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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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February 3, 2014

一塊記憶



收音機

新年過後媽媽就帶著錢帶著我,要去附近的電器店買一台收音機。錢大半大概是弟弟和我的紅包,媽媽沒收保管,說是存進銀行然後拉鍊刷吱一聲,皮包像是怪獸咧齒不見血的嚥了下去。媽媽也說我比較懂,難得有機會臭屁,所以故意提高了嗓門——這年頭早不叫收音機啦。

媽媽一臉狐疑卻憋著沒有發作,想是覺得孩子讀書總算長了些知識,嘴巴叫罵半輩子已經嵌著皺紋,以去聲的方式勉強呼出『Hi Fi』兩個音節。双卡帶双喇叭外加可以拉得很長的天線,電器店老闆夾著理直氣壯噴到我頭上的口水,直嚷是從荷蘭來的。酷熱發悶的下午適合討價還價,老闆掏出手帕不時往額前抹汗,每一擦拭就少算一塊幾毛錢。

結果一人一頭扛了回家,一路上媽媽念著荷蘭的荷蘭的,以及紙箱印著的嘜頭,卻換成怪怪的兩個入聲音節。拆掉紙箱擺上飯桌,收音機黒實得比旁邊神台上的大伯公還神氣。媽媽回房拎了一個卡帶,原來是五嬸來拜年時一起送的,封套上清純的女歌星一身紅袍喜氣,六個大字我只認出有月有鳥。

二十多年後我依舊琢磨一陣才找到按鈕,不過荷蘭的倒是沒用上幾年就壞了,媽媽帶著弟弟才買了這台日本的。見到報紙醒目標題刊登的死訊,媽媽佝身從舊物堆裡翻出卡帶,當鳳飛飛唱到了但願同入夢之際,突然閉上了眼睛。朦朧之間,我再度看到了媽媽的青春。

Monday, September 3, 2012

我记得:家盛


泥娃娃

“阿boy,還不去沖涼!”

厭惡洗澡的我,皮囊總竄出一股撲鼻的汗味,不是惡臭,純粹體香。每天傍晚,躺臥在已皸裂的仿皮沙發上,看著第八播道的連續劇看得悶了,手指便會自行地往身上搓揉,搓出一顆顆的皴,放肆地在拇指與食指間玩弄著;有的吸足了汗水,輕易地就揉成一個圓,滑亮亮的,有的則被揉捏到乾,碎去。

霧黑的幾條,每每卡在肥肉之間的皺褶內,鹹鹹糲糲的,不太難吃,但總嫌太小一顆了,不過癮;哪像《濟公活佛》中的謝韶光,只要往身上一搓,就能掏出龍眼般大的仙丹。幼時的大腦告訴自己,為了要修煉成仙,就一定要臭,最好是能遺臭萬年!

七乘七等於四十九,就有如數學等同於我的罩門,理所當然。奇怪的是,我總知道七乘七的算式;是難得的開竅,還是前世親屬功德做得滿?四十九天,我必能列入仙班。身上的泥垢隨著時間恣縱地厚實起來,一點一滴的汗珠,仿佛滋養它們茁壯成長,如藏在石磚墻縫中的苔蘚一般,蔓延覆蓋,欣喜若狂。

第七天,這關鍵的一天,家人的嗅覺赫然覺醒,我身上散發的陣陣惡臭,迫使他們強逼我洗澡。為什麼他們不能理解我的苦心?當天晚上,我面色煞白,躺在硬邦邦的床墊上,夢見了周公在搔弄自己的腋下。

我凈身了,但身上似乎仍溢出一抹臭酸。


(記憶穿腸過,童年心頭坐,活著到了最後,總是被一種滋味包裹。幾乎毫無罩門,從身體深處搓揉而出的文字,似有清描淡寫而且若有似無的仙跡,準確的滑進了每一個動做和心念的神經毛孔,挑逗出最奇癢難熬而且拍案叫絕的閱讀樂趣。讀畢彷彿真的通體舒爽,言簡意賅,其實不過如此。)

我记得:俐莹


小公主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可以當天霸王。從阿公阿嬤開始算,我是家族第三代第一個孫,家族成員全把我捧在手掌心上,沒有人不寵我。

小阿姨帶我到醉月湖餵魚,我把頭上那頂日本草帽一起丟進湖裡,阿姨很著急,我笑咪咪的說:「沒關係,再買!」我在阿公的大理石煙灰缸裡尿尿,從此那個煙灰缸成了我的專屬尿盆。

每個禮拜,阿嬤都會帶我到附近的福華大飯店遛達,我一定要買一支鉛筆、一個橡皮擦、一本紙娃娃,或是一件芭比的新衣才願意離開,而阿嬤總是在我得到戰利品之後,又帶我去吃一球冰淇淋或買根棒棒糖。常常,我一手牽著阿嬤,一手捏著白雪公主的頭和草莓口味的棒棒糖,邊舔邊回家。

幾年之後,老妹出生,雖然我依舊受寵,但情勢有點變化,所以我轉型成為乖寶寶。

「我跟妳講,」我摸摸妹妹的頭,露出牙齒,表現友善,「妳想不想玩這個?」我指著地上的一盒蠟筆。她搖搖頭,看著我。

「可是這個很好玩,妳玩玩看。」她點點頭。我也不知為何老妹會那麼聽我的話,或許老二天生就有一種服從老大的基因。我抽出一根紅色蠟筆,放在妹妹的手心,捲好。她在白牆上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大圓。

五姨婆從紐約回台探親,買了兩個米妮鉛筆盒送給我和妹妹,一個紫色,一個粉紅色。我看見妹妹圓圓的眼睛盯著粉紅色發亮,我跟她說:「妳比較喜歡紫色,紫色比較好。」

她呆呆的看著我,我又說:「因為紫色比較漂亮,所以我給妳紫色那個。」她點點頭,拿了紫色。我一手緊握粉紅色的鉛筆盒,一手牽著妹妹的手,走到房間跟媽媽說:「我給妹妹先選她比較喜歡的。」媽媽很高興,說我懂得愛護妹妹,是個好姊姊。

有一天,跟往常一樣,我站在床上,頭圈著大阿姨的水晶珠鍊,身披阿嬤的絲質睡衣,叫妹妹當我的女僕,拉高我的裙擺,好讓我下階梯去參加舞會。突然之間,妹妹抬頭看我,認真的說:「為什麼每次都是妳當公主?我也想當公主。」

我驚訝的望著她,結巴的說:「喔,好啊,那下次換妳當。」我當晚竟睡不著覺,覺得在某個時代就快結束之前,似乎真的還有點對不住妹妹。

二十年後,老妹生了個小妞。小妞是家族第四代第一個曾孫,家族成員全把她捧在手掌心上,沒有人不寵她。

還在學語的小妞愛膩著我逛大街,有一回,她拽著我,在夜市氣球阿伯面前停下硬是不走。「要」,她咬字清晰。

「妳要哪一個?紅色這個?」她用力甩頭。「橘色?」搖更大力,長長的眼睫毛上結滿汗珠。「紫色?」大大的眼睛瞪著我,眉頭微皺不發一語,緩緩的抬起圓潤的右手,指著那堆氣球的裡頭。「粉紅色?」笑咪咪的,煞是乾脆。


(童年隔了一代,原來還在繼續。文字不需搖擺,精誠即是精煉,直抒直述有時才有直出的感動。跨越兩代的書寫別出心裁,不似一般回憶回顧回返的抒情起興和怨嘆比附,記憶和童年其實就是如此,過了很久還是會不經意的回來。)

Sunday, September 2, 2012

我记得:邓媛


涂改液

我很想快步走向那个座位,但又有一丝犹豫,毕竟还有三五成群的同学们,在一旁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根本无暇去顾及。

那个座位,跟我的就四排桌椅不到,估计快步走去只需二十秒钟。先穿过前头的阻碍,擦身从边缘而过,用手扫向桌面,那支同学从日本带回来的涂改液,就将无声无息的落在我的掌心,然后轻松掉头,闪出教室,往厕所的方向走去。这样的安排肯定周密,只要不被周围的几个同学看见。

我趴在桌上预想好这一切,假装休息着,脸轻轻的躺在手臂上,眼睛半眯,眼珠轻微移动,细细打量着同学们的眼神,等待时机,迟迟没有上前。

眼睛瞟了墙上的时钟,再过五分钟课间休息就结束了,我有点按耐不住,右脚刚蹬地准备起身,却被同桌的呼唤声,吓得颤了一下,赶忙又坐了下来。

“嘿,等会中午老师……”

耳边传来同学模糊的声音,我心里暗骂该死,照旧不去理会。同学悻悻然走开,耳根终于清静,一看还剩3分钟。我猛的站了起来,三大步便跨到了那个座位,余光同时扫视周围,怕突然被一只手搭在肩上。我快速的贴着书桌边走过,左手以最不起眼的动作,从桌面扫过,但是却没有预想中的顺利。东西滑下书桌掉在地上,又一声该死骂到嘴边旋即被吞了回去。我慌张蹲下,抬头张望四处,确定没人注意,捡起涂改液紧紧拽在手里,在上课铃声响起之际,马上冲出了教室。

蹲在厕所里偷偷的喘息,我摊开手注视着手中的涂改液,急速上升的肾上腺素,冲得脑袋一片空白。我擦了擦上面的汗迹,塞进衣服口袋里,一边深呼吸着平息情绪,一边缓缓的朝教室方向走去。

今天是六年级毕业前的最后一次班会,老师看到我站在门口,和蔼地微笑着:“xx,作为班长还上课迟到,我们正在颁发‘三好学生’奖状,刚叫过你的名字,快进来领奖状。”

老师的表情带点骄傲,但是我的心里却剧烈翻腾,那种感觉我现在明白叫什么了,不是惭愧,而是刺激。


(人之初无分善恶,其实也无需涂改液,童年天真,当然可以有邪。无论真假,不落俗套即是书写的原则,用词稍有失误,布局也有点拖拉,但是构思极其精准,结局的撼动尚且带有余震。略修词句,让行文比较简炼。)

我记得:莉雯


带童年

我有一个姐姐,我喜欢在一边看,她偶尔挤挤脸上新长出来的汤包。我的童年,除了拉她的头发,还常拿妈妈珍爱的卡带来做实验。我喜欢把玩卡带里头那看得见的五脏六腑,把那听起来有炸鸡般卡兹卡兹声音的磁带,用我从龙须糖师傅那里得到的启发,为我手中的磁带,做治疗。然后把那一团又一团的烂摊子,交给姐姐,逼她当共犯。

一团一团的,她用一只笔就搞定了。卡带的左右眼,都有小小的齿轮,只要找到大小适中的铅笔芯,往齿轮与齿轮之间,轻轻的一左推或一右推,顺时或逆时,磁带就会归队。偶尔后半段的磁带,迫不及待地想要移位,卡带里就会出现阻塞的情况。若没有及时得到改善,后来的磁带就无法一一被收幷,有时以为好了,也难保不会凸鎚。

这时候就会听到邓丽君在收音机里,小小小小小城故事唱得比以往坎坷。不然,就是听搞笑版许冠杰学花栗鼠唱歌。妈妈好像都没有发觉。诡异的行径是否真的不着痕迹,其实已经躲藏在卡带底下。

当然,在录像带猖獗的那个年代,我的童年全用来阿谀奉承可以帮我弄到几卷录像带的叔叔阿姨。我特爱古早录像机上的REV PLAY REC和STOP,儿时的一整个下午,就耗在观看自己的杰作。REV帮我打乱影像原有的次序。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只有动作,没有情节,稍纵即逝的团圆结局在前,离离合合在后,熟睡打鼾在前,辗转难眠在后。

前与后,分得清又分不清。万籁俱寂与倒带画面是绝配。我仿佛也被它催眠,直到奶瓶“咚”一声在地,我突然醒来,睁开眼后又阖上眼。

当童年播完,我也彷如一卷磁带,随时准备倒带。


(童年只是一次性的磁带,录过可以重听,但是无法再来。童稚的趣致娓娓道来,细节的注目不俗,但是文句偶有歧出的不解,似有斟酌未完的痕迹。姐姐不妨也在结尾再现一回,稍润字词,让画面的带子比较到位。)

我记得:来昇


窥视方口中的〇

那是一条日头晒不足的长廊,不过微风到是经常光顾。左右两侧各住着10户人家,对望的门上都有八个透风的方口。这方口的设计很简单,就是一个口,正中间夹着一个〇。走廊上一排排的灯,时灵时不灵的,透进方口时的影影幢幢,总给屋内增添几分看皮影戏的幻想。各户门前总难免堆砌着一些他们不舍得丢弃的杂物和回忆,有些沾染了岁月的锈,有些则如虿盆里的毒蛇那般纠结。虽然说人生的情节,往往是不断往上堆叠,辩证着前者的存在,但这样的时代总有例外。

雨季的来临让小屋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火烧炭味,阿母总将晒不干的校服取来烘干,阿爸则是把疲惫的身躯,平躺在占据了屋子五分之二的双人床。而去年我才知道,原来那是嫁了有钱人的二姑,送给父亲的结婚贺礼。离床尾不到5步,矗立着阿母心爱的Singa针车。

Singa是只勇敢的狮子,所以同学取笑我穿着用碎布和花布车成的衣裤时,我总骄傲且心虚地说:你有看过会车衣服的狮子吗?虽然偶尔同学会说他的衣服有三支枪,可以射死我的狮子,但是我总辩回:我才不怕,我的狮子有翅膀!或许他不知道的是,午休时,我早已经把他带来的48支彩色笔,全数折断。

我喜欢除夕夜,阿母晚餐会煮Rendang鸡腿,也是整排走廊的住客都把紧锁的大门敞开的时候。大家都把平时不甘吃的,给祖先和小孩子吃,而我正好是这条长廊唯一的小宝。年夜饭后,阿母递了张阿爸去年亲手做好的小凳子给我,要我坐在门前,对岸是阿发哥哥的家,也是这排走廊上唯一的单身壮汉。

我看见他似刻意把小桌子搬到我能直视的角度,再把那台只有三个按钮的黑白电视放上去。我乐坏了,他走过来问:阿昇,要不要喝益多?我望了阿爸一眼,他难得带着苦笑:过去跟哥哥讲谢谢。记得讲新年快乐。阿爸拉着我的手,给阿发递了个红包。

搬离多年我早已和这些住客失去联络。听说有些人依旧,有些人仙游了,有些则搬到日头晒足的地方。


(天圆地方,可是童年却是有菱有角。形形色色的人事物,在一个时光的走廊里轮番上场,也仿佛在盎然的描述里活了过来。除夕夜的穿插有些刻意,不若之前的寻常闲日,用字可再琢磨,余味必然更悠长。删除末句,让结尾似乎是一个时代的远去。)

我记得:楚依


童年流影

童年的四合院,突兀地坐落在那里。

在一个小广场旁边,临着一个大型室内农贸市场,即便在消失了很多年之后,在八条车道畅流于阳光柔和的早晨,或是高架桥上车灯闪烁光怪陆离的夜晚,仿佛依旧向我开着锈迹斑斑的铁门,院子里的沙果树偷偷掉落了几颗果实。

姥姥家是开幼儿园的,我从小便在这儿摸爬滚打,自然不需要去别处,却令我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从小组长当到小队长,小小年纪便仗着官职,欺负那些我原本不喜欢的,脏兮兮的小孩。不安静?下课不许出去玩。不好好练习写数字?写十遍给我看。至今都觉得对不起一个没有头发的男孩儿,我一直欺负他,好像只是因为他的鼻涕从来不擦干净。

午睡永远是最不讨喜的时段,因为霸占了我们玩耍的时间。原来野蛮的我也有温情的一面,总喜欢凝视对面上铺的小男孩儿。望着望着,不知是哪里搭错了筋,竟开始莫名的惆怅,然后有意无意地,想让眼睛充满泪水,虽然不曾成功。想不通的事还有很多,比如那个小小的脑袋里面,究竟想的什么,喜欢也就罢了,从哪里学来那么多的愁?

酝酿泪水失败,只好无聊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小孩,原来睡觉时脖子上脉搏的跳动清晰可见,胡思乱想着那微微鼓起的地方,下面是不是口水的源头,然后发现自己的呼吸与她的几乎同步……慢一点,嗯,慢一点……一样了……。睡过去之前,心里还挣扎着她的口水,会不会流到我的脸上,却已经睏得动弹不得。

午后的阳光投射在墙上,明暗交叠模模糊糊随着时光潜移,越过了旁边一排尿壶的高度,以及墙上不明液体的痕迹。自由活动的时间,我和表妹去仓库里探险,最大的发现是一把沾满灰尘的吉他,像是怨念的聚合物,沉着脸坐落在墙角的蜘蛛网旁。

傍晚,舅舅来了,陆续的还有姐姐妹妹。五个人排成一排,按下快门的刹那,我的小心眼又再作祟,生怕火车的队形拍不到自己,假装不经意地探出头来,刚好挡住了后面的姐姐。

拍单人照时,我蹲下却不懂得弄直裙子,露出了白色的小内裤,这是多年以后看到照片,才恍然明白过来。



(替童年拍照,在记忆的暗房用时光冲洗,同时留下几张底片,永远属于自己。描述展露了深切的情意,细节的掌控也韵致合一,文字的运转表达无碍,只是有点贪心,而且不够大胆。删除末段,让一切止于似有若有的心迹。)

我记得:舒岚

老房子

阿嬷的家是那种由大块石头垒成的房子,三层楼,每层都有一个很大的客厅。一楼的大门是两扇红漆木头式的,关上后还要由一条横木拴住。电视古装戏里的城楼大门,对,就是那种,需要一边一个卫哨兵用力拉开,才能慢慢的撑出缝隙。

阿嬷家的大门一个人拉开就够了,无论动作多轻,每次还是伴随着木头“吱吱”的呻吟,以致于小姨每晚偷跑出去迟回来总是担惊受怕的,怕唤醒正在打呼的阿公。大门正对的客厅中央靠墙,摆着供佛的神桌,桌上的三尊观音面目慈祥,铜制的香炉里似乎永远就是这么满的,灰黑色的香灰给神台增添了岁月的沧桑,如阿嬷一样那么虔诚。

神桌上当然也少不了不同品种不同颜色形状各异的水果,夏天的时候更多样:粒大饱满的杨梅,晶莹剔透的葡萄,白里透红的大苹果,西瓜黄梨梨子梨果小李子荔枝龙眼小青桃……当然收获最多的还是我们这些小屁孩们。午休过后,嘴角还残留着梦里偷吃糖果的痕迹,等不及洗把脸喝口水就咚咚咚地跑去客厅,围着大圆桌,活像嘴馋的小猴子,等待水果大杂烩飨宴的招待。

记忆里的童年是水果拼凑的香甜。大客厅的左边,红杉木椅就靠在墙上,一整套连着茶几,上面没有茶具,却有很多小人书和彩色画笔,当然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具:跳棋,围棋,弹珠,小沙袋(朝空中丢一个,然后快速的抓起桌子上的任意两个直至三个四个,看谁抓得多就赢了!)。那里是我们几个表姐弟妹们读书写字画画的小天地,大人们都被我们赶到二楼的阳台上赏月喝茶吃点心去了。他们也自得其乐,有月亮陪伴,有福建特产名茶的香气缭绕,还有阿公养的,自以为拥有美妙歌声的鹦哥高歌数曲?

阿公很喜欢那两只鹦哥,我对它们就没什么好感,它们总是天没亮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练嗓。每次快到我嘴边的糖果,就因为它们的告密而功亏一篑,小小的怨恨就都发泄在它们身上。不是没及时给水喝,就是大便几天了都不帮它们清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后来它们就都从笼子里逃跑,怕是因为太臭了受不了。

三层楼里住着很多人。

阿嬷有五个女儿。虽然大姨四姨和我妈都结婚有了孩子,但那时候却都一起住在这个很大的石头房子里。每个家庭分得一个二楼的房间,床铺不够就搭小铁弹簧床。我们小孩子最喜欢铁弹簧床了,因为一起床就可以蹦得一下,从弹簧床上来个蹬跳,向电视里的英雄凌空一样,很威风的!然后冲出房间,占领洗手间,在一楼客厅的大圆桌聚集,等待阿公特质的豆奶和油条馒头,占满我们的肚子,热热闹闹的开始每一天……

老房子里不再有大人的谈笑声,小孩子的哭闹声,鹦哥的美妙歌声了。大姨一家移民香港,我的四个表兄妹也去了。三姨和小姨下南洋打工(所以我的童年也有“哎哟哟老师”的身影),爸妈存够钱买了一套小型公寓,阿公阿嬷和四姨一家,决定搬迁至另一个更大的城市居住,我和妹妹来到新加坡读书。那栋三层楼老房子,被政府拆迁改建,夷平建成了几十层高的商品楼。

可是,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岁月是一座老大宅,其中一个角落住了童年。虽然铺叙仍可更加简练和繁复,但是描述笔触极为细腻,回溯老房子大家庭的景观远近得宜,结尾如同老树散叶,读来不仅只是童年的凋零。修改结尾,让一切欲言又止。)

我记得:慧媛


家樂福

歲月這一名詞,成分太多,我記得的太少。

我的童年是一個品牌,它叫“家樂福”。

哪一個小孩會知道家樂福買東西,比NTUC Fairprice還要貴?

長大後,我常說:“我以為價錢都差不多……”

小時候都規定我爸,每個星期要帶我去新達城的家樂福。難得一個小毛頭可以這樣指揮大人。

二樓一進去就是玩具部門。死囡仔當然不會放過要買玩具的機會,不管最後有沒有到手。要求一一被打槍,我後來轉對唱片區更有興趣。

拿起耳機,聽著孫燕姿、莫文蔚、還珠格格原聲帶。之後唱片市場開始熱鬧了,出現5566、五月天、蔡依林、周杰倫。我記得我一張孫燕姿的專輯是在那裡買的,為了它我浪費了很多口水。

一樓有壽司專賣區,壽司買多少拿來塞牙縫都不是問題,因為老爸總認為“孩子就是時時刻刻要吃得飽。”

星期天的家樂福,排隊的人龍總是特別長,而老爸總會裝出很有耐心的樣子,以免我養成他那一副對什麼事都不耐煩的性格。

後來,我家附近開了唱片行,我不用到家樂福買唱片了。
後來,日本料理店越開越多,壽司對我來說再也不是小食,而是正餐。
後來,我家樓下有了地鐵,到獅城大廈,只需要少過10分鐘的時間。那裡開了新加坡第二家家樂福,我們樂在其中。
後來,我們不去家樂福了。

後來,昨天:
“家樂福今年底全島全面關閉:發言人表示,以目前的情況看來,公司的擴展和增長前景不能使其達到市場領導的地位,因此公司決定撤出本地市場。”(《新明日報》)

時代要進步,輪不到我們說話。
時代要進步,新終究要取代舊。
時代要進步,不能入流的,都得被淘汰。
包括沒有任何效益,只能讓一個個單獨個體津津樂道的童年。

年底拉下鐵柵那一刻,我的童年啊,你也會跟著消失,在這個講究利益的社會。

(寫著這一篇文章的時候,老爸也拿了《我報》進來我房間,說:“今天報紙講家樂福要關了耶!”欣慰吧,童年的我,時光消滅了你的家樂福,卻消滅不了血濃於水的心有靈犀。)


(童年是一家即將關門的店,賣的是永不逾期的東西。商品世界無孔不入,小時未然必是小橋流水。生活的性格展露無遺,文字以此觀之可謂稱職伏貼。形式有點取巧,末段說理似乎是耐不住性子,不妨加點淡淡的哀愁。)

我记得:文雁


打井水

“别泼了,别泼了。都快冷死了。”我狠狠地盯了哥哥一眼。小手冻得红通通,两只腿在风中发抖,身体缩成一团宛如毛毛虫

每当过年前总要回老家帮奶奶和爷爷换井水,讲白了就是一直不停地打井水,好让新水涌上来。新水混进旧水,分不清新旧,换井水可以是一整天,也可以是半天的活儿,这项工作毫无成就感,让人疲惫。

“快接住,发什么呆。”哥哥唠叨唠叨像个老太太。

我的牙齿冻得咯咯叫,身体僵硬得像一根冰棒。还来不及反应,可恶的哥哥又往我身上泼了一把冷水。站在一旁的弟弟嘎嘎地笑,“落汤鸡,落汤鸡”。我真想拿针线将他的嘴给缝起来,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风水轮流转,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看着弟弟使出吃奶的劲,双手青筋浮现,都无法提起眼前的水桶。

“猪八戒移不动如来佛”,我抱着肚子哈哈大笑。

小恶魔紧紧地握住拳头,眼神恨不得把我给吃掉。二话不说,水就往我泼来。幸好经验丰富,我闪得够快,立刻摆出一副鬼脸,舌头伸得老长老长,巴不得扯下来在他眼前晃一晃。

弟弟愣住了,发白的脸蛋没有丝毫血色,似一面冰冷的墙壁。刺骨般的寂静,我转头一看,一双凶悍的眼神直穿,像是狮子盯着垂死的猎物。必死无疑,想要跪地求饶,想要逃跑,但是身体总是不听话。心里默默地数着挨打的次数,只能多不会少。

过了一会儿,爸爸嘴角微微笑,催促道:“快打水”。原来铜像也会笑。


(童年里吊桶打水,冲洗的是长大后的干燥疲惫。文字偶会歧出变得琐碎,但是述来却有一股浑然的清味,回忆有时就是那么一幕,爸爸隐而在最后出现,大有点睛的欢喜。略修字词,让分段再松一点。)

我记得:佩瑜


童年不记得

我不记得我拥有Lego玩具,我只记得我有一只八哥。

开心时和八哥聊天,不开心时也和八哥聊天。被奶奶教训骂了一顿后,也对着八哥骂奶奶,可是,八哥却会把我刚说完的话,毫不保留地转告奶奶。后来,八哥被爆竹吓死了。那时觉得是奶奶安慰我的谎话,长大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

我不记得我上幼稚园的事情,我只记得我会写很多华文字,是奶奶教我的。

我的华文名字,我的加减法都是奶奶教的。有时,奶奶会开画画课,把日历上的景物当作教材,带有毕加索的味道。有时,奶奶会开粤剧课,把电视播的《帝女花》当作教材,我睡着时奶奶也睡着了。有时,奶奶会上功夫课,翻跟斗,看上去有点别扭,晚上她的房间会飘出“红花油”的味道。我的老师是奶奶。

我不记得下雨放学时,有爸爸妈妈在学校门口撑着雨伞等待的画面。我只记得没带雨伞时,妹妹和我淋着雨,跑回家看下午4点半的儿童节目《闪电传真机》。有时路上太滑,我会跌倒,把雨伞摔坏,妹妹就在一旁大笑。回家后肯定挨妈妈的骂,可是第二天又带着新雨伞,开心上学去。

我不记得假期曾到外国看风景,我只记得妈妈会把我们锁在家里。妈妈说姐姐很野,于是妹妹和我就得留在家里,管着姐姐不准出门去。做功课,做家务,我演太后,妹妹扮婢女,闪电时躲到衣柜里,怕脚丫子碰到地上,会被电死。

假期就这样结束了,永远太快,其他的,我都不记得了。


(童年在记得时结束,在不记得时又悄悄开始。虽然还是稍有怨气,文字带点随性的拙嫩,但是语调清新,描述里翻转出来的一事一人一物,皆染窝心和温馨的趣致。修饰文句,让记得的记得更通透。)

我记得:博渊


摔跤手

从未预料到那血淋淋的画面又会浮现在脑海里……

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免付费电视频道还没意识到,在晚间十点播放摔跤节目会带来什么后果。梁家三兄弟每星期都像中了邪般,在外头的,做功课的,吃东西的都会任由摔跤节目的魔咒摆布,乖乖地观看着四方格里上演着暴力的竞赛。

尽管节目中不停穿插着劝诫观众“请勿模仿”的教育讯息,满脑子都是好奇心和好胜心的孩子们,却越是跃跃欲试。反正节目里的大人怎么打都打不死,每周还是定期在节目上亮相;某些致命招数又能暂时镇住两个小混蛋,略显威严,让他们知道大哥的厉害。总之,许多家长都不清楚他们不在家时,温馨的屋里曾经上演过多少“生死局”。

我们家没那么暴力,不来真打,只是偶尔将睡房改装成实验室,套套几招,以“打是疼,骂是爱”的逻辑,维系着兄弟的感情。某个晚上,家中只剩我和小弟,我即将见证Brock Lesnar的“F5”威力到底有多强,小弟也将接受一场震撼教育。

地板都铺好了床垫,安全得不得了。平时疏于运动的我集中精力,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准备就绪站在床上的小弟,拉抗到肩膀上,不时还能感受到他边笑边颤动的腹部。我照着摔跤手的做法,把他举起,让本来悬在右肩上的头,转个两百七十度,再把他往后甩,让他的面部直接落在床垫上。

轻而易举的,摔跤手用这一招制服了许多挑战者,我却让小弟成为受害者。一个预料之外的腿软,让我出招还不到一半,小弟的后脑勺就先撞到床头的边缘,接下来几秒,未曾在现实生活中看过,鲜血直流的画面让我愣住了。怎么办?小弟快号啕大哭了,如果父母提早回家听到了,那我不就完蛋?我立即回过神,抓了条就算沾满血迹,看起来也不会那么恐怖的深色毛巾,帮小弟止血。看着深红色迹迅速扩散,我冲到冰箱,用袋子装了里头所有的冰块,再用另一块毛巾包裹,敷在伤口周围。嘴里不停地念着对不起,脑子里闪过被母亲毒打的画面。

“等一下妈妈回来后,你可不可说是自己不小心跌倒撞到的?”

原来当时的我,是个没人性的窝囊废!母亲到家后,我还是照着自己编纂的剧情叙述了事情的始末,深怕小弟会说漏嘴。我侥幸地逃过一劫,善良的小弟没拿这件事,当把柄威胁,我也就一直没人性地活下去,直到自己得回想起这件事……

这让平时冷酷的大哥,内心被唤起对小弟的,说不出口的爱……


(因为要跌回童年,所以跟成人的世界摔跤。文字热闹,叙述的动感和细处,都有恰当的掌握,但是紧凑之余却少了张力,正像说打就打的摔跤戏。最终的爱意有些莫名其妙,遍加逗号,让词句透点气。文暂无首,等待作者赐题。)

我记得:佳瑩


那熟悉的地方

洒在满地的冰块溶化成一池一池的冰水。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似是踩着滑稽的舞步尝试避开这些刚刚形成的小水池。但水面的反射始终还是骗了我,一不小心就踩进了水坑。冰冰凉凉又有些浊黑的水溅到了小腿上,皮肤就如同瓢虫身上的花纹,出现了一点一点灰色的水迹。脚上的神经线还未反应过来,水就已经渗透了鞋底,将白色的袜子吞噬了。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一阵混合着氨和烟的气味,又酸又呛的味道穿梭在鼻孔里瘙痒。抬头看,只管望着那香烟制造出的各种形状。隐隐约约的有时看见弯弯曲曲的线条,有时看见小圆圈。随着炊烟舞动的摸样,我也似乎渐渐地被卷入梦幻的世界。

忽然间,一声巨响将我震醒了。眼前正上演着一场血腥的画面。一名年近五十,有些秃头,刺青的男人举起木槌似的物件,用力的往如手臂长短的鱼敲打。在每一锤的撞击下,那条鱼都用力的挣扎,但始终无法抵挡槌子的力量,躺在菜板上任鱼贩宰杀。旁边的鱼贩则拼命地往地上抓,我好奇地把头伸过去看看热闹,却吓到整个人缩了起来。原来是一条鳗鱼,从鱼缸里跳出来,身体滑溜溜的怎么捉都捉不住。

从人群中走过来的阿姨,牵起我的手便带我走到另一个鱼摊面前。鱼摊前摆了一些蓝色的盒子,上面盖着铁丝网。里面的东西颜色很暗,又摆放得密密麻麻,看不清楚。我把脸贴近,里头一双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直视着我,它们表皮青色带有斑点,身上似乎裹上一层粘粘糊糊的液体。我转过身,一脸厌恶的对着阿姨。阿姨和鱼贩都笑了。

幼稚园的对面就是牛车水,也是我的游乐场,现在每当踏进那熟悉的地方,闻到那氨的气味,就会勾出了这段回忆。


(童年是那一个回忆最常流连的地方。描述尚算逼真,文字的点墨恰当,画面的经营也见书写的用心。可是,整体似乎只有动作的表情,少了一些心理的表意,结尾以气味勾住回忆,其实可免。)

我记得:文慧


童年转一转

绿色的1号印在薄薄的日历上,上方还有一层层撕不干净的纸削。

七早八早就爬出被窝,抱着彩色斑点的小臭臭抱枕,看着日历,教师节和生日在一起,这一天真有些妙。赚到了一天的假期,就像是为了我的生日而放假。老师们或许因为收到一叠叠卡片和小礼物,一时太感动,所以都放我们一马,在这特别的一天不用写功课。

其实除了英文作业,其他功课皆无所谓。当几乎超过九成的英文字,如上学首日遇到的同学一样陌生,这些充满色彩的PETS英文课本,就几乎只是一本游戏书。唯一的目的与乐趣,是找寻隐藏在每一页的花草图案中,那位友善的松鼠先生。赶英文作业时必然会猛打瞌睡。在努力不睡着的夜里,让铅笔跟着外头凌乱的蟋蟀声,挥舞成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抽象作品。因此,发回簿子时,或许有几页会被折起来要求改正,又或者划上血红愤怒的大岔,附送两字“See me!”。再不然,一眨眼就已经丢到了窗口边。

我也不解,自己和书本为何如此有缘。隔壁座的组屋楼下,有间儿童图书馆,只要奉上那张白色的会员卡,就能借四本书回家阅读。每当图书管理员用条码扫描器“嘀”过书本第一页的条码,再稳稳盖上还书日期,在一旁望着和听着这一切的我,刹那间便觉得阿姨特别有架势,小脑袋里想像有朝一日,也要成为样子神气的图书管理员。

那年生日,外头不巧刮风下雨,我只好窝在家里看几本阅读了好多遍,却反复重借的童话故事。幸好每逢生日,妈妈会亲自炸沾上饼干屑的酥脆猪肉片、金色虾球,再熬一锅香甜的马铃薯萝卜汤,所以我可以一边看书,一边吃着令人心动的美食。

客厅里白色砖块上,小小一盆水里的Blue Flame,也会陪我打发时间。那是同学在学校附近的Junction 8,凑钱买来送我的打架鱼,青蓝色的鳞片带着几丝有个性的红色条纹,真是一条俊美的勇士鱼!我把咸臭的一罐鱼食扭开,用小小的塑料汤匙舀了几条小虫给他,看他幸福地把一只一只虫子吞食,心想等会儿应该如何开口,跟妈妈要钱,下楼转一转几张《环珠格格》闪卡……


(童年如果印在日历,我们是否记得,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已经是最后一页。布局构思还能再简,文句稍有累赘之处,不过描述却是活泼活现,恰似古灵精怪的小孩。略修字词,让语气起伏较为有致。)

Saturday, September 1, 2012

我记得:洁莹


远了,那些时光

挲一声划破了早晨的恬静,外婆扯开喉咙,洁莹,快起来!快点,掉下来了。眼睛睜出一条缝,下意識地往后门走去。刺眼的晨光,惺忪的双眼眯得更小,半开的视线,努力地在树林间摸索。片刻,目标寻获。小心翼翼地避免刺伤,用手指尖捧回家。

等待的是外婆的大刀,榴櫣落地,劈成两半。黄澄澄的果肉赤裸裸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祖孙俩,后门的开放式厨房地上,对坐享用意外的早餐。

鸡只咯咯觅食,猪圈里哼哼迎接早晨。香蕉树之间,与妹妹捉迷藏,或者以驱赶红毛丹树上的公鸡飞走为乐。有时,穿过猪圈后方的那一片树林,到废矿湖捞乌龟,再放生。

嬉戏时,惊见足以让我吓破胆尖叫的小蛇。外婆不慌不忙,拿起锅上沸腾着的热水,泼向小蛇。挣扎几许,不再动弹。惊魂未定,外婆的铲子已在锅子里继续,被中断的敲击乐。

蹑手蹑脚,拉开大门,避免惊动午睡的外婆。灼热的沙子扬起,两个影子往玩伴家奔去。烈日下的汗水,欢乐的笑声,取代了懒洋洋的午觉。

噗噗,摩托引擎声由远处传来。那个夹杂着胶汁的汗水味道,在太阳下发酵,外公回来了。兴奋地嚷求外公,到对面的店子去。几坪大的地方,装载了童年的所有梦想。七彩冰棒,玻璃瓶可乐,Power Rangers小纸牌,总是失望却还是一次次要求玩的tikam。有求必应的外公,造就了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

傍晚,外公两臂之间,摩托车前的篮子里,是座位。前往公园。生锈的玩乐设施,阻挡不了兴致。快乐地攀高滑下,秋千上大声呼喊,再高点!再高点!,回荡着。衣衫湿透,汗珠在夕阳下折射,那样地耀眼。累了,并肩坐在竹林下,微风吹动竹叶,摇曳,一阵凉意涌上。外公说,这里有冷气对吧?我滿足地点点头。

天黑,摩托车慢慢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渐渐消失的尽头,亦如我与童年。


(童年是成長路上的鄉野,遠在天邊,近在心頭前。記憶鋪成畫面以蒙太奇串聯一天,如臨現場歷歷在心眼。雖然尚有一些過場過促過粘,不過文字似電影鏡頭的切換,最後才出現的主體,像是最耐嚼的視角拉遠。)

我记得:振坤


少年記事

童年,總是急於長大,而後又渴望回返。

再也回不到那個從前,每每的努力回憶,卻怎也回想不起。憑著零碎的片段,拼拼叠叠,勾勒出封塵的過去。印象中,童年是快樂而美好的……

玄関的門打開了,一個身影坐著,滿是黃泥的鞋,硬硬地往腳裏塞。另一雙手接過了錢包和手帕,頭也不回的,門蓋上了。霎時,恐怖的聲音響起,而又遠去。太陽還未爬起,大地依舊沉睡,一天的生活已經開始。

餘陽斜斜的蔓延,滲出了艷紅的血,染上了雲朵和天空,停留在臉上,並不刺眼。天空群鴉亂舞,發出哀號,逆著光飛去了,怎麽喊也喊不住。巨響再次降臨,然後赫然的止住了。還是那雙鞋,只是多了一些泥,更骯髒了一些。低沉的聲音傳來,它們大概是想家了。

晚飯以後,樓梯底下傳來了聲音和畫面,一樣的人,一樣的時間,重復的上演著世界的故事,死人居多。風扇底下,沙沙作響,報紙一頁一頁的翻過,黝黑结实的手,垂直的姿勢顯得有點僵硬。世界的一角傳來喜訊,人類依然有希望,最後一出準時落幕,曲終人散,客廳又回到了寧靜。

沉重的腳步卻沒有聲音,徑自的走去,戰戰兢兢的推開了門。勞作的手撫摸著,輕輕的;粗獷的聲音,小心翼翼訴説著丑小鴨的故事,很不協調;陌生而熟悉的味道,濃濃的清新,飄蕩著。似曾相識的感覺,卻看不清,夢裏拼命掙扎。

多年以後,巨大的身軀倒下,伴在床邊,回憶不斷的湧現,畫面清晰;瞬間,眼淚狂下。

記憶中突然又痛,童年承載的,畢竟是父母的痕跡。


(童年看不到自己,因為身旁一直有你。單靠聲響和畫面的跳接,局部雖有精彩,不過主體省略的處理,卻讓情境頓成一種只有聲影切面的空間。文字還算圓熟,可是有點故作老練,使力的方法還需再拿捏。)

我记得:诗慧


拥抱童年

那么深切地拥抱妈妈,在上小学那一年。

某一天午休时,我肚子疼,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都七岁了,闹肚子又不是头一遭。但不知为何,当时就是特别不安,特别害怕,不敢跟老师讲。我拿出存额$2的电话卡,拨了默背得非常熟悉的号码,另一头响起了妈妈的声音。

妈妈说她马上过来学校一趟,拿保济丸给我。可是,我好担心妈妈会赶不及,所以就站在马路边的有盖走廊,时而弯腰抱着肚子,时而垫起脚尖,把视线投向最远的校门之外。笔直的马路看起来格外的长,空荡荡的令我更加心急。望了许久,终于看到妈妈了,一贯戴着那顶红蓝帽子,骑着脚车,休一声弯进校门来。慢三拍的守门印度人,这才探出头来,看见是一位母亲,也就回去继续偷懒。

妈妈把脚车停在马路边,下车微笑着赶忙走向我。我不记得妈妈当时的样子,也不记得她从篮子里拿出了什么,我只记得我慌慌张张地走向妈妈,一把抱住了她。就像婴儿刚学走路那样,跌跌撞撞地倒进妈妈的怀里。妈妈穿了一件白色T恤,我抱得好紧好紧,仿佛就要跌入眼前白白的一片,穿进返回妈妈的肚子。

我也不记得妈妈说了什么,但是那份踏实,安心,温温的感觉却还如此真实,不晓得是妈妈费力骑脚车的体温,还是我眼眶里涌出的泪水。


(童年过后,我们其实越来越需要拥抱。小时候的一件小事,只是刚好发生在童年,起承转合也有点生硬。不过,穿进妈妈肚子的想象不错,守门的印度人也活灵活现。删除末段,止于适合煽情的阶段。)

我记得:慧婷


阿公

我小時候滿滿的記憶,都是我阿公。

阿公是個沈默的人,很典型的中國男人,是那種喜歡悶不吭聲的人。雖然他不會在言語上讚美我們,但是我深深刻刻地感受到他對我們的寵愛。阿公每天都會送我們去幼稚園,還有後來的小學,陪我和妹走上那段直直的,十分鐘的路。在路上,阿公不會多說什麼,他只是會很仔細去聽我和妹無釐頭的對話。我們不會問阿公為什麼天空是藍的,還是為什麼我和妹是雙胞胎。但是那段十分鐘的路途中,我們會用小小的手去牽著阿公黑黑、粗粗、張滿繭子的大手。一個人一邊,一起去學校。

放學後, 我們會拉著阿公到學校對街的雜貨店買零食,舉凡冰淇淋、薯片、巧克力,酸梅糖,紫菜,什麼都買,什麼都要,然後等著阿公付錢。阿公會慢慢地從黑色褲子中的口袋,拿出扁扁的皮包,掏出鈔票零錢。在雜貨店裡也有一些帶著剛放學的小孩的安娣昂哥,他們反對小孩花錢買零食,“不要買了啦”、“吃了會生病啦”、“浪費錢”。可是,阿公沒有說過半句話。

後來媽說,這是很無賴很不要臉的做法,所以她試圖勸阿公不要傻傻地答應我們,不要那麼縱容雙胞胎,而且如果是一個,那也就還好,不過現在是兩個,很容易浪費錢。不過阿公好像沒有聽進去,所以爸好像有塞些錢給阿公,免得他的棺材本被我們吃掉,那就真的很不孝。

後來阿公也沒有和我們住了,阿公搬回和阿嬤住在一起。去阿嬤家玩的時候,時不時都會看到阿公在組屋樓下走來走去,我看到阿公,會上前叫他一聲,然後會像小時候阿公送我上學一樣,和阿公一起走來走去。

沒幾年,阿公患上失智症,沒有辦法到組屋樓下走,只能被綁在椅子上。然後我聽到阿公沉默的反抗,第一次的怒吼,第一次的破口大罵。

阿公好像已經忘記了,我們一起過的童年。


(記憶如斯如沙,我們是漏斗,轉過來,童年原來在最後。雖然較像思人惦念的文法,但是肺腑之中似有隱忍,情緒和情態的展示都恰到好處,走來走去一段的哀矜更是傳神。文字如果進一步磨合,心魄必能更加動人。)

我记得:璧禧


弟弟

我把硬币紧紧握在手心里。

“婆,我们去楼下买东西!”我头也不回,就拉起了弟弟的手,跑到对面组屋楼下的杂货店。

两毛钱两个人分,一人一毛钱,结果每次都在零食堆里徘徊老半天。一支冰条,一包饼干,和三颗糖果,三者之间只能选择一样,要吃两样,就得share share。我不喜欢share,不是没想过不带弟弟,可是如果弟弟不在一边,冰条会莫名其妙变得没有味道。

妈妈常骂我们,更常打我们。尤其当我们姐弟俩无故吵架时,妈妈就会把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藤条拿出来。

妈妈找藤条之际,我们就会钻进棉被里,把自己包得紧紧的。棉被是很有效的盾,抵不过的是妈妈的力气。饱受了几次教训,我们也就变聪明了。

弟弟才刚上幼稚园,呆在家里的时间比我多,竟然发现了藤条的秘密,于是便另外藏了起来。这种事情我做不来,我的胆子小,一定都是遗传到弟弟那里去了。

有一天又是不知何故,我们又吵起来,妈妈再去找藤条,但这次我们没有钻进棉被里。妈妈气呼呼的,知道是我们的把戏,第二天就买了一打的藤条回来,粗的细的,藏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由于家里的经济问题,妈妈怀孕时,本想把弟弟拿掉。可是,爸爸极力反对,说是有没有想过,小禧以后会很孤独?托我的福,弟弟也来到世上,跟我商量怎么对付藤条,跟我平分两毛钱,却也托他的福,我记得当时吃的冰条,很甜。


(童年有伴,记忆才不孤单,长大后亦如是,所以才时时回返。文字虽然有点芜杂,语气也尚须拿捏,但是情态极其平实真挚,不动声色才是最感人的表情。略修词句,让一切更加简单。)

我记得:佩诗


童年的味道

那一天,童年的味道飘散在风中。

童年的事,大多都想不起了。不是因为童年不快乐,而是太多太多开心的事,从微小的脑袋瓜溢了出来。

童年是小河,是鱼塘,是微风,是机车,是飞机场,是石榴树,是木板屋。

童年,是自由。

犹记那一天,小小的身子,大大的单车,挑衅的哥哥,和一个不服输的我。

“你一定赢不了我的!”哥哥嘲弄的声音,依然回荡在脑海,久久不散。
“你说,要怎么比?”稚气的脸庞,写满骄傲。

起跑点前,太阳仿佛在为我们打气,无限热情的把暖暖的爱洒下来。汗水像是关不紧的水龙头,一滴,两滴,三滴,慢慢从额头流下,随着沾湿的鬓角滑到脸颊,像是很多条弯弯曲曲的火车路线。

“从这里到那里。谁先到谁就是赢家。”哥哥用指尖划着比赛路线,狡诈的笑着。

二话不说,勉强的爬上了单车,稳住了自己。昨天周初明叔叔在电视上说过:“输人不输阵!”这句话我牢牢记住了。

表哥拉开嗓门:“预备,一,二,二半,二半半… …”

心跳加速,像在学校的走廊,看到了隔壁班的阿明。

“三!”

我要赢!我要赢!我要赢!我心中默念。胜利的斗志绷紧全身,无视手心的潮湿,抓紧把手,拼了命的往前踩。命运的齿轮不停的旋转,荣辱胜负,就看这一次了!

快到终点了!耳边已听见胜利的呼声,眼前也出现了哥哥不甘心的表情。我继续拚命的踩着。

赢了赢了!我赢了哥哥!紧急刹车,看看那失败者的嘴脸吧!看看是谁该笑谁了!

太迟了!这时才发现,哥哥笑容的背后,原来真有阴谋,由于终点线太靠近池塘,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接下来两秒钟,我享受到了人生第一次翱翔的感觉——扑通,落入池里。

“救命呀!”我开始下沉,拼命的想找个浮筒。

“别松开手!抓紧!!”慌乱间有一把温暖的声音。是谁?很熟悉。真的很熟悉,可是一时想不起,耳边的声音若有似无。

“你这个笨蛋!不会踩刹车吗?!不是教过你很多次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听懂啊!笨蛋笨蛋笨蛋!”声音瞬间变成了魔音。

“咳,咳!”这是什么味道啊?肚子好不舒服哦,快吐了!

“呕!”满满一口的池水喷出来,我慢慢的睁开眼睛,视线从迷迷糊糊慢慢变得清晰,看到了哥哥的湿湿的脸庞。

“笨蛋!你最好是没事!踩个刹车都不会,还学人比赛!”尽管是不屑的表情,却听出了一种放心。

“原来你也会关心我哦!”我拉了拉哥哥的衣角。

“想得美!”

厚实的手掌朝着额头拍了下来,我这是才发现,原来,池水是甜的。


(味觉是成长的记号,童年嗜甜,后来不由自主转成酸咸。捕捉动作虽然不够精准,但是尚有一气呵成的连贯,铺展的画面也活泼开朗,只是情境像是典型的寓言。略修字词,让叙述比较平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