

一双牡丹绣花鞋被静静地搁在橱柜里,上面落了些许的灰,女人光着脚,默默地走过来,拿起绣花鞋,细细地弹落上面的灰。上面绣着的牡丹图案尽管少了几分艳丽的红色,却仍在破败落灰的厨房中显得格格不入。女人想起当初她在一众双蝶恋花、莲生贵子的图样中一眼相中了这牡丹绣花鞋。那时的她一双春潭似的眼眸,翻卷的睫毛轻颤,白里透红的脸蛋,肤如凝脂,荷叶袖旗袍下露出肉嘟嘟却嫩滑的脚,雪白雪白的,脚趾头恰似嫩藕芽儿,只是她年未及笄,却生了一双大脚,脚上套着的红缎鞋像金元宝似的将这灵巧的脚包裹在其中。

她不舍地望着那牡丹绣花鞋,它是那样的小巧精致,恐怕只有一对三寸金莲的芊芊玉足才能与其相配。女人不舍地离去,却恰逢那周家小公子掀帘而入。她连忙将脚尽可能的缩在旗袍里,迅速将绣花鞋放下,难为情地轻咬下唇,却不曾想这模样竟让周家小公子看得痴了。

隔天,那双牡丹绣花鞋被送到了女人家里,她一个人走到房里,脱下红缎鞋,看着自己厚而肥大的脚,她心下一横,拿过白布,一段一段地缠住自己的脚,那布料不甚好,在裹脚的过程中不断摩擦着皮肤,白嫩的指头被勒出几道红痕,她发狠地一扯,那白皙的脚趾甲竟是硬生生地断了一截。尽管如此,那密不透风的白布却显得原本的大脚更为肥大,像是脚上缠了两只粽子。女人不死心地拿过绣花鞋,将它套在脚上,可却堪堪只进了半个脚掌,她崩溃了,一拳一拳地砸着自己的脚,无助地放声大哭。

再后来周家小公子依旧是强娶了她进门做姨太太,洞房花烛夜时看见了女人的大脚后面露嫌弃,转身去了别的姨太太房中。女人心如死灰地拿起剪子就要铰了绣花鞋,本就看不上女人的婢女翘着自己的玉足,轻蔑道“这还不如一刀子下去把这脚砍了。”女人闻言怔住,末了,竟是直直将剪子插进了小拇指上,随后疯了似的拔起剪子,又戳下去,反复三次,那白嫩的脚上已是鲜血淋漓,脚指甲盖摇摇欲坠,婢女吓得大叫,而女人也晕了过去。再后来,周家仇家上门寻仇,周府人人自危,女眷拼了命的逃窜,可这些平时出门都需要人搀扶的太太们又能走几步路呢。女人穿上自己的红缎鞋,将绣花鞋护在怀中,一路跌跌撞撞向城外奔去。路上看见了那婢女的尸体,那身子已是血肉模糊,上面草草地盖着张席子,露在外面的却是一对畸形的脚,不,这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的脚了,那四只指头早已变形地蜷缩在一起,折叠着死死贴在脚掌上。

逃回自家,女人脱下鞋子,脚上满是磨出的又红又肿的血泡,有的破了皮,还伴随着之前被剪子划出的纵横交错的疤痕,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白嫩。女人不死心地等了三年,才终于听说了周家小公子早已身亡的噩耗。她颤颤巍巍地拿起搁置了三年的牡丹绣花鞋,翻箱倒柜地找出周家下聘时的一根金条,吞下去后又拿起厨房的砍刀。

她坐在床上,轻轻抚摸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脚,它让自己终其一生没得到周公子的垂怜,可也救了自己的命。她轻笑着,拿起砍刀对着两只脚掌直直地砍下去,血喷涌而出,她忍着痛宝贝似的拿出绣花鞋,正正好好穿了进去,鲜血染红了牡丹,一如新婚之夜时的红烛映辉。

(女人的命运多舛始于足下,故事从古似乎已成风格的取向,虽然情境难免略为疏远,不过女性的跌跌撞撞倒也不分古今,文字叙述和描写皆有到位,但是故事在逃命后即可收结,庆幸天足失宠而保命,寓意其实完备,无需再度自残故弄哀怨。)

一婷:部分身体

进击的腿毛

老雷的腿毛有着与生俱来的生命力,剃了后四五天便疯长成茂密黑森林。试用过不少产品,剃毛刀,电动剃毛机,脱毛膏,蜜蜡……效果都相当有限。同住一年宿舍,我没少看她往腿上招呼各种武器。去毛的过程除了猎奇外更是某种惊悚片放送,尤其是蜜蜡。上一次看到这么反人类的东西还是老雷拿透明胶带,呲啦一声带走无数亡毛,伴随她中道崩殂的尖叫和长达数秒全然扭曲的面容,活像被几片白刃生生凌迟。

久而久之,老雷便懒了。但她又十分在意外表,大夏天宁可闷着一身长裤,绝不露出一丝一毛。照她的话说,反正腿型不好看,露了也白瞎。闷的时间长了,腿上难免出汗,释放出一股子独属老雷的气味,让我隔老远儿就能认出她。但我羞于启齿,甚至不能点到为止的提醒。上一次被人说胖,老雷跟着健康博主节食了三天,饿到眼冒金星,情绪崩溃的抱着我哭。哭完一顿火锅外卖下肚,眼珠子才算亮堂起来。

我猜她心里门儿清,于是从来不在伤口上添一字一句。她待我同样如此,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成绩出来那天朋友看到我分数,半调侃半装酷来了句:“哎呀,一婷这个小垃圾。”我只当她脑子抽了。另外两位好友突然钻出来发动人势攻击:“垃圾!垃圾!”她们三经常聚众呼号喊些荒唐的话,为了让我陷入尴尬然后狂甩眼刀。可这次不同,我只觉得被轻贱,一言不发,掉头就走。迎面撞上来找我的老雷。她蹲下去卷起两边长裤,像只大白熊,壮士冲锋般张牙舞爪朝她们扑了过去。

“你们这群小垃圾!看我腿毛攻击!”

(从剃脚毛的辛辣刻画,竟然衍生出惺惺相惜的温感,故事虽然有点无厘头,较像是一段知交的生活狂想插曲,但是叙述灵动生猛,人物爱恨逗趣,后段如果不做戏谑玩闹的描述,大可另撰写实的情节,真让脚毛派上用场。)

一轩:部分身体

奶嘴

幽暗的卧室房间中,平赋坐在电脑前,眼前的屏幕泛出微弱的光,照得他的脸格外的苍白。屏幕中,女优藤原集美赤裸着上身,露出雪白的水滴型乳房,有节奏地在男演员身上扭动着腰肢。随着藤原的一声长长的带着些许暧昧的“嗯”,平赋的右手也随之沾满了粘稠白色液体。

一个人的夜晚总是漫长且孤独,已经数不清这是平赋独自在外拼搏的第几个年头了,然而此时的平赋依旧独自躺在床上一事无成,来自各方的压力如同巨浪般袭来,而眼前的屏幕似乎成了阻挡巨浪的唯一庇护所。收拾完残局后,平赋望向窗外,这座繁华的城市高楼林立,灯火通明,远处可见一对幸福的夫妻,他们的孩子似乎刚出世,妈妈环抱着小宝贝,满脸幸福得看着他有节奏地吮吸着奶水。一滴泪顺着平赋的脸颊慢慢滑进他的嘴角,尝起来咸咸的,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眼前的画面多了一些味道,平赋想家了。

自命不凡名牌大学毕业的平赋,从小便是父母的骄傲,他出生的小镇人人都知道平家出了一位小天才,小天才也早早立誓要出人头地,将父母接进城里来住,而现实却恰恰相反,平赋连自己的生存都难以保证,谈何父母的幸福。这座城市充满了踌躇满志的优秀毕业生,同时也是扼杀他们的梦想,让他们认清自己平凡命运的魔鬼之城。想着想着,平赋叹了口气,眼前的电脑上再次浮现藤原集美的纤纤玉肢,随着动作上下晃动雪白丰满的胸部。

窗外,那户人家的小婴儿不知为何不停的哭闹,而他的妈妈没有更多奶水了,便抓起一个奶嘴塞进小婴儿的嘴里,尽管实际上并吃不到奶,不过小婴儿总算是停止了哭闹。

(城市的冰冷需要肉体的取暖,男人也都是长不大的婴孩,故事虽然较无情节的拓展,但是钢骨水泥中两厢情境的对照,视角往外而内的延伸,却也饱满得足以引人遐想,像素和奶嘴作为欲望的虚体,暂时满足了空虚,却填补不了缺洞。)

沛遥:部分身体

手指

我喜欢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宛若柔荑。

二零一六年夏,天气闷热,时不时伴有滚滚热浪,袭面而来。头顶的老旧风扇吱呀作响,无法带来任何凉意,却吹散了她及肩的短发。她坐在我身边,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把散发撩于耳后,随即,任由玉指游弋盘旋发梢。一缕阳光折射进来,为她的手描上了一层淡薄的阴影,而手背向阳之处,微尘与寒毛交错缠绵。

我想,一定是我的目光太过炙热,不然,她怎会猝然转头,将我人赃并获。她略带玩味地看着我,以及我的手: “诶你啥时候弄的红指甲油?帮我也搞一个呗。”

“自己没手啊。”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还是乖乖地拉开抽屉,拿出一瓶红指甲油。

“别抹中指和无名指。”

“咋了?”

“你会知道的。”

我拧开瓶盖,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把她修整得很干净的指甲,染成红色。独留中指与无名指空白。许是午后地表太过滚烫,空气躁动,沁出了她掌心的汗。我对着她的指尖轻轻吹气,送上那隔空,微妙的吻。我抬起头,对上了她炙热的视线,下一秒,刷头坠地,在她手上留下一抹妖冶的红。

我们唇齿相依,细水长流。她双手游移,好似撩拨水面,在我身上掀起层层涟漪。随着手指缓缓下滑,进入,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藏匿于温润溪涧中的延伸,蜷动。我无限沉沦,浸湿了自己,也浸湿了她。手指抽离瞬间,光线折射,她的中指与无名指,格外璀璨生辉。

我爱上了这种感觉,哪怕之后恋爱,也会不经意的去观察对方的手指。二零一八年秋,我们分手已有一段时间,我找了个手型很漂亮的男孩子。

我喜欢他的手指,刚健灵活,宛若游龙。

(有如上篇故事的母题延续,遥遥呼应手指控式的情节,此回以两个女生的涂甲情谊,天长地久拉开了一种暧昧的心结,虽然叙述有点避重就轻,电光火石就突然合体无疑少了前戏,但是流泻指间的悠悠描述,确有值得玩味再三的触感和感触。)

怡宁:部分身体

殭屍手

驚醒,夜半巨響的關門聲在我慘白的房間內聽著如此刺耳。我墊著腳丫跑到媽媽的房門外。順著門縫看著父親寬大的手掌一下下拍打在我媽那薄弱的身子上。不明白為什麼我可以感知到那手掌應該如石頭一樣僵硬,像鑽頭一樣鑽進我媽的脊梁骨。

自這天以後,每每在清醒時分牽著我爸的手走在路上時,我都會覺得這手掌變得像小臂骨折的殭屍上掛著的手,來回晃動,裡面流淌的是發黑髮冷的血液。我開始回憶看到這一幕前我爸的手掌是什麼樣子。

他常年在工地干活和日曬,整個手看起來都發黑,指甲縫裡嵌著洗不干淨的黑泥,手掌上厚厚的一層繭子刮的人手疼。那時候我還天真的以為這發黑的手是撐起我們整個家的泰山,如今看來這只不過是一雙宣洩著自己對家庭和社會不滿的利器。有時我希望那晚我沒有被開門聲叫醒,也沒有走到門前看到那一幕,這樣我還會繼續享受爸爸的手掌安撫我時的溫度。

可憐,我竟多次嘗試找回那種溫度,讓自己堅信其實無事發生,但那一次次的關門聲重重地敲打著我的心。一切都回不去了,他是一個殭屍,靠吸食著我媽的精氣神為生。那堅硬的繭子是他內心無能的盾牌,發黑的手是他傷害我媽的武器,宛如那殭屍的手沒有人類的溫度。 

(活著亦如行尸走肉,有些腐壞得比較徹底,暴戾的描述夾帶嚴厲的指控,雖然僅有畫面凝重的注目,不過從小孩子的眼光瞧視,大人青面獠牙的面目淒厲無比,“開始回憶”一句似無必要,結尾也不妨停格在瑟縮被窩的畫面。)

师雨:部分身体

沟壑

上学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处早餐摊子,每当天蒙蒙亮的时候,摊贩们就出来摆摊了。卖油条的老婆婆总是能抢占到最前的位置,她的油条摊也是风雨无阻全年无休。每次路过,老婆婆总是佝偻着腰拿着一双长长的筷子在油锅里夹着油条不停地翻转,油锅里一直冒着热气。尤其是在冬天,翻腾的热气使我看不清她的五官,只是她脸上的皱纹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显。松垮垮的皮肤从两颊自然地垂下,夹杂着蜡黄和黝黑,汗珠顺着两颊慢慢流下,刻画出百步九折萦岩峦的汗渍。

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岁了,仿佛我记事的时候她就那么老,沧桑的脸庞上看不出慈祥,反倒是有些吓人,使得小时候的我一直不敢离她的摊位太近。只是随着年纪慢慢长大,也不知是胆子大了,亦或者是她卖的油条太过于使人垂涎,我偶尔也忍不住光顾。

婆婆做的油条金黄而饱满,跟她的相貌完全不一样,大家都说婆婆是个良心的商贩,用的油比其他摊贩家都干净很多。只有在得到称赞时候,老婆婆才会微微地笑那么一下,脸上的褶皱变得更深了,如同一条条沟壑相互交连,谈不上吓人,但是也真的不怎么好看。我不喜欢她,但是渐渐地我也不那么怕她。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照例来到了她的油条摊那儿,老婆婆并未没有出来,替换她的是一个卖包子的大叔,我问大叔老婆婆怎么没来,大叔说他也不知道,反正他惦记这个摊位好久了,今天老婆婆没来,他就从后面挪了过来。我买了两个包子,油腻的馅着实让我觉得有些难受。看着包子上的褶皱,我微微叹气,果真不是什么干净的油啊。

放学时,我碰到了卖油条的婆婆,她坐在小板凳上跟别人聊天,我没有靠近,只听断断续续地声音传来“老了老了,干不动了”。老婆婆这次笑得真的很开心,没有了热气烟熏,脸上的沟壑似乎也淡了许多。

也许有一天皱纹会变成沟壑,但是沟壑里隐藏的除了那些勤劳、善良的劳动者岁月的印记,还有内心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如同山河岁月的一张脸,从记忆的深谷进行人物的素描,文字沉缓有序,仿佛慢慢拉开了一道时光的皱褶,剪出了劳动者勤勤恳恳的身影,不过形容用词稍微重复,人物的描写之间或许可以添入地方的变更,让沟壑的意象更为融透。)

婉晴:部分身体

水桶腰

隔着一层玻璃,小烟直勾勾地盯着在健身中心里的男神。这已经是“认识”男神的第三个星期了,但还是没有勇气跟男神要联系号码。

来健身中心的,明显都是常客,身材都保持地很好,有壮实的肌肉,也有流畅的身体线条。隐隐感觉到和里面顾客的反差,小烟低头看向自己的臃肿的身材。自己全身上下最胖的身体部分就是那水桶腰。明明是少女,但因为对甜食情有独钟,食量也特别地大,这块肥肉始终卸不下来,身材看起来就像三四十岁生过孩子的中年妇女。

腰对女人身材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身体部位。因为恰好是在人体中间的位置,腰的细粗都能凸显出女人是什么样的身材。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大多数都喜欢身材苗条的女人。身材苗条也就代表腰也会苗条。若女人扭动起腰来,将会勾得好多男人心神荡漾,难以把持。往往在杂志上看到的性感模特,都有着线条流畅的小蛮腰,配上马甲线。马甲线可说是平坦腹部的最高境界,没有赘肉的腹部,还要有肌肉线条。相反的,小烟的水桶腰没有凹凸感。腰部和身体像水桶一样,上下一样粗,没有任何曲线美。

有了这固执的水桶腰,小烟是铁打的苹果身材,圆圆滚滚的。看着玻璃前自己反射的影子,插了插自己的腰,叹了口气。那腰上的三层赘肉因多年的脂肪堆积,显得具有弹性,轻轻一碰就能掀起肚腩的波涛汹涌。别说什么马甲线了,连腹部的那块肉都难以卸除。臀部也是属于较宽的形状,更加地凸显出自己宽胖的身材。

小烟从小就因为自己的胖身材感到自卑。虽然外表上看似不在意,但每当同学聚会,鄙视的眼光和在背后听到的闲言碎语,仿佛化作数不清的细长银针狠狠地扎进自己的心里。上学时期曾经暗恋过隔壁班的一位帅哥,本想尝试着告白,但被闺蜜给气呼呼地训斥了一顿,说那样的帅哥是不会看上又肥又丑的小烟。过后,小烟就没有勇气跟任何喜欢的男孩告白,把心事和脂肪一样,自己藏着掖着,一层一层地叠起来。

“要办张卡吗,小姐?” 小烟突然被叫住。转过头看见穿着健身中心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笑眯眯地把表格纸递给她。接过表格,小烟暗暗心想:也许应该在这家健身中心办张卡,这样就能天天见到自己的男神,而且也可以把这些拜拜肉给减掉,或许也可以尝试追他吧!

(女为悦己者瘦的故事,像是健身中心的广告,不过借题发挥的场景和人物,皆有现实活色生香的肌理,中段解释腰部美学似无必要,不若将这段偶然的邂逅和人物的心态,刻画得更加深入皮层。)

潇宇:部分身体

3-1=2

“二狗!铁蛋!你们在哪?”

“别喊了!”

“班长,你在这!”

“他们两个昨晚就已经牺牲了。” 

班长怀着沉痛的心情如是说道,可大傻怎么也不相信这发生的一切。班长又义正言辞的说:“想开点吧年轻人,这就是我们作为头发的宿命。脱落!就是头发的宿命啊!”大傻听了以后快哭了出来,好奇他们昨晚怎么牺牲的,班长回答说:“昨天这场熬夜保卫战,对我们来说太惨烈了,主人又被prof逼着改了六十页的论文,在改到第3页的时候,二狗就脱落了,铁蛋强一点,撑到了第41页!但主人一着急薅了一把头发,把他也带走了!”

“那其他战区的弟兄呢?”

“哪还有其他战区呀,你自己看看,一览无余呀!连头皮都开始反光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

突然下起了雨,他们意识到主人这是开始洗澡了,他们拿起头皮屑挡雨,以保全自己不被水冲走。雨停了。

“报数!1!“

“2“

从远处断断续续由远到近的声音“……3……接住我!”

原来这是长在东部战区的通讯兵,只有遇到风的时候才有机会从那边吹到西部啊。二人接住了通讯兵阿光。

班长和阿光寒暄过后,班长得知东部战区全军覆没,大惊失色。原来是因为主人在一个周日的晚上受不了双休日过后,周一还要上学的焦虑,就开始搓“东部战区”,他就这么一薅一挠,东部战区的战友们就一飘一摇。到了最后,整个东部战区只剩阿光一人了。

班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要再说了,这场发量保卫战,对我们来说失去的太多了,这场战役,就是从脑门战区开始的,战线逐步地后移,我们还想抵抗一下,没有守住,现在连后脑勺战区都寸草不生了!看着那些牺牲在下水道口的兄弟们,我……“

阿光赶忙向班长询问西部的情况后明白了,整个头皮战区就只剩下他们三根毛了。 阿光和大傻抱头痛哭。班长抱怨道:“自从主人上大学以来,赶due,赶essay,做project……这每一场都是硬仗啊!不仅如此,我们每天还要面对那么多的意外,想当年小强,他就是在主人起身之后,死在了凉席的夹缝之间啊!“

就在他们三人还沉浸在悲伤当中时,发现主人要去阳台吹晚风。他们立马响应进入战时状态。“把根留住!”班长大喊,即使他们的身体前摇后摆,他们也在竭尽全力的用脚站稳……。

主人回房休息了,阿光这时脚下一滑。班长看着他说:“你……你怎么变得……没有光泽了?”阿光也一脸悲壮地回答:“我……好像……断了。”

他们只能看着阿光倒下后,渐飘渐远。


(单细胞的三根毛,上演了一出头壳话剧,烦恼丝难免叨叨絮絮,故事的创想极为有趣,活泼热闹的叙述指点兵兵,集结了悲壮与诙谐,将现实脱发的诸般苦恼,轻松带出而又深沉纾解,虽然读书确实催人老,不妨也注入其他生活的点面。)


燕儿:部分身体

牙齿大户

我从小就是一个牙齿大户。说实话,对于怕血怕疼的我,这种换牙的体验感极差。在那期间,新牙总是迫不及待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野心勃勃地想要顶替瑟瑟发抖的乳牙们。

在我四年级的时候,新牙大部队也差不多都凑齐了。前排,一对大门牙正立中间,两个角落由虎牙坚守,气势汹汹。两者中间的兄弟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大佬们后面驻扎,左右对齐倒是显得有些秩序。而其余的小兵小将因为空间不足而歪七扭八地共享着下排牙床。仔细一看,我还真不少牙。

最令我没想到的是在我的上颚也突然冒出一个尖尖头,仿佛是个潜伏已久的间谍,在后方悄悄打量着我的牙齿大军。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口腔溃疡的小伤口。但不对呀,这坚硬的触感怎么似曾相识,还有逐渐长大的趋势。

为了一探究竟,我不得不把我的探员送入大嘴里,借用手机镜头来看看藏身在我上颚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几番尝试,得到的总是模糊不清的画面。最多只能看到牙齿们挺拔的背影,以及柔软粉嫩、充满皱褶的口腔内壁。我揉了揉酸痛僵硬的脸颊,感觉下巴要脱臼了,咬合间仿佛能够听到“咔咔咔”的声音。

无措的我最后还是向妈妈申请求援。看着那正落于上颚正中央的小牙尖尖,她也是吓了一跳,哭笑不得带我看牙医。医生淡定地查看后,安抚我说这是挺常见的情况,只要拔掉就好。

说做就做,我恍惚间就躺在了小床上,等待着口腔麻醉。在一瞬的刺痛后,阵阵酥麻感悄然降临于口腔,直到没了知觉。我隐约能够看到牙医在我口腔内一阵鼓捣,却全然无法感知他所作所为。 “锵!” 直到不锈钢之间的清脆撞击声传来,仿佛已向我告知了这小尖牙的最后结局。

(简单的一则拔牙记,讲述得也算饶有趣意,以牙齿列队的描写拉开序幕,接着以行军间谍做喻,可惜仿佛战场的牙床,后半没有延续狂想,内心的纠结尚且可以放大来写,而且最后的声响,应是枪毙般的碰一声。)

孙璇:部分身体

受伤的耳朵

小王喜欢跳舞。

幼儿时期在电视机旁跟着音乐舞动,总是逗得家人开怀大笑。

幼儿园时参加过舞蹈表演,老师和家长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不知何时,舞蹈成为小王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喜欢一件事情,就要做到极致,这是小王坚守的信念。为了跳得更好,小王取得妈妈的同意去参加各种舞蹈培训班,自此舞蹈技术越来越精湛。

培训班的训练很艰苦,小王却不知疲惫似的,课间还在教室的一角练习舞步。他沉浸在耳机传来的音乐里,丝毫没有注意到同学向他投来欣赏的目光,和那个人的眼神。

小王很会跳舞的消息在学校传开了。时不时会有其他班同学在教室外探头探脑。因为长期练舞,小王的身材和气质较为出众,为此吸引了不少迷妹。大家如此热情,仿佛自己是位超级巨星,这感觉真不赖。看着电视机里的当红唱跳明星,台上的他戴着一对迎着光忽闪忽闪的耳环,衬得他更加光彩夺目。小王也为自己买了对耳环天天戴着。

那天情人节,好几位女生把小王堵在教室门口,纷纷送出自己的巧克力。一位样貌清秀可爱的女孩还送了他一对酷炫的耳环。小王如同往年那样,收下了大家的心意,就像明星接受粉丝的礼物那般。道谢时,仿佛有道犀利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回过头,那道目光便消失了,可能错觉吧。

耳环完全符合小王的审美,令他爱不释手,课间时便戴上了。回家的路上,小王回想起今天收礼物时的场景,不经幻想起未来自己当唱跳明星的样子。那时自己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台下的粉丝们激动地举着灯牌为他尖叫。演出结束后,如果有粉丝送上过于贵重的礼物,该怎么拒绝呢?而就在小王苦恼之际,突然被人从背后一脚踹倒在地。

“老子忍你很久了!”

小胖把小王拽到小巷子里。小王本能的抓住小胖的手腕,用力拉扯,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小胖见此,一拳一拳打到小王的肚子上肩膀上脸上。边打边吼道:“会跳舞了不起啊?凭什么她会给你送礼物!”。小王跌跌撞撞地用手臂抵挡。找准节奏,开始反抗,一拳把小胖揍流鼻血了。小胖见状,眼神仿佛要吃人。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一把扯下小王右耳朵的耳环。

血从耳垂那留了下来。小王脑袋一片空白。回过神,耳朵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令他叫出声。小胖慌了,扔下那沾满血肉的耳环撒腿就跑。

耳环缓缓滚到小王的脚边,像是不想离开自己的新主人。可小王戴不上了,也不会再戴上了。

(妙想天开的起始,承接了毒打一顿的下场,两半的情节兜拢勉强,舞蹈与耳环与招致妒忌的关联不甚明确,人物到底是可笑或者可怜,故事是要带出讽喻或者表达怜悯,叙述的经营拿捏还需更为有机的布局。)

馨童:部分身体

三姑婆

我有位年高八十的三姑婆,这一生无夫无子,自十年前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便被接到各小辈的家短暂地住几个月。于是,三姑婆便每几个月搬一回家,到不同的家中作客。奇怪的是,对这安排,她是自在得很,从未表露出任何的不舒适。

到了我们家,我终于感受到母亲的些许不情愿是何缘故。三姑婆的到来无异于老佛爷微服出巡,全家仿佛都成了伺候老太婆的小李子。就像现在,我时而听见她催促厨房里的母亲何时开饭,时而听见她过问刚回家的弟弟去了何处,时而感觉到她从沙发后经过,瞄了一眼我的手机。

在我意识到自己被阴影笼罩着后,我迅速地盖下手机屏幕,转过头去,竟看见我那三姑婆拄着拐杖弓着身体,以不慢的速度,若无其事地离开。我有些惊讶于她的灵活,于是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看见三姑婆那叠在一起的脚拇指和二趾头,仿佛交错缠绕的树枝。凸起的骨头僵硬地放置在突兀的位置,固执地以别扭的姿态紧密依偎着,然而此刻却丝毫阻碍不了三姑婆的行动。

我有些生气,可也无法对着老太婆发脾气,只能憋着,感受到身体里仿佛有根麻绳,似那扭曲的脚趾般拧在一起。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又听见三姑婆在厨房里对着母亲碎碎念。想起从前也算大小姐的三姑婆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在厨房指点江山,实在有些荒谬。意料之中地,我听见母亲被气笑,压着声音催着她出去,然后三姑婆又拄着拐杖往客厅走去。

回到客厅里坐下后,她便把脚随意地摆在茶桌上。我凝视着她那纠缠不清的脚趾头,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那根麻绳此时被火点着了,于是我决定立刻起身回房,想着看不见听不见,就当无事发生吧。哪知走进房间,便发现桌上的书本有被碰过的痕迹,那着了火的绳子终究是断了,我踩着重重的脚步走出房间,三分无奈四分委屈五分愤怒地对着空气吼了一声:“啊啊啊!”

(人物的外在特征和行为习性,描绘得颇有鲜明的趣意,但是无论作为散文的体系,或者故事的框架,闷气发作的片面结尾有点收摄无力,还需从人物的身世进行比较完整的体现,否则读来仅是对于一位烦亲戚的憎厌。)

紫妍:部分身体

水果糖

我自小就毛病极多,动不动就嗓子疼只能算其中颇不足为道的一个。根治自是无从下手的,只能拿梨汤麦冬好生温养着,疼起来就磕几片喉糖,耐着性子忍到它自愈,过几天快活的日子等着下一次的到访。就在这种长久的不算折磨却也属实烦人的痛痒下,我对一切能让我暂时失去对咽喉疼痛感知的活动都十分热衷。轻压喉结便是其中翘楚。

最开始不过是小孩子顽皮,听信了众人口中的“男孩子才有喉结,女孩子没有”,闹着摸完父亲明显突出的脖颈,便把魔爪伸向了自己,指望摸出光滑的轮廓来圆满完成这组对照。不想却事与愿违,自己软软的皮肉下亦有一颗小小的圆珠,不甚明显却也安然存在着,年幼无知的小孩自是登时急了起来,生怕自己变成不男不女的妖怪,胡乱的按压着,试图把那颗微微凸起的小珠哪来的按回哪去。幸好啊,老父亲时刻注视着自己的女儿,着急忙慌的拉开那差点造成无意中自杀的“罪魁祸手”,搜肠刮肚的科普起人类身体的奥秘。

险些自弑的事告一段落,按压时的感觉却亘久的停留在脑海。轻轻的点下去,便能产生强烈的反应,彷佛有一团弹弹软软的水果软糖卡在喉咙处,你明知道它并不致命却仍旧十分在意,大概是身体对窒息的本能恐惧,压过了本就无所谓的嗓子痛,神经自以为机智的反馈出喉管被压迫的卡涩感,直冲后脑,被喉咙痛痒折磨的我得以片刻的喘息。若是不小心手重了一点,便真的有被扼住命脉的错觉,彷佛整个脑海中只留有这一处知觉,水果软糖瞬间变成了冰冷咯人的水果硬糖,令你失去了对其他部分的控制,连带着呼吸也浑忘了个干净。

奇怪的是,水果糖只有在自己按压时才会出现,后来男友玩闹着摸上来时,我只剩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书写自己身体的核突,其实都是解读性格的曲折,坦然的描述逼真里覆盖了一种成长的经验和启示,而且字句切肤颇能撩拨读意,不过软糖稍微可解,水果却无喻义,不妨往后延伸此味,比如让男友爱吃鲜果。)

悦瑄:部分身体

弹簧毛发

眼前这个男子,花白的头发,脸上挂着灿烂笑容冲我挥了挥手。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了痕迹,那隐隐约约的法令纹,让他格外显出魅力。

我看着他,眼角的泪不受控的在打转,脚步加快,一把拥入他的怀抱。这有温度怀里,充满衣服淡淡的香水味。我看着他环抱着我的那双手,手臂铺满了像弹簧的毛发,几乎遮住了他的手。浓密的黑弹簧毛发掺杂了白色毛发,毛发间隐隐约约可看见一点一点的雀斑。

我推开了他的双手,他一把把我抱起,我轻轻在他的脸颊吻了一下,用我的脸不断磨蹭他的脸颊旁的胡渣。他脸上的胡渣弄得我好舒服。抬头一看,是密密麻麻的弹簧头。这头发的形状无论梳理了多少次,依然那么好看。那一丝一丝的弹簧头发,密密麻麻,远看似鸟窝。我用我的手掌按了按,依然和平时一样,好弹。头发飘散着我用的洗发液,我笑了笑,果然是他。他扛着我一路走回家,我用手指慢慢的玩弄弹簧发,迷迷糊糊,头落在他扎实的肩膀。

醒来发现,我在床上。他的身影早已消失,我好像也一瞬间长大了。我努力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越使劲,但却能想到他的弹簧头发。那脸,好模糊,肯定是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望向书桌,迷彩玩具弹簧还在,仿佛看到了他的缩影,心里也格外安心。我低头玩弄我手臂上的毛发,也是卷曲的弹簧形状。果然,血液骗不了人。

泪水落在手臂上,我好想你,你最近过得好吗,弹簧舅舅。

(时光装了弹簧,记忆跳着来去,虽然昔今恍惚的对照和梦境的回溯有点刻意,而且怀人不需总要泪水陪衬,但是超写实的写法和借喻,放大了身体发肤的承载和依偎,却也颇有亲密的伸缩性。)


梓亦:部分身体

家有喜事

“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呀?妈咪肚子里面有宝宝了哦!”爸爸摸着妈妈的肚子兴奋地问道。

“我想要妹妹!我要给她扎头发!”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之后,爸妈时不时会去医院。医生会拿着一个像遥控器的东西在妈妈的肚子上滑来滑去,对着一个黑压压的显示屏,嘴里念念有词。而妈妈平坦的小腹也开始微微隆起,甚至越来越大。

妈妈让我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宝宝的心跳。手轻轻的放在妈妈的肚子上,依稀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一下,两下,十分规律,就像宝宝在跟我打招呼一样!每晚,我都会去摸摸妈妈的肚子,小嘴轻轻的附在圆滑的肚皮上,给宝宝来个晚安吻。

有天,医生又对着那显示屏,手指在上面比划着,“看这里,是小鸡鸡。” 爸妈告诉我,“这个是弟弟!” 晴天霹雳,我委屈的当场嚎啕大哭,“我不要弟弟!”

之后的很多天,我都赌气不愿摸妈妈的肚子,也不愿给宝宝念故事本。直到宝宝开始对着妈妈拳打脚踢的时候,我才开始重拾对他的兴趣。隔着肚皮,可以看到他小小的手掌,有时候,还会浮现出拳头的形状。爸爸总是开玩笑说:“看来他以后会是一个武林高手呢!”

此时,妈妈的肚子感觉随时都会炸开,表面布满裂痕,从肚脐眼开始,向外生长,由细至深,让人望而生畏。妈妈却总是摸摸我的头,告诉我她不疼,她说,宝宝很快就会来跟我们见面了。

终于,宝宝出生了。妈妈的肚子却像泄了气的皮球,皱皱巴巴,十分丑陋。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我还是不要生宝宝好了。

(趣味小品式的故事,从孩童的目光一点一滴瞧视生命的诞生,在家庭的和乐与温馨之中,充满天真灿漫的描画和想象,结尾收笔稍微匆促,应是妈妈喂哺初生宝宝的特写,如此才更有天伦和谐的气氛。)

语缘:部分身体

霸凌 

放学后,小柔步履匆匆地走向破旧的住宅楼,那是父母离婚后她和母亲的家。她低垂着头却又时不时向后张望,厚重的齐刘海掩住眉目,叫人看不清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突然间伸出一双手,紧接着她连人带书包被贯入巷口,尖叫声也随之淹没在狭窄的小巷中。

肩膀被几双手死死扣住,她愤然抬眸,引入眼帘的是几张午夜梦魇时挥之不去的面孔。为首那人一头金色长发,宽松的校服外套披在肩上,正背着手笑眯眯地走来。女生狠狠攥住小柔的下颌,掀开她的刘海,露出了她姣好的眉眼。“哟,这双眼睛可真好看呐,难怪班长念念不忘。刘海遮住真是可惜了。”阴冷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柔,让人毛骨悚然。小柔双眼紧闭,感觉到尖锐的利器在自己眼周滑动,金属的冰冷感沁入皮肤,她不禁浑身颤抖起来。额头一凉,细碎的东西从脸颊飘落,小柔红了眼眶。

“贱人,装作这副样子给谁看呢!”猝不及防又挨了几个巴掌,眼角的泪忍不住滑落,她呐呐道,“我,我没有。”换来的却是暴风骤雨般的踢打。头皮传来撕扯的剧痛,各类瓜皮果壳雨点般砸在身上,小柔眼前忍不住阵阵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女生嬉笑着散去,小柔缓缓从地上爬起,没走几步,却又忍不住在垃圾桶旁干呕了起来。

蹒跚着向前,捡起墙角遗落的水果刀,小柔红肿的双眼中涌起一丝疯狂,她抿着唇轻轻的笑了,刀片的反光里映照着她纯净而又精致的眉眼。

(一段霸凌行为的描绘,稍微少了故事的布局,身体的虐施和嘴脸的叫骂,虽然拳拳到肉,但是明显较是影剧常见的桥段,不过在加害者的恶行与受害者的惨状以外,以报复反抗的姿态收结,也算留下可供咀嚼的余意。)

敬杰:部分身体

她很漂亮。

打开课室门走进来的那一刻,我的目光即被深深的吸引——那一头闪烁着金光的秀发、乌溜溜的大眼睛——卧槽,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素来从不主动出击与他人交流,与他人打交道一事更是查无此存档——可真是太好了呢。多亏如此,补习班里唯一的空余座位由她接管一事已成定局。感谢上帝,也感谢前世的自己所造的福报。

她看似神圣实则亲切。

尽管我是如此的不晓得与他人沟通之门道,她依然还是接纳了我。人们常说男性与女性对于各种事物的视角总是大相径庭,但与她交谈却不会有着任何怪异的感觉。我久违的感受到,原来与他人交心是如此美妙的事啊。

她相当有趣。

行为举止大咧咧的她,丝毫不担忧自己的一举一动于自己的形象有损——她可是来到这里不到五天便摔了个狗吃屎的人呢。时而双腿并拢时而像男士般岔开双腿,嘛,对于我的提醒回以傻笑的她也挺可爱就是了。尽管她在谈话过程中时常分不清私(わたし)与俺(おれ) 以致于惹我发笑,但也正因如此,她凭借自身那活泼洒脱的个性,迅速地成为了班里的中流砥柱。主角光环的加持,恐怖如斯。

但这样的她,竟然向我告白了?!

宛若童话故事中的情节,竟惨遭“现实化”。一次在走廊上相见,四目相对,她说出了我朝也思暮也想道出的一句话。我满脸通红,随即垂下目光,不敢与她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对视。嗯?我貌似不慎看到了令我难以置信的东西。

我深受震撼。

原来她是他,吗……啊,这该死的上帝——我前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呀。虽说有些失礼,但我想我仍是正常人——于是我对自己扇了一巴掌。想上前拥抱他的双臂,却也被沉重的愧疚感给按压了下来。

仿佛是对我此等肤浅且幼稚的行为的强力谴责,从他脸颊上缓缓滑落的一滴滴泪珠,显得格外闪耀生辉。

注:一般仅有男性用俺(おれ)作自称。

(大惊小怪式的叙述口吻颇能牵动阅读,而且人物的情绪起伏充满活力,不过假凤虚凰的题材须有明显对比,开头的“美丽”不妨仔细打点,作为情节急转直下的“东西”,也得有掀开底牌般的慢动作捕捉,如此才能产生这类故事该有的悲喜。)


日华:部分身体

项念

每天早上洗漱的时候,我都会习惯性地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一手拿着牙刷,另一只手时不时地触摸着脖子左侧上那微微凸起像小山丘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的形状似椭圆球形,摸起来就像软糖一般有弹性。它虽已暂时被判定无害,但它的出现在无形之中给我的身心带来了不少的变化。十多岁的年纪,原本是一个花季少女含苞待放的时期,但我却发现自己开始容易脱发,皮肤也变得异常干燥,难以吸收水分。但据医生的解释,这些似乎都是属于正常的症状。

而让我最害怕的还是这小东西竟然拥有像生命一般的成长性。虽然医生也不确定它往后的发展,但看着网上的照片,我不禁会想象它过度成长后的模样。不开刀的话它就会占据了我半边的脖子。

一开始想到这东西以后一定很惹人注目,我的内心已禁不住开始慌了。或许是因为我太敏感,也或许是因为我的自卑,我开始在外头更加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以前出门前我必定会穿戴各种精心挑选的首饰来搭配服装。但自从它出现后,我却开始有意识地不带项链,尽可能减少人们看向我脖子的原因。如果新加坡的气候不是那么炎热的话,我都想长年戴上围巾,把它藏起来。

而由于我个子比较矮小的原因,以前常常要抬起头和别人说话。但自从它出现后,我宁愿站远一点和他们说话也不愿抬起头,让别人有机会看到它。

这种种异常的举动持续了整整几年,直到我确信了这东西没什么变化后,才慢慢地释然。而母亲显然也在一旁观察了我好几年。在感受到我的释然后,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生日的时候送了我一条美丽的项链。

(直述的语气虽然单调,但是却也极为自然诚挚,面对自己脆弱的一面,坦露惧怕其实正是果敢的表现,最后母女之间的会心,点到即止颇有动容的经营,不过医生一段不妨就直接点明症状,不需再以“东西”含糊概括。)

慧胜:部分身体

康老师的嘴巴

我小四的科学老师叫做康老师。全班都给她一个绰号叫做恐龙。这是因为她非常的老,又长得非常恐怖,除了一口发黄凌乱的牙齿不说,她的体型跟我们其他学生相比,简直是一个庞然大物。另外,如果有人白目到引起她的反感,让她张开血盆大口,他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如果他命大,只是淹没在一波骂声中,可是如果倒霉,康老师还会为他布置多余的功课当惩罚。这个时候如果有另外一个学生觉得幸灾乐祸而露出笑容。

她机关枪般的嘴巴,将会扫向那个人,她就会咆哮:“很好笑吗?,擦掉你的微笑”。

这个时候他就会考那个倒霉人一个问题,如果他回答不出来,绝对免不了一段训斥。因此在她的课里大家都非常乖,嘴巴彷佛像被三秒胶黏住了一动也不动。就像猎物面对猛兽装死的桥段,大家都恨不得屏住呼吸,融入课室的陈设。

可是后来的一件事导致,我们对康老师改观,这个时候大家井然有序的把功课交上来,这个时候一位叫思敏的学生忘记做了,这个时候康老师快步的走来,我们惊恐的眼神凝视康老师,这时的她怒气冲天,彷佛可以想象黑烟从她的嘴巴和耳朵排除。这时候思敏的整个幼小身躯开始抽搐,两行清泉也从她的双眼流下,原来她的小狗刚刚过世,所以她没有心情做功课。这时候康老师的眉毛紧蹙,她的嘴巴微微开后又微微闭下,大家以极其不安的眼神看待康老师,这时我们第一次看见康老师那么沉默,我们不禁联想到海啸将至海水后退的迹象,她会不会发大怒。这时她忽然拎起思敏走出课室。十分钟后思敏以更加平复的心情回来了。下课后,大伙儿围在思敏的面前询问发生什么事,让我们惊讶的是康老师并没有骂她,反而是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原来康老师冷酷无情的外表内也有柔软的一面。

过了这件事之后,我们发现康老师的嘴巴像是警报器,只有我们踰矩,才会发出高分贝的骂声,但是如果我们没做什么其实也不用害怕。另外,她甚至是个尽责的老师,因为如果我们向他请教课业,她会不厌其烦的解释到我们会为止,后来当我们考取好成绩时,她的嘴巴也会露出灿烂的微笑。因此我学到我们不只不应该该以貌取人,更不应该“以口取人”,康老师就是很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人物的描述和比附,似乎仍停留在课室记忆的一角,导致形容多有幼稚的用语,不过鲜明的聚焦中,却也突出了童真无邪的观照,情境叙述不断重复“这时”显得拖沓,文句赘余之处尚可适当裁切。)


Saturday, October 23, 2021

孟晖:部分身体

两轮月

老人说耳朵越厚,福气越大。

这样一句不知道有没有科学依据的话让我记到了现在,每回遇到陌生人的时候,我总要悄咪咪地打量打量他的耳朵,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长了个多肉的耳垂,有着厚厚的福气。

耳朵好像是一个人退化了的翅膀,说不准远古时期的人们正是借着耳朵飞翔于原野之上,却因为生活品质的提高增大体型以后,丧失了飞翔的能力。如来佛祖可能是为了保留住自己飞翔的能力,才坚持着自己的肥厚耳垂。若真是如此,看着一个人的耳朵大致也能揣测出他转世前的马达功率如何,究竟是双发动机的波音747还是四引擎的707,耳朵都告诉了我们答案。正因如此,它也成为我们小屁孩之间打闹着起绰号时的很重要一个凭证,“小飞象”,“大耳朵图图”,“刘大耳”,一个又一个名字记载着岁月的蹉跎,回首时这些绰号代表着的人也不知不觉各走一路去了。

除此以外,有的耳朵还可能是长辈为了陪小孩耍闹特地长那么大的。咿呀学语之时,我最喜欢的就是趴在大人的背上,抓着那两轮新月般的大耳朵当着自己的方向盘,指挥着前进的方向。骑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时的安心感,总让我觉得自己就是睥睨天下的帝皇。左手揪着左耳,右手揪着右耳,偶尔也会反着来抓,追求着一种征服了身下“坐骑”的感觉。

殊不知小时候不是那么好好珍惜的话,这段时光真就会如白驹过隙,甚至记忆力还没完全成熟的时候,我们的体重就不是他们脖子所能承受之重了,而那两轮肉肉的方向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缺少了使用者的揪拉扯打而慢慢生锈老化,让皱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乘虚而入了。

(整体较是知性的表述,夹杂一些个人的见闻,虽然抒情的着力较弱,不过文字形容却不失韧性,不妨让这么一对耳朵,附在明确的人物之上,油然而生的感叹和牵挂,才有可以亲切召唤的对象。)

舒宜:部分身体

DIY

她喜欢染头发,喜欢鲜艳的发色,目前已经染过彩虹中的四个颜色。

在上大学,并且获得染发自由前,她也曾经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却不曾理解人们为什么喜欢改变发色。她心想,花那么多钱去理发店搞个只能维持几个月,又和别人大同小异的褐色头发,真没意思。为此,她找到了‘解决方法’ —— 为了省钱、为了与众不同;染较少人会染的颜色,而且自己动手。

第一次实行计划后,她保守的母亲无奈地让她别染了。当然,她没有听从母亲的劝告,因为她享受在众人中显得格外显眼、吸引他人目光的感觉,也喜欢朋友们每次看到她新发色时的惊喜。

某天下午,她觉得天气挺好的,于是心血来潮,决定把头发染成天空般的蓝色。如今的她已累计了足够的‘染发经验’,熟练地把一天的行程计划出来:下课后,到商场的店买三盒漂发剂、两瓶染发剂,一共四十六块半。漂发剂特别伤害头发,她不想要干枯毛躁的发质,所以决定再花些钱买一瓶发膜。旁晚,乘搭巴士回到家后,准备报纸、手套、染发工具等,再开始一系列的步骤。

DIY染头发其实就像拆盲盒一样。在洗掉染料、吹干头发的最后一个步骤前,你永远无法预料最终的效果。庆幸的是,这次的尝试也还算成功。虽然颜色还是和想象中的差了那么一些,但也无关紧要。只要不难看,头发也没断掉,她就觉得自己成功了。

两个星期后,她站在洗脸盆前,欣赏着自己在镜子中的头发。虽然黑发已开始从发根长出,颜色也掉了一半,但她依然觉得它好看。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撩了撩头发,却突然有了个新发现 —— 一根白头发。

她慌了。

她才20岁!怎么可能有白头发?

她反复地确认,是真的,那就是一根白头发。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索‘20岁长白发的原因’、‘白头发能拔吗’、‘长白发怎么办’等问题。从前想要给自己染上一头彩虹的她,如今只想要回她的黑发。

(以第三人称诉说自己,最后转换成见证成长启蒙的故事,虽然描述仍然有欠纯熟,内心尚可更为深刻的渲染,但是那种青春褪色的忧虑,却也刻画得极为有趣,染发大可DIY,白发却是身不由己。)

绍伟:部分身体

放我的真心在你的手心

当我在阿爸的车上听到叶欢的《放我的真心在你的手心》,心头上都会浮现一丝温暖的感觉。可是脑海中想象的不是男欢女爱在河畔约会,或是在婚礼典礼上立下山盟海誓,而是阿爸对我所表达出的父爱。许多听过这首歌的朋友们当然知道字里行间的涵义,不是指向任何关于亲情的牵连,但或许当时对爱情的概念浑然不知,记忆里却是许多儿时的我与阿爸所度过的亲情时光。无论是我细小的手,牵着阿爸庞大的手在公园里散步, 或是在客厅里将自己的脚丫踏上他的脚丫,然后握着他的手学习走路,这些都是我与他之间所共享的天伦之乐。可想而知,这对父子关系是非常亲密的。

但阿爸有个缺点:就是他很会流汗。每次出外吃饭时,不管是开放式的咖啡店,或是装有冷气设备的熟食中心和餐馆,阿爸都会吃得汗流浃背,看了令我哭笑不得。当然, 他的掌心也超会流汗的。有一回阿爸在公园教我骑脚踏车, 总觉他的手心湿湿的。我好奇了,学骑车的人又不是他,怎觉得他比我更加紧张?他肯定是害怕他一松开手,自己就会跌的偏体鳞伤。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不仅一个,阿爸有时还开玩笑说:“我自己是不是有多汗症?是时候将那些恼人的汗腺给去除了!”这些都是我与他茶余饭后的话题。

回想起来,这些记忆都是极度珍贵的。开头时我提到自己与阿爸在车上听到叶欢那首经典的歌曲,其实那是前往医院回诊的路途中。阿爸患上初期肺癌,是在工地骑脚踏车摔倒后做了一个全身扫描才诊断出来的。想必现在的他心中肯定忐忑不安。中学时期阿爸总会在上班的途中顺便载我去学校。有“上学恐惧症”的我会紧握他的手,让他来安抚我一切都会没事的。如今,换我握着他的手,安慰他一定会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他的手心依旧那么的紧绷,那么的会流汗。不同的是手心和手背在岁月的摧残也也多了几条皱纹。

借用歌曲里的一段歌词:

“眼前多少艰难漫漫长路,有谁来陪伴你同行?”

说我断章取义也好,多愁善感也罢, 那首歌对我来说是个多么特殊的领悟。真诚希望他能挨过这人生中的障碍,让我握着他那善于流汗的手心延续我们的父子时光。

(各种爱都从牵手而起,虽然文句文气有点紊乱,而且说教的姿态仍然明显,忏情过多反而显得刻意,不过语气还算真挚,在父子的交集中置入背景音乐,画面也就更有流动的质感。)

康仁:部分身体

摆乌龙

小马一向都是个孤僻,宁愿封闭自己在一个世界的大一工程系学生。不善于与别人交谈,尤其是女生。如果是特别美丽,他就变得像个哑巴。嘴唇与眼睛就会同一时间看准同样的方向,不知如何是好。小马万万没想到,就是在一个机缘巧合下碰见这个改变他一生的女生。

因肥肉缠身的他,穿衣服就好像一个粽子似的,所以自信偏低。如往常一样,他搭电梯回家,在电梯门要关闭时,一位女孩就跑了进来。她穿着运动背心,全身湿哒哒地彷佛是刚跑完步,非常地迷人。女生的背心因汗水变得透明,小马看见她穿的是粉红色的内衣,掩盖着女孩极大的胸部。他脑海里开始有许多幻想,多数都是非分之想。不知不觉,那份想像也开始往下冲,感觉到自己的阴茎慢慢地膨胀。

生理上的角度,这是绝对合情合理的。可是理性上分析,小马是在作贱自己。到家后,他的手不知不觉地伸进自己的内裤,握着膨胀的知己上下摇摆。身体上的肥肉也跟着一起舞动起来,脑海里也涌出汗流浃背的电梯女生赤裸裸的身影。

小马再也没见到那个女生,可是女生性感的身体与动听的喘气声,彷佛就是刻在他的脑与耳里。有一天在上网课,他的心不在焉,对女生身体的欲望非常强大。脑海里又出现了女生的画面,手也慢慢伸进自己的裤子,彷佛是忘了还在上课。相机没关的情况下,全班都目睹了这一刻恶心的画面。小马回过神也来不及了,这时,他才知道他摆了个大乌龙。

(写作虽然不需卫道,变态狂当然也可描绘,但是一昧膨胀和撸动的刻画稍嫌粗鄙,而且用词较无细腻的笔触,读起来多有亵意,不过至少安排了作孽自受的结局,只是所谓“乌龙”的说法不甚准确。)

Tuesday, October 19, 2021

部分身体:k.d.



进击的巨人

小明唯一的嗜好是看漫画,还有看隔壁班的三笠阿克曼。

偶尔经过课室下意识的转头侧望,只要瞥到一眼三笠阿克曼笔直的发梢,或者弯弧的唇角,小明就心满意足了。小明顺理成章的把她当做漫画的角色,不敢张扬,因为害怕惹来太多注意。从小学就开始了吧,整个世界纷纷快高长大,小明却还似乎处于未发育的阶段,身子比同学矮个半截,规定坐在第一排的位子,当大家为了青春痘而烦恼,小明幼嫩而惨白的皮肤,加上短小如藕的四肢,看上去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自然成为很好欺负的对象。

升上中学后情况变本加厉,小明于是越来越孤僻,学校里连一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直至看到了三笠阿克曼,原来就在现实里仅仅隔着一道挂着白板的灰墙。

每天早上,小明都要在妈妈忧虑的神情底下,吞咽吃下几颗维他命,白色的加强钙质、白色中间有线纹的补充铁份、另外还有一颗红褐色作用不明的胶囊。戴上黑框厚片大近视的歪斜眼镜,上课时双手在桌底下互扣掐紧,直到沁出冷汗温湿大片掌心,垂头死盯着密密麻麻的课文,其实根本没在留心听讲,只是眼珠浑浊畏畏缩缩,将存在的意识全部凝聚在某个字与字之间的空隙,进入昨天窝在被里看过的漫画情节,以为这样至少就安全了,可以不受任何外界邪恶力量的胁迫。小明最怕老师当堂叫他回答问题,连刚冒出来的那几根细软的脚毛,恐怕都会于大腿内侧上突然竖起。

仿佛一生下来,小明就得过着这样的日子,怨天尤人于事无补,所以只好学着认命,谁叫自己长不出十五六岁的阳刚血气。如果一天当中,只是被掷纸团拨头发撞胸膛,已经算是侥幸,有一回短裤被几个同学硬生生扯下来,丢向天花板上悬挂的风扇。当老师出现喝止哄堂大笑,急忙按下开关,那条纯白短裤缓缓停止转动,像是漏尿渗透而出的淡黄色块,仿佛仍受离心力的牵引,于裤裆拉链边慢慢晕开一片枯叶般的浮印。

找来各方家长开会商议,依然没有满意的结果,校方给滋事的学生记了大过,爸爸妈妈语重心长的要小明以后小心一点,别跟那些坏同学玩在一起,另外再加一颗粉红色的维他命。

可是,爸爸妈妈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只有出手动粗的坏同学,以及袖手旁观的坏同学,不像是漫画的框格如此分明,单单从绘画的线条和构图,以及人物的出生经历,便可以做出善恶的区别。小明变得更加神经兮兮,每天多穿一条内裤,上课时头垂得更低,不再故意绕进三笠阿克曼的视线,下课便马上跑回家,从漫画井井有条,从右到左的翻页节奏中,寄存活着的本能。

小明从不参加任何课余活动,不过那一天学生会主办了一场coser比赛,大概是为了迎合现下流行文化口味的教学噱头。小明下课后,好奇悄悄步进礼堂内搭起的会场,在急着扮演各种电玩和动漫角色人物的学生群中,第一眼便看到了三笠阿克曼。

果然不出所料,小明为了自己超前的眼光,这辈子以来第一次感到由衷的自豪,三笠阿克曼真真实实恰是三笠阿克曼,整装待发跟着四五个男女同学,一列排开抬起右手抓住拳头,如同锤子拍向胸口。

他们的服饰过于粗制滥造,轻易露出幼稚的马脚,小明心里更加得意忘形,因为自己不需任何外在附加的道具,以及装模作样的姿势,既能够在一瞬间,化身为最逼真的造型。小明往三笠阿克曼的方向走去,塑胶底白鞋每踏出一步,发出像是骨节扭曲迸发的声响,这时整身的肌肉不断膨胀,校服和短裤乃至两条紧束的鳄鱼牌内裤跟着崩裂,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刺的大牙,将三笠阿克曼身边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像是一颗一颗的维他命,吞进肚子里。

小明终于变成了一个颤颤巍巍的巨人,不过最后会把自己的命,留给三笠阿克曼,最沉默且最温柔的一击。

Friday, October 8, 2021

嘉欣:故事1

老莫

晚上十点下班,我关掉手机,用便利店的啤酒,偷得一点回家路上的安闲。这种逃脱束缚的短暂瞬间,总让我想起老莫。

老莫曾是我的室友。出于拮据的经济条件,我那时安排自己一边学计算机,一边在便利店做夜班兼职。长达两年的时间,我和老莫、阿毛一起住在紫葵市场附近的出租屋里。老莫不姓莫,全因为刚搬来时,老莫总说要震撼文坛,成为继莫言之后第二个拿诺奖的中文作家,才得了这样的绰号。

老莫深信自己能一鸣惊人,并非毫无根据。据说老莫中学的时候,就获得过某著名文学奖的提名。那一阵子上夜班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象老杜的照片出现在店里的刊物上。这样我就可以在结账的时候,装作漫不经心地告诉客人,杂志上那个家伙,就和我住在一起。

老莫的房间在我房间的对面。那间屋子,有着灰黄的老墙和裸露的水管。不论外面是什么季节,那里始终像是秋天干枯的草场。老莫总是猫着腰坐在整个草场的角落,面对着他那台网上淘来的二手台式机。老莫有时只是盯着屏幕,什么也不做,我完全理解这种习惯,就如同黑底的编程软件总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老莫或许也渴望从屏幕里得到某种安慰。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莫写作事业的进展和他的房间一样看不到苗头,我对老莫上杂志的希望也就渐渐磨灭了。老莫却仍一篇篇地投稿,并坚持不懈地把自己的作品发布在博客上。尽管如此,几年下来,关注仍少得可怜。我和阿毛都觉得,这一半因为从老莫的作品里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一半因为老莫本身就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

老莫存在感很低,不论在虚拟还是现实中。有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去餐厅吃饭,服务员都会直接略过老莫,只来招呼我们两个。但即便是这样的老莫,后来也还是遇见了自己的“伯乐”。

某一天,老莫突然兴奋地告诉我们,他可能要成名了。我们自然不信,但当老莫拿出仔细折叠好的获奖通知和出版合同,轮到我和阿毛目瞪口呆了。

老莫离开出租屋,足足有十多天,而阿毛照常每天带不同的女人回家,我照常写代码做兼职。便利店没人的时候,我会在杂志的各个板块挨个搜寻老莫的踪迹,但都一无所获,直到某天晚上,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到店里来,叫了我的名字,我才辨认出,那就是老莫。从断断续续的描述中,我勉强拼凑出事实:所谓“出版社”,仅仅花费几本样刊和伪造的通知,就骗走了老莫之后很多年的希望。

我对于老莫受骗并不意外。毕竟,在这样的年代,理工科和工商学才能提供更加安稳的道路。

回家路上,我们一起穿过紫葵市场旁边的暗道,老莫慢慢摘下他的细框眼镜,昏暗的路灯下面,他的八字眉和矮鼻梁都显得很扭曲,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老莫哭,这成为了老莫留给我的最后的印象。

老莫已经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很久,多年过去,计算机专业也已经如约给我一份稳定的工作。但从工位旁的窗户望下去,我似乎总能看见形似老莫的家伙,他拿着他新出版的书,望着我,朝我微笑,一副令人嫉妒的模样。

(简单怀人的情节框架,当中却深嵌了人生最大的难题,一边是跌跌撞撞的对抗,另一边是安安分分的妥协,人物对照的描写含蓄,尽从细处展现心思的伸延,虽然类似“存在感”的描写有些形虚,还不如实在的勾勒眉眼,而且首尾采回想的形式略有重复,不过故事正如佛洛斯特的诗,那条没人愿走的路,总是充满各种叹息。)


怡宁:故事1

院裡院外

我是一隻流浪狗。

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麼,路過的人們會叫我汪汪或者大黃狗,我把這些稱呼當做我的名字。 直到有一天我路過一排別墅區,站在圍欄外,我聽到那些人類叫我的同伴各式各樣的名字,雪餅,花花之類的,我才意識到原來我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我的生活也和那些在院子裡的同類不同,他們在裡面,我在外面。

我很羡慕那些在院裡的同類們,他們的碗裡總是有飯吃。 最近我總是挨餓,雪下的太大了沒有人願意出門吃飯,自然沒有殘羹剩飯可以填飽肚子。 我和老頭的相遇是在一個晚上,我像往常一樣在社區街道四處遊蕩,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老頭拎著兩袋香腸從肉鋪店踉蹌地走出來,剛烤出來的香腸太香了,隔著一條馬路我都能聞到香味,老頭穿著老式飛行夾克,一左一右微微晃動地在路上走著,那樣子真滑稽,人怎麼就不能有四條腿呢? 我屁顛屁顛地便跟了過去,保持著兩個我的距離,生怕嚇到他,路這麼滑摔倒了可糟糕了。 一路跟隨著他,原來他也住在那種獨棟別墅里,那裡有我的同類,燒烤架和亂跑的小孩那種。 但是他家看起來空蕩蕩的,黑著燈,房子外也沒什麼裝飾品,光禿禿的草地上覆蓋著厚厚的一層雪。 當老頭準備打開鐵門時,我才鼓起勇氣跑到他身前完成我要飯的標準動作流程,一屁股坐下,哼唧兩聲,伸出舌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兩袋香腸。

老頭注意到了我,低下頭,眼睛也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彷彿在思索些什麼,我看不透他,或許是因為他垂下來的皺紋遮擋了他一半的眼球,或許因為他年紀比我大,段位比我高,所以高深莫測。 這短短一分鐘內,我已經快放棄了,看來他並不打算施捨給我幾根香腸,又要挨餓一晚上了。

"進來,快進來大黃狗!" ,我看到他緩緩的在向我招手,要我進院子,雖然我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但那是一種很愉悅的語氣,應該是在歡迎我吧。 這是我第一次踏進院子內,竟然覺得如此寬敞,平時在外面流浪慣了,一進來感覺還挺不一樣的。 房間裡空蕩蕩的,我聞不到除了老頭之外其他人的味道,看來他是自己住在這裡,在客廳的角落裡有一個坐墊,我仔細聞了聞,上面有我的同類留下的味道,電視機下擺著一張老頭和一隻大黃狗的合照。

老頭從廚房走出來,把香腸放在了給我的同類們那種專門吃飯的碗里,肩上還搭著一塊有點發黑的浴巾,"美美,吃香腸了。 "我是個男孩子啊,算了,美美吃完香腸再說吧。 我剛吃完,還沒來得及舔嘴巴,老頭抱著我就往浴室走。

看來,我以後也是個院內人了。 

(孤身老人與流浪貓狗,這類人獸配搭的情節雖然常見,但是描繪鮮明刻畫如實,文字娓娓道來並且調轉使用狗眼敘述,除了提供了較為不同的視角巧思,同時也迴避了容易陷入矯情的寫法,打開了另一種探視人性的維度,渴望溫飽的狗兒與心念羈伴的人兒,在一個下雪的世界找到彼此,故事溫馨的程度恰到好處。)

孟晖:故事1

足浴馆的味道

这是老王的公司破产的第二年了。

从K380号公交车上下来后,老王翻了翻自己内衬里藏的好好的真皮钱包,点了点数,恰好两百。老王咬了咬牙,推开了一扇已经有点掉漆的门,门上挂着的牌子写着“足浴馆”三个大字。

两年前的那次金融危机让老王真正在字面意义上倾家荡产。老婆带着孩子远赴别国,储蓄账户上的数字不断触底。两年说来也短,老王却好像老了二十岁,早已没有了年轻时东山再起雄心壮志的气魄,取而代之的是浑浑噩噩的度过每日、无力的勉强温饱,再偶尔到足浴馆奖励奖励自己,在某方面找找当初当大老板的感觉。

是的,这是家不正规的足浴馆。“店里有个新来的小姑娘小倩,老板想让她来试试不?”扭捏造作的女声传来,是老板的提问。“好好好。”老王换上拖鞋,闻了闻房间里弥漫着的薰衣草味,享受的闭上了眼睛。两分钟后,房门被推开了。老王连眼都没睁就说到:“老样子吧,先帮爷捏捏脚再说。”小倩皱了皱眉,她闻到的是满房间香港脚的味道。为了生活,她强忍着坐到了小板凳上。老王舒服了以后,准备站起来换换姿势,做些不是很正规的事了。

老王睁开了眼,却一下子没有了兴致。“依倩,怎么是你?”

小倩芳躯一震,毛细血管止不住的扩张让化着浓妆的小脸迅速变得通红,她抬头一看,恨不得就地找个缝钻进去。“王老板,怎么是你?你来这嫂子不生气吗?“老王一直装着的风光慢慢褪去,好像有几条皱纹雨后春笋般地冒在脸上。

依倩是老王之前公司的公关经理,出彩的工作能力也让她深得老王的器重,一直关爱有加,自从老王破产后两人也渐渐不再有交集。可谁能想到虎落平阳后,两人竟然在这样的场合重逢。老王坐了起来,穿上了鞋,一脸无奈的看着依倩。

“依倩,你那么年轻那么有能力,为啥要来这行?”老王避开了小倩的问题反问道。“不跟老板干以后,我什么活都去试过了,可没一样能让我供我小弟上学的,要不是没力气撑下去,谁想来这呢?”老王叹了口气,慈父般语重心长的开始了一番说教,想让小倩趁早离开这一行。一顿言语输出完毕后,老王从自己时不时就精心上油的那个黑皮包中拿出了剩下的两百块,稳稳当当的放到依倩的手中。“这两百块钱拿去给你弟弟买个书包吧。”拿起自己的外套,老王潇洒地推门离去,想着如果能让小倩远离这一业,心中倒也挺满足了。

依倩看着老王远去的身影,对这两百块钱一笑,嘀咕道:“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我怎么会来这,来了又哪那么容易走呢。他们说的果然有道理啊,男人最爱两件事:一拉良家下水,二劝风尘从良。”

(世界从不是黑白分明,说故事也就不需善恶对立,一场臭男人浴足的简单情节,却洗出了一种促狭嘲弄的气味,那种介于好坏之间的无知与良知,自大的善意夹杂龌龊的悲悯,流露出来的幽微人性颇可玩味,除了肉搏一段的叙述略有断裂,文字描述还可更为形神具备,情节整体皆有周全精彩的布置。)

鹤洲:故事1

菖蒲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整个世界如同一条被尺子重新衡量过的线,笔直得一眼望得到头,生硬且无趣。身边少了几个人影,只剩一个与我相仿的身形,和我一齐孤零零地望着没有尽头的结尾。我开始琢磨不透活着的意义。前天日子踏上了天台,本想试一下飞起来的感觉,可能那时的夕阳太过温柔了,暖光散出云层后的沐浴像是妈妈的怀抱。我仅仅是因为多看了两眼余晖,便不怎么想飞了。

我开始痴迷于夕阳,傍晚余晖洒尽后的黑幕便显得格外恐惧。半夜时分惊醒是最近常有的事情,被单被我攥出了深深的印子,睡衣也得一天一换,基本整宿我都会被囚在梦魇里头。昨天夜里我终于睡了个好觉,我甚至怀疑那是我这两年来睡过唯一餍足的觉。一整个晚上我总是闻到一股很熟悉却感陌生的味道,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我在梦里寻摸着那个混杂的气味,恍惚中微风轻拂草丛的场景越发清晰,草叶的清香沿着我的发梢钻进我的世界里。

对,那是植物,是某种植物的特有的清香,但却夹杂了一丝成熟的烟草味。

我穿好鞋子走到阳台上,月轮中一小簇菖蒲迎风而立,夜幕黑的深邃却遮盖不住那味道。小时候奶奶给我和哥哥锈过平安符,里面放的干草就是菖蒲。我们视若珍宝,每天要戴在胸前,每晚闻着菖蒲的清香入睡,那时候总能睡得很香。可我的平安符应该早已落在了去天台的路上,那天我找了许久终究还是在黑夜来临前放弃。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哥哥脖子上的平安符。

月轮下,有个人影立在路灯旁。梦里的清香迷了我的眼睛,视线里那个人的身影都是模糊的。他稍微驼着背,像个满腹愁容的小老头一样站在路灯下抽烟。他好瘦,跟我哥一样瘦,我哥也是这样,总是半夜才下班,也喜欢站在路灯下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掸手里的烟灰。他仰头吐出一缕缕的雾,浓得竟让灯光喘不过气,缭绕的烟雾裹着月色显出了一个个许久未见得身影和那串消失的平安符,挡住了那条笔直道路尽头的视线。我使劲呼出肺中所有气体,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团迷雾,竭尽全力妄想把那隔了我几十米远的雾气吸进去,填满身体里的每一寸土地。我感受到身体前所未有的充满着力量,把我硬生生地在现实和梦境来回拉扯,碰撞间划出了另一条线。

我是飞不起来的。想来,我眷恋着的恐怕就是那一缕沾着人间烟火的菖蒲清香。

(像是失眠后出现的视觉幻象,以及隐约吞吐的怀人思绪,文字的气味幽眇迷人,人物的情感膨胀欲裂,但是情节的铺排临现,却也如同雾里看花,充斥了太多暗示性的笔法和符号,哥哥的生死不妨说得更加明确,意识的烘托其实可以适可而止,泼墨式的故事叙述,容易沉溺而不可且不知自拔。)

紫妍:故事1

科学的鬼故事

金秋十月,天高气爽,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与往年一样,我带着几名组员们去郊外的南华山秋游团建。除了今年秋招新入职的程序员小李,其他几个人都是跟了我几年的老员工了,分别是HR晓雯,PM子琪和另外两名程序员峰哥和小马。身为组长,我计划在南华山外露营一晚,听新闻讲今晚会有百年一遇的天女座流星雨。

晓雯和子琪作为团队里唯二的女孩子,自然是不用拿什么东西的。两人不时给团队的几人拍拍照,然后发到难得轻松的工作群里。小马一直跟在子琪的后面,当初他就是跟着子琪进组的,小马暗恋子琪是组里公开的秘密。我和峰哥年纪最长,走在了最后谈着一些公司的事。只有小李一个人闷闷地走在一边,背着他和晓雯的行囊。入职的时候晓雯帮了他不少,小李工作能力不错,就是一张嘴让人受不了。

不知不觉,天色见晚。一行人便在半山腰一处还算开阔的地方搭起了帐篷。长夜漫漫,山区的网络信号还很差,众人用过晚饭就陷入的无所事事之中。小马提议不如一人讲一个鬼故事打发下时间。对于鬼神,我一向敬而远之。但小马的提议我没反对,毕竟团建的目的就是大家一起放松一下,有一段共同的恐怖回忆或许也不错?

很快小马讲了第一个故事,传说古代湘西有赶尸的习俗,每到深夜,一名道长便赶着一队尸体,翻山越岭,穿城过巷。因此太阳一落,湘西便家家闭户,如果活人还逗留在大街上,便可能与这些行尸相撞,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有人说是因为活人缠上了死气,有人说是因为中了苗疆的蛊术,直到今日也没人说得清。

南华山正处在湘西,太阳落山之后,山里便有了丝丝凉意。身处荒郊野岭,到了晚上除了营地的几小灯,四周便一片漆黑了,风一吹过,树林莎莎作响。我作为本地人,以前便听过这个故事倒也还好,子琪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自觉的向小马靠了靠,看着小马微微的笑意,我这才明悟了小马要讲鬼故事的用意。但凡事总不会一帆风顺的顺自己心意,这不,捣乱的来了:“湘西赶尸只不过是一群活人背着死人尸体,白天怕暴露,只好晚上走而已。”小李激情发言表达着鬼故事的不科学。

峰哥赶紧接着讲了第二个故事,是关于民间诈尸的传说。人如果生前留有执念未消,死后鬼魂便迟迟不愿散去,在午夜阴气最重的时候便会假尸还魂,完成生前未竟的事,若是活人胆敢阻拦,便拉着活人一同赴死。说完翻着白眼,做出一副诈尸的样子,吓了边上的晓雯一跳。

峰哥作为团队的技术大佬,平时不苟言笑,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面,一时间感觉团建的目的达到了。“诈尸只是心脏骤停后也有复苏的可能,古代医学不发达,不知道假死现象的存在罢了。” 果然,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自己的不科学论走来了。恐怖气氛瞬间消散,我担忧的看着小马,生怕他一个激动把小李推下山去毁尸灭迹。

为了帮小李调节同事矛盾,晓雯讲了第三个故事,是关于冥婚的。传说旧社会地主家的儿子如果早夭了,地主就会去佃农或者长工家里买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女孩被红绳活活缢死,活人给死人陪葬,结为阴间的夫妻,喜事和丧事一同举办,灵堂内张灯结彩,婚房内停着棺材。说完晓雯默默从手机里放了一首《囍》。“正月十八,黄道吉日,高粱抬;抬上红装,一尺一恨,匆匆裁。”尖锐刺耳的唢呐声在黑暗里飘荡,格外渗人,我赶紧让晓雯把手机关掉,晓雯吐了吐舌头,却故意把舌头伸得很长,好像吊死鬼一般。

子琪刚被吓得缩成一团,小李就开了口“古时候的仇富罢了,现在所有有记载的冥婚都是找同样早夭的异性,不过是尸骨合埋而已,曹操都不例外,难得地主比皇帝还厉害呢?”鬼故事讲科学考证历史,小李真的是天下头一份了,嗯,没情商也是天下头一等。

  “天天嫌弃别人,你倒是讲一个科学的鬼故事啊?”果然,小马怒气冲冲地诘问。小李淡淡看了他一眼,只是说:“我做了个梦,梦里我和你们一起去南华山看流星雨,我们在还半山腰搭了帐篷,一切都很真实。”“没了?这有啥恐怖的,你还真是糊弄学大师啊。”小马还沉浸在失去美人怀的愤怒,阴阳怪气的呛声。小李一反常态的失去了嘴人的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解释道“你怎么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梦里,你怎么确定自己和眼前的人是活是死。”

醒就是醒,梦就是梦,活就是活,死就是死,这有什么好分辨的,我以前只是觉得小李嘴臭,现在却觉得这人精神可能有点问题了。

好在,流星雨及时的到来,成功阻止了一场互殴,大家都抬头震慑于那点点星幕破空而下。绚烂地光华直往我脸上扑,砸的人晕乎乎的,脖颈也因为长时间的抬头有了些许酸胀感,我学着小李就地一躺,放任自己在迷糊中打起了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我推醒了。“组长醒醒,饭熟啦,再不吃被抢光了。”,晓雯蹲在我边上,十分努力的想把我叫起来,另外几人也寻声看了过来。据他们说,在等晚餐煮熟的时候我就睡着了,现在夕阳尚在天边。

等到我们吃完晚饭,天终于彻底黑下去了,众人一时间无所事事。这时小马提议不如我们讲鬼故事吧,我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阻止,可黑暗中我好像看到了小马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瞪过来,其他几人也似乎在盯着我,我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下面是第一个故事,关于湘西赶尸。”小马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情节像是twilight zone的单元剧目,虽然构想和意图可见用心,但是这类真假交替虚实难辨的故事,似乎不宜以文字进行故弄玄虚的叙述,利用影像呈现或许更具效果,四下无人的旷野,神经兮兮的表情,迷幻炫目的流星,忽明忽暗的光影,较能催染出该有的气氛,以及那种阅读/观看后缭绕悬荡的心思。)

楚楠:故事1

黄全

上元节,西城,华灯初上,黄全挑着担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抵达在闹市后放下,拿出里面的红灯笼,挂上写在纸条上的灯谜。隔壁猪肉摊子的隋虎凑过来笑说:“全哥儿可真是文化人,这些灯谜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要我说啊你得去私塾教书,干这些个摆摊的脏活累活,费这劳什子劲。”隋虎嗓门也大,这一嗓子吼出去引得往来人们的频频注目。黄全露出窘迫的神情,一边无力地道:“虎子你小声点,家父病重,我也是没有法子,幼弟黄薪还没懂事,不过甚喜耍些刀枪棍棒,希望以后能成大器吧。”一边从担子上取下一个漂亮的大红灯笼, “我把这最大的红灯笼送你了,你可别再说了。”隋虎伸手去接,几枚铜钱从袖子里掉到了地上。 

话语间,一行人来到黄全的摊前,一个官兵模样打扮的人指着隋虎手上的灯笼道:“这个,爷要了。” 隋虎闻言可不乐意了:“这是全哥儿送我的,你算老几?” 说罢便要动手去抢。黄全赶紧上前阻止,却不经意间瞥见官兵身后站着一个裹着黑袍的人,眉眼间尽显威严,眉毛一皱,一副不悦的样子,最关键的是,那肃杀的黑袍下竟隐约露出明黄色的长袍。黄全立刻低眉顺眼的说:“给,给官爷就是。不用银子,就当是孝敬您的。” 黑袍男子闻言看了黄全一眼,拿过灯笼:“这灯谜倒有几分新鲜。“ 隋虎说:”那可都是全哥儿自己写的,他学问大着呢!要不是那狗考官瞎了眼收贿,全哥儿早就当大官了! ”黄全吓得直接跪趴在地上:“草民不敢,隋虎年幼,不懂这些个礼数,口出狂言,还望陛下恕罪。”一行官员愣住,隋虎更是吓得张大了嘴,连黑袍男子神色都有几分愕然。良久,他道:“你叫什么名字。”黄全一边将身子伏得更低,一边暗暗把那几枚沾染了肉腥味的铜钱拨到自己怀里,低声下气的说:“草民,黄,黄全。” 官兵们听了哄堂大笑:“黄犬,还有人能叫这名字。”往后的事隋虎记不清了,只知道那一行人带走了黄全。

三日后,文帝一道圣旨封黄全为相,引起轩然大波。传言,文帝不满左将军跋扈,那新册封的丞相无比懦弱,只知一味奉承,讨得文帝龙心大悦。更有甚者瞧不上新相:“黄犬,可真是皇家的一条好狗,瞧那点头哈腰的样子,哪有半点读书人的骨气。”黄全深知文帝的用意,可当他看见那几大箱赏赐时,突然浑身无力,双膝一软,跪地谢恩,表示对于手掌大权的惶恐。是夜,他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满当当的装着铜钱,他叫来侍从,将写有西城,猪肉摊的字样的纸条递了过去,随后,他轻轻嗅着钱币的铜臭,一夜无话。隔日,闲言碎语传出:“看样子新相也不受重视,竟只被赏赐了几箱子铜钱。” 

又是一上元节,刚即弱冠的黄薪被召进宫,只道是丞相大人有事相请。他看见身着仙鹤图样官府的黄全时顿时吓得说不出话。黄全只是淡淡道:“薪儿,想不想做官?” 当夜,太极殿走水,混乱中文帝遇刺。左将军与黄丞相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封锁现场,扶文帝独子登基。谁曾想少年皇帝不出一月突然暴毙,众说纷纭。左将军趁机揽权,登基为帝。太极殿内,桌上摆着些银两和珠宝,黄全对新皇道:“陛下这是何意,您先前允诺的左将军一职,...”新皇讥讽道:“黄相不会真的以为,我身边能留着知晓内情的人吧?”说罢拔剑向黄全兄弟二人砍来,黄薪急忙拔刀迎战,慌乱中黄全吓得大喊:“来人!来人!!”新皇不屑道:“你真叫来了人,不仅你弟弟行刺皇帝,连你也是诛九族的罪过!”电光火石间剑已然要砍在黄全身上,黄薪拼命挡在兄长身前,在皇帝出剑的同时刀也插进了他胸口。御林军闻声赶来,只见皇帝倒栽在地,没了气息,黄薪身中数剑,奄奄一息,已然不能言语。黄全正要解释,脑海中闪过皇帝的话,改口指着黄薪道:“我与陛下正共议朝政,不料此人突然闯入行刺陛下。还不将他拿下!”黄薪满脸不敢置信的捂着伤口拼命摇头,在御林军的刀枪下瞬间毙命。黄全捡起地上散落的银子,忍着血腥味,疯狂地用袖子擦拭上面的血迹,一遍,又一遍,

十度春秋转瞬即过,在左将军死后登基为帝的黄全木然地坐在龙椅上,他终究无力与皇权的诱惑抗衡,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太极殿内金砖铺地,日日歌舞升平。朝堂之外民怨四起,无数人起义。黄全抬手抚摸着国库内堆满了的金子,一枚铜钱从他袖子里滚出来,早已生锈的铜钱散发着铜臭味。他狠狠地嗅着,突然无力地瘫倒在地,眼看宫墙外起义军攻破城池,硝烟四起,漫天火海,他挣扎着一步一步爬上龙椅,哭着笑着,怎料到这尽头,却是黄泉。

(故事隐露的主题企图可圈可点,而且借事寓世也见经营的用心,不过转折起伏多有不合情理之处,一介草民攀登上位,情节发展过于匪夷所思,大费周章的排场,权力嬗替的冲突,危机四伏的氛围,文字叙述的底力其实不差,可是摆弄人物场景的这番调度能力,不妨使在更加踏实熟悉的场景情境,不需拉开前朝宫斗这类流行戏码的帷幕。)

语缘:故事1

奥斯卡之夜

阿华满脸喜色的放下手机,随着人流进入游戏赛场。突然,队伍的前方出现一阵骚乱,原来是两支战队的粉丝发生了纠纷争吵,愈演愈烈,竟有大打出手的趋势。阿华下意识后退一步,护住右手,却不慎打翻了旁边女孩的奶茶。他肉痛的从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元,塞到女孩手中,又迅速钻入赛场。

华美而又绚丽的灯光,涌动的人群,大量闪烁着的应援牌,以及各种各样的coser充斥在眼前。随着那熟悉而又激昂的战歌在欢呼声中响起,阿华的视线渐渐模糊,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站在领奖台上高举着奖杯的五个热血少年。阿华年近三旬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疲惫的眸子里闪现着当年的意气风发。可余光瞥到自己的右手腕,眼中的光芒不禁黯淡下来。

美女主持人身穿抹胸连衣裙,脚踩恨天高,画着妩媚的妆容,笑容明媚地宣布着本次职业联赛春季赛的到来。十个身姿挺拔的少年,承载着两队粉丝的厚望,依次走上赛台,握手,鞠躬,落座。顿时,尖叫声一片。无数女粉的眼中冒出粉色的爱心,复读机般的“哥哥好帅”灌入阿华耳中,使他饱受高分贝声波的折磨,他的目光落向大屏幕,此时正是BP环节。

看着双方诡异的阵容,曾是职业选手的阿华目露疑惑,而他身边的粉丝们还在不停地盲目吹嘘着自家战队的新策略。阿华不禁烦躁地闭上了眼,而当他睁眼的一刻,却被屏幕中选手的操作惊得瞪圆了眼睛。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双眼,可选手们的技术之拙劣让阿华再一次目瞪口呆。由于红队的中单选手“表现优异”,带领全队走向了胜利,体贴入微的教练决定让他好好休息,于是换上了从不打中的替补队员。阿华狠狠得皱了皱眉,随即恍然。由于比赛机制,春季赛获胜的队伍要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对战实力较强的战队,两队自然是不愿的,才有了刚刚的“奥斯卡”之战。阿华不禁冷笑出声。

接下来的两把,双方大秀演技,势必要让敌方取得胜利。其中一名蓝方选手估算好自身血量,通过灵活的走位,成功接到了敌方技能。可由于装备问题,并没有直接死亡,他俊逸的脸上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狠狠捶向桌面,着实逗乐了底下的观众,于是哄笑不断。

看着打假赛的选手们,阿华气得双目通红,渐渐握紧拳头,右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从手腕传来阵阵刺痛涌向大脑,思绪不禁回到了夺冠那年。

经过大量高强度的训练,阿华的右手由于鼠标的压迫,患上了腕管综合征。而比赛在及,阿华强忍伤痛坚持训练,经过长达8小时的总决赛,一战封神。那时候,他明白了什么是生而无畏,战至终章。

随着欢呼响起,蓝队取得胜利,春季赛落下帷幕。夜幕中,阿华佝偻着缓缓往前。然而他的瞳却比这夜色还暗,似无尽的深渊,不见光明,他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刚刚让他欣喜万分的号码:“黄经理,明天教练的面试,我就不去了……”

(老兵凋零英雄迟暮,玩游戏是热血初心,但是电竞从来都是商业比拼,文字描述撑出了逼真的临场感,但是故事的题意似乎与书写的动机稍有落差,读来较是人物的缅怀和愤慨,对于昔日风光的不舍和当下现状的不满,不妨更往这个切面衬出人物的挫败和不合时宜,而且所谓“奥斯卡”似无喻义,不如以电玩的内容作为比拟。)

一婷:故事1

留下

红霞睡醒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雨。水汽透过小小的天窗渗进阴暗的地下室,一股子潮湿而腐烂的味道挥之不去。床头摆着一个硬邦邦的面包和半杯水。身旁空空荡荡,男人已不知去向。

她熟练的剥去面包的塑料外皮,就着水狼吞虎咽。虽然现在已不经常饿着,红霞还是会怕。几个月前从陪酒宿醉中醒来的她第一次见到男人,足足被饿了三天,奄奄一息,神志不清时方才得到一小点饼干和水。她知道男人故意让她虚弱以便控制,只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饿,像蚯蚓一样钻进大脑,清晰如昨。

男人很瘦,个子不高,也不多话,举着把刀子放在红霞脸上。她母亲死了,没有朋友,只把那酒鬼父亲的电话给了他,心知打了也没用。果然前两天都没人接,第三天电话那头满口胡话,劈头盖脸的骂。红霞只隐约听到几句 “下贱东西”“狗娘养的”“给老子钱”,男人便啪嗒挂了电话,转头阴恻恻的盯着红霞。他拿着刀子在衣服上抹了又抹,终于走了过来。红霞就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眼里没有挣扎,也没有泪水。她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他,像在看自己空洞荒谬的一生。

男人看懂了,她不想活。

刀子却犹豫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活,一个这样年轻的女人,算不得漂亮,却总还是有市场吧。

红霞也不知道,男人为什么不杀她,也不放她。他像个幽灵一样,有时白天出去,有时消失一整夜。他撕下了她嘴上的胶布,解放她的双手,却又从不跟她说话,每天带回来各种食物,馊掉的冷面,硬邦邦的面包。她吞咽东西时感觉到男人打量的视线,抬头却看到他飞快的别开脸。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红霞早就对时间失去了概念。日复一日的无聊中,她竟开始期盼男人的归来,即使他鲜少回应她的打趣。夜里红霞蜷缩在地毯角落,半梦半醒的嘀咕着冷,男人便下床解开了她的脚镣,抱上了床。她顺势钻进他怀中。男人身体一僵,怀抱着温软的躯体,终究是没舍得撒手,搂着睡了过去。

男人给的自由越来越多,有一天他甚至忘了锁门,回来时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瞬间脑袋一片空白,旋风一般冲了进去,环顾无人。他抱着头原地缓缓蹲下,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入口处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就出去透透气,是你自己没锁的,这可不怪我。”

红霞倚墙站在楼梯上,似笑非笑的看他。男人立刻冲过去,狠狠的把她攥在怀里。骨骼咔咔作响,红铁般用力的烙在她的身体,疼的她快要喘不过气。不是没想过要走。绑架自己的人是他,走了后失魂落魄的像只丧家之犬的也是他。让她鬼使神差的从藏身处出来,心甘情愿,自投罗网。

“咚咚咚”

红霞讶异的抬头。男人从没敲过门,她紧张的缩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又是一阵紧密的敲门声。良久,“哗啦——”一声,门被踹开。冲进来的年轻民警向她伸出手。无数双手托举着她要她站起来。

“你是朱红霞吗?我们是临海市公安局民警,现犯罪嫌疑人刘厦已被抓捕……”

“嘀——”

“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嘀——”

耳鸣回响。她脑袋里只剩下一行字:原来他叫刘厦。

(故事虽然略有影剧的痕迹和蹊跷,但是文字描绘精确,叙述流畅逼真,前半像是斯得哥尔摩综合症的推演,后半翻转出另一种别开生面的情境,其实大可就此打住,让人物之间完成一种身份强弱的置换,于前稍微暗示一些绑匪的背景,于后则无需突兀的跳跃时序,玩弄谐音余味的伎俩。)

潇宇:故事1

殊途同归

耀华中学成绩最好的两个人,定航和元迈,也是形影不离的好兄弟。高三这年,他们立志都要考上全国最好的医学院,显然,这对他们俩现在的水平来说,触手可及。

到了高考考场,两个人轻松为对方加油之后便各自去考场准备。出考场之后,两个人一对答案感觉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元迈好像心事重重。

放榜那天,定航理所当然的得了全校第一,如愿以偿地进了医科大学,而定航却没有在前面的排名找到元迈的名字,他赶忙打电话询问情况,接电话的是元迈妈妈,说元迈排在百名开外了,定航感到不可思议,赶忙向元迈家赶去。

元迈坦白了,数学考试时,他的确做出来所有的题目了,但是涂卡的时候可能没有看好顺序,涂错了很多选择题,检查的时间也没有去检查答题卡,所以导致数学成绩异常的低,和医学院失之交臂。定航安慰他说没关系,以他的成绩也能上到很不错的学校了。元迈不想,他们明明说好一起去医学院的。

就这样,定航如愿以偿进了医学院,元迈选择复读,毕竟学医是他的理想,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定航进入大学开始了学医之旅,解剖课是最吸引他的,虽然教室散发着一股腥臭味,大一新生学的都只是一些小青蛙小白鼠,学到更高年级才有机会解剖人的尸体。这一年以来,定航会给元迈写信,讲述着美好的大学生活,并且每次结尾都写道:“加油,我等你!”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定航期待着放榜,就像去年他期待自己的成绩那般,也像去年那般惊讶于没有找到元迈的名字。这次他没敢给元迈打电话。后来从老师那里得知,元迈这次只差几分。

暑假快结束了,元迈打来电话说,再复读一年,不想轻易放弃梦想,毕竟兄弟当年还有承诺,要一起进医学院嘛。

定航知道兄弟一定行的,为了不影响元迈,这一年没有给他写信了,还想着一年后迎接这个“学弟”呢。

第三年六月份,高考结束以后几天,定航尝试联系元迈,联系不到。

他照常上着课,这是解剖课教授承诺的第一次解剖人类尸体,尸体是被几个人搬进来的,似乎是一个大的玻璃容器,还罩着黑色绒布,教室的气氛似乎有点冰冷,再夹杂着零星臭味,令人发呕。

黑色绒布摘下之后,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赤裸裸的躺在那里。定航看着眼熟,凑近去看,那具瞳孔放大的尸体,似乎在对他说:你等到我了,好兄弟,我也进医学院了。但对不起,是以这种方式。

(故事颇有讽喻现实的力道,考卷分数不仅决定前途,甚至裁定生死,细节有点匆促,但是情节框架还算完备,时序的跨度稍嫌太大,导致平铺直叙的节奏,断续中显得不够紧凑,不妨将情节的开启,放置在较晚入校的时刻,通过人物延伸现在和过往的交集,最后发生了似乎注定的悲剧。)

燕儿:故事1

内在美

老巴再次被那职业的假笑送出了商业楼。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求职被拒绝。没工作,该怎么养妙妙?吐出一股浊气,他将领带扯得松垮,特地借来的白衬衣微微泛黄,褶皱中藏着潮湿的味道。心中的烦闷与挫败让他不禁向口袋掏去,却全然忘了出门匆忙根本没带上自己最后一盒烟。

挠了挠头,他往身周望去,才发觉已是夜幕。他垂下头颅缓缓步入人潮,如同一只疲惫的棕熊在深林中笨拙地寻找出路。街边商店中昏黄的灯光看似温暖,却实则没有太多的温度。里面的人悠闲自得,轻声交谈。不经意间与店内优雅的女士对眼,老巴还未做出反应,对方便将眉头紧蹙,嫌恶地撇头与旁边朋友嘀咕交谈。

他不禁一愣,似曾相识的目光令他的视线飘移至玻璃窗上的倒影。那是个面貌凶恶、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浓眉下的双眼不怒也睁得圆大吓人,眉尾那三道疤略显狰狞。嘴角弧线生硬,唇周围还带着一些青色与小伤口。他几个小时前试图用水稍微定型的发型已经恢复最初的凌乱。他盯着有些出神,思绪翻涌却依旧搞不懂四周陌生人对他莫名其妙的恶意从何而来。

听说他混黑社会的,坐过牢?胡说八道,我老实得很。

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脸上还有疤痕,太可怕了!那是前段时候被野猫抓的。

“喂,看什么呢!你吓到我的客人了,要不然我叫警察来了。”老巴只见一只食指对着他在咄咄逼人。真不礼貌,他心中满是不喜,但如往常般一言不发,僵着脸将一切话语放在心里。他转头,背对这片繁华,一步步往家的方向离去。他想着:回家吧,妙妙该饿了。

夜渐深,他熟练地在小巷子内穿梭,来到邻里炸鸡店的后门,轻轻敲三声。一阵悉悉索索后,门缝间探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她轻声细语道:“我还以为今晚你不来了,喏,你和妙妙的份。”一袋炸鸡被丢进老巴的怀里,虽然是冷的却也是温暖的。不善言辞的他将感谢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嗯”。女子也见怪不怪,她打起哈欠,道声晚安便关上门。随后,店面灯牌仿佛完成了它的使命般暗了下来。

老巴抱紧怀里的晚餐,继续往着小巷的最深处走去。那里窄小而杂乱,气味难免浑浊,但租金便宜。他掏出钥匙,打开了他的单间房,在空气中挥了挥手,试图让潮气驱散一些。始终亮着的桌灯使房内一目了然,看着倒整齐干净。他晃了晃装有炸鸡的袋子,让香气微微溢出:“妙妙。”

“喵~”一只小黑猫不知从哪个角落跑了出来,贴着他的裤脚撒娇。老巴看着它伸着懒腰的样子,眉眼都柔和了。就这样在昏黄的灯下,一人一猫享受着冷掉的晚餐,却也一室温馨。

(人间失温冷暖自知,人比猫更哀默无情,说故事其实正是一种暖暖的照明,叙述畅通还算连气,不过文字用语还可更为精简,排挤厌恶的场面描绘稍嫌戏剧性,或许能往较为朴实的角度描写,另外略加补充身世引致必要的同情,结尾进屋开灯由暗转明,定格于猫即可收笔,展示既然已经到位,情感说明皆是多余。)

馨童:故事1

殊途

前几日,小玉正郁郁寡欢地坐在家里楼下的公园,想到此刻的自己成了无业游民,丢了工作的焦虑就快把自己压垮,本该提起精神找下一份工,偏偏做起事来提不起劲儿。碰巧,小玉在公园里与中学旧友小阮重逢。小玉有些惊讶,毕竟眼前打扮得清爽明亮的少女,与记忆中永远低着头缩在角落在班上并无几分存在感的模糊身影重叠,反差实在太大。许是这时的小玉太过邋遢,细心的小阮关心地问了句,这样的温暖对刚丢了工作的小玉来说,实在难以抵御,便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烦恼和焦虑和盘托出。

之后几天,两人的联系十分频繁。小玉实在好奇小阮的变化,问了小阮,她也没有多说,只说是这几年认识了许多朋友,所以性格开阔了许多。小玉听出言语下的迂回,便不再问了,回想起以往的小阮,猜测这般过去难免不想被提起,于是小玉客套地回了句,“以后有机会可以和你朋友见一见呀!”,却不想小阮竟把这句话当真,真开始计划起何时何地聚会的事。小玉有些不知所措,然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下了这约。

小玉赴约那天,按照小阮给的地址,来到店屋三楼。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松香味,小玉觉得有些怪异,抬头一看,这里竟是教会!小玉虽有些诧异聚会地点是教会,可想到许是小阮的朋友都在教会,自己亦没宗教束缚,便压下心中的怪异,走了进去。

如小玉预料那般,小阮的朋友们确实是教会的朋友。听说小玉最近失了业,心情有些低落,便提议大家开个群组,以后可以互相分享心事。眼看氛围十分融洽,大家的话也渐渐变多,话语间,开始频繁地提起一个词——“教主”。

就是在听到这个词后,小玉眉头微皱,觉得这个教会有些蹊跷。小玉强迫自己表情如常,却是越听越觉得古怪,于是决定尽快离开。没想到,在提出欲离开的意图后,小阮的朋友们竟十分激动地说服她留下,这让小玉的去意更坚定了。

可自己一人实在难以招架其他人的阻碍,望向小阮欲向她求助,却发现小阮并无其他反应。小玉看自己被困在教会里,客气的拒绝已起不了作用,只能直接推开他们欲阻挡的手,径直推开门,慌乱地往楼下跑。待在楼下站定后,小玉回头看,毫无意外的,是小阮。

小玉拉着小阮的手,几番犹豫,终于开口,“小阮,你知道,这可能是邪教吗……”小阮深深的看了一眼小玉,把抓着自己手腕的手轻轻拉了下来,回答道,“你说,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呢?你看,现在的我难道过得不好吗?”小玉嘴巴微张,欲再说些什么,可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能看着小阮走回那店屋三楼。

小玉看着那店屋三楼,就如火炉般散发着温度,吸引着一个又一个在这世上孤独飘荡的灵魂,找到他们的安放之处。小玉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天堂与地狱的门口,或许皆是同个模样,故事稍有训诫警世的意图,可是作为异端邪教,单凭一词似乎过于决断,两人的交集还可略为补充,最后或许更有矛盾和表里的对比,结尾不妨让小玉从生活的沉沦中觉醒,准备努力找份正当的差事,如此这番负面的经历,不仅只是带出批判,而是拥有人性的正果。)

孙璇:故事1

想恋爱

在一位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提出的“泛性论”中,人类的所有行为都视为由性本能所驱使。虽然 “泛性论” 存在错误和缺点,但在他丰富多采的精神分析学理论中,也确实有不少真知灼见。

相传在亚当和夏娃对性有感触时,人类开始拥有了后代。不断地繁衍才有了现在的人类社会。或许是因为不舍祖先的传承,我们的文化思想都在鼓励繁衍。到一定的年龄就开始结婚生子,已经成为大家默认的思想。

区别于其他动物,身为高智商的我们自然不能满足于性行为。爱情或许是性更美好的样子。与意中人白头偕老是才是我们向往的。全球几十亿人口。在这庞大的人数里找一位志同道合的人共度余生,岂不是轻而易举?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中国古代,生产力相对比较低下,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来发展生产。人们早早便要谈婚论嫁,传宗接代。北齐时甚至曾把杂户中子女年二十以下,十四以上未婚嫁者全部征集服役。而在那个交通并不发达的时代,人们的择偶范围一般仅限于邻里之间。在法律和传统思想的逼迫下,与不爱的人托付终身并不稀奇。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升,人们的择偶范围扩大至飞机和轮船所能抵达的地方。可身在异国他乡的我们却对现阶段的爱情不抱期望。“我好想在国内的大学谈恋爱。”这句话好友已经说了不下百次。看来对于我们这种眷恋故乡文化的人,交通的发达并没有帮到什么,反而让我们离爱情越来越远。

长假回了趟国,见到发小。相比之下,她更容易找到另一半,却还是单身一人。“没有遇到合适的。”她说道。怎么会呢?我不相信。在我的追问后,大致可以理解为她喜欢的人自身条件很好,令她感到自卑,不敢表达情意。而她从来都不关注那些她不感兴趣的男孩。这简直是盘无解的死棋。

每个想谈恋爱的单身人士又何尝不是被困在自己的死棋里呢。

记得有一次在巴士站,我埋头啃着肉包。一阵类似烤面包的香气扑面而来。扭过头,只见一个外貌清秀的男孩正坐在我身旁埋头啃着华夫饼。等巴士的学生很多,只有我们俩在吃早餐,还刚巧坐在一起。风吹过,树叶缓缓飘下。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读过的校园爱情片段,令我恍惚。可想到文化背景和以后的发展道路极有可能不同,便没有上前要联系方式。与其事后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抱有期望。

如今众多已发展国家面临着低结婚率和低生育率。就连发展中国家的中国也不例外。如果弗洛伊德的“泛性论”有一定的准确性。那么,这是不是说明有很多人对爱情都求而不得。这么想便觉得不那么孤独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兴许哪天这盘死棋突然就被盘活了呢。

(像是在阐述爱情委婉的真谛,而不是叙述故事有趣的过程,洋洋洒洒的论证只为了坦露自我的心意,散文的笔触明显偏离了虚构的主题,应利用巴士站的际遇展开想象的情节,让啃着华夫的小男孩,和迎风寻味的小女孩,发展出一段懵懂的恋情。)

悦瑄:故事1

月下

月光下,树木,房屋,土堆,像罩了一层薄村外的一片片土地好像睡着了似的,显得得多么静谧。这小村子,刚进入夜晚就变的死气沉沉的,几乎这里的老人家都已纷纷入睡。趁着暑假,回来这个被大山包围,没网线的村庄陪伴我的外婆。这个时间点,外婆早已入睡,但我依然精神抖擞,决定走出门外呼吸新鲜的空气。拿着没有讯号的手机,不断查看时间,实在不太适应朴实无华的乡下日子。 

外婆屋子的隔壁屋是一个非常破烂的木屋子,木屋上几乎铺满青苔,终年看不到阳光,昏暗潮湿。今夜,月光下小的木屋显得特别诡异,不禁令人起冷颤。从我有记忆以来,外婆总是警告我别靠近着屋内,我铭记于心。今夜,我无所事事,手机又不能让我网上冲浪,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我想要探一探这破旧的木屋里掖着什么秘密。

好奇心使人推磨,我战战兢兢走过去,手里开着电话的闪光灯。此时此刻,心里的害怕已远远的被好奇心给抑制。站在木屋的大门,隐约的闻到酒气和一些说不出的令人犯呕的味道。木门缝中,我隐约的看到有人躺在地上。我轻轻地推开木门,慢慢地走进去。手上的闪光灯把木屋照亮了一部分。低头一看,针管,药丸,纸皮随处可见。

看着这些,我内心的恐惧油然而生,但脚还是不停的往前走。手里的手机握得越来越紧。我踏入的第二步,看到几个光着身子的大汉躺在地上,纹丝不动。手里的闪光灯,把原来的昏暗的房间弄得格外刺眼。有几个大叔,嘴里不停的嘟囔,不知他在说什么。这房里令人作呕的味道把我止步于此,我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咯噔着。

光落在一个熟悉的人身上,那人也是光着身子,胡子头发杂乱不堪,摆着和蒙娜丽莎一样的姿势。我震惊了,这人和印象中的温文有礼的印象截然不同,眼前的这一幕,无意给我了一个巨大的冲击。看着他身边散乱的针管仿佛知道了什么。忽然,房屋内的里段传来了一个人大喊大笑的声音,隐约可以在墙上看到他的影子,他或许在仰天长啸。

我整个人不禁起立寒栗,拔起腿跑回外婆的家。一路跑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在这个人烟稀少的乡村,也有一些令人震叹的一面。或许是那位熟悉的影子加深了,颠覆了我对这个看似简单的小村庄的认知。原来,即使再简单的地方也会有不一样的一面,是人,也是村庄。闭上眼,失眠,当时的视觉冲击带来失眠的后遗症。整夜,思考着。

(荒野小屋的寻幽探秘,结果发现一群打针嗑药的毒虫,前头制造了神经兮兮的气氛,但是结尾却毫无释然开示的描写,熟悉的人影和颠覆的认知,到底所谓何事何人,叙述皆无妥当的陈述和交代,一个故事从头到尾不可处于无解的状态,说故事须有意欲表达和表现什么的自觉。)

沛遥:故事1

独白

《格尔尼卡》是毕加索对和平的呐喊,它描绘的是法西斯纳粹轰炸西班牙北部,滥杀无辜的事件。在其黑白灰的色调下,一切都在分崩离析。我看到头在一旁漂浮,四肢像是被斩首的青蛙一样发蔫,空空如也的身子被脑浆、鲜血玷污成黑色,连带着眼珠子,浮在空中,各飘各的。沉浸之际,我就是这幅《格尔尼卡》,知晓并无限放大着,每一处毫无生机的细节。

我拿起笔刷,沾上颜料,把画布渲染成无望的黑。黑暗使我沉溺,它不仅吞噬了平日指向我的长矛,还包容了我的懦弱。伴随着一阵开门声,我从陶醉中苏醒。妈妈满面愁容,看着我,以及我笔下的画。我懂,一定是我不好,又给她添了麻烦。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任凭时间流逝,直到她再也忍不住,拉着我夺门而出。

我们来到了一栋白房子,楼层很低,仿佛中世纪的建筑。牧羊人支配着这里,后院操场上的人偶都是他们所开导过的信徒。妈妈来到其中一位牧羊人面前,让他问了我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问题有些庸俗,但咄咄逼人,直至我无法隐藏,那个即将暴露在日光下的自己。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跟妈妈说了几句话后,将我囚禁于这牢笼之中。

所幸,我遇到了她,一个总是面带微笑的女孩。她跟我一样,喜欢油画,喜欢《格尔尼卡》,身上总是散发着颜料独有的气味。我无数次在错乱之间,成为了她,那个能用笑容,融化冰川的天使。我用尽各种办法接近她,直到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对我说,每晚入睡前她都是完好无损的,但第二天醒来,她就会变成《格尔尼卡》里面的异兽,身首异处。她看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头,按部就班的度过日常。她明明恐惧无比,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跳动的心脏。她想结束这罪恶的一生,可终究输给了自己的懦弱。在每个举起刀的瞬间,她都会想起为她倾尽所有的父母。

我突然醒悟,原来她的微笑假面之下,尽是痛苦。我们身处地狱,我如撒旦般怠惰任性,她却纵使业火焚烧,维护着天使的细腻善良。我想要拥她入怀,但我不知现在,甚至将来的自己是否具有资格。也许除去这段时光,我们的人生根本不会重叠。我与她的相交点只能停留在每天抗抑郁的白色药丸,以及对《格尔尼卡》中,死亡的向往。

(精神病患的内心是一幅毕加索,意象经营颇有巧思和新意,不过第一人称不可靠的叙述视角,较难驾驭得宜,独白式的感官沉溺之外,或许还得顾及客观情节的牵引,不妨拉开一些距离,让人物拥有短暂的清醒,在混乱中扭曲于于抽象的立体主义,在澄明中又能呈现病患具体的写实主义。)

婉晴:故事1

女主人

甜甜抱着头疼痛的感觉,慢慢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欧式的陌生书房。书房的空间虽然宽敞但不透风,窗户紧紧地关闭着,令她感到窒息。甜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体肌肉酸痛得不容她动弹。陌生的环境和不听使唤的身体让她顿时慌张不已,手心冒出了汗。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字: 逃。

甜甜用全身仅有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跑向门。还没抓住门把,门已被外面的门把打开了。是一名陌生的男子,男子眼窝很深,看似凶猛但又有着单纯的眼神。“想逃吗?”男子温柔地问。甜甜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男子长得很帅,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身上散发的气质好复杂,有着一丝温柔,也有一丝冷漠。甜甜面对这一张帅气的脸,脸颊忍不住泛起了红润,无辜地点了点头。男子轻笑一声,猛然牵起甜甜的手,把她带到宅子外。

宅子外是一片杂草空地。没人打理的草丛让整个环境充满野生的味道,非常难闻,甜甜瞬间感到反胃。男子见状,把甜甜拦进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感觉到暖意的袭来,甜甜慌了。这个怀抱很陌生,她应该拒绝的,但她不想,因为很暖,因为他很帅。“你不记得了,是吗?”  男子的声音打破了空荡宅院的寂静。因为身体的酸痛和头痛,甜甜有些迟钝,没有立刻回答。她静静地躺在男子的胸怀,迷迷糊糊地思考着昨天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昨天约了和大学同学一起去爬山,山是爬了,接着就在山上搭了帐篷,想要在山上过一夜。一些心血来潮的同学还不忘在睡前做游戏,而其中有一名酒鬼男同学还带了烈酒。本不想玩游戏的甜甜,被闺蜜吵得不行了,也破例玩睡前游戏。玩的是扑克牌黑杰克,甜甜很倒霉,输了几场。不胜酒力的她,喝了几杯后,便摇手表示不玩了。

“酒鬼带的酒,果然是好酒,好好喝啊,好醉啊……”甜甜踉踉跄跄地走向自己和闺蜜的帐篷。因为醉迷糊了,甜甜走出了同学搭帐篷的地方,来到了森林里。森林很黑,甜甜只记得自己摸不清路,一时踩空,跌得鼻青脸肿,之后的事都不记得了。

“想起了吗?” 男子问道。 甜甜缓缓地抬头,看着男子,咬住下唇,摇了摇头。男子眼带笑意,用暧昧的语气说:“怎么办?你不会赖账吧?昨晚是你闯进我宅子,还撩了我的,说我是你的‘美人’,你的心肝宝贝,你还强吻了我……” 听到这里,甜甜惊呆了,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昨晚,她确实喝多了。以前喝多了,最多是醉得不省人事,可是这一次却醉得做出了出格的事情! 

怎么办……好丢脸……

见甜甜懊恼的脸蛋,男子心疼地用袖子擦了擦甜甜脸上的灰尘。“我需要一位女主人,照顾我的园子,照顾我的宅子,照顾我……你愿意吗?”甜甜顿时中气十足地回答道:“开什么玩笑!去请园丁!去请佣人啊!我顶多只能做你的女朋友!你想要买一送三,想得美!”

(像是边写边想的一轮情节发展,人物突然苏醒于陌生的房间,这类流行和典型的场景开头,虽然能够制造悬疑,不过很难开展有趣的题材,似乎仅能填塞一些常见的套式,欠缺情理逻辑的考量和人物动机的推敲,说故事虽然无需现实支撑,但是动作情态皆需参照,否则就会沦为莫名其妙。)

敬杰:故事1

新生

酒杯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又犯糊涂了。

悠人已不太记得这是第几次像这样向人鞠躬道歉了。日以继夜的工作,白天顶着旭日在露天大卖场打工,夜里则在酒吧里充当服务生。连日的疲累让悠人的五感六觉逐渐丧失,目前仅存心中那坚定不移的信念驱使他继续干下去。

眼前一黑,脑中倏地浮现出这两个月以来的点点滴滴:孑然一身离乡背井来到新宿工作,并不是为了追逐任何虚无缥缈的理想——仅仅是因为这里的时薪,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用以哄骗妻儿的所谓升职加薪,不知是否能瞒得过那冰雪聪明的妻子,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悠人被一大盆凉水浇醒了。看来适才收拾碎片时,不慎失去了意识而昏过去了。缓缓睁开眼帘,站在面前伸出手的——哟,这不是莉央嘛。向着她一阵端详,想到昔日班上的高岭之花竟沦落到这种地步,真不愧是老天爷能干得出来的事儿啊哈哈哈。

饮着红糖水,与这位素来无甚交集的大小姐在吧台前互诉苦水——但两道平行线总归不能相交,两人的话语显然并不投机。对方仅是一味的哭诉找不到好男人——不就只是因为自己眼光太高嘛。悠人实在是忍不住想吐槽她,但对方总算是对己有恩,因此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自己已是有妇之夫,自得自重,挥一挥手,向这位陪酒女郎告知自己该回去休息了。

但适才莉央话语里头的一句“不如死了算了”让悠人甚是在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悠人开始有了新的想法。

悠人打算在妻子母亲的忌日自尽。他由衷希望妻子伤心落泪的日子哪怕只少一天也是一天。这种勾当自然不会被众人饶恕,包括他最心爱的妻子与终将长大成人的孩子。但还能咋办呐。女儿那高额的医疗费用,身为父亲自当倾尽所能承担一切。嗯,这是理所应当的。

借用自己曾于电镀厂工作的身份,悠人得以在网络上购得数克氰化钠。卖家不细查可真是帮大忙了。但实施起来并没那么简单——毕竟自杀可是不受保的。于是悠人趁着天皇诞辰的日子去了家沙龙,与头上那凌乱的发丝诀别,并将脸上的胡子剃个精光。回到房里,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唯独漏了数个角落,以免显得过于不自然。

一切思虑定当,悠人像往常一样于夜幕低垂之际来到了那家酒吧。工作时心不在焉,心里甚是忐忑,不知计划是否能如愿达成。

客人渐渐散去,悠人向莉央示意自己要入内暂且休息。打开公事包时,后背涌上一股凉意——包裹没了。出门前早已再三确认,怎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出了乱子呢。

明明自己是抱着多么大的觉悟才走到了这一步。

肩膀遭人轻拍。他猛回头——眼前之人竟是自己的妻子。

“悠人,我们回家吧。”妻子眼角泛着泪光,如是说道。

(故事煽情但也略有感人的伦理,人物和过场的穿插,多有同影视化的表现,而且也显得多余,不妨精简处理这么一种走投无路的处境,营造多些家人相处的画面,尤其妻子作为救赎的契机,必须添加背景和戏份,结尾描写也欠缺更为明确和周全的陈述。)

一轩:故事1

白菜

A城城郊的一个会所里,平赋端起一小杯酒一饮而尽,辛辣刺激感顺着喉咙慢慢流向胃里,如刀子般将他的胃搅得天翻地覆,而在他面前摆着的,还有密密麻麻数十杯这样的酒,而这里面的每一杯都抵得上他数月工资。

平赋是A城数一数二的建筑公司职员,这次是和经理一起来陪甲方的。说是陪甲方,其实只是来帮经理挡酒罢了。得益于大学时练成的酒量,没过多久眼前的酒杯都见了底,平赋也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机会,他瘫倒在沙发上,端详着眼前的一切。坐在他正对面的就是今天要陪的甲方。甲方是个中年男人,地中海的头顶似乎涂着厚厚的一层啫喱膏,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油光锃亮,与头顶同样圆滚滚的是他那衬衫都包不住的肥硕肚皮,肚皮里的每一块脂肪都是从老百姓手中贪到的血汗钱。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油腻猪头,左右手搂着的,腿上坐着的和肩上脚上按摩着的陪酒“公主”,都是平赋这一辈子都不敢想的美女。

“公主“们穿的一个比一个清凉,如同妃子争宠般讨好着猪头,毕竟谁都猪头这里捞点好处,这么有钱的老板可是不多见啊。这时,平赋注意到人群外坐着一个“公主”,不知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她内衣的肩带顺着雪白的胳膊荡了下来,露出了大半个水滴形的胸,她急切地想要挤进人群讨好猪头,可是“公主”们已经将猪头附近围的水泄不通,无论她怎么扒拉怎么挤,愣是无法靠近猪头半分,正当她懊恼的回头时,却将默默观察的平赋吓了一跳。眼前的女人正是他苦苦追求了三年的女神吴奈,他这三年硬是从自己为数不多的工资里挤出钱来给女神送礼物,而女神两小时前刚和他说了晚安,现在却以Jessica的身份出现在了这里。“或许,吴奈是真的很缺钱呢”,平赋喃喃道。

酒精慢慢开始起了作用,平赋只觉得天旋地转,不过好在没过多久,猪头就捏着“公主”们的屁股去泡温泉。经理一起跟着去了,但像平赋这样级别的人物自然是没有资格一同前往。

平赋走出会所大门,一阵风吹来,也使得他清醒了许多。好在他的出租屋就在会所附近,这样便又可以省下两元公交车费。他解开沾满汗液和酒味的衬衣,摇摇晃晃的向着家走去。路过一个炒面摊时,平赋的肚子叫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吃晚饭。买炒面时,他留意到炒面摊旁边还坐着一位老奶奶在卖菜,一个编织袋铺在地上,上面摆着两三颗白菜和一堆土豆,天很冷,他听老奶奶跟过来买菜的人说卖完才能回去。菜不贵,所有加起来才十块钱,可平赋翻遍所有口袋也才找到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钱。他将钱递给老奶奶,拿了两个白菜,继续往家走着,走着。

绍伟:故事1

阿直的升旗典礼

三更半夜,阿直的双眼盯着天花板,心事重重的他已经在双人床上数尽了脑海里所有的绵羊,却仍无法入眠。他开始又刻意对枕边的妻子进行遐想,然后时不时就把右手伸进睡衣裤里,查看自己是否已产生出某种生理反应。就如他所料,身体还是那么的没出息。双方长辈都已经向他们施加压力了,两人都尝试了这么多次,却依旧徒劳无功,今夜也不例外。

一大早,阿直换了一件蓝色衬衫,在出门前吻了结婚八年的妻子。两人虽同一屋檐下,彼此的心却有着无法跨越的隔阂。结婚典礼上那张湿润的吻封印在伴侣的脸颊上,如今那同样的动作却找不出当初心中的澎湃。路程上,一段他不想回忆的画面却不停地折磨着他。两年前他和妻子接到诊疗所传来的检验报告,原来自己患有勃起功能障碍。如果要归咎于任何人,也只能怪罪于他的无能。

阿直是一名中学生物教师。虽然资历不浅,却因自己的胆怯而错失了许多升官发财的良机。浓浓的少年气息弥漫了整座校园,历届学生的情窦初开,他何尝没经历过。想当年,十五岁的他就在这所学校与未来伴侣一见钟情,时不时就在学堂肉搓面摊前的长桌约会。爱情萌芽的滋味就像面的飘香味如此诱人。两人甚至在懵懂无知的年龄下私定终生。如今人事已非,剩下的仅是一名中年男人的无限唏嘘。

学校的升旗一如往常在七点二十分准时举行。阿直望着国旗缓缓升起,心中的欲望也像潮流般涌上心头。他不经意转头望着隔壁班的主任佘老师,两人的眼神交错,一切尽在不言中。原来两人早已在长时间下暗生情愫,佘老师也不断地向他抛媚眼,只是碍于对婚姻的忠诚,阿直也只能尽所能抑制自己的情感。之后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转回那仰天延伸的旗杆。回想起那已无力挽回的婚姻,消逝的爱情,以及被剥夺的男性尊严,阿直真的受够了。逐渐地,他那部位开始蠕动着,巴不得在此将所有的懊悔完全排泄出来!

阿直沦陷了,与佘老师在放工后立即到一间饭店开房。佘老师果然蛇蝎动人,在他面前展现了她那婀娜多姿的身躯。阿直仿佛被她灌了迷汤似的,与她在双人床上做起了激烈的运动。在那时刻,他不知自己是否已对婚姻的不屑做出了最终的抵抗。他参与了只属于他的升旗典礼,但妻子却对那典礼的存在一概不知……

当他踏出了饭店时,他那场惊心动魄的升旗典礼所带来的罪恶感已到达了极点。在生理上,他证明自己并没自己想象中的没力,但没能坚守婚姻,却是讽刺般地嗤笑他最无力的一面。阿直仰天苦涩一笑,看来这次他必须向苍天请求一些能令他“瞒天过海”的力量了……

日华:故事1

辞职

是夜,此刻的小语已经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有一小时的时间了。摆放在滑鼠上的手也已渐渐出了汗。虽然只要轻轻一按,就能够把辞职信发送出去,脱离苦海。但一想到家里的经济问题和高额的学贷,小语竟怎么也下不了这个手。

回想起自己在大学时候的生活,虽然学着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会计专业,但小语至少还是一个有追求并对生活抱有热诚的人。课业之余,小语还加入学校的设计部。从一开始接触设计软件再到有能力去参加设计比赛,没有一样不是在牵引着小语的心,并让她在大学能够活出自我。但现在的小语虽然在国内优秀的会计公司上班,可日复一日的高强度企业生活,着实让她喘不过气来,甚至已渐渐开始对生活失去了原有的热情。

亦是不想纠结下去,也亦是想给自己和设计一个机会,小语竟没发送自己的辞职信,却鬼迷心窍般地把自己的简历和设计作品,发给一个她随机找的国内设计公司。虽然在如今的大环境下,实在是不宜换工作,而她其实也没奢望这个设计公司能给她回复,但心中却也因此感到一丝安慰。

一夜安眠。

假日的早上十点钟,小语像往日一般打理好房间后,便走到附近的面包店买个早餐填饱肚子。一进到店里,阵阵的面包香扑鼻而来,顿时让小语的心情好了不少。她拿着选好的面包走到柜台处时,刚巧看见店员把一篮子的幸运饼干摆放在柜台上。一个个饼干装在小小的袋子里,却莫名地影响人一整天的心情。或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小语不假思索地把一个幸运饼干与柜台上的面包放在一起,并付了钱。

回到家后,小语看着桌上还未打开的幸运饼干,心里最清楚不过这只是稀疏平常的商业手段。但小语还是禁不住地抱着一些期望,想看看这到底能否给自己一些启示。小语小心翼翼地将袋子撕开来,再把里头的饼干拿出来对折两半。带着稍微忐忑的心情她看了看纸条上写的一行字:

“请避免进行不必要的赌博”

看完这一行字后,小语的心情变得有点复杂,但想了想后也觉得没什么不对。自己现在的工作虽苦,但却领着比普通职员还高的薪水,而昨天自己发给设计公司的简历和作品,其实也只是想要短暂的逃避现实而已。

小语以为自己想通了,但等到黑夜降临时,一切还是与昨晚没什么不同。看着笔记本电脑荧幕上的辞职信,小语把手摆放在滑鼠上,手心正在冒着汗。正当她想要按下发送的按键时,旁边放着的手机却突然响了。小语把手移到手机上的按键,按下。手机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说道:“你几点要把PPT交给我?”

(关于上班族日复一日的生活苦状,故事简单题材也略为常见,用词形容流于表面,不过整体的故事内容还算颇有共鸣的基础,幸运饼干的情节如同命运的嘲弄警惕,应是与之前意愿相反的安排,如此才能凸显人物的矛盾,内心的一番挣扎拉扯,尚可更加传神的衬托和比拟,但是结尾带有讽喻意味的收结恰好。)

师雨:故事1

罕见

罕见病,顾名思义就是发生率极低的病,也称为“孤儿病”。但其实,罕见病并不罕见,阿苑就是其中一个。

阿苑近两年以来身体总是时好时坏,苦难不依不饶地摧毁着她的健康,但是始终没法确定病因。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了丈夫的身上,小两口的积蓄也逐渐见底。这次是她第四次入院,因为近期视力模糊,她被怀疑为“视神经脊髓炎谱系障碍”。为了确诊,她需要再做一次腰椎穿刺。

病房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阿苑的丈夫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阿苑却似乎习以为常。医生照例推着器械车进到病房来,戴上蓝色的消毒帽和白色的橡胶手套,用针筒抽出十毫升的利多卡因准备先为她打麻醉。随着五厘米长的针戳到皮下,被麻醉的那一块皮肤立马像被搅在一起,拉扯着周边的皮肤,然后一千只蚂蚁立马趁虚而入一块啃食皮肤。疼痛过后,她轻车熟路的将身子弯曲成小虾米等待抽取。医生用穿刺针从腰部穿入,直戳到骨膜下,把椎管里的脑脊液抽取出来。她甚至能听到穿刺针硬插到骨逢里的声音,咔嚓一声,引得同病房的患者们也不禁侧目。一旁的丈夫倒吸了一口凉气,把头默默侧向一旁不忍注视。医生已对这重复上千次的动作淡然处之,麻利而娴熟的抽取到了脑髓液。

几小时后,医生带来了她被确诊为“视神经脊髓炎谱系障碍”的消息,这是一种无法治愈的罕见病,需要终生治疗。丈夫忐忑的问:“吃药吗还是手术?“。医生回答说:“分为常规治疗和非常规治疗,可能都需要用上”。听到这儿的丈夫愁容越发显现,而旁边的阿苑静静地没有说话。医生又接着说;“鉴于您妻子处于发病期,有失明的危险,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建议接种免疫球蛋白“。丈夫应和着说和妻子商量一下。

医生走后,丈夫轻轻动了动嘴,欲言又止。阿苑意识到了什么,张开了那苍白而裂口的唇,轻声对丈夫说:“咱们还是别打了,一针一万多呢”。丈夫突然涨红了脸,既因内心的想法被阿苑洞悉而局促,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羞愧。他不敢直视阿苑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嘟囔着:“我不是不想给你打,家里已经没剩多少钱了,孩子幼儿园的学费还没交“。想到孩子的阿苑再也不能维持一往的冷静,亮晶晶的泪珠在她是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病床上。丈夫也按耐不住心中的不忍,上前轻轻的握住了阿苑的手。

直到阿苑慢慢停止了抽泣,对丈夫说:“伤口好了咱们就回家,我想儿子了“。丈夫起初没有说话,只是握得更紧了。他似乎好像有些不安,但是一直紧皱的眉头却舒展开了。过了一会,才回答道:“听你的,我们回家”。

(罕见的疾病已经沦为了常见的剧情,这类故事只宜张扬惨状和渲染悲情,声泪和配乐俱下的演来或许还可催泪,陈述事件的写来则较难引人同情,不过关于病人病理的情状,似有一番真切的考究,皮肉的折腾一幕颇有写实的力度,或许还能在氛围的营造中添些笔墨,将人物的怜悯和绝望,衬托得更有质感。)

梓亦:故事1

可以不要关厕所灯吗?

最近入睡总是很困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透过厕所门的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传来的光,隔壁房间的人才正要洗澡。

学校的老式宿舍,房间里都有卫生间,但是并不完全独立,两个房间的人共用一个卫生间。

选择老式宿舍,一来是因为价钱便宜,二来便是看中了房间里的厕所。两个房间的人共用厕所总比一层楼的人共用厕所来的干净吧!老天还是比较疼我,在宿舍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不费吹灰之力,轻松便得到自己想要的房间。隔壁房还是上个学期同舟共济的同学呢!

正当我以为我的宿舍生活会非常幸福且美满的时候,厕所里开始出现一些不讨喜的生物。

蟑螂,一种对社会百害而无一利的物种,竟然在房间的厕所里隔三差五的出现。虽说厕所偶尔有蟑螂光顾是一种正常现象,但我可以肯定,每一晚都能够在里面巧遇各种大大小小、体型不一的蟑螂,这绝对不正常。

因为害怕厕所里的不速之客,无数个日夜,隐忍尿意。甚至,冒着被保洁阿姨骂的风险,也要到楼下的公厕去方便。奇怪的是,隔壁房间的那位同学,却活的逍遥自在,浑然不受“小强”的困扰,看来她是个久经战场的女人。敬佩。

忍无可忍,我打电话到宿舍办公室去反应这个情况。

果不其然,电话那端似乎能听到一丝不屑的声音,即使我一再强调厕所里有蟑螂窝的可能性,他或许觉得是我小题大做了。虽然如此,那人还是承诺会派人到厕所来放药。

两天过去了,厕所里的蟑螂依旧,那放药的人却迟迟不见踪迹。待他们来的时候,我却在外上课,不在房间。硬着头皮,我发了条信息给隔壁房间的那位同学,用最真诚的文字向她诉说我对蟑螂的恐惧,心里疯狂祷告这个决定并没有冒犯到她。

所幸她并不在意,甚至还对我的举动表示感谢。回到房间后,她告诉我:“那些人只是拿药喷那些洞口罢了!超级快,不到几秒钟。他们还告诉我,只要一关灯,蟑螂就会跑出来!所以不要关灯就可以了。”

那一刻,我脑海中只飘过“治标不治本”五个大字。但相信从现在起,大家都不会关厕所灯的,对吧!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原以为大家都是站在“清除小强,保卫家园”这一条战线上的,事实证明,隔壁房间的那位同学还是选择站在“随手关灯,保护地球”这个阵营里。虽然内心些许失望,但为了维护我们那同甘共苦的友谊,我并没有指明让她开着灯。只是每一天,厕所里都会默默上演好几场,“你关我开”的战争。

淅沥沥的流水声结束,正巧睡意上头,眼皮缓缓合上,“嗒”一声,黑了。

求求你了同学,可以不要关厕所灯吗?

(像是对于现实遭遇的苦水直述,整体较无说故事的婉转笔触,情节虽然大可从自身取材,但是当中还需另做想象,从厕所门缝的漏光以及对于小强天生的恐惧,其实大可另辟情境,另造人物,从而讲述一则比较能够引人入胜或者让人深想的故事。)

舒宜:故事1

烘焙店

豆沙饼、老婆饼、核桃酥、沙琪玛,等等。

这些都是小芊从小吃到大的糕饼,不是因为她特别爱吃,而是因为她父母是开传统烘焙店的。每天的早餐都是昨天剩下的糕饼,她觉得吃腻了,该换换口味了。

小芊的考试成绩向来普通。她早已认定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却相信自己在某方面还有尚未挖掘的天赋,所以在考砸中学离校考试后,毅然决定报名上烹饪学校。学习制作西方甜品的学费虽然昂贵,但小芊的父母却特别乐意花尽血汗钱替她付费,因为他们坚信这能让小芊日后过上比自己轻松的日子。

小芊有个梦想,那就是毕业后成为高级酒店的甜品师。她渴望每天能来到这种高贵、奢华的地方上班,做出精致又美味的甜品。如今,那仍然是个梦想;不知道是就业市场不景气,还是自己能力不足,小芊参与了好几家酒店的面试,都没通过。寻找工作的时间久了,她身边的同学都逐渐找到了适合的工作。她觉得机会越来越少,开始感到气馁。每当小芊求职被拒,向父亲倾诉时,他也只是开玩笑似地说自己的店还能再养她几年,让她慢慢找。

这家传统烘焙店是她爸从她爷爷那里继承的,也是她妈嫁过来后半辈子的奋斗。那天早上,母亲在忙完一天的烘焙工作后就说自己得陪父亲到医院复查,吩咐小芊帮忙看店。父亲因为常年的工作,去年做了膝关节手术。术后,父亲行动难免有些不便,母亲也说自己老了,这间店过几年就可能做不下去了。

早上陆续来了几位顾客,下午却突然下起了大雨。小芊心想着下雨天的顾客应该不多,自己可以休息一下,又想起父母可能得冒着雨回来,思路却被踏入店面的顾客打断。他是一位穿着办公装的男士,身上的衬衫已被雨水淋透,厚厚的眼镜也沾了水珠。

“全部各来一个,豆沙饼多一份,麻烦快点,谢谢。”

小芊回过神来,熟练地将糕饼装到盒子和塑料袋里,递给男人。她刚想问他需不需要借把雨伞,男人就掏出个五十块钱的钞票放到柜台上,说了一句,“不用找,谢谢。” 便匆忙地离开了。小芊看了看、摸了摸钞票,确认是真钱后,觉得男人实在有些莫名其妙。晚上,小芊和父母提起这件出奇的事,父亲立刻看向母亲,说那应该是老王的儿子。老王是店里的忠实顾客,特别爱吃父亲做的豆沙饼,多年来光顾父亲的生意,两人因而成为了朋友。最近听说他住院了,病得挺严重。老王以往都是自己来买糕饼,偶尔带上儿子,这次儿子突然到来又急促地离开,可能情况特别不好。

小芊沉默了许久,晚上寻思着这件事,久久无法入眠。刚刚还有位朋友想给她介绍工作,她竟然拒绝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小芊决定出去透透气,走到客厅却发现父亲还没睡。父亲戴着老花眼镜,仔细地阅读着早上才拿到的医疗报告,白发在夜灯下显得格外地明显。

小芊心里一酸,做出了决定。

“爸,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跟你学做饼。”

(传统没落子承父业,家庭温情和文化传递式的故事,人物和情节框架还算完备,不过叙述有点拖沓,开头的写法较是镜头聚焦,结尾却有点到即止的神采,传统糕点的特色和制作,不妨再衬托注释多些,这类饮食题材无论影像或者文字,都必须弥漫古早精致的气息,以此转化为更垂涎的余味。)

慧胜:故事1

死亡

这时女佣端下香气四溢的火鸡,这时迷迭香的清香占据了整个座子,沉默片刻,小华的父亲又一如往年的说“谢谢主让我们全家......。”

这时敏感的小华并没有仔细听完父亲说什么话,他只是发现父亲在发出全家这个音时有明显加重语气。小华不禁联想道:“对啊没有了你圣诞节不再一样”。这时宝德望不经意把眼神着圣诞树上的灯饰,他突然想到圣诞树中常见的槲寄生(Mistletoe),一个厌恶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此时泪水不禁蓄在他的眼里,对啊他的确像是挪威神话(博得与霍德)《Balder and Hod》那个罪大恶极的 Hod,哥哥的确是被他害死的。

这时小华的记忆不禁回到一年前的时刻。那个时候经过小华的软磨硬泡,小光终于答应接他去打球。  此时正下着滂沱大雨,可是小华和小光却还是兴高采烈的谈天说地。这时小华突然从左眼的余光看到黑影。砰!这时他唯一记得的是,小光幼小的身驱就这样从驾驶座撞飞。

虽然当时小华的父母常说“意外总是意料之外,你不是故意的”可是良心的谴责却仍然像黑影般挥之不去。他常常暗自咒骂自己“他刚学车我为什么要缠着他,如果当时他没有分心聊天他是否能反应,躲避那个灾难。此时的他也不禁联想到双胞胎哥哥,他们量的关系就好像暗与光的对比。他的哥哥从小就长得可爱,机灵过人,四方的光亮似乎总是群聚然后有意无意的群修饰他帅气的脸。不只如此疼爱弟弟的他也常常保护弟弟。我呢我是怎么平庸,慢三拍,胆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不是我,为什么我的伤势那么轻他却…..“。此时的他深感人类面对无情命运的无力。

过了几个月小华出院了,虽然皮肤和组织在多轮的细胞分裂得到修复,可是对小华说,再多轮声嘶力竭的内心质问也丝毫没有洗涤他的罪恶。他常常喜欢躺在床上,即便了解他不可能自杀(不道德的行为),他还是喜欢想象躺在棺材的感觉,不知如何想像黑暗的拥抱,散透全身的寒气,还有力气从身体的流逝,似乎能给他莫名的安慰。

虽然受道德的阻止,他的无意识似乎对这样一个决定做出反抗,他常开始吃得少,睡不好什么都提不起劲。偶尔因为玩笑潜入嘴巴的微笑,也常常如冰雪中的火柴在霎那间熄灭无影,。不只如此,此时的他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对他来说他常常无力挣开眼睛,睡梦中时它还可以假装一切如旧。可是在屋子和市区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和他的记忆让人无所逃跑。温暖的床似乎是他面临这个残酷世界的唯一堡垒。


另外在这个时段他也常常阅读文学作品一些让他痴迷的作品包括米奇.艾尔邦(Mitch Albom) 的《5 person you meet in heaven 》,还有 爱丽丝.塞伯德(Alice Sebold)的《Lovely bones》。他常醉心于想象在天堂遇见哥哥或者想象哥哥在天堂中看他这似乎是最好。另外《Balder and Hod》 这本书也格外吸引他的注意力。

只是无意中察觉国王有驴耳的皇冠工匠都难压住秘密,更何况是受身心巨大煎熬的小华,在确保对方会保持秘密之后,他也会时不时的把心中的想法倾诉给兄弟俩曾经的共同好友明达。

其实小华的父母并不知道小华真正的状况。这是因为(为了麻醉自己丧子之痛)他们工作比以前繁忙,因此他们见面的机会有限,另外为了让父母不担心,小华总是尽量在父母面前会尝试粉饰太平。小华的父母也常常因为精神压抑而叹气。可是敏感的小华误解父母叹气是因为遗憾死的是哥哥,不是自己,虽然小华自己也是怎么想,不过想象父母也有同感不禁让他格外哀痛。因此全家都无力的陷入在伤痛中。

这时小华被父亲一段惊奇的话拉回现实:“我们认为是时间放下小光,这个时候他已经到天堂当天使,我们家好好面对自己对小华不再压抑自己,然后我们会减低工作量然后多陪伴彼此”。此时平时面色镇定的母亲突然哭成泪人。

她说:“我们昨天选礼物时偶然遇到明达他跟我说你的真实想法“。

这时母亲接着提到“对我们的确比较为你哥哥骄傲可是并不代表我们不为你骄傲你其实是个善解人意还有细心的孩子,我们也同样爱你“。

小华不禁泪如雨下,他也开始向父母倾诉他的想法。

 后来,一家三口观察到窗外是大雪纷飞,他们突然明白詹姆斯.乔伊斯(Jame Joyce )的小说《The Dead》提到的话“面对如死亡的白雪,人是无力的,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雪会掉落在每个人的身上”也许面对死亡最好的方法,就是阖家团员享用一席丰盛的晚餐,相互抚慰,相互玩笑。不一会儿房间的哭叫声开始平息,变成了半哭半笑的语段。这个时候午夜降临,城市教堂的钟声开始响起,为这个城市庆祝圣诞的千千万万人赐福。也许不是明天,或者是下个星期,但是这个家终将会慢慢放下哀痛,小光的记忆将不再是愁云惨雾,他会淬炼成他一颦一笑的光鲜合集。

(东拉西扯的情节,洋洋洒洒的错字,层出不穷的语病,就算是再新鲜有趣的故事,这般啰里啰嗦的叙述,几乎也会让人不忍卒读,何况是这种丧失亲人悲恸莫名的桥段,其实故事大可删减一半的篇幅,将那些毫无关联和刻意凑合的描写删除,还原给为简单的场景和时序,将心思放在一家人如何面对伤逝的情境。)

康仁:故事1

协父取医

从古今以来,爸爸就是一个家的重要核心,不可缺少。爸爸为了这个家劳心劳力,就是要给我们一个舒适的生活。辛苦了大半辈子,终于可以退休让俊伟好好地孝顺。老天爷尽然不作美,好景不长,爸爸得知自己患上了肝癌。闻癌色变,当爸爸宣布这个消息时,所有人都懵了。

身为独子的俊伟,知道爸爸还没享福,所以就不眠不休地帮爸爸查看适合的治疗方法。他查到美国洛杉矶有一位肝癌权威的教授,有九十%的成功痊愈例子。他就急忙告诉爸爸的主治医生。世界真小,那位洛杉矶的教授就是主治医生的大学教授。他可以利用关系帮爸爸约一个时间飞去美国让教授检查。俊伟听了非常激动,知道爸爸有希望。

二话不说,他马上订了飞洛杉矶的机票,回家告诉爸爸好消息。他们到了洛杉矶医院与教授会面时,第一眼看见爸爸就改变了神色。俊伟有了不详的预感,教授帮爸爸做了详细的检查,马上告诉俊伟不能拖了,一定要尽快开刀把肿瘤解除。知道这就是唯一拯救爸爸的方法,父子两也就听天由命。

身处在异乡的俊伟,看见心爱的爸爸被推进手术室,感到非常地无助和无奈。医院的消毒味和人类沮丧的泪水味淹没了极度焦急的俊伟。一个人孤零零不断地为爸爸祈祷,看见许多哭泣的人类,自己也胡思乱想。爸爸手术室的灯关了,教授出来第一句话就是 “对不起”。俊伟听了心彻底地碎了,爸爸终究逃不过神的安排。

俊伟做了最痛心的举动,就是打给在新加坡等待好消息的妈妈。俊伟无法出声,只是在电话上痛哭,妈妈听了也吞噬跪在了地上。虽然相隔千里之外,可是心碎的声音是非常地响亮。由于当时也正是冠状病毒散播火热的同时,美国也遭池鱼之殃。俊伟无法把爸爸的遗体带回给妈妈看最后一面。一个人独自陪着爸爸最后一段路的他感到非常害怕,无依无靠地在洋人地徘徊。

两母子都怨天怨命,但还是接受这个就是神给爸爸最好的安排。俊伟在爸爸临床说:“爸爸别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妈妈,你好好在另一个世界享未完成的福吧。” 面临着丧父之痛,俊伟也要有心理准备会有好一段日子不能回国陪妈妈。

(一昧苦情的戏码,接二连三的厄运,造就了无数贩卖伤痛的俗烂剧情,文字叙述类似口语陈言,情节急促推展略无章法,而且形容用词颇多错漏和歧误之处,现实虽然不缺如此悲剧,但是说故事不宜照般,仍需娓娓道来细腻照应。)


嘉木:开始与结束

过街·天桥

刚下火车,妻子发来信息问我到哪里了,我回复她道:“天桥这边。”

从火车站出来的我,站在天桥的一端等待先前约好的车。不到一会儿,司机便打来电话告知我他已经到了,环顾四周后无果,查看定位才发现司机原来在天桥的另一边。于是我试着朝对面望去。

这是这座城市里第一架加装了顶棚的天桥,完工后新闻媒体还大费周章地报道了一番,对这座天桥的“人情味”进行了高度赞扬。可是在我看来,这样的结构在美感上似乎还欠缺几分,远远看上去更像是装宠物用的笼子。

起先,其实我想过要穿越这座桥,但我很快发现一切想要穿越它的行为都只是徒劳。现在正值火车到站的时间,天桥上人头攒动,偶尔露出的一丝缝隙也很快被刺眼的阳光填满。在下午四点阳光的催化下,桥面不断向前延伸、再延伸,直到人和着钢筋水泥被对面等待多时的太阳一口吞下,一切告终。要想穿越这座桥,是不可能的。

于是,我问司机能否在路口掉头到我这边来。提出这个请求时,我做好了被拒绝的充分准备,的确,虽然只是天桥的两端,要开车到达另一端,却需要绕行很长一段路程。出乎我的意料,他迅速答应了,而且态度尚佳。过了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车停在了路边,我迅速扫视了车牌,确定这就是那辆车。

一上车,司机对我满脸堆着笑,但是这并没有带来任何的益处,相反,我内心隐隐约约生出了一阵担忧,这个司机看起来并不识路。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然被周围的汽笛声惊醒,舟车劳顿之后的我不自觉地在车上睡着了。抬头一看,周围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回家的景象,我问司机:“这是哪里?”他说:“刚才是单行道,只能绕着走。”他的回答并不具有任何说服力,我十分清楚,即使是绕道,也绝不会到这里来。我探出头去看,目光又撞上了那座天桥。我气愤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故意绕路?”话音未落,我就后悔了,甚至还感到了一丝惭愧。面对这样严厉的指控,司机似乎也有些惊讶,他先是愣住了,然后转过头来着急地解释说:“不是的,先生。我……”如此一来,我再生气反而显得是我的过错了,于是我只好放缓了态度,让他好好开车。这次他不再笑了,短暂地留下一个坚定的眼神后,转身专注于前方。那认真的模样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在学着如何驯服一头野兽。

不知过了多久,我挣扎着逐渐恢复了意识,像是刚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逆着人群前进,不顾一切地想要到天桥的那一边去,但又不断地被不认识的人群机械地朝反方向推,反复地、一下是一下地推,就这么推,直到快掉下去,就像是小时候玩的推金币机那样。快要临近边缘时,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当小孩聚精会神地盯着出金币的地方时,突然全部停下。一切是那么的安静,没有一枚金币掉落在凹槽里,它们只是停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然后,我从梦中惊醒。

我迷迷糊糊地似乎又瞥见了那座横陈在现实与梦境中的天桥,近一个小时过去,我竟然还在起点徘徊。这一次,我是彻底放弃了,我几乎是在央求着司机放我下车。他转过头来,抱歉地对我说:“先生,那我把你送回去吧。”这一次,他的脸看上去格外老了些,他转过身后驾驶这辆车,却好像是老人戴着老花镜、蹙着眉头摆弄着智能手机。于是我们沿着原路返回。

奇迹般地,仅仅几分钟之后,司机便把我送到了并非目的地的目的地。不是路的对面,东面或者是西面,而是刚好在我上车的地方,丝毫不差。我又回到了起点,在好一番周折之后。

我终于开始跨越这架天桥,此时已是临近黄昏,小商贩们开始摆摊为夜市做准备,过不了一会儿,这里将人满为患。我加快脚步想要快点到对面去。可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了卖宠物的摊贩,想起了儿子想要养仓鼠的话,于是停下来准备带给他一个惊喜。

这只笼子里的仓鼠似乎很有些反常,只见它慵懒地卧在跑轮上,双眼半睁着。我凑近去看,想要确定它是否还活着,可它正好转过头来,睥睨地瞧着我。我不禁感到后背泛起一阵寒意,于是终于不敢靠近,只得加快脚步赶路,一路上想着要如何将此事搪塞过去。

徒步走到天桥的另一端,其实也不过几分钟,我站在此处朝对面张望,看见夕阳正好悬挂在我下午等车的位置。终于,我可以直视它,与它对视。然后,我们同时转身,双双离去。

正当我准备沿着阶梯走到街面时,妻子发来信息问我在哪儿,我回复她道:“天桥对面。”她发来语音说:“不早了,打车回家吧。”

(一场天桥两头周而复始的生活场景,几乎像是尼采所谓的永劫回归,故事构想别开生面,情节叙述环扣无间,无论是迷路绕行的情节,日头移转的画面,金币悬荡的梦境,仓鼠跑轮的隐喻,皆是无止无尽的黑洞深渊,看似荒谬离奇的处境之中,却有无比逼真写实的刻画,生命的劳累和虚耗容易犬儒呈现,但是以妻子的关怀作结,没有陷入呱噪批判式的置疑,既有首尾形式的呼应,也有一种救赎的象征。)

帅君:开始与结束

秋尽

尚且留存一丝暖意的大风毫无顾忌地刮着,带着树上的落叶一片接着一片地往下掉。人只要一出门脚便会陷进落叶里半分,随着脚步发出咔咔的脆响。屋外,老蒋扛着锄头,卖力地在院子里种下一颗颗幼苗。九月是种植梅花的好季节,若是养的好,三年后便能开花。从刨土,到栽种,再到施肥,最后到浇水,每一步老蒋都做的十分用心,细致地好像在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 屋内,小梅坐在床上,听着风呼呼刮过窗子的声音,仿佛战争交响曲一样激昂壮烈。时不时,她便要拿上雪白的纸巾猛的咳上一阵,片刻后雪白的纸巾上就会绽出一朵朵梅花。父亲告诉她,梅花不畏寒冷,到了冬天便会挺着一身傲骨争相绽放。所以,她要像梅花一样坚强,只要挺过三次严寒酷暑,就能看到梅花盛开,迎来春天。

父亲告诉她要坚强傲骨,自己却被她的病压弯了腰,也掏空了家里的米缸。她刚生病时,也是在这么一个刮着大风的一天,母亲就这么被风刮走了,父亲只好辞了职独自在家照顾。家里断了经济来源,这病又是个无底洞,父亲只好一边佝偻着背,独自扛起家里粗重的家务,一边弯着腰到处求人借钱。但家里的亲戚们一听说她生了病,霎时间所有家里有儿子的就都赶着结婚买房,没有儿子的要忙着嫁女儿带外孙,孩子还小的就急着买学区房,甚至没有孩子的都开始闹离婚。真是巧了,平日里在街上遛鸟唠嗑的亲戚们一下子都齐齐地成了忙碌的穷光蛋。父亲没有办法,只好听从几个亲戚为了打发他而提出的建议,去为重病患者募捐的网站上发帖子筹集善款。这种网站上发帖要上传患者的“惨样”博取同情,获取更多善款。父亲自己可以低声下气,却实在不忍心身患重病的她还不得体面,所以这张没有奄奄一息的病患的帖子收效甚微,收到的捐款远远不足以支付高昂的医药费和日常开销。

最近,上面要进行文明城市的评选。居委会开始大肆宣传社会责任的重要性,四处召集志愿者清理街道,听说捡十个烟头还能换个一块钱。一时间,只要有人抽烟抽到一半,就会被一群饿狼般的志愿者团团围住,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半根香烟,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抢走。叔伯兄弟三姑六婆们也都当起了志愿者,瞬时孙子也不用带了,儿子也不着急结婚买房了,夫妻俩更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一齐出街捡垃圾,扫落叶。哦,当然,还有捡烟头。呵,社会责任自然是比家事重要的,一个生了重病的穷亲戚,死了也就死了,到时最多包个帛金,既尽了亲戚间的情分,还能蹭顿饭吃,回家时还能带几条毛巾回去。社会责任可是每个好公民的义务,评上了文明城市那可是对社会做了大贡献,整座城市都有脸面。

院外,人们正冒着冷风,热热闹闹地为社区做着贡献,一边清理着街道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谁家的男人养了小三,谁家的媳妇偷了人,谁家的老人又被儿女抛弃,还有人抱怨了句:“老蒋天天就知道伺候他那闺女,都不知道能活多久,刚好连社会责任都不尽了,咱这也就他一个人从来没出来扫过大街。”旁边人听了,也都纷纷附和。而院内,老蒋和小梅仿佛处于一个完全不同的天地里,安静得死寂。老蒋坐在床边,与小梅憧憬着病愈后的美好生活,想象着梅花吐蕊的盛况,脸上泛着光,小梅静静地听着,脸上也同样泛着光。这时,一片枯黄的落叶不小心随着风飞入了墙内,轻轻地飘落地面。

在人们的努力下,这座城市众望所归,得到了“文明城市”的荣誉称号,而此时已入深秋。早已难寻得一丝暖意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刮着,树上的叶子就像患了雄脱的中年男子的头发,颤颤巍巍地挂在树上,看起来摇摇欲坠。这座刚被赋予了荣耀的城市,此前因为评选一事全城出动,捡垃圾的人比树上的叶子还多,现在树都秃了,评选也结束了,街道上自然也是空荡荡的了。院外,寒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掠过一条条载着无数人努力的一尘不染的街道。院内,只有梅花迎着风,独自怒放。

(一场季节的循环更替,微风般撩起了众生的面纱,文字冷峻旁观但又愠暖逼视,关于生命的脆弱和坚毅,叙述腔调有点雅致的古意,甚至带有沈从文式的沉郁,斐然的自然意象与讽喻的情境对比,故事里的小城宅院和父女二人,仿佛人间一处悲凉的角落,当文明人际仅剩枯槁的枝干,血脉便是骨肉人性尚存的绿意。)

淽偌:开始与结束

出嫁

眼前的人挥着看似随地捡来的树枝用力地扭着身体,夕阳的余晖将他张牙舞爪的魅影拖得极长。

麻绳紧紧地勒着我,红色的嫁衣皱成一团,阿娘告诉我早早出嫁的女孩得这样绑着以后的生活才会幸福。阿娘还说出嫁前得在箱子里待上七天证明身体清白,夫家才肯娶我。她是哭着说的,我猜她大概是舍不得我。去年的今日,隔壁赵大叔的女儿出嫁的时候他也哭得那样肝肠寸断。我不懂,明明结婚是那样喜庆的事。

“时辰到!封!”闻言,四五个脸上画着斑斓条纹的黑人七手八脚地把我抬进一个箱子里。“挞”地一声,我再看不见外面的世界。我不懂,箱子里头一片漆黑该怎么查验清白,但阿娘说的不会错的,七日后我就能看见未来夫婿了吧。

外头渐渐落入平静,周围静谧地能听见我微弱的呼吸声。

“阿姐!阿姐!”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地一阵喊声打破死气沉沉的寂寥,箱子外是大弟的声音,“阿姐!我给你带了肉!今天家里有肉吃!”

“阿娘说这七天是不能吃东西的。”

“阿姐,那你不饿吗?”言毕,也不管我回答与否,一直叽叽喳喳地在我旁边说个不停,“阿姐,你怕吗?”“不要怕,我每天都会来陪你说话,再把小幺叫过来。”

“阿娘说小幺是女孩,不能来的。”

“我偷偷带来,家里大人不会发现的!”

“阿姐!”小幺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无语凝噎,阿娘说了,小幺不能看见这箱子的。

“阿姐,你在里面做什么呀?好久没看见你啦,这几天家里吃肉了!”

“阿姐等着出嫁呢,你快回家,阿姐出嫁那天再去看看你。”

“小幺以后嫁人也要这样吗?”

“要的。”

“那我能不能不要嫁人?”

阿娘说的果然没错,小幺不能看见这箱子。

“阿姐!明天就是第七天了!”大弟的声音不大,我却被震得嗡嗡作响。六日滴水未进的我早已无力去回应任何人,我奋力地想扭动被五花大绑的身体,就像那天那个张牙舞爪的人一样,那条粗壮的麻绳却不让我如愿。我只能拼命地把身体伸向箱子上方给予呼吸的小孔,贪婪地汲取来自外头的一切。只有这样才觉得自己还活着,才能告诉别人我还活着。

“起!”我感觉到箱子被人抬了起来,我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去迎接自由的阳光,却被晃得更头昏眼花。

“放!”一瞬间,水从箱子的缝隙不断涌入。

眼前的人挥着看似随地捡来的树枝用力地扭着身体,夕阳的余晖将他张牙舞爪的魅影拖得极长。

麻绳紧紧地勒着我,红色的嫁衣皱成一团,阿娘告诉我早早出嫁的女孩得这样绑着以后的生活才会幸福。阿娘还说出嫁前得在箱子里待上七天证明身体清白,夫家才肯娶我。她是哭着说的,我猜她大概是舍不得我。前几年的今日,阿姐出嫁的时候她也哭得那样肝肠寸断。我不懂,明明结婚是那样喜庆的事。

(一场婚丧仪式的开始与结束,其实也是封建迷信的宣扬与流传,故事的取材和形式的手法,皆有独到别致的创意,不过封箱沉水祭神献鬼的情节,以受害者第一人称写来,虽然可以营造悬疑和压迫的气氛,但是情节其实不无含糊之处,或许还得置入更多可供推敲的细节暗示,比如从弟弟的嘴里吐露蹊跷,或者对于“眼前之人”更多描绘。)

棠馨:开始与结束

逃离

我搬进了这栋公寓。

或许这次搬家可以称之为一场逃离。隔壁邻居的寒暄,热心大妈的探访,实在让我无法继续在原来的住所生活。绞尽脑汁找不到理由搪塞,让我每个月硬跟不熟的人聊天,简直像是一场慢性自杀。

可能你也发现了,我是一名社交恐惧症患者,症状为极度害怕被人关注以及与非熟人交谈。大学的时候被点到回答问题,即使知道答案也支支吾吾,甚至感到晕眩无力。遇到陌生人会避免眼神接触,公开讲话会全身冒冷汗,日常交际似乎都存在问题。说实话,知道自己是社恐的那一刻,我只感到了解脱。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有这些症状。

这是一栋单身公寓,位于郊区,基础设施齐全。没有居委会,一切缴费只需通过网上银行。对于我这个自由职业者,以及如此复杂的情况,这里简直是我的“桃花源”。

当然,前提是没有连续三天在十二点左右,听到奇怪的敲击声。

这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像是有人在敲天花板的声音。楼下住的是谁,我并不知道,我们还未碰过面。或许是一个巨人,半夜十二点会突然变高,然后不小心碰到天花板。我原想将这怪异的现象合理化,但这么一想,我更加害怕了。

不能改变环境,那就改变自己。只要我早些睡着,就可以当作没有这回事。于是,我决定今晚早些上床睡觉。然而,我低估了生物钟的力量,辗转反侧之后,墙上的指针指向了十二点。这声音,它又出现了。四声为一组,间隔一长三短,循环响起。配合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像极了恐怖片里主角登场的背景音乐。等等,难道这是摩斯密码吗?楼下是什么特工间谍吗?怎么办?我不小心听到了会不会被灭口?那忍气吞声当作听不见?可这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睡眠!算了,管他是什么身份,这点不影响人睡觉的基本素质还是要有的!一番斗争之后,我暗下决心,明早去会会楼下的神秘人。脑中浮现了自己口若悬河,要求楼下那人道歉,而楼下窘迫难当,一边鞠躬,一边诚恳地道歉。想到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喝了一大杯豆浆,外加两个馒头,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了楼下。大门紧闭,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站在门外,手足无措,完全没有昨晚义愤填膺、气势浩大的样子。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时,我发现了门外地毯下似乎压着一张纸条。挪开一看,是一张二维码。这又是什么意思。整件事变得更诡异了。我不敢在此处逗留,拍了张照,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把房门锁好,蜷缩在被子里,长按屏幕扫描刚才拍的二维码。页面跳转着,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加载完毕,某社交软件的好友添加页面跳了出来。头像是系统默认的空白。没有个性签名,没有个人简介。如此的熟悉。我按了添加的按钮。

很快,那边就通过了好友申请。“是405的住户吗?”我先开了口。可对面的输入状态一直停留在:“对方正在输入中。”大概过了十分钟,一条简短的消息才发了过来。“是,你衣服掉我家阳台了。五分钟后,我挂在我家门上,麻烦来取。”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点进他的朋友圈。空空荡荡。和我一样。

这一切都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

我潜下楼。门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旁边是一把带着长柄的扫帚。袋子里是两件我前天洗的t恤,还有印着Hello Kitty猫的贴身衣物……我感到天旋地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至此,聊天框内没再出现任何一句话,可我一整天都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无法专注,什么事也做不了。唯一出的一次门,就是到楼下便利店买了十个大夹子。

我在这里实在是住不下去了。三天后,家里的存粮耗尽了。

我搬离了这栋公寓。或许这可以称之为一场逃离。

(一场他者与自我的逃遁,布局神秘但却有理可循,楼上楼下人与人之间,都市蜗居人性疏离,情态细腻传神,叙述畅快紧密,人物的描写打点,语带诙谐而不失真意,衣服飘落应该设置伏笔,整体的铺排不妨更有流线,第一晚换洗衣物,第二晚怪声响起,第三晚下楼对峙,真相大白后即可漏夜逃离。)

鹤洲:开始与结束

火把

女人昏昏沉沉拍着孩子赤裸裸的背,才猛然记起自己刚刚已经把娃哄睡了。她屏住呼吸,周围静的只有娃娃均匀的呼吸声,有些不对劲。她发觉今晚屋里的冷竟然要比外面厉三分,下意识往旁边一摸——空了。她这才想起来,男人在刚刚出门去了。啊呀!她怎得连这也给忘了,八成是因为白天拆迁的事让她气昏了头,脑子也跟着发了蒙。 

拆迁,提起拆迁的事她就恨。如果不是拆迁,好好的日子哪会过成现在这样,全是叫村里的二狗给祸害的。进了城就要忘了根。女人窸窸窣窣翻过身,明明头挨着床,可翻了半天就是睡不着。她拧着眉头,单单是一想到这几天为拆迁这事求过多少情,就恼得心窝直冒火,最后赌气般把棉被用力往出拽了一拽,连带的把娃娃也弄得醒来夜哭了。起夜的娃不是尿了就是饿了,她伸手往娃娃裤子里一摸,没水。那就是饿了。 可她能有什么奶水。

三亩地,今年的收成全给老天爷的一场冰雹砸破了饭碗,现在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她也饿,谁又能让她吃上一顿香喷喷的大白米饭。女人的肚子咕咕咕响了起来,她舔了舔干巴的嘴皮,索性一咬牙、心一横把娃娃摁进怀里。娃娃终于哭来了甜头,立马止住哭声,埋进怀里专心致志地吃奶。她没有奶水,只能让娃娃讨个嘴福,孩子还是小,不懂事,越是吮不出奶水,越是要用力吸。 

入了凉天的农村没有以前热闹,以前蝉鸣和蛙叫就是不去赶,烦也要烦死人。今天不一样,太安静了,死寂一样,安静到呼吸都听得见,也有可能是她太久太久没有这么用心听过晚上的声音了。她还有点怀念以前的晚上,虽然会热得睡不着,可是胜在热闹。村里的狗,以往时候,深夜一个两个此起彼伏的都在吠。现在好了,人睡了,狗也老了。女人的胸口被吸到作了痛,也只是慢慢拍着娃娃再度哄睡。她不想在意这些了,只想知道自家男人这时在外面干什么。她不知道男人为何出门,但出了门就一定是有什么事。毕竟白天吵架的时候,别人还用铁锹往他头上招呼,直接磕破了脑袋见了血。这时候……她的心突突跳起来,有点心惊胆战地想到了什么,便有些惶恐。 

她给睡着的孩子掖好被子,穿起衣服悄悄走出门。掀开门前垂下来的帘子,她看见三更天还是黑的,一整块的黑,看不见一颗星星,和家里的三亩地一样黑。她朝前走去,带着对日子的迷惘,一步一步开始小跑。她是活着的,又好像死了。冷风呼啸北上,冻得她双颊冰凉凉地,她想起她男人,想到了二狗拿起的那把铁锹,那么多的血……她似乎想明白了那股惶恐的来源,身影颤颤巍巍,膝盖一软,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还是黑的。突然,一点红——有朵火光在夜里噌地亮了起来。火,是火!她蓦地抬起头,在火光的映照下,看见她男人脑袋上被磕出的口子,手里举着火把,正从火光里走过来。她圆睁着眼,呆呆看着那冲天的红光,卷腾的热浪一股接一股推搡着扑面而来,映亮起了半边天。她似笑非笑,咯咯笑着又生生哭出了几滴泪。她跪来了她男人,她跪来了火把!她跪着看见黑夜让火烧得通红,红的像晚霞,像火烧云,像娃的红脸蛋,像满地丰收的红高粱,像出嫁的红盖头。

火焰还在熊熊燃烧,把天烧的蒙蒙亮,也灼的她心头一腔火热。男人拿着火把走到她面前,低头仔细看着她,上一次这么盯着还是她出嫁的时候。火光噼里啪啦地吞噬着田里的飞虫儿,男人打破了沉默,早已干裂的嘴唇崩出了条口子。

“我们跑吧。”

(黄土红火天灾人祸,命运如灰烬羸弱,故事的题材和关怀让人动容,叙述也有熊熊的热力,但是一把火烧干净了,对于人物生存的苦难于事无补,如是消极的与土地共存亡的解脱,结尾似乎无需逃跑,如是暴戾的与权力顽缠的愤懑,似乎还可补充些许处境的前因后果,后段纯粹多是情绪的催染,虽然意象的营造出色,可是一番热血,却有点不知如何沸腾。)

嘉慧:开始与结束

睡不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我不是因爲壓力而睡不着。相反之,我是這個家最閑空的人。大家都很忙,每天早出晚歸,回到家後睡得像是一塊死掉的木頭似的。

我自小開始,就很有空。小學的時候,我總是曠課。學校的後方有一片很大的草坡,我喜歡躺在那裡,一躺便是整個下午。骯髒的校服讓媽媽氣得把我臭駡一頓。有一次,她罰我自己清洗衣物。我蹲在厠所邊洗邊哭,洗得我發燒感冒了三天三夜。那次之後,他們拿我沒辦法,説我長大後注定沒出息。確實,他們的話一語成讖。我做的工作不僅工資少,還沒有一份是長久的。剛開始家人還會推薦我不同的工作。但是久而久之,他們也就放棄了。

雖然我沒有事情做,但是在夜來翻來覆去也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尤其是當聽到汽車行駛的聲音時,我更加煩躁。一整夜就這麽浪費掉了,明天的狀態也變得很差。與其如此消耗,倒不如去找點事情做。

在我的記憶裡頭,我曾經看到過一道很美麗的日出。那應該是很久以前了。具體是在哪裡,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那一幕,我覺得眼前的世界很美好。

在睡不着的夜裡,我決定去外面等待日出的到來。我看了看筆記本,已經在公園、廢棄工廠、麥當勞等選項旁打了勾。這幾次都沒成功看到過日出。第四項是超商,旁邊空白。這座超商面向東面,前面沒有高樓遮擋,可以看到很好的風景。我帶上了筆記本,英文單詞本,還有一隻筆。

一進去超商,就看到穿著紅白工作服的店員。她梳著馬尾髮型,坐在收銀檯後面,玩著手機游戲。有人進來,也沒擡一眼看看。

我到冰櫃前選中了只需要加水再用微波爐加熱就可食用的雲吞湯。我沒嘗試過,但經常看到妹妹吃這款。大家都覺得她很有品味,所以這款的味道應該很不錯。我看了看價格,不值得。買兩盒可以得到折扣,可是我又吃不了那麽多。而且肚子上的贅肉讓我很不舒服。

我最後還是拿了兩盒到櫃檯結賬。店員從椅子上站上起來,麻木地收下了我的零錢。我和她說謝謝,她沒有笑。

我將雲吞盒放在熱水開飲機上,拉下出水龍頭,熱水好幾次濺到了我的身上。看著這些黏稠又蒼白的雲吞,我一直不斷地在想自己爲何要買兩盒,心情更加不好了。我把雲吞盒放進微波驢裏,無論我開關總插頭幾次,按幾號的按鈕,它都無法啓動。

「這個微波爐好像壞了」,我對店員說。

「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我再說。

她面無表情地走來,拉開了阻擋在微波驢門上方的一塊布,於是微波驢便啓動了。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我沒注意到那裡有一塊布。」我說。

她直直地看著我,我再次覺得自己很糟糕。

我走到玻璃窗前的一排桌椅。吃完後,有點睏,看了看手機,才凌晨三點多,便買了一杯咖啡,開始讀我的英文單詞本。有一個穿著花色上衣,微胖的中年阿姨,進來商店。她臉上畫著很濃的妝,五顏六色,特別難看。她停在商店門口好一陣子,瞇著眼睛,看向我這裡。我知道我完了。

果不其然,她拿著咖啡,坐到我的隔壁。她越有精神,我越想死。她不斷地和我說話,寧靜的一夜就這麼沒了。她沒經過我的同意,便一直看著我的東西,讓我感覺自己正在做一件相當愚蠢的事。

「現在的年輕人壓力都很大。半夜還出來讀英文。把英文讀好,前途會更好。幹嘛不在家裡讀呢?和家人的關係不好嗎?」她說。

「我太閒了,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時間。」我說。

在這期間,有一個很瘦的老頭從玻璃窗前經過。他瘦得可怕,皮貼在骨頭般,雙手不停地發抖,好像很餓的樣子。我感覺我應該叫住他,然後給他一個包子。這樣的人雖然在城市裡頭也不少見,可是我仍然覺得很震驚。他消失在我的視野,我無法專注於眼前的事物,不停想著他的模樣。

「很多人看到這樣的人,都覺得應該幫忙。可是往往這樣想的人,都不會去幫。下一次也會是這樣。」她說,然後便離開了。

我突然覺得很飽,好像剛剛那個雲吞還卡在我的喉嚨一般。

我繼續讀著我的英文單詞本,一直那麼讀著。偶然好像感受到了一抹光刺進我的眼睛。我拿過一旁的筆記本,在其中一頁寫下:

今天還是沒有看到日出。

(最可憐的人通常都在最深的夜裡出沒,一段想看日出到棄看日出的情節,敘述舒緩的調性頗有迷人的特質,以一個失眠者漫無目的的生活沉陷,醒著才能窺看到現實裡的幽靈身影,情節的推動雖然稍微刻意,不過「日出」的意象和人性昏眠的指喻,皆有社會冷暖明暗的隱然指喻,某些繁瑣的細節雖也有趣,但是太多則會讓故事顯得言不及義。)

颖慧:开始与结束

佛頭果

距今兩年來都無法踏足的彼岸,長發已然及腰,此刻的胸前,正披著尼絲紡圍裙。

鄰里髮廊的四壁通常不大,這裡的裝潢甚至少了海報或雜誌頁面就能粘帖住的安全感,我如同一隻待拔毛的綿羊,希望不傷皮肉就好。左耳方是位中國小哥,理髮師在他頭顱上方手法利落得咔嚓響,同時與我右耳方燙著離子發的安娣聊家常,言語間換用電動剃頭刀發出的嗡嗡聲,譜了首三部曲,隨那小哥的心理陰影不斷拉長。

這是飯後,大腦全然被睏意席捲,多虧室內瀰漫著無比厚重的“髮廊味”,無異於經過一家香水專賣店。

小時候最害怕不過驗眼、牙診、理髮,無奈的卻又是這定期的例行檢查與護理。於是,必須定格在座位上的那些歲月,媽媽事後都用外婆家門外種植的佛頭果樹作誘餌。外婆自晚年行動不便,爸爸老在幾年前索性就砍了一大段再嫁接過,任憑樹怎麼長都不會太高。一顆一顆的圓錐,近在咫尺地垂釣著,果皮的漸層感,確實也同修壞了的發圍差不多。兩手緩緩掰開後,一整個雪白色果肉暗藏在內,嘗起來簡直甜而不膩。唯獨外殼的多個突起,類似於鱷魚的鱗片,就數懂吃的小朋友才有口福了。

那時肯定都摘了樹上最大的,每吸吮一處得的黑色種子,最終都會哐啷哐啷地落入鐵盤。佛頭果樹一年產一次果,正巧我一年也只理一次發。理髮換佛頭果,卻未曾想過值得不值得。

理髮師問了我對髮型的要求,打斷我能在哪處買得這味鄉愁的思考,無非就是剪四寸、漸層打薄至肩膀、劉海齊鼻孔。鼻樑上的眼鏡取下後,四眼除二的恐懼乘無限大,好在瞇眼確實能讓視野清晰一些。在七百擠成五六百度的朦朧中,剪刀和梳子在後腦勺準備就緒……刀下留情!

眼前梳妝台的抽屜一覽無遺,僅容得下手機和錢包。我尋思,確實漏了件讀物來分散注意力,理髮師隨即遞來南大的校內雜誌。不管從前或現在,髮廊味照舊不討喜,然而促使我兒時屁顛尾隨媽媽來髮廊染髮的,大概便是翻爛發黃的《老夫子》,斷斷續續的期刊期號,那堆沾染了磕磕絆絆的長大。再到後來的聽聞,它們通常都散落在了大大小小的印度髮廊裡。神魂被時過境遷抽了個精光,鬢角須偶爾會來點刺痛,還有來自後方的一陣清涼。

理髮師再次詢問,是否還需要修剪時,半盲的狀態使我根本沒來得及答上話。他手裡握著鏡子,與眼前鏡面反射,各方位的位移,慢移出頸部爽身粉的餘留、髮根尾處的一抹紅、非“人”的“人”型劉海。

哎,似乎也改變不了什麼,理髮師果然永遠不理解何為四寸長,還好口罩遮攔效果極強。由額頭往下巴審視,乍看之下,髮圍同佛頭果的多層疊起確有幾分神似。事後,我也只在髮廊旁的超市,買了袋顏色接近佛頭果的番石榴。

暗襯著下一位倒霉鬼是何人,索性往回走幾步,瞥了見理髮師在櫃檯猛吞海南雞飯,加滷蛋。髮廊大概自我離開之後就沒敢再來人,原先在我旁邊燙離子發的安娣,似乎也已離開。

手裡拎的這袋番石榴,同搖晃的手擺盪,但始終沒晃掉媽媽賒了兩回佛頭果的賬。在藍色跑道的步行路上,腦迴路沒多做運轉,晚霞時段的身影也早已被拉得老長老長,據說最終都環繞成腸,在髮廊外那藍白紅的不停旋轉裡。

(文字迴繞如同髮絲繾綣,形容描述皆有一貫亮眼的表現,不過無論是人物平實的質感和情節推敘的框架,確實較近散文清新的語調和憶舊的形式,虛構的條件和元素或許可以摻雜更多想象,從某個人物修剪頭髮的動機,以及懼怕理髮的原因進行構想,加入與理髮師交集的描寫,如此一來敘述便有了推展的能量,前後之間才有變化的層次。)

铭敬:开始与结束

晚风

晚风吹过,树叶在看不见的黑暗处傻傻的跳着舞。我坐在残余的营火前面,温暖一阵一阵的抚摸我的脸庞。

营地的位置不能说是一览众山小,也算是开阔;林中空地的前方是湖泊,周围是高耸的冷杉纯林,晚风刚好从树干间的过道上带着两千多海拔的淡淡凉意吹来。我坐在矮小的露营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嘴里还弥漫着晚餐几个人共享的果子酒。我往越来越黯淡的营火里随手丢进几根较小的树枝,再撒上一把枯叶。

山上的夜色特别的浓稠,好像一层薄纱一样覆盖着我的身体,我在伸手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黑暗慢慢滑过我的皮肤。突然窜高的火势划过,又随着我挪进火堆里的粗大木块而暗淡下来。身后的帐篷中传来轻微的响声,应该是有人在翻身的时候撞到了其他人,我已习以为常。

白天的运动让身体极度疲乏,一同徒步的几个人也已经在帐篷里睡下,我却没有。我当然也感觉到困乏,只是贪婪纯净的夜色和夜里出没的温暖才没有睡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强撑着不睡,只知道有一股淡淡的感觉在胸腔中徘徊,让我一进入挤着其他几个大男人的帐篷里就觉得窒息。说不上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在关掉水龙头后还有几滴水从出水孔滴落的那种感觉一样。一滴接着一滴,缓慢却又不太自然的滴着。当你以为他已经结束了,水不会再滴落的时候,你的眼角又能够看到粘在出水孔的水珠在缓缓变大,仿佛又要再有一滴水珠溅到水盆中一样。这样的感觉让我让我着迷,也让我痛苦着;他在滴落的时候牵动着我的心跳,又在凝结的时候使我有种淡淡的哀伤。

其实我对这种感觉已经不陌生了。每个在野外露营的晚上,就会有这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只是这次的感觉格外明显罢了。

帐篷里又传来了响声,不过这次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我好像看到出水孔下沾粘着的水珠又涨大了一分,心跳也漏了一拍。我把椅子往前挪了几分,好像在掩饰什么一样。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然后有人拉了张椅子坐到了我的身旁,几乎碰到了我的肩膀。薰衣草气味的体香剂混杂着晚风带来的松香飘过我的鼻尖,带着我的思绪在面前环绕,然后一头扎进了火堆里面。

她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

披在我左肩上的黑夜好像感受到了她的体温一般,向旁划开,绕过她的右肩,发梢,再缓缓地覆盖在她的左肩上,然后顺着手臂往下滑落,直到脚尖,把我们两个人包裹在了一起。我们两个就好像被披着的夜色变成了一体一般,空气和温度都在彼此的空白处循环交替,抵御着晚风的凉意,隔绝了我们之外的一切声音。我有点想转过头去看她,可是我不想惊扰到陪着我们的夜色,就没有动。

我打破了沉默,烟熏过的声音我自己都差点听不到。

“睡不着?”

她摸棱两可的应了一声,带着鼻音的回答捉住了我那还吊在空中的尾音向上旋去。她往前挪了挪,肩膀摩挲着我的肩膀,好像擦出了火花一样,然后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我一阵恍惚,她已经把我手上抽了半根的烟夹了过去,吸了一口。

我转过头看向她,却感觉怎么也看不清楚。烟雾在我们之间漂浮,被火光照的忽隐忽现,就好像一座屏风一样把我们之间隔了开来。烟从她的嘴唇中缓缓吐出,带着她呼出的气擦过了她圆润的鼻头,飞过了浓密的眉毛,带动着额前的刘海向上飘飞,最后再化成细雨落在了我们之间的空白中。烟和夜色纠缠在空气之中,使我越发的看不真切,忍不住伸手想要拨开面前的薄纱。

她突然斜过了头,眼神互相碰撞,好像树脂在火堆里燃烧一样炸成了灰烬。眼睛微微向上弯曲,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瞳是比夜还深沉的黑色。她就那么看着我,让我感觉到仿佛整个夜晚已经过去了。她的眼睛带着半睡半醒之间的朦胧,就好像出水孔的那滴水在坠落之前颤抖一般,带着我也在摇摇晃晃之间慢慢沉落。

回过神来,我在略显尴尬的笑声中抢过了只剩下短短一小节的烟屁股,狠狠的嘬了一口,然后随手丢进了火堆里。

“这是我的!”

她笑了,嘴角的线条划破了把我们裹在一起的夜色,之前的气氛也像泄了气一般消失了。黑夜重新落在了我们的身上,这次却把我们分割成两个相隔的个体。

“好啦,知道啦。”她伸手捋了捋头发,然后捞起我放在脚边的水壶灌了一口。“我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继续走呢!”

她如同来时一般缓缓退入了黑暗之中,我也转过头向开始那样看向了营火。晚风突然带来一股寒意,我忍不住哆嗦了一阵。看着慢慢暗淡的火堆,我突然感到意兴阑珊,便把手中的水一股脑儿泼在了上面。

水珠挂在还未燃尽的木柴上面缓缓滴落,随着晚风跌落,然后重重的砸落在满地的灰烬里面。

(营地荒野的画面满布水墨式的禅机,在幽转的线条内填充了许多斑斓的色块,虽然从人物内心似有若无的起伏,以及环境气氛淡入淡出的渗溢,稍微可以稀释和撩动某种怅然若失的情绪,乃至人与人之间咫尺天涯的的意涵,文字描述不妨平淡,故事叙述也不需起落,但是没有情节的拉扯和摆渡,更像散文式的静物写真。)

步元:开始与结束

口罩

秒针机械地走完了最后一圈,同时时针也难以察觉地抖动了一下,视觉上看,它们同时短暂地垂直指向地面,那是傍晚六点的位置,下课了。

丹蜷缩在最角落的座位里,等全班人陆陆续续出了教室,他才慢慢起身,孤独地起身回家。

丹没有一个朋友,他实在是太内向了,社交这项活动很少在丹的生活里出现,更不用提主动找女孩子聊天。这种恐惧社交的不自信心理从丹上学起就伴随着他,这大概与他的样貌有很大关系:其实丹的眼睛还算好看,黑色的眸子里藏着一抹深邃的蓝,鼻子和嘴也算不上歪斜,唯一的也是致命的缺陷是他脸上数不胜数的雀斑,这些斑点像一群悍匪一样粗暴地占领了他的脸颊,使他看上去与常人格格不入,乍一看甚至能吓别人一跳。正是因为顶着这张不讨好的脸,丹恐惧与其他人交谈,他感觉别人看向他的目光里总是充满着戏谑与惊奇,仿佛在观赏一只笼中的奇特羽鸡,自己一开口就仿佛羽鸡开始了鸣叫,不仅他人听不懂,反而会引来更饶有兴趣的注视。

所以每天对丹来说似乎都差不太多,独自去学校,独自上课,独自回家,唯一会变化的似乎只有书上的公式。

但生活厌倦了风平浪静,当丹回到家里时,父母告诉他一项政府的重大决策:由于最近发现了新型的呼吸道疾病,所有人被要求在出门时佩戴口罩。丹并不太在意,对他来说,这些偶尔的小变故也会发生,但大多数都只是投入水面的小石子,最多泛起两层微弱的涟漪,他只需要照做就是了。

尽管丹有心理准备,但第二天当丹戴上口罩出门时,他还是有些许震惊:短短的一个夜晚之后,每个人脸上都长出了口罩,速度简直快过雨后春笋,整个世界里仿佛都再也找不到一个有完整面目的人,所有人都被口罩扯住了脸,只剩下一双惶恐的眼睛在向外探视,不停地扫过周围,反复确保没有任何不戴口罩的人出现。

人与人之间仿佛突然多了一层无形的障壁,隔开了彼此,使对话中充斥着陌生的距离感。但这对丹来说却是确幸:人们没办法透过这厚实的口罩窥见他脸上那猖獗的雀斑,他明显地感到别人望向他的目光发生了巨变,那些曾经目光里可怕的戏谑与嘲笑忽地不见踪影,那些曾经只锁在雀斑上的目光开始小心地尊敬地与他淡蓝的眸子发生温柔的碰触,他突然感觉自己被无形的铠甲包裹了起来,这铠甲支撑着他坚定有力地走动着,一种久违的自信光芒渐渐地从他身上散发开来,他大步迈进教室,带起一阵利索的风与几瞥惊异的目光。戴着口罩坐下,丹欣喜极了,他生平第一次觉得他像一个重要角色一样被人尊重,甚至关注着,他忽然就跃出了恐惧社交的万丈深渊,并且继续向上,向上,直把那些一直压迫在他头上多年的沉重阴云撞得粉碎,他还要继续向上,他感到宛若新生,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之王,盘旋在极高的天际线上,睥睨着地上的万物。他决心做些什么事情庆祝他这心灵的重生,于是他开始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举手回答问题,他开始与他心仪的女生侃侃而谈,他甚至开始参加起了学校的演讲会,戴着口罩,面对着下面无数戴着口罩的人脸,他感觉这些观众只是些模型木偶,于是他放声呼喊着,在台上高谈阔论,引得阵阵他从未收获过的热烈掌声与疯狂尖叫。

他紧紧地把口罩扣在自己脸上,在自己自由且无际的天空里不知疲倦地翱翔着,拍打着雄壮宽厚的双翼,享受着流云驭风的快感。突然之间他感到目眩,他看到人们各自主动地取下了脸上的口罩,奔走庆祝着疾病终于被战胜,恍惚间已没人脸上还有口罩了,一股无力感突然猝不及防地袭向他引以为傲的双翼,丹回头看去,只见由口罩编织成的翅膀一点点化为了粉末与泡影,丹坠了下去,又或者是深渊升上来。丹撕扯着脸上的口罩,恐惧地发出了几声尖叫,引来几人饶有兴趣地驻足,仿佛在端详一只鸣叫的羽鸡。

(集体疫情灾难的结束,却是个人孤僻恐慌的开始,从现实现象的素材取景,故事的构想别有新意,不过描绘的线条略为粗矿,大段蒙太奇式的画面急掠,缺少捕捉细微情态和微妙变化的深度,如同羽鸡的比附,虽然鲜明却也空洞,而且时序的流动处理稍有不当,尤其末尾突然即取下口罩,之前还需稍加铺展。)

怡宁:开始与结束

兩小時的雨

12點38分,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時鐘。 

窗外開始下起大雨,空氣變得濕乎乎的,這個時候最適合躺在被窩裡睡上一覺了。 我最近失眠,夜裡總是輾轉反側,腦子裡不斷盤旋著一個問題:我到底該不該留在這個小城市? 這邊的工作只是每天編輯表格,雖然無聊,但每個月福利還不錯。 今早郵箱裡收到來自上海的一家自媒體公司的面試邀請,提供的職位是文案設計。 我的內心還是按耐不住喜悅之情。 當初找工作時向大城市的各個公司投遞了不少簡歷,最後都杳無音訊。 好幾個月過去了,只有收到這唯一的一份面試邀請。 在本地工作的這幾個月里,一次次打開郵箱都無果,心中去大城市的計劃也漸漸擱淺。 這份面試邀請好像根導火索,重新點燃了我內心對大城市的嚮往。 我決定放手一試。 

走進領導辦公室請了兩天假去面試。 到了上海,我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一樣,在計程車里不停望著街道旁的高樓大廈和高級商場。 大城市真好啊,感覺空氣都清新了起來。 我的面試也很成功,當晚就收到了offer。 於是我馬上回家辭去工作,通知了父母,他們表示很不理解,但看到我對大城市的嚮往,也不好阻撓。 這兩天的一切都好似被安排好了一樣,按照章程有條不紊地進行。  

12點38分,下班后我眯了一眼掛在白牆上的鐘錶,無數念頭從心中閃過。 時間飛速地流逝著,從家鄉到上海工作轉眼已整一年,我的步伐潛移默化的隨著身邊人改變著,開始迷戀這裡CBD的高樓大廈、夜晚的燈火輝煌和 每個人的前衛思想。 今早在電梯裡,旁邊女生背著最新款的香奈兒,而我的包只是一個小牌子不上不下的價位的輕奢包,她瞄了一眼我的包,眼神里那種瞧不起的眼神一直刻在我的心裡。這樣不屑的眼神在這一年裡我看到過無數次,漸漸地我也想要擁有新款的名牌包、想在這發達的商業區擁有一套高檔公寓、想要獲取街道上的行人羨慕的目光。 更可笑的是,到了大城市開始工作才發現除去一個月的花銷,賺的錢和在小城市也沒差多少,房租、交通費和食材費都比小城市貴得多,每一樣都壓的我喘不過氣。 工作方面也是大失所望,美名其曰職位是文案設計,幹了一周才發現只不過是個文稿糾錯員,每天讀著別人的文章,給別人糾一些字眼和語法的錯誤。 

回過頭,才發現時鐘已經轉了一圈。  "對,這就是我想要的! 大都市一切的一切!  "我狠狠地麻醉著自己,"我不要在小城市裡做著無聊的工作,過著平凡的生活!  "我放棄了和家裡人平凡穩定的生活,選擇單槍匹馬到大城市打拚,為的不就是挑戰自己嗎? 這一年作為異鄉人的苦和淚我都嘗遍了,工作的壓力、同事之間的隔閡、對家裡瘋狂的思念。 當初來上海的悸動已蕩然無存,如今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滿足虛榮心的慾望。  

"人啊,活的可真渺小。  "我靠在沙發背上嘴裏嘟囔著,望著落地窗外燈火通明的城市。  "我到底想要什麼呢?  "我就像在莫比烏斯帶上不停掙扎和奔跑的小女孩,前方的路沒有盡頭。 在選擇中搖擺,在不安中哭泣。 最後,其實只是在同一個曲面上糾結,並沒有更清晰的答案。 當時在無趣的穩定和有趣的嚮往之間,我決然選擇了後者。 如今現實卻讓我無法肯定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  

2點38分,我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時鐘。 

大雨停了,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滿是文件和資料的公文桌上,耳邊傳來指尖敲擊鍵盤機械的聲音,空氣里還瀰漫著咖啡的苦澀味兒。 電腦螢幕上顯示著工作還剩下一大半沒有做完,至於我此時此刻在哪裡,我腦中潛意識的迴避了過去。 

(下雨之際適合回憶,但是雨過天晴又是了無痕跡,文字大抵流暢清晰,承先啟後的倒敘,僅靠人物的內心剖白和際遇記述,倒也將故事說得淅淅瀝瀝,不過整體稍欠情節的亮點和驚喜,這類都會幻滅和人生迷茫的主題,雖然仍在現實中前仆後繼的上演,不過寫來較難擺脫典型的俗套,或許還得在人物的設定中,注入一些別樣的面目和特性。)

子奕:开始与结束

她的婚礼

婚礼开始时,她27岁。

她的胸部像两粒没熟透的青柚,冰凉而紧绷,上半身的布料似木梳般严丝合缝地将她鼓动的心跳揉进温暖的小腹,两条腿倒是很自在,像只正在交配的母螳螂耀武扬威,灵活的臀提拉腿,带动着那双穿着昂贵婚鞋的小脚。

她有些不安,虽说婆婆已经勒令裁缝将胸口布提高三公分,但她仍觉得身体全部暴露在外。她和新郎在宴会厅外迎客时,那些男人的眼睛飘浮在她的胸与后腰,仿佛吹了口气直入她的乳沟。如果她是只未上釉的瓷制花瓶,此刻那些假想的手已经将这只花瓶每个凸起凹陷的地方摸得光滑无比。白色圣洁的裙摆下,她只有一条朴素而隐秘的底裤,包裹住小小的濡湿的三角形。她的心中上升起一束晚霞中的玫瑰,红光刺激她的花蕊,那一条条潜伏的茎络像血管一样清晰,她贪恋光却也害怕大蜂的吮吸,她对自己小女人般的得意感到羞愧,由是那白丝绸布越来越光亮,贴合地勾勒出她胴体的线条。

她不敢相信自己27岁了还对男人的目光感到恐慌,还像青春期的少女般自卑又自信,她应该挺起自己高耸的乳房,用同样的眼神瞟向男人们的手臂青筋与凸起的喉结,说,“感谢您来参加我的婚礼。”这时她看到了自己14岁的侄子,嘴唇与面颊的交接处上方,种着几根浅浅嫩嫩的黑毛,侄儿走过来时,显然也被眼前两大团白色棉花糖给震慑住,她拥抱刚到她胸口的侄儿,问,“又长高了,你爸爸妈妈呢?”侄儿慌乱挣脱她的怀抱,面色如菜单上的蟹壳,指着大门说,“在外面停车呢。”

她答了一声,便让那小孩进去了。她不自觉箍牢身边人的臂膀,新郎侧头望了她一眼,干燥的手掌摩挲着她白色手套上的网纱,她说,“我真不知道我像个假面娃娃一样站在这里干嘛。”新郎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的婚礼吗?”她嘟起闪粉的唇,没说话。是的,她一直想打扮得像个结婚芭比一样迎来送往,腰肢被小心握住如易碎的瓷器般,她想要将口红涂到所有男人的胡茬上,撕碎这包扎新鲜伤口般的白硬纱裙,告诉世界,她正明码实价地属于一个男子。但此刻她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不知所措,她终于明白自己只是猎物而非猎人。

她想起14岁的初恋,当时满心满意地认为对方就是相伴一生的人,他们从不敢面对面交流,似乎脸上的火能燃起整栋教学楼般地避灾,她们只是隔一段时间交换一次日记,那时两人仿佛都有魔法,能仅凭文字把阳光与风变为恋人的唇与手。但后来男孩对她说,她的爱太满了,要把他挤下心灵的圣殿。人体内一定有承载爱情的器官,因为从那之后她就像被割去这器官般地吃药,从少年时期到大龄青年,她匍匐地寻找心灵的落失,遇见了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男子,她想用特殊性证明普遍性,却越来越笨手笨脚,失去了爱的能力。最后她失足跌进了相亲的大海,被父母姑婆紧盯着捞针,那片大海似乎就是失恋时流下的所有泪水,一嘴的酸咸味,只有海底火山吐出烟圈般的泡泡,禁止鱼类通行。

她至今仍不知爱情与婚姻的含义,或许就是站在一人身旁却想着另一人。她对新郎一笑,“谢谢你给我这样的婚礼。”新郎也笑了,说,“我爱你。”她想从新郎的笑纹中寻找他们相爱的意义,一瞬间她忘了对这片嘴唇的熟悉,自己像飘浮在半空中,左摇右晃地与一个陌生人牵手宣誓,远处的悬崖上围坐着一群酒杯似的脸,光影浮沉得刺眼,她往下一看,又是那片溺人的大海。陌生男子开始说话,“碧云天,黄叶地,波上寒烟翠。这是我们高中最喜欢的诗。”男子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变成汗珠流淌在她脸上,她只觉得头发散开,胡乱拍打她的脸,她说,“风好大,我们快回去吧!”男子却好像听不到她说的话,模糊地笑了,说,“你愿意嫁给我吗?”,这句话在山峰不断打磨,变得尖细而阔大,一遍遍的浪荡回声搅得她心烦意乱,她只好回答,”我愿意!我们快回去吧!”然后男子的面目逐渐变得清晰,他开始长胡子,戴眼镜,瞬间衰老十几岁。这时,她感到一阵失重感,她正穿越白云向下俯冲,她大声叫了起来。

眩晕之后她发现她躺在床上,她的肚皮像非洲鼓面般透明韧劲,此刻被拍得如地中海阳光照耀下的涟漪,她在汗水与潮湿中昏沉睡去,最终臣服于体内从一而终的母性。她想到自己威严的父亲,铜像般的坐姿与众多男友的如出一辙,只不过是放大版,他们那啄木鸟般的东西,坚硬的喙,细长的舌,把自己像头木一般啄得满身是洞。她想下辈子再不做树,做块石头。

12点钟声敲响,她28岁了,她在黑暗中流下了第一滴安静的眼泪。

(一场婚礼开始与结束的悔恨,婚姻作为爱情的坟墓,掩埋之前涌现连串跑马灯,意象的肉感纷呈,内心的欲力紧绷,细节的骨肌起伏,人物描写至此也算淋漓尽致,不过单靠意识流式的深掘和隐喻的堆叠,无法推动更加耐人寻味的情节,不妨将过程拉开来写,从衣香鬓影到席尽人散,当中穿更多有迹可循的记忆遗韵。)

翊菁:开始与结束

午休时间终于到了。吴兴看着时间,盖上开了四个小时,有点发热了的笔电,长吁了一口气。

午餐后还有四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吴兴戴上耳机,扭开了办公室发出嘎吱声的门把,感受迎面而来的稍微自由一些的空气,无视同事们的成群结队,独自步行到附近的小贩中心去。

每个工作日的午休时段是属于吴兴一个人的自由时间。在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小时内,吴兴可以抛开一切工作上的琐事,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边吃着自己爱吃的美食,一边听听音乐、打打游戏、看看短视频,不需要应酬任何人。

吴兴虽然生活着,但他与环境似乎是隔绝的关系,他仿佛也很享受这种孤独的感觉。同事们已习惯了他的独来独往,因此也就都没有唤他一起吃饭。

这天,吴兴跟平常一样独坐一桌,吃到一半隔着耳机恍惚听到有人来找他拼桌,他头也不抬敷衍地答应了。原以为对方安静地吃完东西就会离开,不会和他搭话,毕竟他戴着耳机,一脸“请勿打扰”的样子。

不料没过多久,对面传来“哈喽……哈喽……”重复的声音,吴兴不耐烦地摘下耳机,望向声源。这才发现,原来和他拼桌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阿伯。

吴兴稍微舒缓了一下自己的表情,问阿伯什么事。阿伯露出和蔼的微笑,请吴兴帮他到牛肉面的摊位取餐。吴兴虽然不高兴自己的娱乐时间被打断,但还是应酬了阿伯的请求。

取好餐回座,吴兴重新戴上了耳机,想要继续享受剩下的四十分钟午休时间。岂料耳边再度传来阿伯的声音,吴兴不悦地再次摘下耳机。

映入眼帘的是阿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他的双手因为年迈而抖得厉害,无法握稳餐具,无奈之下只好请吴兴喂他吃饭。吴兴觉得莫名其妙,不解为何阿伯不和自己的家人出来一起吃饭,反而请他这个陌生人帮助他,但这些话显然是无法向初次见面的人问出口的。

无奈之下,吴兴只好放弃自己的休闲娱乐,专心喂老伯吃饭,心里暗自想以后还是打包回办公室吃好了。

阿伯一面享受着吴兴的服务,一面打开了话匣子,问起吴兴从事的行业,吴兴也基于礼貌如实回答了。他的回答使阿伯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原来阿伯以前也从事程序员,十年前退休了,但阿伯的反应着实让吴兴感到困惑。

程序员有什么好值得阿伯双目发光的,还不是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工作。吴兴对工作没有热情,每天就只期待午休和下班。事实上,他对生活也是没有热情的。从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多大兴趣的他,上学的时候便随便报了个计算机科学的课程就读。毕业后他投身程序员的专业,纯粹只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而已。

似乎为找到共同话题而感到兴奋,阿伯开始问起吴兴工作上的问题。他问吴兴做过最有成就感和最有趣的项目是什么。

吴兴一时语塞,“成就感”和“有趣”这两个词语像巨石般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关于这个问题吴兴从来就不曾想过,他都是按部就班地完成领导安排下来的任务,然后下班回家,仅此而已。

阿伯不等吴兴回答,便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起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他说自己以前做程序员的时候,常主动向领导申请亲自与客户接触沟通,以便更深入地了解客户的需求。因此他所完成的作品常能超出客户的要求,客户对他的服务满意度极高。平时,他在休闲时光会自己研发新程序,找出自己在做程序时所遇到的困难并逐个解决。每当看到客户满意的笑容、自己研发出来的新程序和所克服的困难,他都会觉得很有成就感,觉得人生很有意义。

如今阿伯退休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但他对生活的热爱丝毫不减。他积极培养各种爱好,下棋、种花、钓鱼等他样样在行。此外,他也不喜欢把自己关在家里,宁愿自己推着轮椅,也要出来与人打交道。直到现在,他还和从前的同事朋友保持密切的联络,大伙儿常出来吃饭聊天。而今天他想一个人出来吃饭,在小贩中心认识新朋友。他很高兴结识了作为同行的吴兴。

阿伯对待生活那种真挚的热情深深地触动了吴兴,吴兴幡然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几年,却没有一次像这半个小时一样真正地活过。他想:从前的自己或许更像是一具会呼吸的、例行公事的、为了活着而活着的死尸吧!

喂完阿伯吃饭后,饱的不只是阿伯的肚子,还有吴兴的心。午休剩下的最后十分钟,吴兴把耳机和手机收进口袋,踏上回办公室的路途。

(一段午休开化心灵的奇遇,描述词语稍欠凝练的准度,简单讲述的情节虽算完备,不过故事的发展和人物的动机流于表面,像是一件好事小事之类的作文义理,结尾不妨回避温馨典型的路线,让人物感动之余,转而思索老人家残疾和孤独的原因,最后不止恹恹无奈,而且心怀恐惧的返回社会的matrix里。)

程诺:开始与结束

马门的明天

太阳尚未挣脱黑夜的桎梏,窗外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别墅里精致的窗棂像兽大张着的口,深不见底,要把无论什么都一起嚼碎吞没。马门猛地坐起身来,来不及擦去满头大汗,忙从枕边摸出手机来。现在是三月十五日凌晨四点。他狠狠锤了一拳身下的大床。他瞥了眼柔软的绸缎床单,又低头摸了摸,随即他抬头环顾装潢精致的卧室,笑了。

马门已经好些天没睡好了,每天都做同样的噩梦让他对睡眠有些恐惧。他走出卧室想找找有没有冷水喝。昨天被打伤的腿还痛着,让他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不过是摸了那个蠢货的老婆一把,马门低声咒骂着。每个月十五号才去买打折品的穷鬼还敢这么神气,呸。那个蠢货的老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没人能比得上我,马门灌了一口冷水想着,没人比得上我。

今天去市郊那家地下赌场玩两把,还是去找按摩店的那个小姑娘?马门有些纠结。不管怎么说先去借上几笔高利贷再说吧,反正也不用还。马门熟练的拨出一个号码。

马门已经记不清这是他过的第几个三月十五日了, 不过他已经很适应这种没有明天的生活了。第一天做的事第二天不会有人记得,第一天借的贷款第二天也不用还。这个世界仿佛一个上了发条的大型玩具,只会呆板地重复同样的动作。

马门在三月十五日里活着,从战战兢兢到如鱼得水。只要在一天结束前他拥有的东西,第二天依然为他所有:别墅,豪车,借款…… 短短十几天,马门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富豪,一个似乎永远不会落魄的富豪。

马门向后花园西南角走去,他昨天把买来的崭新的路虎停在了这里。马门准备开着它去市中心转转,到高档餐厅吃顿午饭,下午再去赌场玩两把。

不对,车不在这里。之前喝多记错了么?马门皱起了眉,那应该在院子的东北角吧,看来下次不能喝这么多了。

不对,也不在这。马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对,在大门口,一定是停在那里了。

没有,也没有,还是没有。怎么可能,是我的,那是我的,都是我的,怎么可能会不见了,怎么会没有。马门急红了眼。

整整一个个白天,马门把别墅的院子翻了一遍又一遍。他脸色通红地喘着粗气,黏乎乎的汗湿透了他的衬衫。可是没有,到处都没有。

他脱力的摊在别墅的地板上。他不断安慰自己,一定是记错了,昨天根本就没有买车。可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是一辆他垂涎已久限量版。他跑了好几天都没买到,直到昨天他才绕开所有人抢到了那辆车。为此,他还兴奋的跑去酒吧喝了好几杯。

可是现在它不见了,不见了,全都会不见的。别墅,豪车,现金,都会消失,全都会消失。不,我不能回到以前,马门想起之前靠临期食品和打折品生活的日子,不禁打了个寒颤。不会的,不会的,只要今天不过去,对,只要我不睡。马门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对,只要我不睡。

马门灌了自己一杯又一杯凉水,可迷迷糊糊的他还是睡着了。还是一样的噩梦,可是这次他看见了。他看见了通体漆黑的恶魔张开了双翼,两只奇长无比的脖子微弯着,两只鸟喙笑着一般微微张开,那两双眼睛带着刺骨的冷意直直地盯着他。马门大叫起来,可他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想逃离,可脚下生根一般动弹不得。马门看着恶魔的鸟喙张张合合,随即自己的身体像有了意识一般一步步像恶魔走去。一步又一步,马门走进无边的黑暗。

清晨的阳光刺破了昏暗,于窗沿衔来第一缕光——是三月十六日,久违了的明天。马门静静的躺在地板上,冰冷而苍白。这是不再属于他的明天。

修雯:开始与结束

下雨

这雨已经下了一天半天了,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一把把伞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慢吞吞的挤向地铁站的入口,而浅蓝的圆圈被众多色彩淹没,显得毫不起眼。雨对辉辰来说格外的大,仿佛这座城市全年的降水量都集中在了他的头顶。人声鼎沸、雨声嘈杂,激不起一丝涟漪,大抵只因为心绪就如一潭死水罢了。在这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街道上,身后一个个陌生人渴望回家的欲望推着他前进,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疲劳迫使他停下脚步,却被背后来不及刹车的人撞得又向前迈出一步,他急忙收回跨出去的脚,仿佛前面便是万丈深渊。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粗鄙的咒骂声,他只得自顾自的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朝着斜前方挤出去。屋檐下的角落里,他站着,将自己缩入一片阴影中,又像是站不太稳,辉辰靠着墙面缓缓下滑,将脸埋入双膝之间。那把浅蓝的雨伞被路人无心一脚踹走,顷刻便无影无踪。狂风夹杂着雨水冰冷的打在他的身躯上,在这个世界里,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

是昨天傍晚,路还是那条路,但是天空飘着色彩浓烈的火烧云。辉辰提着黑色的电脑包走在回家路上,虽然今天被领导拉到了办公室谈心了,但是想着回家能吃上母亲做的热饭,挠挠自己刚养不久的银渐层,还不至于太郁闷。这时零星的水滴砸到了他的肩上,他暗道不好,护紧了怀里的电脑包一路小跑。只是当他浑身湿透打开家门时只看见,父亲绷着脸坐在沙发上,脚边放着一猫笼,自己千宠万宠的银渐层正缩在小小一角瑟瑟发抖,而母亲则在厨房忙碌就好像没听见他回来一样。辉辰只觉得大事不妙,好似空气都凝固了,周围只剩下了油锅滋滋的轻微爆裂声和渐渐大起来的雨声。他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氛围,却被父亲打断了。父亲对他的猫很不满,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你最好把猫给处理好了,不然你就带着猫从我家里滚出去”的意思。笼子里的银渐层无助的叫唤着,瞳孔又圆又大,浑身的毛都竖着。辉辰只得点头承诺,心里却想着时间能拖就拖。经验告诉他与父亲争论不好有好果子吃。母亲呼唤父子两吃饭的声音如同救星一般,辉辰连忙躲进厨房帮着母亲布置餐桌,父亲见状叹了口气,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一家三口沉默的吃着饭,偶尔有父亲为母亲夹菜时的交谈。辉辰有些受不了,拿起手机看看朋友给自己发的消息,手指迅速滑动着玻璃屏幕,辉辰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着。母亲抬头看见儿子一幅努力克制喜悦的模样,还以为儿子偷偷交了对象,便开口试探了一句。辉辰双手捧着手机一边回消息一边回答母亲的问话,眼皮抬都没抬,不免有些敷衍。母亲看他这副模样,重重的将筷子搁在了瓷碗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当”,父亲也放下了筷子。在27岁的年龄,未成家未立业,每天上完班回家就打游戏消遣,再加上养了一只调皮的猫,自然惹得父母瞧他不顺眼了。两张嘴张张合合,蹦出来的全是数落他的言语。是祸不单行,辉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父母吵了起来。他以为父母至少能体谅他。

闹剧最终以父亲一句“给你一周时间从家里搬出去,养猫,打游戏,你爱干啥干啥。别在家里惹你妈不开心“收尾。一场本应该温馨的晚餐闹得不欢而散。不过,能养猫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他忽然感觉到身上被雨滴拍打的疼痛感减少了,悄悄在已经湿透了的衣袖上胡乱地抹了下眼泪,故作镇定的抬头,仿佛刚刚那个失声痛哭的男人只是因低血糖导致头晕而在路边休息。那个为他遮雨的身影有些逆光,看不太清他的模样,但入眼的那抹浅蓝伞面成为了此时此刻唯一的色彩。那人什么也没说,约莫是看透了辉辰此时的脆弱,便只是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重重的拍了两下。虽然乌黑云海不曾散去,但丝丝光芒从缝隙间穿过,将光亮撒向人间。这一刻,雨也停了。

(下雨天适合在回忆里哭泣,但是泪水混杂雨水的描写,需要能够触动人心的情节,仅仅只为了那么一场家庭纷争,人物便沦落到在人潮中崩溃的局面,最后又遇到仿佛耶稣救赎的刻画,其实不无小题大做之嫌,或许还得另行构想更为凄厉的因果,而且段落可以再行打散,文句也不宜冗长陈述,对于叙述和阅读都会产生阻滞。)

新宇:开始与结束

冬至

今天是12月20日,冬至的前一天。

老人记性不算差,便早早的起床了,她知道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正等着她去做。她走出屋,像往常一样,扫走院里的落叶堆砌在    一角,走到邻屋敲了敲窗。

“起床啦,小北!”

小北是这四合院的一位租客,从南方过来北漂快十年了。

老人呢,名叫郑佩佩,我们都叫她佩姨,是这里的老东家,虽是四合院的房东,却对我们格外照顾,尤其是那南顾北。

“佩姨,今儿起的可比往常早啊,”小北夹杂着被北京人带偏的口音。

“我看你是睡昏头啦,明儿可是冬至呀,得不早早起来准备准备?”

难得见佩姨这么高兴,还给我们多做了俩馒头呢。不过佩姨收拾完厨房,便又急匆匆地走回自屋去了。

她在床沿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时不时抬头去看柜旁的电话,拿出枕边的记事薄,翻开第一页,一个一个的将号码打了上去,可还没拨通,却重重的扣上了。

她叹着气,就这么在屋里静静的坐了一整天,守在电话前似乎在期盼着那头会传来期待已久的声响……

六时过后,天已经黑了,虎子在外面吠着,这才把佩姨从早上的思绪拉了回来。

“该去遛狗了,虎子也憋了一天了,”佩姨自言自语道,牵着虎子出了门。

街角,一小孩走丢了,带着哭腔跟佩姨说:“婆婆,我妈妈给我买明天要做的饺子,但我看蛐蛐看的太入神,找不到妈妈了。”

“没事,婆婆陪你找。”

走了好多条街终于在胡同口找着了。小孩喜极而泣,奔向母亲,嘴里还不停喊着“妈妈”。

姨看着眼前这幕,也露出了笑容,可眼角分明已经湿润了。“以前啊,他也是这样,每时每刻都粘着我,甩也甩不掉,原来长大后,就真的越走越远啦……”

佩姨的头发比去年白了好多,傍晚凛冽的寒风打在她皱成了纸的皮肤上。路灯亮了,虎子扯了扯绳子,示意佩姨快回家。

“还是你心疼我呀”,便折返了回去,身后影子被拉的老长老长。

冬至这天,佩姨把那挂日历翻到新的一页,早早出了门,买完最新鲜的五花肉回到屋内,把肉撂在一旁,毫不迟疑的拨通了电话……

“喂?”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儿呀,最近还好嘛,今天冬至了,回得来吗?”姨轻声说着……

“我很忙,有事先挂了。”电话那头只留下了挂断的声音:“嘟…嘟…嘟…”

佩姨迟迟放下,打算不再给儿子添乱。

姨端来热腾腾的饺子,正要敲小北屋的纱窗,南顾北夺门而出,说他爸病重,得马上回去并谢了佩姨的心意。

“一路小心啊!”姨看着小北远去的背影,落寞的走回房间,对着丈夫的遗像,“老头子啊,今年冬至又是我们俩呀,趁热吃,还热着呢。”

下午,小北打来电话,他父亲人已经走了,看着母亲深受打击,自己内心难安。父亲骤然离世的痛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在继续留在北京追求梦想和回老家照顾母亲之间,他选择了母亲。

今晚他会回来退租。

傍晚,南顾北回来时,姨不在屋内,只有桌上留有的一封信:

小北:

见字如晤,你这十年来的辛苦,我是懂的。生活不易,事也无常。我早已把你当作我的孩子,不用退租了,回去吧,母前多尽孝,这点钱你收下,勿念

郑佩佩笔

……

此时,佩姨终于和他多年未见的儿子团聚了,他们正在互相诉说着彼此这几年来对方说不知晓的往事,她回头喊着还在鼾声中熟睡的丈夫快来吃刚煮好的饺子,屋内的应答声让她亲切极了,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

这是冬至后的第一个夜晚,那夜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而那挂日历却再也没有翻过12月21日。

(人世难圆,缺的那一块往往才值得书写,叙述明显可见视觉影像的模式,整体较是空间分场的呈现,而非文字时序的铺展,故事的磨合虽然多有巧合和陈套,不过该有的对比承托,走失的小孩,回乡的房客,乃至宠物的移情,皆有适当的安置,不妨将情节浓缩成冬至一日,形式上必然更为紧凑。)

若寒:开始与结束

雨亭

雨来了。

这雨来得匆匆忙忙,原只是稀稀疏疏的几滴,忽又如针脚般密密麻麻,还未来得及防备便淋了个满身。

楼溪头顶着书包大步地跑着,脚下踏过一深一浅的水洼,溅得她的长袜和黑布鞋满是深棕,可她的脚步却越加快了。

这声势浩大的雨声亦压不住她身后的喘息声——一个高壮男子尾随在她身后,迈着大步又喘着粗气,头上的雨却是遮也没遮,任它淌下,只是不紧不慢地跟在楼溪身后。

雨越大了,连着天也变得阴沉,光被厚实的黑云牢牢捂住,刚放学的小姑娘却因紧张越跑越偏。眼看着,身后的人就要跟上了。

四下无人的路上只有座小雨亭,远远望去,亭子里有个身着深绿军装的身影。他坐在亭子内的长椅上,朝她招了招手。

她想也没想就举着书包跑了过去,也不在意她的裙角也被沾上了泥渍。好在,身后的脚步声在她跑进雨亭后像是变缓了、犹豫了几分,又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气喘吁吁地坐在那身影的旁边,松了口气,对那个人说道:“谢谢您,先生。”

身旁的男人并没有回话,他只是皱起了眉,望了望那高壮男子离开的方向,深色的帽沿掩住了他眼里的神色,楼溪看不清楚。

回应她的只有滴答、落在屋檐的雨。她亦是百无聊赖地翻开书包,拿出一本语文课本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素不相识的两人,被雨水困在这狭小的亭子,雨敲打竹叶的响动亦是喧嚣,翻开的那页课文恰好是今天新学的《赤壁赋》,书本上的字句是那般熟悉,她却一个也读不进。

那位先生此时却又忽然靠拢,像是认出她了,帽沿撒下的影子正好掩住她发神望着的插画:“你是,老楼家的闺女?”

楼溪从未见过这位先生——他穿着深绿色的军装,即使是坐着,身姿也清瘦挺拔,眉间里充斥着的是如青松翠柏的坚韧。应该是不会忘的。这般的年轻军人,即使是见过,也不该没有印象。

她思考良久,才怯怯地试探道:“先生,我们见过吗?”

那人却好似不太在意这件事,仅是轻笑一声,眼睛亦是弯成了月牙的形状:“见过一面,大抵是你还年少,不记事。”

年少?那得是有多年少。楼溪从两岁起就开始记事了,邻居街坊鸡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记得清,还记得二年级时隔壁班的李四借了她五毛钱还没还。

可这位先生,看起来没比她那刚成年的哥哥大多少。更何况,她今年已经是初中生了,却是没有半点印象,楼溪想不明白。

“老楼,他还好吗?”那位先生问道。他似乎是对楼溪父亲的事有些在意,又像是不知从何问起,于是折中挑了个最平常的问题。

“您说父亲吗?” 楼溪想不出关于父亲有什么好说的,每天都是平平淡淡的,干差不多的活:“他自从腿骨折后便和妈妈在家附近开了个早点店,每天起早贪黑却乐在其中,比我上学还起得早。”

 听到此处,那位先生一直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丝龟裂,却又不想表现得太在意,继而眯着眼打探:“骨折?我仅是记得他腿脚留下了些毛病。”

“您不知道?”楼溪打量着面前的军人,有些好奇地问道。却又不想有心为难这位年轻的先生,自问自答地说道:“是几年前留下来的毛病,他因腿脚不太麻利退役后,有天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是吗,大概是许久不联络了。” 年轻的军人似乎是有些窘迫抚了下鼻头,轻笑了一声,却又没再回复。

那先生的轮廓在昏暗、不透光的雨亭中显得既熟悉又模糊,不真实地像是某张老照片上的人物。楼溪眯着眼,费劲地思考着,从记忆的某个角落翻出了点什么碎片。

那位先生却忽地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雨快停了。”

当楼溪又重新试着回想时,却再也想不起来了。她顺着先生的目光望去,只见竹叶上的一滴雨最终滴进了泥洼里,绽开一圈涟漪,又回归平静。

雨像是停了。

可她回过神时,那个先生却再也找不到了。兴许是他走的太仓促,连声告别都没来得及,她甚至还未得知他的姓名。

但四下无人,也没有树。前面是一片陵墓,她听父亲讲过,那边应是烈士陵园。

(一场雨下雨停的灵异邂逅,文字夹着水气描绘得丝丝入扣,情境气氛如同新海诚的「言叶之庭」,不过却没有杜撰情爱浪漫的典型,反而牵出父辈时代的历史背景,人物动作情态的刻画圆融细腻,不过情节还可进一步扣紧,遭人尾随的枝节似无必要,而且陵园仅是地缘的解释,这类故事须有某种因果的呼应。)

雨晴:开始与结束

陪伴

今天是九月三十号,这并没什么特别的,但重要的是明天是十月一号,是国庆假期的开始!是进入大学以来的第一个假期!多少学子翘首以盼的美好假期即将拉开帷幕,这能让人不心潮澎湃吗?廖月在午后的教室里上着最后一堂课,但是眼睛却没有在看讲义,而是紧紧盯着时钟。“啪”的一声,把她吓得一激灵,将目光收回才发现是隔壁转笔的时候把笔掉到桌子上了。教授的目光被响声吸引过来,廖月急忙摆正姿势,低头紧盯电脑屏幕,假装正听得入神。还好这场蹩脚的戏剧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到了下课的时间。在与教授跟同学道别之后,廖月面带微笑,边走边掏出手机,准备与新结识朋友们约个时间一起出门玩,但是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来电提醒。

“喂,妈妈?怎么了?对我放学了正准备回家……什么?” 她放慢了脚步,企图在嘈杂声中确认刚刚话筒里传来的消息。“你外公心脏病犯了,我们现在都在医院,你也快过来吧。” 

廖月被这噩耗震得浑身僵硬,眼神闪烁,直到有人撞到她肩膀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一个人呆呆站在路中央,煞白的脸色此时倒是因为羞愤而有一些回温。她低着头,快步走向门口,并期盼着的士车能正好驶过。

走到病房门前,廖月就看到在门外双手紧握、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的母亲与半搂着她的父亲。简单问了下目前状况后,她小跑到病房门口,趴在门上透过小窗看见医护人员正在调试医疗设备,而外公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像是进入了梦乡。

待到医护人员离开之后,爸妈立刻起身冲向病房,又在临近门口的时候缓下来,悄声走向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廖月扶在病床旁,再次端详外公:凌乱稀疏的白发,苍白而褶皱的嘴唇,皮肤上的一道道沟壑像是痛苦的见证者;病房内不同器械运作的响声,吊瓶中药剂滴落的水声;隔着口罩也能清楚闻到的消毒水味道……这一切都让廖月感到痛苦与无所适从。

在病房枯守几个小时后,外公终于醒来。与欣喜随之而来的是得知自己需要在假期这几天在医院照料外公后的一点点失落。本来还为只有短短三天的假期不满,此时竟觉得庆幸——廖月抿起嘴,狠狠摇了摇头——怎么能这么想呢。不过想到三天的吃住行都只能在医院里,大部分时间甚至在这小小的病房里,廖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廖月便带着饭菜来到了病房。此时外公已经醒来,廖月便放下背包,拿出饭盒走到床边,开始给外公喂饭。事情果然不会进行得太顺利,外公初几口还咽了下去,到后来突然把粥吐了出来,脸上、衣服上甚至被子上都是呕吐物,廖月的手也难逃此劫。来不及去洗手,外公开始猛烈地咳嗽,廖月只能用较为干净的那只手去轻拍外公的背。等到外公不再咳嗽,廖月又要叫人来更换被罩,而自己去洗手间洗完手后用湿毛巾把外公的脸跟衣服擦干净。而这只是个开始。失禁之后更换床单跟衣物、搀扶老人去卫生间上厕所、帮老人擦身体、在身体指标出现异常时呼叫医生跟护士……短短一天,廖月感觉就像连续工作了一个星期一样身心疲惫。

还好下一天外公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廖月终于有时间干自己的事了。她打开手机上的社交软件,看到了老朋友新朋友们出去游玩的各种照片,有唯美的风景也有搞怪的自拍,手指不停滑动页面,廖月的心情也渐渐低落下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廖月决定打开电视。她将电视机的声音尽量调小以免打扰到外公,然后随意换台,没想到看到了小时候看的电视剧在重播。

“你小时候可爱看还珠格格了,我要换台你还跟我又哭又闹的。” 外公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抬头看着电视机,笑着对廖月说。廖月挠了挠脖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前些时候的不快也在这笑容中渐渐被遗忘了。

后面的两天,虽然也经历了许多问题与麻烦,但也不像第一天一样兵荒马乱。在忙碌中,时间很快来到了第三天下午。这是廖月在病房陪护的最后时刻,过了此时,她便可以恢复自由身,踏出医院的大门,去享受最后的假期时光。但是廖月并没有第一天想象得那样兴高采烈,甚至有些不舍。她在病房门口回望,正好与外公的目光相遇,那目光还是这么温暖,永远包含着爱意注视着她,即使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廖月回身一步一步走向外公,倾身拥住了他。再做完告别之后,廖月缓缓离开了,当她踏出医院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像是外公刚刚的目光一样。

嘉仪:开始与结束

电梯门开了

苏苏走出电梯,她是中心医院重症医学科的医生。她边走边拿出手机看看了时间,然后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果然在转角处看见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满面愁容的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等在那里,老人披着披肩,白发简单的别在耳后,低着头微笑着看着手里的不锈钢饭盒。

“小达呀,你爸吃小馄饨每次都要放很多辣椒,但是我想着他现在生着病还是要吃清淡一点,你说这清汤的他能喜欢吃吗?”

“肯定能”

说话间苏苏走到了她们眼前。

“哎呀苏医生来啦,今天还是要麻烦医生了,这段时间真的不好意思呀。”说着老人把不锈钢饭盒递给了苏苏。

“这老头怕是不喜欢这清淡的口味,但是这底汤都是拿鸡汤吊的,很有营养,麻烦苏医生让他多吃点啊,争取早点出院。你说这老头,自从进了这新病房就一直没出来,算起来有段时间了,面都没能见上…”老人面色忧愁的拉着苏苏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直到被妇女打断才停下来。

苏苏抬头看了那妇女一眼,想起了住在icu的那位老爷爷,从被收治入院一直到住进icu,他老伴儿虽然因为腿脚不便无法陪护但却每天都坚持来送饭。可惜那老爷爷送来的时候情况就很不好了,加上年龄也大了,行医多年的她不用怎么猜也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到了最后她也只是例行公事的通知了家属。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竟然被老爷爷的女儿堵在了办公室门口,一开始她以为是医闹,转身就想喊人,却被那妇女一把抓住“医生医生,我有个事情想求您帮个忙”那妇女犹豫了一下说“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爸前段时间过世了,家里商量了一下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妈了,本来我妈知道以后虽然难受但是还是接受了这件事,结果第二天一醒来就给忘了,吵着闹着要给送饭,家里找了各种理由,到现在实在是拦不住了,您能不能到时候假装把饭收下,骗骗她?”

苏苏愣了一下“忘了?”

“我妈她有老年痴呆,本来不太严重,但是自从我爸走了以后就越来越严重,说的什么都不记得,也不愿意去医院,每天就想着给我爸送饭,家里人不敢再刺激她了,只能顺着。苏医生啊我知道这肯定很麻烦你,但是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我爸还在的时候也是您照顾的最多,拜托您了”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苏苏一边宽慰她一边回想着那位笑眯眯的,坐在轮椅上,总是抱着饭盒的老奶奶。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能招架住妇女的攻势。虽然最终答应了,但是也约定好了就这几次,等老人情绪稳定了就要去就医。

思绪回到现在,苏苏宽慰着老人,在答应了她会看着老爷爷吃完之后才道了别。

苏苏看着那中年妇女推着老人转身离开,又看了看手里的饭盒,深深的叹了口气。她转身走进办公室,将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热气扑面而来,她盯着那一颗颗油亮的小馄饨看了一会儿,最终也只是将它放在了桌上,一直等到热气消散,表面的油逐渐凝固,馄饨都坨在了一起才端起馄饨倒进垃圾桶。

苏苏将空饭盒放进办公室的柜子等着之后再还给那家人。处理好一切以后,她走出办公室,摁了电梯。她能感觉到老人的情绪逐渐稳定,相比起那妇女的忧愁,她每次都是温和平静的,想来她女儿会逐步带她治疗。苏苏希望老人的情况能变好一点,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样也好,不清醒的时候还能保留着希望,清醒了就必须要面对天人永隔的现实,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苏苏能够掌控的。

电梯停在了19层,苏苏走进电梯,又叹了口气,看着电梯门重新关上。

(生离死别总有依依不舍的情节,似将预先构思的内容,勉强硬凑在形式的要求,导致叙述显得紊乱匆促,在电梯狭窄的空间布局中,仅能频频以对话含糊交代,描述形容用词多有不当之处,连带人物动作的衔接也不够分明,因此较难产生阅读的共情,而且从故事的转折看来,应在结尾才昭示死亡的真相。)

莹珍:开始与结束

有人曾经说过这个世界大很大,小很小,大到走了这么久都还没跟对的人相遇,小到围着喜欢的人绕一圈就彷佛看到了全世界。对于一个典型上班族IT男来说,这个世界大很大,因为在职场上可以遇到千千万万种各式各样的人,但同时这个世界小很小,因为在这个男性主导的工作场所里,每天只能跟几个固定的IT男同事在这个办公室里头相处。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这个部门的主管是个女的,但是我们对她的印象不怎么好,只知道她有一个不定时会在工作时间睡觉的怪癖。平时被脾气暴躁的她训骂时,眼睛都不敢直盯盯着她看,而往往眼神只能往向下飘看她最爱穿的那一双红色高跟鞋。

与平时一样,周末来到公司加班的我,一大早被那女魔头上司痛骂了一顿。心情不好的我放下手机,拿着那一份被嫌弃的办公文件,想下楼到公司附近的公园走一走,放松心情,寻找新的灵感。乘搭着电梯从十二楼下去时,电梯突然停在第六层楼,进来了一位女同事。由于沉静在刚刚被指责当中,我满脑子对着文件发愁,没有注意刚进电梯女子的容貌。只知道下一秒,电梯突然发出了剧烈“咔擦”… “咔擦”…的奇怪声响,顿时电梯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刚进来的女孩立马拿出快要没电的手机试图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她用手机微弱的灯光直照在电梯的按钮上,并且找到了紧急按钮,可是按了好几回,却无人回应。在她试图尝试好几回求助时,我用余光偷瞄了她几眼,可没料到过一会儿,还没来得及看全她的容貌,她的手机竟然没电了。在这黑暗狭窄的空间里,虽然空气中飘着女孩身上淡香的玫瑰香气,但是始终藏不住我们两人尴尬的冷气息。 不知是由于害怕空气安静,还是由于无聊,我的身体开始慢慢倾向女孩的方向,而不知怎么地,我的大脑突然好像不受控的开启了啰嗦的自我介绍模式:

“你好!”

“你是在来自公司哪个部门的?”

“我今年27岁,我是……”

说着说着,女孩听了几句话后没有回复,只是打了打哈欠,就将头侧靠在我的肩膀。这时的我,脸红耳赤,手心里冒着冷汗,肩膀僵硬着不敢随便移动,生怕轻轻一动就会惊醒到她。电梯里宁静得仿佛只听得到彼此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只知道这一刻的她,被困在了梦里,而我却感觉我们被困在了属于我们的小天地,彷佛我之前所追求的“全世界”就近在眼前。而等待别人修复电梯的时间已并非煎熬,甚至这一种等待已经慢慢地转变成了一种享受,而我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留在此时此刻。

这里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直到……

有人从上面呐喊道:“电梯维修好了!”。电梯照常恢复运作后,电梯里的灯突然一亮,有如惊醒了这一场美梦。久违的光线刺进我的双眼,当我缓缓地适应着灯光,慢慢地试图张开双眼时,我朦胧的看到电梯镜子里女孩的投影反射,还有她那双眼熟的红色高跟鞋,顿时,我的心里一凉……

(一段电梯坏了好了的雾水情缘,描述语气有点冗杂失焦,情节的铺排和人物的动作也稍微不合情理,而且认不清彼此面目的情境较难成立,不如就安排为两个陌生人共乘,男的心猿意马,女的为莫如深,最后可以黄粱一梦,或者让电梯门打开后,女的投向男的某位同事的怀抱。)

子寒:开始与结束

新年前夕

新年前夕,空荡荡的街上,凌沛如失了魂一般在冷风中漫无目的的晃悠。

她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走路,就被一个灯柱撞了个趔趄。猛的一抬头,才发现不知怎的已经走到江边了。江边的台阶上聚集了不少人,应该都是来看新年夜烟花的,于是凌沛找了张长椅坐下。

凌沛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之后父亲就消失在她的生活中,所以是母亲一人将她抚养大的。上大学之后,因为离家远,假期又忙着实习,她也就很少回这座城市。

今年秋天,得知母亲病重没人照顾的消息,凌沛不顾母亲的反驳,休学回家照顾她。就在前几天,母亲又一次进了重症监护室。这次,医生告知她母亲的情况很不乐观。手术室惨白的灯光刺得她眼睛涩涩的,医生的话在她耳边一遍遍重复着,弄得她脑袋嗡嗡直响。她想去外面缓口气,不知怎的就晃到了江边。

深冬,江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凌沛盯着江面上玩耍的孩童,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她记起江的另一侧自己小时候住的大院。那时候,妈妈带着她住在大院里一间很旧的屋子里。大院里有一个瘦瘦的小男孩,是她最好的玩伴,只知道小名叫楠楠。每次妈妈去上班了,他们就会在院子里用石头摆两个“球门”,用捡来的易拉罐当足球踢。记得她搬走的那天,楠楠拽着她的衣角哭得满脸鼻涕。

凌沛上小学的时候开始在球队里踢球,虽然后面也不再踢,但也坚持了九年。初中,她代表学校去省里参加比赛,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个球踢到了一个男生头上。正准备逃跑的时候被那个男生揪住衣领。

可她转过头时那个男生却瞪大了眼,说:“凌沛?是你?”

凌沛很茫然,因为眼前这个高大的男生自己并不认识。

男生却又开口说:“我是楠楠,你记得我吗?”

她这才恍然大悟,盯着他球服上的名字说:“顾楠…楠…楠楠?是你!”

眼前的男生激动得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凌沛把她举起来,激动地说:“原来你也还在踢球啊!记得我们小时候吧!”

顾楠笑起来一点也没变。

天渐渐暗了,路灯一盏盏的亮起来,朦胧的灯光让这个寒冷的冬夜有了几分温度。思绪突然被打断,凌沛哈了一口白气,搓了搓手。好几年没联系了,怎么会突然想到顾楠呢。

聚集在江边的人越来越多了,过不了多久,各种新年前夕的庆祝就该开始了。从前每年的这个时候,顾楠都会拉着凌沛挤进江边黑压压的人群。他们呐喊着新年倒计时,在烟火点亮夜空的时候扯着嗓子和对方说新年快乐。想到这里,凌沛不由得笑了起来。

江边飘起了小雪,洁白的雪花落在凌沛的睫毛和发丝上。高三那年的这天,雪下得很大,路都被封了。顾楠拉着凌沛跑到十字路口,等所有灯都变成红灯的时候在路口的雪地上躺成两个大字型,边笑边摆动手脚,直到两人都被灌了一大口冷风,呛得直咳嗽。

凌沛猛的发现人群中不再有她和顾楠的身影。她的视线有些模糊,滚烫的泪水在眼里打转,融化了睫毛上的雪。高中毕业的时候他们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这是凌沛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想到他。她翻出手机,听着手机里他最后一次发来的留言,鼻头一酸,后悔自己没有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站在他的身边。

手机的震动声把凌沛拉回了现实,她点开留言。

“凌沛,是我。你还好吗?”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她有些恍惚,攥紧了手机,没有回复。

江边的人群沸腾起来,凌沛看了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十二点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肩上的雪。晚上从医院出来得急,没带手套,正当她准备把冰冷的手揣回口袋里时,左手就被一只手温暖的掌心包裹住。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拉着跑进了江边黑压压的人群里。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凌沛呐喊着。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借着漫天烟火投下的光,凌沛看清了自己身边的人。

“顾楠。”

他可以穿过时间的洪流带她回到最纯粹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