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恋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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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October 11, 2023

睿琦:东西

小偷玫瑰

在lockdown的时候等待包裹大概是最焦心的了。生活在不足二十个平方米内,空气中除了病毒什么都有——昨晚湿头发留在枕头上的洗发水味,今天呼出的一群二氧化碳,还有明天该吃什么的一些困惑。

包裹来的时候是个天气不错的下午,雨季里地面几乎没有干燥的时候,这次意外地暖和,像是口罩里蒸腾的水汽循环进脚步里。小纸箱子上密密散着百分之九十五的酒精,至于剩下百分之五,我在空白处签上姓名。

黄色玻璃瓶厚重,被一圈圈裹在塑料皮里。往常我一定要摁破几个小鼓包,听到塑胶膜清脆爆开的声音才肯罢休,但是出于对那些已记不清的毒株的敬畏只好作罢。我不想无端坠入某种概率事件,从而让半栋楼的人知道我网购了一瓶香水。

一百毫升在香水里已经算大瓶,带到哪里都不方便,何况连盖子都是精致的六边形金属。辗转回家度假的时候,家里的猫总爱踢一脚这个大块头,好似反复确认我的溺爱与无奈。我向来对待红绿色盲的毛绒小病号们极为友善,黄色是她们为数不多能看到的颜色。好在瓶身极为结实,连一个口子都不曾有过。每次落地总是发出既沉闷又清脆的响声,我心一惊,手脚并用扑去一看,如蒙大赦的同时又感谢上天对六边形的怜悯。

后来我问猫,为什么总是打掉我的香水。猫低头看饭碗又抬头看我,大的小的一起,四只眼睛很诚恳地看着我,大抵是因为我手上抓着罐头,谈判在此终止,而下一次遥遥无期,我又回到学校里。

年年换宿舍,年年搬家。我总是有很多纸箱子,上面写着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有些东西总要放进纸箱里,有些东西是怎么也不能呆在那里面的。一百毫升的大香水是这样,碎开的六边形黄色玻璃也是这样。

香水很危险。酒精含量打底百分之七十,属于易燃易爆物。我从未有过实感,直到死去的香水血液在我书桌上爬开,鼻腔里插上的是高度酒精的战旗。后来我从伏特加里闻到相似的分子,是玻璃的味道。

我打电话告诉妈妈香水跌破了,妈妈倒是说:“人没有事就好,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既然你也不愿意再买。以后这种事情多着呢。”

最后一句很模糊,像是预言伪装成安慰混在电波里。今年夏天我回了一趟老房子,实木地板上坑坑洼洼,那里已经没有大香水瓶子,也没有我。

(玻璃注定破碎,记忆保证留香,像是为了一瓶香水写下了死生契阔,离散之人和液态之物,肉身的脆弱和命运的颠沛,文字在其间的晃荡亦如水形,生活时酥麻松软,遇猫时狡黠算计,琐碎的极致仿佛自言自语,但是同时又沉香四溢,超越恋物的笔墨,直抵某种无华的纯净。)

董琦:东西

香柠檬、苦橙、玫瑰和心软的神

我有一支叫LUNA的香水,是来自姐姐的礼物。那是刚接触香水和奢侈品的年纪,闻了一众小样后决定添加至心愿单,因为心里清楚一事无成的我全仰赖亲情的供养活到这个年岁,所以祈祷在秋天,会有一个心软的神无意间看见心愿,将它送到我手上。这个气味伴随我度过整个21岁,摁压泵头泻出的,除了花果清新的酸甜,还有已然结束的短命又不知所云的青春,所以我留住瓶底半个指甲盖的余量,为逝去的事情做一些挣扎。说实话那种清冷调的玫瑰香并不会在我的皮肤上停留,挥发后只剩下香柠檬和苦橙的酸,所以得改喷在衣物上,晚上将衣服丢进洗衣机前埋头闻上一口,是后调的脂粉香带着我自己的味道。

我觉得人身上是自带体香的,像信息素那样,但要识别的话需要很多次抱抱,在脑子里形成数据库。外婆闻起来像酸梅汤和药膏贴的结合体,所以今年试香的时候入了一款黑石榴,还原了那种暖暖的酸梅味,是让人很安心的木质调。我小时候和她一起睡,到了十五六岁才分床,在床畔一贯会闻到的暖香几乎是入眠的一项指定需求。长大后会失眠,拿黑石榴做侍寝香,还是会睁眼看着天花板逐渐明晰起来,窗外天色是发灰的冷,我总不信七八点的太阳是画里的红色,但也许窗朝西,是因晨光照不到而冷,睡前喷下的余香在空气里突兀了起来,还是温暖的酸梅汤,和一缕格外凛冽的药膏贴味道,侧头去看,正贴在心软的神的肩颈上。

我调取不出有关她的气味的描述。

但是那天被肩颈的一抹白色刺痛,便要凑过去嗅她没盖上毛绒毯子而露在冷空气中的肌肤,像噙泪的幼兽,但寻香无果,所以蜷了身子偎在边上,欲要透过衣物和血肉去钻研因病而弱的脏器,但钻研无果,所以茫然,又因无眠而发麻的头皮开始刺痛,恍惚间发觉她也是酸梅汤和药膏贴的味道,是我依恋与安全感的载体与源头,但又觉得她不应是这样的。于是无措间想发狠地揭去那抹明晃晃的白色,又怕惊醒她来之不易的睡眠,便找来熟稔的香气缀在绒毯上,替她盖在臂间和后背,抵着额,同矇昧的花果的酸和刺目而晃眼的药膏贴,沉入因被爱而不配得感溃决的梦。

(像是宝玉恶臭浑浊地活着一场,可是却是为了收集香气而来,嗅觉动物的体系文字,一味一人一段往事今生,香气一缕接着一缕,即是爵士式的混搭,也是酒精般的调配,几达醉魂酥骨的程度,恋物百科尽皆归于风情,最后似乎愈近愈溺,但也如脂砚斋所言:然究竟不犯一些淫意。--「沉入因被爱而不配得感溃决的梦」如何断句?)


子奕:东西

小被子

我以为的一个八岁寻常午后,妈妈打开空调房房门,凉爽空气便混入不寻常的燥热。她手拿一条粉条纹兔子图案的被子,像筷子一样杵在仰躺的我面前,两线一点以那方块被为中心,她说,“我找到它了。”

它号称我的小被子,因为是妈妈讲的,我就信了。据说我出生就由小被子包裹,它忠诚又体贴,绵柔又细滑,它有我和爸爸妈妈的味道,给了我第一种触觉。我天天用小手揉拽,肉脚踢踏,对它口水攻击,幼牙扯拉,但它依然是所有被子中最靠近我的那一层,只是我懵懂的嫩皮大脑并不记得。

我将信将疑地弯起身,拈起被子一角,其内里已经龇牙咧嘴,露出一部分棉絮,表面却仍是凉滑顺溜,兔子还在微微笑。我卸口气,嘭地躺下,小被子随即覆在我脸上,展开白色的柔光世界,棉质材料像我的另一层皮肤。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记忆的信息素传递安眠,我睡了一整个下午。很沉很沉,好像醒来,就到了我把它送进衣橱的那一天。

小时候的衣橱不值得信任,衣服总是越长越大,不知不觉把我藏起来的零花钱吞掉,小被子也是如此的命运。我跟小被子失散了八年,八年我不知道它的身份,八年它回忆我的初生,就像路过唯一的河流,唯一的河流路过太多人,似水年华非常有道理。但我还是在一两年后,把它折叠整齐,放进衣橱,从此它就随四季交替,消失了。

那时的小被子已经很老,棉花肉松垮,妈妈说被我踢散了。夜里我总是抚摸它完好的那一面,一面愧疚一面幸福。它将将攀到我的肩膀,盖不住我的下半身,我按着这小小一方温暖,想象自己也变得很小很小,小到能钻进小被子的怀抱。我乖乖地拍它,透过它感受我的心跳,好像同时在拍光年之外的小版我。

这段回归婴儿的时光,给往后的我留下了一个铭刻。那就是我入睡时,必须要有东西包裹脖颈,不然我就失眠到黑夜掉色,等到东方白得像小被子的奶白。就算意识如何变迁,我也没有更替掉这个习惯。小被子不是所有被子,它慢慢地换了一种形式陪伴我。

小被子曾轻轻担起我的重荷,把我装进水里,带入云里,走到风中,让我哭了第一声,让我裸露在胸膛中睁眼抬头。我抬头就摩擦了它的胎芯,我扬手就刮花了它的棉絮,那个夜晚,我可能真的把它送进了衣橱。我希望它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无论是我们之于记忆,或者记忆之于我们,似乎都在追求一种被包裹的感觉,小时候的天真无邪,铺盖一段断舍而不离的关系,文字的亲密和温昵几乎密不透风,仿佛物与人之间本为同体,几番送进衣橱随之又是几番依恋,蒙太奇的前后连缀,段落之间确实还需打通一番。)

予涵:东西


玻璃兔子

那面玻璃墙刚刚建起来的时候,我还在一手芭比一手肯地玩着过家家的年纪,不必说,自然是记不得什么了。

但在那样的年纪,有一个自己的房间,还有父母细心挑选的、同其他小朋友都不一样的玻璃墙,想必是十分优越的。墙面是灰蓝色的磨砂玻璃,卷着浅浅的弧形波浪,包围住我房间通向二楼镂空的一面,剔透的线条勾勒出俏皮的兔子纹样——这图案选得极用心,是我的生肖。至于怎么选的、是谁选的,我已经全都忘记,似乎携带着记忆诞生在世上时,我就已经拥有它了;好像这是我本就该有的财富似的。

房子镂空的二层设计,在当年显得很时髦,妈妈至今还为她的灵机一动感到骄傲。但于我而言,镂空二层加上玻璃墙,组成了一个非常幸运的等式,“=”指向的结果,是一楼正对我房间的电视机。

《大长今》是那几年最红的电视剧,厨娘徐长今每晚都在我家的电视屏幕上熬着御膳汤。妈妈熬夜也追剧,却赶我去二楼早早睡觉。我自有我的应对办法:在那些夜晚里,趴在玻璃墙前通过兔子的透明线条偷看楼下的电视剧,几乎组成了一个小女孩全部的快乐。那种刺激的、惊险的、对六七岁小姑娘而言简直是“九死一生”的冒险,让我乐此不疲,被抓包过几次后便研发出新的技巧,在影影绰绰的玻璃兔子后面,无声息地同父母外婆斗智斗勇。其实电视里究竟放了什么?现在想想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光影和台词,夸张地交错切换,我早已全部忘记了。

历久弥新只是美化的说法,暑期回家我再见到那只玻璃兔子,发觉它已经扁平而泛黄,墙面上贴满了破损的地图、海报和计划表,那是我十多年来积攒的成长。妈妈在一楼叫我的名字,关切我今天要吃些什么?鬼使神差地我蹲下来,凑到玻璃墙前,透过兔子缺损的线条去看。这一次电视机沉寂无声,只有妈妈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抬头找我,问:“你又趴在那里看什么?”

那一刻我似乎仍然是六岁的小女孩。

(玻璃屋兔子窟,像是滚落记忆的洞穴,重临童年的美好,既有母亲的相伴,又有韩剧的相看,文字暖和自带一股童真的淳朴和惬意,快乐的情景光滑如镜,幸福得毫无杂质,没有夹入典型回忆式的情绪,诸如成长的忧愁或者昔今的恍惚,反而更有大方且真实的感性。)

苏康:东西

和我看似最亲近的

或许租客总是唧唧歪歪,问题层出不穷,房东干脆派个中介来替自己沟通。当按照惯例问到需不需要家具时,我拒绝掉了免费的床垫。倒也不是对软硬材质有挑剔的要求,只是独身前往这片小岛,只有一个24英寸的行李箱是属于自己的。于是总想多买一些东西,以此扩大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的体量。多数时候看着它们,还是能说服自己是属于这里的。加之,生活一半的时间都同床垫几近赤裸的相处,得由自己选择。

连锁店最大的好处就是当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你知道在那里总能买到需要的东西。King size和Queen size,家乡虽没有这种说法,但谁大谁小一目了然。家里的床垫都是妈妈主张的,自己选的时候竟有些手足无措。在将陈列的床垫挨个试一遍后,最终敲定的还是和家里那张躺着感觉最相似的。

货物运到的那一刻,我正式搬进了出租屋。两个穿着Ikea工服的中年男子敲响了门铃,是出租屋的第一个到访者。我倒是想寒暄两句,但他们在我签名后将长条形的箱子放在门口便转身离去。拆开后是被塑料膜包裹住抽干空气挤压成圆柱体的白色海绵。还好不算吃力,我把它拖进了卧室。划开塑料膜的瞬间,海绵里的弹簧开始膨胀。可能是被压得太久,刚开始只是试探性的舒展,确定没有束缚后,猛得一下弹开。一下子,摊在这四四方方的空间里,实在突兀。或许如今的自己,在这座岛上看起来也是如此。

随后就是和它不断的磨合。房东给的沙发坐着总是不舒服,所以我大部分空闲时间都在这张床垫上度过。又因为它和妈妈买的很是相似,在等待入睡的时刻,有几次恍惚以为自己躺在家里的房间。直到睁眼后,空调上下扇动,才将我和冷气一并从三千公里外吹回了这座只有夏天的国度。 

总算挨到暑假,我和24寸的行李箱一起飞回了家,好在躺在出租屋里的床垫在向岛国证明我生活的痕迹。爸妈对于久别重逢也是热泪盈眶,并告知我重新布置了我的房间,换了一张硬一点的床垫,有益脊椎。回家的第一晚,某种不安的情绪从这张新床垫涌进我的身体,竟在试图将我拽回赤道的那间出租屋。好在妈妈这时敲开了房门,同曾经的每个夜晚一样,送来了一杯热牛奶。困意随着口中腥甜的味道席卷而来,冲刷了其他思绪。

再一次回到岛国的这天,我躺回了这张和家里已是截然不同的床垫上,曾几度希望通过它去寻回家的概念,如今看来即使置换到一模一样,仍是断壁残垣,剩下的终是需要被那杯热牛奶补填。

(床分大小软硬,人分这里那里,我们的东西其实就是我们,看似打点生活起居的记述,糅杂了一点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醒觉,明明是作为沉溺休憩的物体,但是却用来思索彼间此处的迁徙来去,虽然叙述用词尚可更为独到圆融,但是文字用情极为精确,量身打造了该有的柔度。)

怡宁:东西


少女的衬衫

白色衬衫只能是属于青春的信物。打开衣橱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积攒太多消费主义促使下消费的衣服,但那一件白色衬衫我总是会挂在特别的位置。它的存在让我和这个世界之间还有隔膜的距离,是青春的,平静的。

那个繁星灿烂的夏天夜晚,像一幕循环播放的孤独电影。窗外的牵牛花架,烛台上映射着淡墨的如血色一般的火光,17岁少女的脸清晰地浮现。他还没有抚摸过她的肌肤,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白衬衫的细麻面料只属于夏季,衣领被洗得微微发黄,只有身材清秀而封闭的少女才可以衬得起它,搭在身上隐约透出形体的轮廓,是漫不经心的性感。伸出手的瞬间,他感觉到他们的肌肤之间有些粗糙又柔软的东西温存着。衬衫轻轻从指尖掠过。闷热潮湿的南方空气打湿了少女如海藻般的长发,他多么想将自己的脸一股脑全部埋进去,他想和她倾诉。女孩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房间内,干净的没有一丝野心和欲望,就像桌上摆着的那张她的黑白写真照,寂静的好似不属于这个喧嚣的世界。

人应该有爱情。我想陷人爱情的人,会不容易感冒,会更健康。关于那晚的男人,我已不记得他的气息、声音和头发的长度。我只知道如果在人群中他出现,我会一眼与他相认。我们在人生命运荒野里,没有彼此的线索,仅仅是随风飘荡又居无定所,像飘零的种子。我用这件衬衫记住了那一个人,或许更准确的说,是记住了那个时候的我自己,这远比用语言、理智、文字、记住一些事情来得生动。后者是海滩上的一座城堡。尽管它巨大而耀眼,但转眼间就分崩离析了。白色衬衫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我总是喜欢在内心悸动时穿上这件白色衬衫。当然,我也在刻意控制穿它的次数,毕竟人这一生心动的次数太多了。少女的衬衫好似一块牛奶味儿的手工皂,用的次数太多的话,一点一点在缩小,不知道哪天香气和形状就都消耗光了。我想只要这件衬衫还存在着,穿着她我还永远是那个炙热的、带着南方潮湿热空气的小女孩。

婧妍:东西

吉祥如意

我拿起如意油倒了几滴在手心后抹了抹肚子,辣辣的、暖暖的很舒服,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几分钟后“噗了一声”,终于肚子里那股一直打滚的气体排放出来了。

有记忆开始,这味道便一直伴随着,成为了某种习惯,让现在20几岁的我随时都会备着好几罐,深怕丢了后那种不安的感觉。有一说一成年人真的好犯贱,过往的我可最讨厌这一股中药材的味道了。妈妈每次都会强制性地给我抹一堆在肚子上,我也更是因此埋怨了妈妈好一阵子。

当心智年龄越来越成熟,我和弟弟个子都快超过我妈时,她开始将这味道转移到刚出生的妹妹身上。而从妹妹牙牙学语开始,我便负责在她洗好澡后抹如意油在她肚子上。听婆婆说这样做能祛风,小孩肠胃比较敏感,较常容易不舒服,抹了这神奇的油,小孩能顺畅放屁就能安稳入眠、不哭不闹,像极了某种安眠药。

再后来她学会了走路,每次她向我跑来,身上总会带着这味道,时间长了这味道成了她设的到站通知。很多时候即使是背对着,只要闻到味道就知道是她来了。那时的我大约处在中学的阶段,她很黏我,几乎天天都来我的房间,陪我度过了充满压力的备考时光,也陪我经历了那青年转成年人的叛逆时段。

几年后又看着她穿上了校服,心里却参杂着不安和欣慰。清楚她的生命如倒计时钟,不能有太多变数,但我依旧在奢求着某种奇迹。虽说的动听,我最终还是不顾疫情所要经历的分隔,自私地去国外升学了。

大一第二学期的某个雨天,在宿舍里我本想打开如意油闻一闻却不小心打翻了,它碎成了很多块。我不知所措,怕室友责骂,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清干净,尤其味道。但室友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帮我收拾。她看了看我,问了句:“你妹度过危险期了?”我摇摇头强忍情绪,她知道了答案,向我张开了双臂。那个晚上,房间里充斥着如意油的气味,对我来说是安全感的味道现在却有点过火,一整晚我怎么都睡不着。

无可奈何我坐起了身,到7-11进货了三罐,应该是怕再打破,所以多买了一些。付了钱走出商店,我打开其中一罐闻了好一阵。嗯,淡淡的气味才是她,我轻轻地把盖子盖回去放进了包里,承诺自己以后不能再打碎了。

(五感皆可带动情绪,唯有气味钻入脏腑,描写安神疗愈之物,看似热辣辣要展开一段童年成长的经历,不料如意其实多舛,生命恍如气体说散就散,姐妹之间的缘浅缘深,文字吐露得若隐若现,像是药油一般涂抹出了悲怆的亲密,人走了至少还留下气味,留在人间的百感交集。)

淑颖:东西


四季幽靈

水晶店內什麼水晶沒有?眼花撩亂不足以用來形容,可偏偏這一條“四季幽靈”卻成了最合眼緣的。當時是二月份,愛情的酸臭味齁得我慌,本打算買一條粉水晶,可是疫情的警示阻止了我:健康大於愛情。可人心不足,我不想這麼算了,幽靈可能也剛好看穿了我的心思,指引我前來。

這條“四季幽靈”我是越看越喜歡,它可以招健康運、招財運、去晦氣、提高事業運及學業運。趁著熱度未消,我順便編造了我和它的前世今生,方便宣傳我和它深遠的緣分。水晶要定期潔淨,絕對不要直接用水沖,而且不能給其他人觸碰。這些忌諱我一直都記著。我天天帶著它,除了去酒吧或是掃墓外,因為怕招來負能量。

後來的後來,我也知道它管不管用了。

2023年,是我有生以來最衰的一年。我常靜靜的看著四季幽靈,思考著我的過失。可能是因為被那個臭男人碰過,好運都給了他,我就越變越衰。我再次看著它,原本半透明的晶體好像變黃了,串著珠子的綠線也快斷了。回想,我已經好久沒去潔淨、很久沒有換新線了。

生活過得一團糟,常常喘不過氣。想法一大堆,可是沒有一個實踐出來。該做的不做,不該想的一直在腦里重復播放。前路一片迷茫,可是又偏偏沒去想過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剪不斷理還亂。我最近常拿著那串幽靈,觀察裡面的形霧。紅的、黃的、綠的、白的一片繚亂,就如我前方的路。本來就沒有方向感,偏偏還因為自己還走著而心安,世上最可怕的就是自己甘願墮落。

有一天幽靈顯靈,霧裡終於碰到了釘,我有兩年沒回到那家水晶店了。幽靈嚴重重載我的負面情緒,忍不住後反噬回我的身上。原來,我該面對的這麼沈重、這麼必要。我代替了幽靈原本的角色,再次掌舵。雖然餘孽未完全滅絕,但是至少在路上。

心靈的寄託做了改變,把情緒都留給自己,慢慢消化成為一股新的力量。儘量遠離使自己不開心的事物,絕對優先照顧自己的情緒。也許在別人看來是自私的,但是這是我的生活。時刻考慮別人怎麼想,太難了。此刻幽靈走遠,我不想要再那樣了。

四季幽靈背負著我的罪名也挺冤枉的,如果可以,你也試著卸載吧!

(不信蒼生信水晶,雖然描述表白的仍是一貫兒女私情的鼻子眼睛,但是語氣句式愈發爽朗輕巧,無論是自嘲式的唉聲歎氣,或者自勉式的鼓勵期許,似乎都多了一股煥然的自信,像是精氣神三位一體的東西,顯然無助愛情,不過執迷終有所獲,至少文字確實剔透了許多。)

欣雨:东西


在暂停中流逝

9:30AM的时钟

手机的闹铃像捆仙绳一样把我从另个世界中强行拉回凡间。我试图挣脱,滑动手指将它解开,但奈何昨日的自己预设了太多的闹铃,硬生生地将我从梦境中拔起。头骨里的老式电脑还在缓缓加载开机页面,半睁半闭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白墙上挂着的时钟——八点一刻。“嘿嘿,又早起了。”美好的一天从自我欺骗开始。因为我知道,时钟电池明明早已耗尽,只不过是懒惰一直没有动手去换新电池而已。时针和分针在那面钟面上固定了下来,永远停留在3和8的方向。

“下次有时间了再换吧” 自我诊断为拖延症晚期,已经无可救药了。感官不知为何似乎封闭了,感觉不到时间呼啸而过每分每秒的刺骨。我习惯地低头看着手上的电子屏幕,然后在眨眼间发现就连短视频都在提醒我已经看了60多分钟。留给我拖延的时间不多了,我迅速爬起来,将自己收拾得有个人型样便去追赶那辆还有1分钟抵达的巴士。

11:59PM的时钟

时间观薄弱,那强烈的钝感力令人麻木。我也向往着能够敏感一些,能够比时间早一步,但那名为“最后的一刻”的强力磁铁牢牢吸住我,不到火烧屁股就是不肯放我走。就像那反复横跳的红色秒针,想要拼命地跳到下一格,却被空壳电池拖住了前进的步伐,我的生活充满了突然爆发和回到原点的表现。一系列的停滞和突进,不断重复的过程,仿佛永远无法找到真正正确的步调。

在脑海中规划着路线,制定明确的计划,却往往卡在起点无法出发。我等待着最后一刻,不同于小学课本中的《与时间赛跑》,我更是《被时间追赶》。跑道上的枪声响起,在这早跑不犯规的比赛中,我仍会是那个在枪鸣的最后一声才出发的选手。当死神挥舞着刻有截止时间的镰刀在身后咄咄逼人时,我才出于本能求生欲开始向前不停跑,不停回头观察刀上的倒计时。

23:59

敲下‘提交’按钮。

“啪” 那是敲响胜利的声音,“咚咚”是心脏劫后的兴奋。长舒一口浊气,感觉跟磕了药的瘾君子一样舒畅了。扭动舒缓酸痛的脖颈,余光瞥到了那块墙上的时钟,仍然停留在八点一刻,红针仍然来回抽搐。动与静,流逝与暂停同时存在于统一面时钟里。

00:15AM 的时钟

四壁内的静止令人舒适,时间的流动变得模糊不清,也无法感受到日夜的交替。只有秒针的滴答声,以及敲打键盘的断断续续声,让我稍许感知到时间缓慢地流淌。

954声滴答,时分针仍呈150度,时钟的电池下次有时间了再换吧。

955,956,957……

(生活的朝朝夕夕,疲惫的时时刻刻,停摆的时钟齿轮作为人形的隐喻,时间延伸出最本我的属性,文字或酥软或自溺的调性极有魅力和韵律,不过似乎真的有些有气无力,虽然也像是时光暂止的写照和写意,但是取段横切无法沿周延续,片段式的内心戏稍嫌闲逸。)

湛阳:东西


颜色的终点是黑色

我一直认为日出与日落是大自然最绚丽的特征。而能够把这短暂且变化不定的场景永久记录下来的画家更是伟大。每当我观望着傍晚被抹上了颜色的天空,那瞬间我能清楚的感受到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

迟来的叛逆期体现在我当年对于染发的固执。因为只有漂过的头发才能像空白的画布一样,染上鲜艳和不寻常的颜色,以致我把我两年的人生轨迹捐赠给了人造色素,拼命的想从中廋疏出真正的自己。这种行为明明没有任何意义,却变得如此决绝与可怜。

房间里的柜子上,藏在一堆瓶瓶罐罐的身后是一瓶深蓝色的染发膏。黑色的包装是圆柱形的,它的标志也是如此的乍眼与非主流。上层积累了灰尘、剩下大概一半的它在我眼里是那么的可笑,因为当年我是如此的期待能够用上它,但如今它对我来说也已经毫无价值。染发膏的人造香精味道是葡萄味的,颜色也是不自然的蓝,虚假的本质神似组屋旁边的诊所所开的止咳糖浆。

21年,我第一次漂了头发。虽然头发也算是人体的器官,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我想这也是它的一种解脱方式吧。之后的两年里,我自己也不断的将颜色添加在漂过的头发上。蓝、粉、紫,又回到蓝。行为有点像是没有灵感且复刻不了日落的画家,自暴自弃的将颜料一次次涂抹在画布上。打结、用力拉扯就会断的头发,是我之前从未经历过的。我知道我的头发已经严重的受损,我该让它歇息一段时间,但我却无法摆脱我为了留下这一抹色彩而愿意付出的代价。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慢慢变得成熟了,我似乎领悟到一些道理。朝曦与晚霞只是白昼的附赠品,也正是因为它这短暂的寿命,才能使它的一生这般独特。人们偶尔停下奔波的脚步去观赏它、感受那一瞬间的艳丽,却不会沉溺于无休止的注视。

生活中慢慢有了新的兴趣爱好,我也逐渐舍弃了以鲜艳色彩,去标记自己在世界上的存在的这一种行为。不管日出与日落是多么的绚烂、多么的引人注目,但平静的夜晚、黑色的天空才是习以为常。两年后,我再次坐到了理发店的椅子上。理发师问我要什么发型,我想了一会儿。“把漂过的头发全都剪掉吧。然后,染黑。” 

(五色令人目盲,无色却又过于淡寡,局部语气虽然仍有些许温吞,天色意象的取用也略嫌典型,不过题目悠悠绝美,文字的前后贯通跌宕有致,抒情的厚度中隐露一股毅然而然,面对人生和自我的果敢,返璞归真的红尘漂染,睹物回溯渐变的发色,连带掏露深浅的脏腑。)

颢瑜:东西

相机

当相机没到手上时,我就开始幻想了。记录和探索,往往是无聊时最容易让我陷进去的东西。这种追寻热爱的情节,无外乎都通过那小小胶片沉寂着,当你钟情于这样的一个窗口,他就是落日,是街角快要燃尽的烟头,是灵魂定格的小角落….

几年前每次跟我弟弟说话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场景,马路上车辆的刺耳声,风穿过树,拍在我们的身上,有一点冷。总有一些模糊感,就在刚刚发生的事情也伴随着这一点模糊感,我好像看不清楚,看不透彻,两只大手捂住了我的耳朵,我听到的也是模糊的,好像伴随着些许耳鸣一样悠长而空灵的……金黄色的光洒在桌上。一年两年,几年,年年,皆是如此。

我终于想起要拿起相机记录下这些时刻,像是一个彩色打印机打出脑袋里黑白的东西,给本模糊的画面赋予上别人也可以欣赏的价值。一张一张脑子里的图片出现在桌上时,多年不回家的弟弟第一眼便是湿润了面庞。

确实只有刻板的人才说,欲望是天大的坏事。没来得及共享的情绪,就不要借着共情的幌子。当我把一张张炙热的照片塞进别人方正的脑袋时,他仿佛能更懂我在说些什么。

我不是专门去物色哪些不寻常的题材或人,而是想把寻常的人变成不寻常的作品。我也想把一些留有刻板印象的画面拍出不同的理解,谁就能说好的一定是好的呢?

一年前的一次夜游,江边的风胡乱的拍打在鹅卵石马路上,一个不是很沧桑的老头与一个年轻人起了争执,似乎是在争论一个固有的事实。我好讨厌这种姿态,老头自以为是嘴硬的仰仗着自以为是的理论。其实他心里也说不准,只是不愿意去赌上消耗了一生的信念,不愿意存在这东西其实屁也不是的可能性。

我用相机拍下了这幅画面,往往拿给别人看的时候,看的人都会抨击,用惯性指责年轻人。但当我娓娓道来,把前因后果讲出来时,别人又会因为只看到这张照片就评论而感到愧疚。这可能是我的一些癖好,对于我来说,相机可能就是理解正邪的一门艺术。

(光圈之内世界显影,言说带点江湖沧桑的世故语气,文字颇有迷人之处,像在存在的光影中毅然按下快门,好不好看都有唯心的耽溺,最后两段稍微不着边际,开头不妨自拍一下相机,从物延伸出摄影的缘起。)

泓铭:东西


石头上士

我早已过了使枪弄棒的阶段,那束之高阁的军装照,小伙子依旧神采奕奕。如今刑期已满,却也对那无忧无脑的时期有所念想。时不时到郊外放个火炮,到丛林里来个多人运动。草丛里的骚动,除了国宝级的野猪,就是那忍耐多时却无法挺过的步兵,被迫舍弃那白瓷座椅,与大自然来个深层交流。

步兵最爱走路,一走便妄想能走到天涯海角。走惯泊油路的城市小伙,总是有点不适应郊外那凹凸如星球表面的石子路。脚上紧裹着近几年又时髦的乌黑军靴,那踏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不自然,犹如初次远离地心引力,在月球上漫步的宇航员。每每的徒步行军,反复而不变的景色实在乏味,同一棵树重复地出现,想是虚拟世界又故障了。我习惯性地踢着路上的石子,只为能暂时忘记肩上的重担与脚板的灼烧。它们有些陪着我到尽头,有些踢腻了只能半途而弃。可即便到了尽头,我们最终还是得告别,为爱远离他乡,成了石堆里孤独的人。

不知是先天平衡感差,还是双足不愿被裹成小脚,时刻抵制着社会的束缚,我培养出了随时随刻都能跌伤自己的超能力。凡是糊涂蛋,便都会收到军官与上士们特别的关照。无论练场或丛林,上士都离我不过五米的距离,娇俏健壮的身躯时刻等待着拯救莫名摔跤的菜鸟。

或许是长期受到资本主义的洗脑,或是假装自己特别浪漫,我总是会想要带走些什么,作为念想。结业前的最后一次军训,上士一如既往地环绕在我们身边,我也如往常般踢着一颗幸运的石头陪伴我。时不时我也不忘调戏身旁的上士,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只为换来傲娇的叱骂。练场上的一草一木是不可带走的,必须原封不动地留给下一批士兵,武装部队倒成了最积极捍卫原始生态的环保组织。可无论多强大的部队也抵不过一个黑夜,那晚的石头也被这个叛徒偷偷,偷走了。

人总是留不住,退伍的上士过回了花花公子的日子,小伙子发配边疆站岗,水泥钢筋之地,再也没有机会踢石头。丛林的陨星,唤起宇宙万事。当年的心理活动,石化于那最文静的伴侣,等待重新探索。

(惨绿岁月木石前缘,回首军绿生涯的风沙,见证成长沿路的风景,画面的形容和心境的坦露,颇有置身其境的况味,而且文字出彩之处,流露了潋滟狂放之色,但是偶有自艾自怜般的措辞,或者顾左右而言他式的描述,却又显得夸饰而俗气,整体文气因而显得有点崎岖。)

梓义:东西

叶落成签

静谧的小路上,阳光透过树梢洒在身上,温暖而宁静。我漫步在这片小城镇,感受着与新加坡截然不同的季节。中原地区入秋的脚步像是被放慢了一般,那绿色的落叶点缀在小路上,散发着淡淡的宁静。落叶似与家乡秋的金黄落叶不同,叶片翠绿依旧,可在翠绿中叶片仿佛被一层灰色的雾气笼罩。

我放下了手中的拿铁,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零星的绿叶在阳光下闪烁,让我不由自主地弯下腰,捧起一片绿中透灰的叶子,面朝着夕阳的方向,我举起叶子。再次看向它时,灰色的雾气被夕阳的光芒打散。看着它,思绪如同这片叶子一样,在微风中飘荡。

秋暮,泛黄的叶子被吹进初中的教室,我看着化学老师手中的叶脉书签,默默低下了头,知道它不太可能属于自己。头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睛不甘地打量着这张蓝色的书签,叶脉在上面清晰可见,被一层轻薄的塑料壳保护着,塑料壳上“勤能补拙”四个字显得是如此的耀眼。我的名字不合时宜地从化学老师的口中传出,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我着了魔似的走到了讲台前。

有些猝不及防,因为这是给化学模拟考成绩前三的同学准备的礼物。平时并不突出的成绩让我丧失了对学习的信心,前两年摆烂的初中生涯,令我仿佛置身于泥潭之中,我只能尽我所能的无愧于自己的心,做着崩溃前的最后一丝挣扎。

接过老师手中的叶片,已经记不清从老师嘴角飘出的话语。一股莫名的从未有过的情绪从我心中燃起,燃尽了两年前那个烂透的自己。

发了疯一般,我在名为过去的泥潭中挣扎,尽管泥已经没过头顶,我却高举着那片叶子形状的书签,仿佛是岸边最后的稻草。我逐渐上浮,虽然只露出半个身子,但好在没有越陷越深。我将这个书签夹在化学书页中,将它当作我的救赎。

终于,阳光打碎了树叶上的阴霾,让这片树叶伴着微风沿着知识的小路越飘越远。

五年过去了,我逐渐减少了对纸质书籍的依赖,那片特别的叶子也早已随着风飘散,埋藏在我学习生涯的土壤中。它成为了我的心灵养分,滋润着我前行的道路。我随手将泛灰的树叶夹在图书馆的书中,悄然地飘进知识的土地,变成了养分,滋养着知识的大树。

(知识没有尽头,落叶总有归处,抒情虽然不脱青涩文艺的口吻,却也满满流露了荡然的
赤子之心,以今追昔的框架有点略嫌老套,可是至少是生活中自然的触景生情,而不是坠入相簿里的时光隧道,文字光影重叠的意象饱满,淋漓地倾吐胸怀,只是如此直抒欠缺玩味之意。)


卓伟:东西


5201次列车

在我很小的时候,一年只坐两次火车,一次是过年从南昌回老家,另一次是过完年从老家回南昌。从南昌到七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县城,要花一个半小时,坐5201次列车。

5201次列车是一趟绿皮车,是整条线路上最慢的车次。车厢顶上有大烟囱,开车之前总会冒出很多白气来。车里面是军绿色的硬板座位,窗户沿水平方向一分为二,要打开窗户只需要握住两边的把手向上提。天花板上是一列绿色的电风扇,也许是列车员想要流通混杂着腐烂的果皮,烟,泡面,还有厕所味道的空气,虽然是冬天,它们还是勤劳地工作着。我本身就喜欢坐火车,我很享受车轮和钢轨接缝碰撞发出很规律的“铛铛”声,看着窗外的电线杆一根一根地掠过,吹着从打开一丝丝的窗户里溜进来的新鲜的风。

更重要的是,每到一个车站,都有推着小车的老奶奶走到车窗边上,问我要不要买鸡腿。一般列车停站十分钟,我耍赖三分钟,再哭闹三分钟,一根用纸袋抱住的大鸡腿就会从车窗外递进来。有些时候列车开得早一点,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就要到手鸡腿被留在月台上。妈妈说不能每次都满足我,要我以后自己赚钱了再来买。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后来出国,新的铁路修了又通,新车站建了又开,回小县城还是得靠5201次列车。在国外因为疫情封闭的两年,小小的海岛上没有铁路,我很怀念家乡的火车。我长大了,可是火车从起点到终点,周而复始,而我的记忆好像也没有下过车。等我回国了,一定要再坐一次5201次列车,就好像把小时候最开心的日子重新过一遍。

再回到国内,火车站翻新了,所有的火车都被刷绿了,单看车的颜色已经分不出车的等级。好像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但是当扶梯慢慢往站台运行,那一列深绿色的5201次列车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的时候,我知道一切都回来了。看着枕木下的砾石,车窗外一根根闪过的电线杆,我突然觉得有些感动。

列车很快就到了第一个站,我想买一根鸡腿。向窗外看去,偌大地站台上只有拖着行李匆匆赶路的旅人,却找不到卖零食的小摊贩了。我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想要打开窗户透透风,才发现,新鲜的风是被空调送过来的,而玻璃已经变成了完完整整的一块,封死了车窗。

敏恩:东西

可移动毯子堡

每次出门前都会看到挂在门上的不同外套,即使是在新加坡也会在想今天的新加坡会冷吗?虽然知道新加坡的天气是几乎不可能会变冷的,但还是会挑出一件觉得能穿的上的外套一起出门。他们总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应该是那个假装在冬眠的人吧。自己明明比谁都清楚自己是有多怕热,但是在出门前还是会骗一下自己今天去的地方空调应该会很冷吧。

每当踏进一个有空调的地方都会不自觉的瞟一眼拿在手上的外套,有想试着穿穿看的意思。结局总是真的太热了被劝还是拖了吧,生怕自己是下个在街上晕倒上新闻的人。后面也慢慢接受了在新加坡是不会有机会在大街上穿外套的。但是每天出门前看一眼自己挂在门后的外套都会情不自禁的想应不应该带上一件。这个举动好像成为了我每天出门前的必经之路。都说培养一个习惯需要21天,而我这个习惯应该培养了9年。

上学时,早上7:15分的闹钟响起就说明是时候穿穿上外套,打上领带,穿好鞋,背上书包。又到了要上学的时间,这应该是每个学生最抗拒去的地方之一,同样我也抗拒。出门前打领带的习惯没有,但却有出门前一定要穿外套。如果那天外套洗了没干,那我也一定要找出另外一件外套,要不然就一件毛衣套着出门。因此早上找不到外套导致迟上校车也成为了我最常用的借口之一。

外套的存在很奇妙,即使冬天时在室内根本不需要穿外套,拿在手上也不介意,根本不会觉得多余。外套的存在像是一个沙袋,把我实实在在的压在地面上面对着学校给我带来的各种打击。没有穿外套去上学时的我,走在走廊里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飘着的哪里,需要一件外套把我分散的灵魂接回去,拉上拉把那些零散的灵魂链拼接在一起。只有穿了外套才觉得有那个精神去上学。

学校外套的设计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的功能,就简简单单的灰色外套写着学名。外套说薄,夏天穿着很厚很热,说厚吧,冬天穿时里面还得加上一件厚毛衣才不会冷。但这件外套好像并不只是我的必需品,好像学校里的每个学生每天不管什么季节都穿着同样的外套。或许这个外套就像是我们小孩时在家里用枕头和被子搭的毯子堡一样,给足我们慢慢的安全感。再大一点时这个安全感来自我们的外套,像是一种可移动的毯子堡在我们不喜欢的地方给足了我们安全感。

(外头的世界冷热无常,衣物便是度日的必需,形容描写虽然有点钻牛角尖,但是大喇喇之余却也颇有趣味,欠缺细节不过表情丰富,诸如东西的形态质地颜色,其实皆可随着穿搭一起捕捉,既是移动城堡不妨也就多往户外游走,在更加具体的人生风景中穿梭。)

鈊焌:东西

半导体

每每阅读新闻总是看到它因为拥有二元性而被各国趋之若鹜,甚至在中美博弈扮演重要的角色。它传送电流的能力会随着温度而变化,时而是电导体,时而是绝缘体。这独特的二元性让它能够用于许多电器产品,业界称为半导体。在被大众熟悉之前,已在我人生初期对我有极大的启蒙。

中学犹如社会的缩影,即使都是学子但已开始与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初出茅庐又生性腼腆,难免沦为他人调侃霸凌的对象。天真地秉持着“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心态,助长了他人的气焰。有位老师看见我成日苦着脸,便耐心开导我。一天,他把旧手机的半导体给了我,还说了科学理论。原来半导体在高温下会减弱阻力,让电流增加而在低温下,情况就会相反。他希望我能像半导体一样会随着所面临的外在环境而改变应对方式,应该强硬的时候就不要退缩。在面对恶人时就不要友善,跟友善的人交流时才可以客气。半导体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它懂得变化。

老师的话醍醐灌顶,点醒我不要懦弱下去。我把半导体当成护身符一样每天带在身上,当我想退缩的时候,老师的话总是在脑海回荡,给予我勇敢前进的动力。再往后的日子里,霸凌的次数变少了,精神也爽朗许多,奇妙地多了几位朋友。

我感恩在我彷徨失措时有人教我要像半导体一样“刚柔并进”,还教我不要“欺善怕恶”。两者含义天壤之别,但也不过只是一线之差。我没想到,见到有人拿两者来对比时,已是十年后的事了。大学教授在教企业管理原则,其中提到苹果前总裁乔布斯独特的管理模式。他是一位非常有魅力的主管,能激发员工的潜能,但也会在大庭广众辱骂员工,故意让他们难堪。大多研究者都赞扬他,把苹果非凡的成绩归功于他这种刚柔并进的领导方式。但我认为那只是世人对成功者盲目的追捧罢了,倘若苹果胎死腹中,说不定早已被冠上欺善怕恶的骂名了。如果那名中学老师看到教授的讲义的话,不知道他会如何对乔布斯盖棺定论。

不过我在中学毕业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每每看见他送给我的半导体,心中仍有悸动。半导体近年来因为科技的大力发展而取得了进步,但其实进步的何止是半导体。

(格物为了致知,但是穷理之外也不妨抒情,文字和语气稍硬,半导体作为师生情谊之间的见证,除了借以阐述为人处世之道,当中应有关于成长更加柔软的展示,概貌形体当可描述一二,老师的慈眉善目也可略为勾勒,乔布斯一段像是case study,其实大可删去。)

昕悦:东西

单车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那么清晰而珍贵,仿佛时光机一般,能将我们瞬间带回过去,回到那个充满欢笑和温情的时光。而在我心中,一件特别的礼物承载着我对爷爷的深厚感情,那就是他送给我的自行车。

我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春天,我正好七岁。那天正值假期,于是爷爷特意带我去家附近的公园玩,我们一路漫游在蓝天白云之下,听着鸟儿的歌唱,享受着和谐的大自然。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其他孩子们骑着自行车畅快地奔驰,而我只能羡慕地注视着他们。爷爷察觉到了我的心愿,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温暖。

晚上,爷爷突然把我领到了后院,说有一个特别的礼物要送给我。我循着爷爷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在月光的照耀下,那是一辆崭新的蓝色山地车,车身上贴着闪闪发光的贴纸,车轮上还镶嵌着银色的辐条。我惊喜地看着爷爷,不知道该说什么。

“爷爷,这是……”

爷爷温和地打断了我的话,说:“这是送给你的自行车。”

我激动地跳了起来,紧紧抱住了爷爷。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深深的爱。那一天晚上,爷爷教会了我如何骑自行车,如何踏上踏板,怎样保持平衡。那些温柔的指导,陪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放学的黄昏。

之后的几年,自行车逐渐成为了我和爷爷共同的乐趣。每个周末,我们都会一起骑行到附近的公园或乡村道路,探索新的风景。我坐在自行车上,风在耳边呼啸,而爷爷则一直陪伴在我身边。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一路上的对话也慢慢变得更加深入,爷爷也会在一路上向我传递他的智慧和人生的经验,成为了我成长道路上的指路明灯。

时光荏苒,爷爷已经不在了。我也长大了,自行车也渐渐被其他兴趣所替代,但那辆蓝色的自行车和与之相关的美好记忆将永远留在我心中。在这个快节奏的世界里,我常常停下脚步,回忆起那段美好的时光。每当我骑着自行车,感受到风吹拂我的脸庞,我都会想起爷爷,想起那个陪伴我成长的温暖的人。他送给我的自行车,不仅仅是一辆交通工具,更是一份珍贵的遗产,一段深刻的记忆,一份永恒的爱。

博雅:东西

我无价的旧皮面日记本

在我拥有的众多物品中,我那本皮面装订的旧日记本最引人注目,它见证了我的人生蜕变和我人生的诸多回忆,与我其他的珠宝首饰相比,这件物品并不奢华精美,但我认为它是无价之宝。生活需要不同的东西,而我的日记本就是生活的证明之一。虽然简单、陈旧、饱经风霜,但在这件珍贵的物品中,却包含了我无数的生活回忆、兴奋、激动和悲伤。

我的日记本既不漂亮,也不干净,因为它已经有近二十年的历史了,所以风化、褪色、污渍斑斑。记得这本日记本是我八岁时母亲带来的,她嘱咐我要好好保管。它的皮封面当时是黑色的,现在已经褪色,变成了灰色。和封面一样,书页也从白色褪成了褐色。书页上也有一些指纹渍和污垢,书页边缘有折叠和撕裂的痕迹。这些都是我一生中美好和不美好的记忆,也是情感的重要体现。柔软的和粗暴的情绪文字都反映了时间的流逝。

我的日记的起点是童年的遭遇,终点是青春期的经历。当母亲把这本日记送给我时,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因此,它在柜子里一年之久。"母亲问我:"你的日记怎么还没写?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如何书写日记的内容。她解释说,日记是一本 "人生 "书,我应该写下我的目标、动机、反思、赞美以及我的喜怒哀乐。有了这些知识,我有很多东西要写。日记成了我人生目标和幻想珍贵的秘密知己。我把去过的冒险之地、看到的动物以及兴奋或悲伤的事情画下来并涂上颜色。

当我成长到青春期时,我的日记见证了我的蜕变。它成了我在青春期惊涛骇浪中航行的重要庇护所。它记录了我的烦恼、焦虑、愤怒,以及人际关系的敏感考验。这几页还详细记录了我的第一次初恋,一个让我爱不释手的女孩,不和她说话我就无法入睡。除了描述我对她的感觉,我还画了她。我把她的照片附在这几页后面。这一部分让我回忆起我是如何疯狂地爱上她的。除了这些与爱情有关的内容,日记还详细记录了我在学校和家里的成功与失败。

日记中的内容是我好坏情绪的过山车。它们无声地见证了我的泪水和欢笑。因此,每当我读到它们时,都会引起复杂的反应和情绪。这些日记总是让我泪流满面,重要的是它们反映了我最严重的心碎,因为我的好友因为一场事故而离去的事情,每当我看到那里,我就会感受到,好友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湿,有时,当我读到我后悔做的和我搞砸的事情时,我也会感到自责。相反,当它们让我想起与朋友相处的美好时光、我写下的聚会以及我记录的爱情细节时,它们又会让我开怀大笑。有时,当我读到自己在童年和青少年阶段取得的成功时,我会喜极而泣。这本日记是我生活和存在的真实证明。

我和我的日记有着终生的联系。我认为它是我生命和灵魂的一部分,与我的存在息息相关。每当我读到这本日记中记录的内容时,我都会被自己的过去所感动。这些文字让我想起了童年的纯真和少年时代无数敏感的考验。它们还让我回想起未成年时的远大抱负以及我的成功与失败。现在,关于我人生目标的记录就像一张清单,每当我完成我所写的内容时,我都会在上面打勾。这让我在实现目标时有一种成就感,但同时,当我离实现人生目标太远时,我又觉得自己很失败。这本日记描绘了我作为一个孩子到成年的演变和转变。

(日记是岁月的墨迹加上自己的笔形,行文滔滔不绝像是情感的溃堤,内心的揭露以外,稍欠外在人事的衬托,虽然稍嫌口水过多,但是自述直抒倒也流畅自然。)

Wednesday, October 4, 2023

东西:k.d.


等待連接設備

電腦發不出聲音的那一刻,我的孤獨終於原形畢露。電風扇還在左右搖擺颯颯作響,但是房間仿佛已經人去樓空,剩下我,還有一隻偶爾神出鬼沒的檐蛇,藏在某個櫥壁縫隙,或者暗黑犄角的深處,只在眼角邊伺機竄踞,四腳划槳般快速移行,匍匐在整面墻上靜止不動,尾巴顫跳唧唧幾聲,倒像是在自己的地盤溜達溜達,其實更像是一種存在的挑釁。哪一天我也不在了,整個房間就屬於這隻每出現一回,感覺就壯大敏捷了許多的蟲物。

我管壁虎叫做檐蛇,大概因為婆婆是廣東人的關係。牙牙學語東張西望,婆婆一邊指物一邊幫我認清現實,呢個係檐蛇,呢個係曱甴,嗰個係衰人,嗰個係癡線——先有婆婆的聲音,這個世界才從婆婆的聲音裡紛湧而出。

我們都活在熒幕面前,沒有聲音的電腦,無啻於人間的花香少了鳥語。我趕緊上網為電腦買了一台音箱,為自己和那隻檐蛇重新開掘生活的音源。接下來看了幾天僅有畫面的油管,幸好可以打開字幕,打從心裡默念出那些風光明媚的景色和概莫如是的知識。至於其他無法一起呻吟的欲念,只能將就從肢體和表情的演出,獲得某種不無缺憾的慰藉。

老天和物流起碼不負有心之人,當裝著音箱的牛皮紙箱擱在走廊門邊,我就知道沉默且封閉的時日即將遠離。美工刀得意地劃開透明膠帶,消費主義的手法越顯嫻熟,音箱長方形渾身啞光,一律黑色,帶點科技的神秘氣息,浸泡在保麗龍白球之間,頂端附有一道凸起的旋鈕。根據之前網購頁面的物品介紹,此款音箱歷經改良進階,旋鈕除了可以調整聲量,還可以選擇輸入模式,大受買家的讚賞和歡迎。

這種形聲交融的相會,久別重逢當然不宜再做拖延,我早已在熒幕下方預設位置,音箱大小剛好相合,插入電源按下旋鈕,此時倏然傳出了一半像是機器混音,一半像是真實傾吐的女聲,提醒使用者音箱當下的操作狀態。

房間充塞了該有的日常波紋,檐蛇照舊在眼角邊縱橫來去,我從此之後有事沒事的都會按下旋鈕,像是拍拍音箱的頭,讓她不斷溫柔地告訴我們,正在等待連接設備。

Monday, October 24, 2022

一物:k.d.


連花清瘟膠囊

一盒蓮花清瘟膠囊,有二十四粒蓮花清瘟膠囊,一次四粒,一天三次,感染病毒的第七天,我就把三盒蓮花清瘟膠囊吃完了,算一下總共吞下了七十二粒蓮花清瘟膠囊。我想我應該已經痊癒了,因為我的腦袋可以清楚加乘,而且總算不再以為自己是一片池塘,看明白盒子上寫的,不是蓮花清瘟膠囊,而是連花清瘟膠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