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January 2024

Tuesday, January 30, 2024

歆彤:想象力

空白

阿星看着洗手台上那瓶格格不入粉色药剂,仔细端详着它的包装。紧贴瓶身的透明塑料紧紧包裹着一张黄色的纸条,上面粗糙地印刷着一连串粗体白字:轻松告别所有口腔问题。

阿星挪动舌头抵向那颗口腔深处的尖齿,酸痛感其实并没有那么糟。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就这样放任它源源不断地分泌疼痛,或许可以使自己空白的脑袋被思绪填满。阿星抬头望向镜中摇摇欲坠的自己,暗沉的眼周和嘴角似乎无法坚持多一个清醒的夜晚。于是阿星沿着坑坑洼洼的虚线,撕开包裹紧密的塑料纸,那张黄色的纸条卷起翻滚着,轻飘飘地跌落在水池中。

阿星知道自己没有语言天赋,毕竟从小就是孤身一人。父亲和母亲像手工课剪出的空白不规则图形,只存在于抄写课文时,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几个铅笔字之中。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阿星脑袋里一直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连带着张嘴吐出来的也只有沉默的空气。

眼前身穿衬衫的女人嘴巴一张一合,词汇模糊不清地粘合在一起钻入阿星的耳中却并未作多停留。然后阿星的上下嘴唇分开,舌尖在口中快速转换方位,两排牙齿轻轻碰撞,回应着女人轻皱的眉心和殷切的眼睛。阿星想她应该已经完全了解了自己,还是应该说完全了解了那瓶粉色液体?

这对阿星来说没区别,他相信对她来说也一样。和他在某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里幻想过的那样,阿星吞进漱口水再吐出那些无需思考就能蹦出的音节,得偿所愿地进入了那个社团、那家公司、那些人的内心深处。

阿星看着洗手台上那瓶格格不入的粉色药剂,密密麻麻的黑色条文早已晕开脱落,瓶中的液体也逐渐见底。镜中的男人滑稽地鼓起脸颊调动口腔内的空气,稍感浓稠的液体在嘴中转动,浸泡他的每一颗牙齿,洗刷他的每一分早已不存在的痛楚。他瞥见洗手台角落的那张黄色纸条,色彩因为水汽变得浑浊,卷曲的内里包裹着的,是阿星享受那片空空如也。

(社畜的适者生存靠一张嘴巴,漱口液的设计想象充满趣意,只是故事稍嫌虚浮,情节画面的置换有点突兀,不过也像是人物迷离的状态,在镜像中的灵肉角力,其实已经一切为二,解决了所谓的口腔问题,但是载体早就蛀烂如糜。)

思源:想象力

熨斗

六点四十五分的铃声在耳边炸响,阿涵弹射起步,漱着口的同时抹了把脸,将吐司叼在嘴里小心熨着微微发黄的白衬衫。七点前需要出门,嘴边囫囵吞下的吐司片掉下了一点面包屑,阿涵赶忙掸了掸手中的衣领,继续熨烫起来。

七点零一分,将衬衫小心地塞进西裤抚平,熨斗归位至原地。提溜着公文包和领带的阿涵趿着软塌的皮鞋出了门,心情明媚灿烂,十分幸运地刚好赶上了家门前的班车。五十八分钟后,阿涵踩着点打卡完毕在狭小的办公室角落挤下,努力挺着背脊在领导视察前将衣服保持尽量平整。做销售的莫过于人模狗样的低保社畜,打着领带穿着西装,忠犬般讨好着领导、客户,还有邻座前凸后翘的阿丽。发着呆的阿涵突然被领导的到来打乱了思绪,他挺着身站起来立了立领子,随后低头哈腰地向缓步走来的秃顶中年男道早安。

头顶突降一团小小水雾,阿涵仰起头接下了秃顶领导劈头盖脸的谩骂和喷薄而出的口水,白色衬衫上陡然多了几滴透明的小点,他虽有些恼怒却为没有完成的指标感到心虚。回到座位后,阿涵急忙抽出湿巾狠狠擦拭,来回的摩擦下左肩膀处的布料印上了几条褶皱,不再白皙。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穿来,阿丽端着咖啡姗姗来迟,销冠从不受公司规定的限制,他们才是真正的领导。阿涵的目光瞬时被吸引,有些谄媚地迎上前去时却撞上了那杯滚烫的咖啡,微微翻洒出的咖啡液在右肩上留下了点点棕色印记。

在阿丽的尖锐爆叫声中阿涵冲去厕所冲洗,眉间的川字纹深深揪起,渐渐和皱巴的衣衫融为一体。他为自己的莽撞懊恼不堪。呆滞地回到办公桌,推积如山的客户资料已经铺天盖地,阿涵抱着文件开始慢慢翻看,后腰和背脊逐渐酸胀塌陷,不再挺地起来。

夜晚七点五十八分,离家13个小时后的阿涵回到小窝,跨过成堆垃圾瘫倒在沙发里。片刻宁静后,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皱巴肮脏的衬衫必须要立刻被好好清洗整理,赶忙冲向厕所裸着身子开始揉搓。好在污渍并不顽固,可吹干了的衬衫却并不平整,遍布褶皱。阿涵开始焦虑,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冲向客厅,他拿起熨斗反复按压,褶皱却在加深。

阿涵困惑,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他开始调高熨斗的温度,加长熨烫按压的时间,越发使劲。熨斗升温至燃点,电路开始闪烁,烟雾升起,阿涵看到好多灰烬,先是衬衫,随后是自己。

(社会高压辗过人性,熬到底大家都是灰烬, 故事像是倾斜般让人物滚落,时间分秒流逝,命途分崩离析,定时定点的叙述分明,动作细节的勾勒清晰,讨厌的老板和嚣张的同事,虽然略有刻板之虞,但也突出了一种幽默的气氛,最后精确熨印在黑色的主题。)

胤铭:想象力

馥郁

阿泽突然发现,他闻不到自己大便的味道。

此时他正坐在办公室二楼男厕最角落的隔间里的马桶上,大拇指无意识地刷着短视频。直到第三坨排泄物被他心不在焉地排出体外,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怀疑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甚至张开双腿用眼睛确认——他明明拉了呀。颈上挂着的工牌差点掉入他腿间通往马桶的洞,阿泽急忙将它捞起,合上腿,工牌上那张怯生生的脸才幸免于难。

才入职两个月又十七天,现在的他就已经比工作证里的那张脸枯槁许多。试用期还有十三天才结束,他如今却已遭到主管的第二顿大骂。总管的办公室仅用三面玻璃将其与办公区隔开,所以主管的羞辱、阿泽的沉默全部以玻璃为传声的介质,震耳欲聋地传进整个部门的耳朵里。

阿泽自己也不明白,他明明检查了很多遍,报告上的纰漏却依然轻易而举地连累了半个部门的同事。自主管的第一次大骂起,坐在阿泽旁边的前辈就愈加让他不适,前辈的目光总在他的屏幕上徘徊,让他觉得右侧脸颊仿佛爬满苍蝇;而自己使劲酝酿、用力挤出来的一排排英文字则连绵成山,像一条新鲜出炉的屎。

所以阿泽经常躲进厕所。角落的隔间最安全,鲜少有人注意到那处经常紧闭的门。

马桶上的阿泽抬起头,终于发现了蹊跷之处。

安装在墙上的自动空气清新喷雾机换了个牌子,以前那个只散发一点点淡香,最多掩一下隔壁间放的屁和下水道的臭。但这个新牌子竟然将阿泽大便的味道都覆盖得严严实实,连他本人都闻不到。阿泽才意识到,喷雾机的花香早已充满整个厕所,并且灌满了阿泽的鼻腔,给他一种错觉——他拉出来的不是粪便,而是鲜花。

阿泽的眼睛(和鼻子)被墙上的白色容器牢牢吸引,似乎用肉眼都能看见它氤氲的紫色香气。

他打开隔间的门。厕所很静,空无一人。他踮起脚尖,将白色容器用力拔下。

他抱着空气清新喷雾机走回工位,重新打开文档。整个上午他一共就写了几行字。白色容器立在他桌上,勤恳地散发芬芳,前辈竟然对他露齿一笑,阿泽第一次觉得他的右边脸颊并没有粘满苍蝇。

他开始打字。

键盘声像小动物轻盈的脚步,阿泽听着它的声音,在丰沃的泥土上欢腾地奔跑。小动物跑得越来越快,在花丛中追赶蜜蜂、肆意翻滚。屏幕上出现越来越多的杜鹃花,密密麻麻朝他整齐地绽放——

啪。

他的手臂挥舞得太激烈,白色容器被打翻,紫色的浓缩液泼在键盘上,迅速浸湿每个键帽。

令人头晕目眩的浓郁芳香在办公室里极快地蔓延,然后穿过隔着主管的三面玻璃,直直传入他的鼻中。

(人间堆积屎溺,职场自是最为腥臭之地,故事奔放情节狂野,叙述的影像感十足,既像物品释放的芬香神效,也似人物沉沦的精神崩溃,大便作为一种存在式的怨怼,或许可以更加恶心到底,质感形状色泽再添几笔。)

泓宇:想象力

Bright

老李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更模糊了,如果不是摸出了六筒,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胡牌了。收了钱,嘟囔了一句“换人”,便站起身走去了厕所。站在洗手池前,老李依稀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那一双眼睛好像泛着红光。用水胡乱擦了几下,将鼻尖贴在模糊的镜子上,才看清楚那张早已满是皱纹的脸。十多个小时没有刮胡子,胡渣又长了出来。

老李从裤兜里掏出儿子给他买的光明牌眼药水,这只透明的小瓶子里只剩下不到一半,蓝色的标签上画着一只眼睛,眼球中没有瞳孔而是一个彩色的地球,上面写着“Bright”。老李扒开眼皮,各滴了两滴药水,就这样站在洗手台前,仰着脖子,闭着双眼,药水在他的眼眶中来回滚动,让那干涸的眼球湿润起来。摸着手里的小药瓶,不禁想起儿子最开始时告诉他,这是洋货,非常好用,只要滴上一滴可以看到很远、很亮。起初老李不以为意,要知道他的眼神是出了名的尖。不过后来老李得了眼病,经常干得发痒,所以才把这药水带在身上,有时拿出来用用。

这眼药水也是神奇,有一次去爬山看日出,同行数十人,只有老李在山顶看到了远方云端中的观音娘娘,跟他家里的神像一样慈祥、和蔼,只是这云中的观音娘娘多了朝霞普照的仙气。老李又有几次在滴完眼药水后,看到观音娘娘降临的经历,每次只有他能看见,让他感觉自己是被观音娘娘保佑的人。不怪乎这些年老李打牌前都会在家里拜拜才出门,让他这些年输少赢多。从那以后,为了观音娘娘来找他时能看到,这“Bright”便更是随时相伴。

感觉眼眶中的药水一点点消失,老李睁开眼睛,刚刚通红的眼睛好像泛起了金光,一眨一眨的世界又变清晰了。老李再次回到了牌桌上,顶替了一位输了一晚的倒霉鬼。从干瘪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开启了他的火眼金睛。烟一支接着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李突然觉得眼前好亮,那山顶的万千霞光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圣洁的观音娘娘穿着白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观音天降甘露,赌徒鬼迷心窍,身陷暗黑的方城囹吾,似真似幻的故事,嘲讽式的情节看似有点无厘头,不过却别有一种大俗大辣的风趣,邂逅菩萨的场景不妨置于市井,开头换成被包牌输大钱,随后滴眼药水比较顺情合理。)

楚喜:想象力

绿萝的解药

小霖刚买完肥料准备回家,一钻出地铁口,就被塞了一张生发液传单。这家店就在附近,他已经路过了无数次,熟悉到习惯性忽略。小霖任由人群推动着前进,找准时机拐了弯,从人群中抽离出来。他回家经过的那条马路,没有人,没有连廊,就连路灯也没有,两旁杂草蔓延。

在小霖10平米的寄居屋里,总是抬眼就看见那株绿萝。这是小霖和小叶第一次单独外出时,小霖送给她的。

小叶回国之前,把绿萝转回给小霖,让他帮忙照看。小叶笑语盈盈向他挥手告别时,小霖暗自计划,等他将绿萝重新交还给她时,就对她告白。

小霖刚养没几天,绿箩就长出了一片新叶。但一夜之间,它便冒成了黄色。三天后,那片叶子黄得发了霉,于是小霖干脆拔掉了它。他似乎从哪里读到,枯叶能当作肥料。他便把那片叶子摊在泥土上。

可是枯叶在土壤里无动于衷。一周过后,绿萝又长出了两片黄叶,是顺着根茎结出的两片大叶子。小霖没有再拔掉它们,他揣测是否是日照的缘故,便把绿萝挪了位置。他有些记不清小叶嘱咐他应如何浇水了。好像是两天一次,也好像一周两次就够。记忆不断地产生偏差,他变换浇水的频率,可绿萝没有一点反应。他甚至无法判断怎样才算起了作用。他挽留住了黄叶,绿萝却一副趴倒的态势,从最初笔直的状态,稀疏地散开。根茎从花盆中瘫倒,叶子伏在花盆沿上。

思虑再三,他并未和小叶提及绿萝的状况。小叶似乎融化在那场告别里。绿萝甚至够不上打开他们聊天框的借口。也许绿萝足以作为一个合适的由头,他可以卯着劲再得到一些必定存在的回答。但他最终没有再打开聊天框。

小霖每天都留一点时间,思考绿萝的未来。他顺着每片叶子,撩起绿萝纤细的根茎,试图理清它们的缠绕。但是抽出手后,绿箩还是七零八落地软在花盆边。小霖甚至怀疑过,这是不是爆盆的迹象?

也许还不至于到完全无计可施,小霖才下定决心今天出门去买化肥。他沿着僻静的马路往家走时,随手举起传单喽了两眼。听说邻居阿奶之前买它制作腐乳,寄给久久未回家的儿女。

为了展现功效,生发液传单上印的配图是滴入诡异绿色液体后,长出一圈绒毛的猕猴桃,和重新蓬松柔软的jellycat。

小霖停住了脚步,开始细细阅读传单上的介绍。片刻过后,他转身往汩汩冒着人群的地铁站走去。

(恋人未满的情节极有韵致,只是落叶与生发之间的蹊跷,似乎欠缺比较完整的照应,如是思念导致秃头,何妨让泥土和头壳上的根茎双双脱落,最后除了广告宣传的伎俩,大可让人物使用后出现意想不到的局面。)

俐莹:想象力

手机备忘录

小李是一个正半只脚踏入职场的青年。他和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正处于对未来深感焦虑的阶段,因此他便把压力都转化为了购物欲,点点支付按钮就能让自己获得快乐。最近,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青年健忘症,经常忘记自己每天要买什么东西。“也许是贵人多忘事吧”,他安慰自己,并默默提醒自己要随时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最近的购物清单。

平常的一个下午,公司的同事们都心照不宣地用聊天来延长休息时间。小李也加入其中,抱怨起公司的椅子坐着特别不舒服,这时旁边的同事向他推荐起了自己的一款靠背抱枕。小李一摸,这柔软的触感简直是抓住了一把云朵,顿时心血来潮将靠背抱枕写进了备忘录里,并且删掉了账户添加了新设备等等的后台信息,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记得下单。一晚上过去,果不其然,小李完全将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了。

第二天一早,小李在半梦半醒中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吵醒。闹钟距离响的时间还早,他睡眼惺忪地摸索着打开了大门。门外没有人,再低头一看,赫然躺着一个大大的快递包裹。小李不记得自己买过什么东西,但确认过收件信息是对的,好奇心驱使着他打开了包装。里面不是别的惊喜,居然是昨天自己在备忘录里记下的,同事推荐的那个柔软的抱枕!他不禁冒出了几滴冷汗,马上打开手机查看,奇怪了,明明他没有订购过,那是谁偷偷给自己买了昨天才提过的东西?是不是同事的恶作剧?但一番检查后,他发现抱枕并无异样,就稍稍放松警惕带去上班了。

这天晚上,小李拖着疲惫的身躯坐上了通勤地铁回家。摇摇晃晃的车厢让他昏昏欲睡,他只能带上漏音严重的盗版耳机大声听歌来消除困意。“要是这时候有一个能降噪的耳机就好了!”他心想着,将降噪耳机也添加进了备忘录里。

回到家后,小李累得倒头就睡,但几个小时后又被同样的门铃声叫醒。难道又是一个清晨的恶作剧?小李瞬间清醒,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又是一个快递包裹。他打开后,发现正是昨晚自己心心念念的降噪耳机!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难道自己身边真的出现了一个默默无闻的阿拉丁?

从那天起,小李发现自己无论在备忘录里记下任何东西,都能在第二天早上准时收到。手机备忘录成了他的愿望百宝袋,小到便宜的铅笔,大到昂贵的名牌钱包,他都应有尽有。小李也放松了警惕,不会再每天神经兮兮地仔细检查每件收到的东西,而是像自己买的一样心安理得地直接拆开用了。

很久后的一天,小李正准备整理一下自己的手机账户信息,方便将所有软件的会员都写进备忘录里。翻看记录时,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备忘录正在和另一个设备共享,而那是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陌生账户。

(有人吃食则有人当灾,行文用词虽然不够精确,描述语气稍有冗余之处,不过叙述分明还算流畅,从一件事穿引另一件事,故事就是如此说下去,不过结尾还需焉知非祸的后续,否则题意欠缺引人思索的设计。)

易达:想象力

白色洗衣機

「我們分手吧」他突然向我說道。

「噔~滴滴滴噔~」此時衣服洗好的提示音響起,他徑直走去將乾淨的衣服拿出。

電視裡的節目持續播放,手中的薯片停留在半空。直到他將洗好的衣服有條不序地收進行李箱,我還沒緩過神。

等到他拖著行李開門的那剎,我才緩緩開口:

「為什麼?」 

我的視線停留在已經索然無味的節目上。

他沉默了半晌,只是看著我。

「抱歉……」這是他最後說的話,隨後門被輕輕地關上。

他的離開,不帶任何情緒,沒有喜,沒有怒,是乾淨的白色。

電視發出罐頭笑聲,像是在嘲笑我一句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

我起身走向那堆洗好的衣服,翻了翻,果真他的衣服一件不剩。剩餘衣服裡,夾雜著一件為慶祝跟他在一起七週年而買的情趣內衣。

我拿起那件內衣,靠近鼻子嗅了嗅。

沒有絲毫他的氣味,漂白水的味道灌入鼻腔。沒有飢渴,沒有依戀,是刺鼻的白色。

放下內衣,我重新將衣服丟進洗衣機。洗了一遍又一遍。

不夠。

我將香味濃郁的洗衣精換成刺鼻的漂白水,試圖將所有的一切清洗乾淨。

不夠,遠遠不夠。

我將他的照片,他用過的餐具,存有他聊天記錄的手機通通丟進洗衣機。

「……」

回過神,房間變得空盪,只剩洗衣機和我手中的襪子。

我緊握著襪子,這是剛在一起時,我送他的禮物。他很喜歡穿著這雙襪子跟我做愛。

看著襪子良久,最後……我爬進洗衣機,關上門。

洗衣機開始運轉。

我與襪子在裏頭轉啊轉,彷彿回到第一次遇見他時的感覺。但隨著漂白水的注入,我的情感被重新染白。

「噔~滴滴滴噔~」

我推開洗衣機的門,走了出來,洗衣機並沒有把我洗乾淨,我的處女膜沒有回來,而我手中只剩一隻破洞襪子。

我重新檢查洗衣機,卻絲毫不見另一隻蹤影。也許它去異世界旅行了,記得某人每次在我襪子洗到不見時愛開這個玩笑。

也許他說的話是真的,他已經不在另一隻襪子的世界了。

我沉默了半晌,只是看著破洞的襪子並將它重新丟進洗衣機,輕輕地關上門,不帶任何情緒。只希望……

它能在漩渦中再次找到與她匹配的他。

(出污泥而不染,出洗衣機而不淨,像是漫畫框格慢慢展延的故事,雖然文字略有情調式的賣弄,而且一句一動作的敘述稍有流氣,但是該觸碰的情感痛楚和情慾禁忌,皆有讓人驚艷的隱現,尤其襪子作為分離的喻物,形只影單倍感淒迷。)

若寒:想象力

劣质隐形

“诶!包夜!”男人走到前台,面对正趴着睡觉的网管喊道。他手指不规律地敲打在桌面边缘上,另一只手毛燥地将嘴里的香烟按熄在烟灰缸里。

阿玫被这忽如其来的喊声吵醒,伴随着网吧里偶尔传来的几句叫骂,她浑浑噩噩地揉了揉干涩的右眼,连嘴角的梦口水都没来得及擦,迷糊回复道:“包夜五十,十五号机。”

男人饶有兴趣地正眼打量着这年轻的女网管,却瞧见阿玫右眼中的黑色美瞳脱离了瞳孔,滑到了一边,好似半边眼球都布满了黑色,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他痛骂了一声晦气,也没兴趣继续打量,扔下五十块钱,就径直走向十五号座。

不远处又传来了摔鼠标的声响,阿玫也没了困意,索性拿出抽屉里的镜子整理妆容。紫蓝色灯光下,她的皮肤透着一丝惨白。夸张的网红妆容,搭配着粗长的假睫毛,却仍盖不住她皮肤上的倦态。她注意到了滑片的美瞳,用指腹轻轻往回推了推,又恢复了一惯的可人模样。

身为网管,吃穿住都在网吧,隐形眼镜是阿玫为数不多的开销。她近视八百多度,可以说离了隐形眼镜就是个瞎子。高中起,阿玫的近视便很严重。父亲以框架眼镜过于昂贵为由,从来没给她配过。于是,她的高中都是在模糊地眯着眼、和使劲伸长脖子中渡过的。同桌还因此给她取了绰号,说她那副模样像极了王八。

阿玫舍不得配一千来块的框架眼镜,但淘宝上四五十块钱一副的年抛美瞳倒是能买得起不少。那劣质的大直径隐形眼镜,恰好掩住了她遗传自父亲的三白眼,使她能从自卑的往事中得到一丝喘息。

拖着一天的疲惫,回到员工宿舍时,阿玫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大声嚷嚷着让她再寄点钱回去,他们要给弟弟配一副新的眼镜。而距离弟弟上一次配眼镜,还不到一年。一番歇斯底里的争吵后,她早已失了耐心,连妆都没卸、甚至美瞳都没取就倒头睡去。

第二日醒来,阿玫头痛欲裂的同时,眼睛也酸涩得睁不开,能瞥见的一角却看得异常清晰。她猛地起身,到镜子前用指腹扒拉着眼球。可即使再费力、扣得满眼血丝也不见那干巴的镜片脱落。别无他法,她只能跟经理请了半天假,匆忙跑到医院,花十五块挂了个眼科。

看诊时,医生扒开她的眼皮检查,用手电筒仔细照射着两只眼球的边缘,却一无所获。他困惑地询问:“小姑娘,你怕不是记岔了吧?”

“你逗我呢,这不就在我眼睛上吗?”阿玫嘴里嚷嚷着,一手拿起桌上的镜子,一手扒开眼睑细细打量着。

她没瞧见那熟悉的三白眼,却也没看见隐形眼镜透明的边框。倍感疑惑时,眼中异常清晰的世界却仍提醒着她——那副隐形还在。

(內露人性的卑屈,外揭现实的障法,醒世的寓意透出深思的广角,叙述流畅人物灵动,尤其开头似是灌顶醍醐般的掀开故事的眼帘,只是结尾像是因祸得福,即是黑心商品不若就往body horror的诡异进行经营。)

薇淼:想象力

小满

我唤作小满。

自从搬家后,母亲为我换了一个新枕头。倒也不是崭新的枕头,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做针线活去镇上换些零钱,生活向来拮据。只不过原先那枕头洗了晒晒了洗,直到灰色发白,漏了棉絮,不得已才换了一个。

这枕头仍是灰蒙蒙的颜色,但却有个不为人知的神奇功能——每晚当我枕着它入睡,我总能在梦里见到我心中想见的人。例如,前些日子我日日夜夜念着的小美,每晚我们都能在梦里相遇。如同那些画本故事中写的一般,我们很快就在一起了。她待我很好,在班上那些男生嘲笑我没有父亲的时候,她是唯一站出来为我说话的人。

最近却遇见了怪事,我常在梦中遇见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我发誓我从未见过他,虽然他的背影时常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他的背影很清瘦,但十分挺拔。与之前不同,这次梦里的人似乎看不见我的存在,我像一缕游魂,只是静静看着他生活。

我十分不解,我既不认识他,自然也不想见到他,到底为何会梦见他?

他是一名消防员,常穿着那身夺目橙的消防服,纵身跃进火海中救人。我见过他救很多人,有为了拿钱财强行闯回火场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有护着孩子被重度烧伤的母亲;有些人我觉得他救的值当,有些人就算死了也咎由自取,但他仍旧竭尽所能地救下每一个人。每次行动结束,他脱下那层防护服,单薄的中衣自然是掩不住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

夜深沉,月皎洁,月辉朦胧似水洒了满地,屋内他与妻子的争执却让本该温馨的家一片狼籍。有时争吵声未断,他便因着队里临时派来的任务,冷眼望着妻子,穿上队服转身离去。

我在梦中,将他出了家门蹲在墙角叹息的落寞看得分明,却仍旧看不清他被月色朦胧的轮廓。只静默了片刻,他又匆匆起身,跑去大队集合。

那是我最后一次梦见他。 

我见过他救下很多人,可这次却独独没有救下自己。我望着他摘下手套从无名指上取下那枚熠熠生辉的钻戒,也隐约能窥得护目镜下那滴剔透的泪。炽热的火舌肆意燃烧,顷刻间,他便被火海吞噬。

不知为何,在梦中我也落下一滴泪来,此后便愈发不可收拾,竟成了撕心裂肺的恸哭。

每次出任务前,消防员都会留下一封家书,他此前的心愿是妻子永远不会收到,但偏偏事与愿违。

我本对书信的内容不抱希望,毕竟与他相关的梦,常看不清任何细节。可这一次,出乎意料地却看得十分清楚。

 “生如逆旅,死即小别,长忆相聚时。”

我有些发怔,若是作为遗书,这样的内容实在太过理智和冰冷。书信很简短,我也无心再读中间写了些什么,只一眼便扫到了末尾,大抵也是对妻子说的话。

“我知你是担心我才和我争吵,你已有身孕,我不忍见你难过,只希望我们的孩子往后幸福美满,顺遂无忧。”

“既如此,便唤他小满吧。”

(借睡枕之名,行穿越之实, 故事题材的流行出处极为明显,泪水加上火焰的磅礴煽情,人物古腔古调的戏剧言行,描述过激反而难以置信,不过叙述布局还算完备整齐,以名字贯穿情节的转折略有惊喜。)

悦如:想象力

消失术

“能帮我看一下他吗?我得做饭。”妻子焦急地说。

她在厨房炒着菜,同时努力让不停哭闹的孩子安静下来。她的丈夫正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对家中的混乱视而不见。

丈夫扫了一眼,不耐烦地道:“我整天工作已经够累的了,你就不能让我歇一会儿吗?”

热油溅到她的手上,刺痛和哭声让她几乎到了临界点。妻子气得要命,又喊了几次,但丈夫开始充耳不闻。现在厨房就她一个人。丈夫不听她的,好像屁股黏在了沙发上。

妻子最后叹了口气,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这几乎是一个无休止的战斗,她知道指望他帮忙是没用的。

她转身去抱起正在哭喊的孩子,把玩具车从地上捡起塞到他手里。

“你照顾他真是有一手。”看着地上玩着玩具车的孩子,丈夫轻轻地赞了句。

“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了,马桶好像出了点问题,什么都能冲下去。”她追着孩子喂了口饭,抹了把他吃脏的嘴,油腻感觉仿佛渗进了皮肤,“昨天不小心丢了片脏尿布进去,结果直接冲掉了。晚上能看看吗,我怕最后堵死了。”

“那不是好事吗。”丈夫无所谓道。“省的扔了垃圾了。”


几天后,丈夫注意到了家里的异常整洁。“今天怎么这么干净?”

“哦,我冲掉了。”妻子淡淡地回答。

随着时间的推移,丈夫发现家里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消失:他的旧裤子,T恤,甚至是一些旧物件。

“我的睡衣呢?”他问道。

“我都冲掉了,都穿破洞了。”妻子边说边将一些用不到的婴儿用品扔进马桶。她头也不抬的盯着马桶的水涡,看着东西消失。


这天丈夫下班到家,发现家里异常安静。平日里的哭闹声荡然无存。他暗自庆幸孩子今天睡的早,松了口气。他喊道“ 晚上吃什么?”,但没有回应。又问了几遍,家里还是静悄悄的。

“怎么没人啊?”,他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找。最后在厕所里找到了妻子。她静静地瘫坐在马桶边,眼神空洞。

“怎么了?”

没有回应,妻子只是呆呆地盯着马桶。丈夫的目光随着她的看去,注意到地板上的玩具车。

丈夫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喉头随之响了一声。“孩子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

妻子依旧沉默。

(场幕式的叙述虽然处理不宜,而且对话繁琐占据了氛围经营的必要性,不过故事的基调足够阴森凄厉,夫妻间的冲突越演越烈,老公的嘴脸和老婆的委屈,婚姻对立撕破了脸,最后只会殃及无辜的生命。)

庆康:想象力

表冠

午休的操场边聚集了不少用笔战斗的斗士们。在经历了上半场知识狂轰乱炸般的洗礼,午休时间简直就像是休战协议一样让这些斗士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阿宝就是他们的其中之一。

躺在操场旁的老银杏树下,阿宝缓缓解开手腕上的手表,把它握在手中。这只手表是他那身为钟表师的爷爷送他的10岁生日礼物,然而爷爷却在一年前的今天回到天上享清福去了。

微风徐徐,银杏叶随风散落树下,风里夹杂着嫩草与土壤的味道,轻松惬意的氛围不禁让阿宝那一直持续运转的左右脑慢慢地放松下来,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脑海里这时也不知为何地就想起爷爷曾告诉过他:只要把手表的表冠向左转松开就能调校表盘里的时间和日期,但同时手表上的时间也会被暂停下来。

也许是爷爷藉着秋风在鼓动阿宝,他竟鬼使神差地动手把表冠转松开来,让表盘上的时间暂停了下来。霎时间,整个世界好像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不过此时阿宝的耳边却依然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他睁开眼看了看手中的手表,里面的秒针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在动,反而是四周的景象似乎被定格了。

半晌,阿宝才终于反应过来,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无数平时可能想过却没做过的事情。而现在就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可以让他实现一切。

阿宝最先走到了广播室去挑选了几首自己喜欢的歌曲,然后公放在全校各个广播音响里。平时只会传出广播体操声的音响顿时被流行乐所占领取代。有了音乐的烘托,阿宝胆大包天径直地走向校长室,在校长的“王座”上体验了一番当校长的滋味,感觉椅子不好坐有点硬,然后就走到训导室向训导主任“借”了她的教鞭来演练一下他的独孤剑法。经过小卖部,阿宝直接在柜子上拿了两包辣条,再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来享受。

做完这些后阿宝感觉爽得简直快要飞起了。

此时,阿宝也想起要为自己暗藏心底的一件大事做谋划。

在隔壁班的校花桌前,阿宝正准备把那躺在书包已久的告白情书放进校花的课本里。刚打开课本,阿宝脸上却出现了水滴,耳边则传来了喊声:阿宝!下雨了快回来教室里!

阿宝睁开眼看了看手中握着的手表,表冠并没有被转松开过,四周的人都赶着回教室避雨,时间也和雨滴一样从没有为任何人停留过。

(无论是电影漫画小说乃至A片,时间停止器已经被滥用无数,妙想天开式的故事虽然有点童心未泯,可是桥段的设想欠缺新意,结尾像是白日梦的一番忽悠,虽然可以投射人物内心,但是通常船过无痕。)

懿芸:想象力

擦掉

新鲜的朱红色从画作上的玫瑰跑了出来,晓雯忙翻看抽屉寻找起橡皮擦,擦掉不小心涂出画面的多余色彩。

晓雯最讨厌取橡皮擦,小小一块每次都在笔筒的最底部,将所有插着的笔拿出才能抠到它。可同样在底部的还有红色和黑色的彩色笔,晓雯却还是不厌其烦地用着。

她好不容易取出橡皮擦才发现仅剩下一小圈,上面混杂着不同颜色,是以往留下的。她将橡皮擦放在桌上,将笔都插回了原来的笔筒内,放回抽屉,转身时手肘一用力,橡皮擦掉落书桌,滚到了橱柜转角处一个隐蔽的角落。

蹲下来时,晓雯瞧见除了她那块又脏又小的橡皮擦,旁边竟还有一块又大又新的橡皮擦。她很纳闷,可回头想想,家里的东西经常丢三落四的,不知谁的橡皮擦掉到那里了也不奇怪,既然找到了就拿来用,反正自己那块早该丢了。

透出来的红被擦得一干二净,若是用以前的橡皮擦定会残留下一点晕红,晓雯觉得很神奇,感叹了句:“果然新的就是好用!”

可接下来,她看见自己没擦到的红色也正在一点点褪去,最后回到了没上色前的样子。这一幕着实吓到了晓雯,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绘画本,内心反复思索着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时,她瞥见挂在桌灯下手织米老鼠挂件上的红色蝴蝶结已然变成了黑色。他环顾了房间,原本红色的物件也全都染成了黑色。

难道说,红色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中的橡皮擦,像是掌控了一切,内心止不住的狂喜。

星期五回家时耳机里播放着的那首瘆人的钢琴曲《静音》此时在耳边回荡,她索性在绘画本的角落写下“小组作业”四字擦掉,再上网查了各个课程的大纲,果然所有的小组报告这一考核消失了。

她摊在椅子上,愉快地转动着,这下星期一的报告也不必苦恼了!

然后呢?

将以往那些让她感到痛苦、羞耻、愧疚的经历也一并消灭。

脑子里失去了什么东西空了一块,她再也想不起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刚刚那些东西被自己清除了。

平板电脑没电了,在黑漆漆的屏幕里晓雯看见自身的反光,她转向身后橱柜旁的落地镜子,看见镜子里那个身材臃肿的自己,身上一圈圈的赘肉是不是也能消除?

她兴奋地再次看向镜面,里头的自己瞬间换了一副皮囊。可新面貌并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模样,瘦骨如柴的她反而看起来十分怪异与陌生,瘦削的脸庞和骨头,似仅被薄薄一层皮包裹着,让她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的骷髅。

消除了所有的不堪,自己已经成了世界上最完美的人,她应该感到开心快乐,可无论怎么提起嘴角,她却看不见眉眼间理应有的舒展。

晓雯怅然若失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洁白的墙面,心中一直都有个黑洞。

她提起橡皮擦,决定做她一直想做的事。

几分钟后,椅子上的人化成了空气,没留下一点痕迹。

(欲望无限生成的下场,往往都是乐极生悲,情节铺排故事递进,由外而内完成了人物的绝命,虽然文句描述拖沓有点不够简练,而且末尾化为骷髅后的处理稍有错失,但是侧露的寓意颇为值得深思。)

伟明:想象力

5点50分小王已经收拾好准备下班,“铃铃铃……“看着手机上老板的来电,小王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接听。

“喂。” 小王刚开口,老板的声音就传来:“小王啊,有些文件出错了,麻烦你今晚加个班,修改一下。” 说完,老板直接挂断了电话。

小王叹了口气。今天是父母的祭日,他计划着去祭拜,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加班需求而改变了计划。一时之间,他心头涌现出辞职的冲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要做出仓促的决定。

忙碌了几个小时,直到午夜也没做完,小王望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不禁感慨自己究竟为何而工作。父母在世时因工作繁忙无法陪伴他们,而现在就连祭拜的机会也因工作而搁浅。

想到这,小王感到有些压抑,便想抽根烟疏解压力,却发现最后一根早已经被抽完了,烟瘾发作,使得他无法专心工作,只好决定去买包烟。

刚走了几条街,他就看见一家烟草店。这条路虽然小王不常走,但在他印象中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家老旧的烟草店。

烟草店透露出一股陈旧的气息,招牌上写着晨暮烟店。在烟瘾和好奇心的双重驱使下,小王打开了那扇门,映入眼眶的是琳琅满目的香烟。原来外部的民国装修是为了掩盖内部高度现代化的事实。小王快速地扫了一眼玻璃柜台,发现这家店连现在少见的烟草和烟管都有卖。

“欢迎光临,请问要买什么样的烟呢?”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说道,只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悄无声息的走到小王身边。

老人的黑眸似乎透视人心,看着小王,不等他开口就说:“你的生活似乎有些不如意,我这里有一种特殊的香烟,应该很适合你。要不要试试?”

小王好奇地问:“这烟有什么特殊的?” 老人只是笑了笑,将一根散发着奇怪香味的烟放在小王的手上。

“看你与我有缘,就当送你了。”说完就把他推出店门外,示意要关门了。

砰的一声,老人把门关上。鬼使神差下,小王抽起了老人给的烟,刚吐出一口烟,就被烟雾包围。

“铃铃铃……“手机的来电声将小王的思绪拉回现实,手机上时间显示5点50分,小王愣了一下,最终选择拒绝接听老板来电。

(像是菜鸟的南柯一梦,也像是都市的乡野传奇,情节虽然大有故弄玄虚之嫌,不过典型的职场心路,却也切中了庸碌族群的冤情,结局如是时光倒流的套路,不妨再加个人物拒听来电后,捻息香烟往坟场灵骨塔奔去的画面。)

苇轩:想象力

洗不掉

女孩把衬衫浸泡在洗手盆中,试图将一块块泥土搓掉。那本是一件洁白的校服,却参杂了许多不同的颜色。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奋力摩擦,盆里的水跟着一阵阵颤动翻涌而出。双手被揉红了却还是洗不掉。

她吸了吸鼻子,放下手中的衣服,瘦弱的身躯缓缓往下坠,拿起了刚买的洗衣粉。女孩又拿起剪刀,却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她剪开了那包据说可以把所有污渍清除的洗衣粉,开始一勺一勺地倒入洗手盆里。清水瞬间变成奶白色,甚至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樱花香。

女孩继续搓着。黑漆漆的衣服渐渐褪色,露出了原本的纯洁。那几块泥土随着水流涌进了下水道,消失得无影无踪。拧干后的校服虽然皱巴巴,却是干净的。女孩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悄悄地把那包洗衣粉塞进了衣柜的某一个角落里。

隔天,女孩再次把校服浸泡在洗手盆中,拿出了珍藏的洗衣粉,一勺一勺地倒入水中。黏糊糊的校服再次恢复了原本的整洁干净。校服还是一样的洁白,只不过偶尔还能闻到淡淡的牛奶味。一切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后天,女孩又开始了清洗校服的任务。大后天是如此。每天亦是如此。一包洗衣粉很快就用完了,女孩又买了一包。如毒品一般,加入的分量一天比一天多,一包又一包的洗衣粉再次冲入下水道。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洗衣粉?你在洗什么?水费都涨高了。”餐桌上摆放着女孩刚买的几包洗衣粉,母亲则不悦地质问着她。她的秘密被发现了。

“最近天气热,就多洗了几遍。”

母亲皱着眉,却什么也没说。

女孩弱弱地补了一句。“我只有一件校服。”

母亲顿时消了气,憔悴的脸庞流露出一丝丝惭愧。最后,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叮嘱女儿少洗几遍。女孩点头同意,拿起洗衣粉便疾步回到房间。

突然,母亲抓住了女孩的手臂,把她拉到身旁。“这是怎么回事?”女孩的手臂有一大块触目惊心的淤青。

“不小心撞到。”女孩急忙抽出手,逃回房间把房门锁上。母亲不知道的是女孩身上也布满了紫绿色。

颤抖的双手打开了那包洗衣粉,一勺一勺地洒在淤青上,用力地搓。却怎么也洗不掉。

(社会的旮沓和人性的污迹,洗衣粉终究是洗衣粉,怎么漂洗大概都是脏兮兮,虽然形容描述用词用字也不够精确,但是故事的框架还算完备,借人物悲凉的处境,关注现实现象的扭曲,结尾一幕酸涩无比。)

语缘:想象力

镜像

“光线进入平面镜后由于反射会形成……”陈斐拉长了声音,举着一块镜子展示给讲台下的同学。她看着镜中自己一丝不苟的发型,满意的眯了眯眼睛。可余光却捕捉到几缕反射的光,光线绘织出一个熟睡的人影——朱军。

“虚像。”零星几道回答被更强烈的爆裂声所覆盖。陈斐手中握着冰冷的碎片,可内心确抑制不住怒火的狂潮。她克制的低头,看向一个个残缺的自己,拼凑出一句:“是虚像,不过,朱同学,这次我一定会请你的家长来我办公室好好聊聊。”

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陈斐批改作业的动作。她抬起僵硬的脖子,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一身墨绿色名牌连衣裙,全身覆盖着昂贵的珠宝首饰,配上她十厘米的高跟鞋,陈斐好像看到了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朝她走来。“朱军妈妈?”陈斐试探性的问道。“嗯。”一道女声从鼻孔发出。陈斐抽出一张成绩单,递到女人面前:“是这样的,朱军同学这学期经常在课上睡觉,屡教不改,你看他……”“我和他爸爸忙着饭店的生意,没空管这些。”女人挥手打断了她的动作。“在这个年纪,学习可是头等要事呀。朱军以后,总不能也开饭店吧。”陈斐直视着女人的双目,瞳孔的反光让她看到了一双鄙夷的眼睛,“你说是不是呢,朱军妈妈?”

回到家,陈斐立马瘫坐在床上,脑海里的镜像理论化作一个个符号,顺着视线,汇入床前的全身镜中。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光线的反射变得模糊起来,光的路径也开始扭曲。陈斐有一瞬间的窒息,仿佛要淹没在这虚妄的迷雾中了。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让她从镜像世界抽离。“喂,校长?”陈斐疑惑道。“那个,小陈啊。”仿佛镜中传来的一道虚幻声音,“你受到多名家长的联合投诉,说你的教学态度有问题,这几天你就在家休息一阵子,班主任我会交接给语文王老师。”“校长!”“嘟嘟嘟……”手机已然黑屏,光滑的屏幕反射着自己的虚影,却又在黑暗中消散。

(看题目期待一场精神分析,结果只是一出世俗戏码,富家子弟欺压正直老师,不公不义的故事引人气愤唏嘘,但是题材套路却也屡见不鲜,光学原理除了虚虚实实,不妨从更艰深之处折射,让人物产生身份的断裂。)

珺憶:想象力

镜中的道别

傍晚,刚下课的小橘踏进女厕就被尖叫声吓了一跳。镜子前的女生拍了拍胸口,骂骂咧咧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虽然不知道哪里吓人,小橘还是道歉了。她转身进隔间时,瞥见一旁的蜡烛和梳子。哦,原来是在玩灵异游戏。据说在黑暗中对着镜子梳头可以看见鬼。小橘不迷信但理解,毕竟她有个在戏班里长大的姑姑。

回到小区小橘碰见准备去寺庙的姑姑。姑姑叫住她:“今晚鬼门开,一个人小心。”小橘寒暄几句就上楼洗漱,接着赶论文。

啪。灯灭了,电风扇停了。不久,小橘听见邻居抱怨老旧的租屋时常停电的事。经过梳妆台时,她被镜子吸引过去。在漆黑的屋里,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或许是被女厕里的事影响,她拿起了梳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梳头。一下,两下,三下……

“小橘。”

妈妈的声音把小橘唤醒了。透过镜子她看见妈妈和蔼地着接过梳子帮她梳头。小橘惊喜的转头一看,梳子啪嗒的落地,妈妈也不见了。她再次看向镜子,发现自己的倒影消失了。她揉了揉眼睛,这次镜子逐渐结霜。小橘立刻弹起身,试图说服自己是幻觉。下一秒,冰霜渐渐地融化,镜子像湖水一般诡异地泛起涟漪。平静后,镜中依旧没有小橘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六岁穿着校服的自己。妈妈正在给她梳辫子,爸爸忙着整理书包。小橘想起了,那是她上小学的第一天。

场景一转,这次在镜子里的小橘身后的衣柜挂着中学校服,桌上摆着“Ten Year Series”。妈妈敲了门,端着一碗燕窝走过来。她欲言又止地转告小橘,原本说好去环球影城庆生的计划,因为爸爸又临时加班的缘故取消了。年幼的小橘闻言生气的推开妈妈手中的碗,摔门而出,那是她最后一次见过父母。镜子外的小橘泫然欲泣地看着着急出门寻孩子的父母,她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镜子,实心的镜子却像一面湖水,她很轻易的穿了过去。随着一声“爸妈”,夫妻悬着的心落下了。妈妈把小橘揽在怀中,爸爸则是关心她胳膊上的伤口。小橘隐忍的泪水彻底止不住了,她紧紧地抱着父母,有好多话想说但是除了“对不起”,她最后只是哽咽道:“我想你们了。”

小橘再次醒来时,镜子已经被姑姑盖住了。她看着桌上的全家福,说:“姑姑,今年我想和你一起去庙里祭拜。”

(故事明显拼凑自鬼片的桥段和残片的戏码,但是在一番装神弄鬼之中,叙述的接续还算紧凑完整,同时穿插了亲情伦理的要素,人物的身世和动机需要提早酝酿,否则悲从中来即会显得牵强刻意。)

哲奕:想象力

红围巾

男人看了看眼前的母女俩,嘴角挂着诡谲的笑容。他点起烟抿了抿,鼻里吐出一阵白烟。这一抹灰色给房间里单一的红色添了一点层次。他大抵是在思考什么,半晌都站着没有动弹。待到吸尽了,才将左手放下,用食指和大拇指捻掉了烟灰,然后低头看向母女俩。虽然都是红色,可是那耀眼的红围巾还是异常显眼。“该死,我怎么又晕了。”男人嘟囔了一句,便倒在了血泊中。

他醒来的时候,只看到眼前一大滩血水,他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躺在血泊中的他却什么事儿也没有。还有就是鞋底沾满了血迹,头也有点疼,左手还莫名拿着半根烟头。他一脸嫌弃地甩掉烟头,来不及多想,循着血迹走到了自家卫生间。只见妻子和女儿双双躺在浴缸里,血全被抽干了,简直就是两具干尸,满浴缸和满地都是血,都有点发黑了。他一阵干呕,脑子一片空白,一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诡异的是,那条妻子最爱的、他送的红围巾竟在脖子上,被血染的黑红黑红的,围巾勒得死死的。他颤抖着右手拨打了110,然后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瘫坐在地上,眼里那条红围巾竟然诡异地飘动了起来,渐渐失去了意识。

“再也不用忍了”,男人疯癫地笑道。“哈哈哈哈哈,她不是喜欢孩子她爸送她的那条围巾嘛,那就永远和它在一起吧。反正你和孩子都不是我的,没了,又何妨。”男人将母女俩的用红围巾绑在了一起,最后一截缠在了女人脖子上,几乎都快要拧断了。可快绑完的时候意识又变得模糊了起来,“该死。”好在只是一阵头晕,于是男人继续将她们塞进行李箱。

他觉得自己做了好几个断断续续的梦,听到眼前的男人自语道杀了他的妻女,才反应过来方才在浴缸看到的场景。他愤怒地想要打那男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看到行李箱里,缠绕在亡妻亡女身上的红色围巾,他再也忍不了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出了右拳。

“2月30日最新报道,一男子在家门口离奇死亡,身旁的行李箱里竟有两具女尸。三人颇为诡异地用一条红色围巾绑在了一起。目前该案件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写作不忌暴力血腥,而且任何黑暗的人性,都可作为窥视的焦点,不过故事的脉络和框架略有典型,而且精神失常较是缺少动机的设计,不过叙述文笔颇为逼真,飘忽的残影和醒目的异色,营造出了诡谲的气氛。)

桐希:想象力

胶卷

“诶?胶片相机?” 阿云像是寻到宝一样叫唤了一声。

以前,父母常用那台相机拍年幼的阿云,冲洗出一卷又一卷胶卷。那时的阿云只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在围着她转一样,而很多年过后,阿云还是从前的阿云,世界却不再只围着她转动。进入寄宿学校的这几年,她变了许多,从一开始的渴望回家到现在的抗拒。阿云拿着相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相机还能不能用,也不知道该拍点什么。想着想着,她带着胶片相机走出了宿舍。

秋天的老街上,七八十年代建起的小矮房熙熙攘攘,榕树交织,阳光被树叶筛得所剩无几。她在一家咖啡店停下脚步,看着窗边坐着一家四口,那对父母抱着白胖的双胞胎,风吹过,仿佛就是世间亲情最美的体现。阿云不由地按下了快门,那一瞬间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好像被相机吸进去了一般,整个世界只剩她自己。

当她再抬头看向咖啡店时,坐在面前的咖啡店里人们却变成了她所熟悉的身影——她的父母正坐在窗边,怀里抱着侄儿侄女。是啊!阿云还有个大她一轮的姐姐,而那正是姐姐的孩子。父母展露出的幸福温馨,正是她曾经最熟悉的场景。然而,阿云意识到,这一刻的欢笑和温暖,自己却无法真正融入其中。或许是因为时间的流逝,或许是因为生活的变迁,她与父母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难以逾越的距离。看到这一幕,她不由地按下手中的快门,却发现怎么也按不动,无奈她只能去洗胶卷。

阿云转身离开了咖啡店,她并不想去打扰那份和谐。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仍然弥漫着那种莫名的距离感,无法释怀。不久后,她收到了那份洗出来的胶卷,每一张都是家人的影子,却惟独少了她。那些照片正是几年前阿云回家过年时拍的,而那张咖啡店窗前的照片,出现的也是父母的面容。

回到宿舍,阿云看着那叠照片,尘封的回忆就像刚洗出来的胶卷一样,年代久远却又记忆犹新。

她看得入迷,突然感到右臂一阵刺痛,不知何时,咖啡店的画面转化成了一副精致的纹身刻在了她的右臂上,细致入微地展现了那家庭幸福的画面。同时,场景也不再是宿舍,她也从过去的困境中醒来。或许,这是她用独特的方式打破与父母之间难以逾越距离的方式……

(人伦亲情渐疏渐远,拍出来的照片亦如灵异,故事似要提醒惜福的可贵,叙述虽然有点不够流畅,但是主题总算启发正向,结尾出现纹身多添怪力,止于照片冲洗后的触动即可,而且无需过度道破人物的衷情。)

永芝:想象力

只会基础魔术的眼镜

我其实醒了一段时间,但实在是不想动。

昏暗的房间内只有一点光透过窗帘边渗透进来。我望着满屋子里大大小小出逃的记忆球,努力的想自己这么累的原因。随手抓了颗小的,恍然大悟,是某亲戚探亲的第二日,怪不得浑身这么不得劲。

我眯着眼去看离我几步外的桌上放着的手机,慎重的考虑我到底要不要起床。

现在起来,就可以在烦人的闹钟铃声响前先一步关掉。

一边纠结,一边开始数房间内的那些记忆。大的就让它们继续呆在角落里吧。反正有天会有需要用上,但绝对不会是今天。今天是难得不上班也不上学的日子,就该像只猫一样懒散的窝在房间里,当个合格的宅女。

我伸了个懒腰,终于舍得爬起来。

主要是一直在叫嚣的膀胱实在是憋不住了,我只好妥协。我起身的时候顺手开了灯,小心翼翼的跨过地上零散的记忆,到了桌子边就开始摸索乱糟糟的桌面。

对,今天说好要整理书桌的,我有些心虚的看了看飘到我手上的小记忆球。

当然会整理的,我告诉自己,但也得等我从厕所回来先嘛!

我盲人摸象式的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我的眼镜,让我又气又急。

总是这样!那不安分的眼镜!每次只要把眼镜摘下来放着,无论是放哪里,它就绝对会消失!明明就只会这么基础的魔术,却每次都能让我上当。旁边的另一个小记忆球闪了闪,像是在嘲笑我。

我叹了口气,好吧,不带眼镜就不带眼镜吧,也不是没有干过忘记带眼镜出门的傻事。上回视频会议的时候把它摘了一下,它消失了;上上回迟起急着出门上课,它也消失了;再上上上回……

没事,反正就只是去上个厕所,要什么眼镜,要什么视力。

哼!

气急败坏的我只能狼狈的眯着眼睛摸索去洗手间,解决了当务之急后,再眯着眼睛摸索回来。

果不其然,回来后我的眼镜出现了,就在我刚刚摸索了半天的桌面上。

然而,被这副眼镜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的我,可不敢对它发脾气,深怕它一不高兴直接给我玩一整天的消失术。上厕所可以暂时不用视力,但生活中我还是很需要的!

你看,要对付我,我的眼镜只需要学会最基础的魔术就够了。

(故事像是一幕科幻场景,纯粹只是想象未来世界的某人某天,事物虽然多有新奇,人物情态也有鲜活的展现,不过眼镜此物无端出现和无故消失,当中情节的逻辑和主题的昭示,似乎有点不明就里。)

嘉仪:想象力

梦镜

这副眼镜的来历不起眼,不是超人降临,也不是佛菩萨下凡赐予我的。就是捡到的。年纪小小,还在念幼稚园的我放学路上趁着大人不注意捡的。我小时候就是爱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有时侯还会故意露出马脚,惹得大人们跳脚,还觉得有些得意。它长得也不怎么起眼,就是普通的黑框眼镜。所以很容易糊弄过去,小时候就把它藏在桌子抽屉的最深处,大一些的时候就说是和同学在校外配的。

第一次戴上这副眼镜是在幼稚园,我把它偷偷藏进书包里带去学校了。戴上的那一瞬,我看见了我正对面的那位同学出现在一艘好大的飞行船上。他笑得好威风。我看了他好一会,看着他在空中遨游,然后降落在幼稚园的屋顶上,把所有的小朋友都载上了。后来陆陆续续也看了其他的小朋友,无非就是些糖果屋、圣诞老人、公主、城堡什么的。

小时候不太懂这些是什么意思,长大一点后,逐渐懂了梦的重量,也就不太敢去随意偷窥别人了,尤其是身边的人。

在有了戴上这副眼镜的借口之后,我开始尝试在家人面前戴上它。看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妈妈。她年轻时就为了生计奔波,后来结了婚,生了我,便日日夜夜兼顾家庭与生意。日夜的忙碌与操劳让她肉眼可见的疲惫。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是个天天忙得像陀螺一样的人。她似乎也没有朋友,更谈不上有什么兴趣。

剧场灯暗下,聚光灯照在舞台上的舞者。音乐声响起,美丽的舞者在台上肆意的挥洒。她娇艳得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往我坐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一时失了神,摔到了。我耳边传来观众的惊呼。我看向她,她的眼神是如此的坚定。

在众人的鼓舞下,她站起身,转起了圈,裙子飘扬,像陀螺。

(神奇眼镜的构想稍欠想象,而且窥视的内容没有铺展,仅是毫无目的的东瞧西看,人物与梦想之间的关联,其实可再分门别类,文字不够纯熟,而且童言般的叙述多有怠慢,结尾突然身处剧场,读来如坠云里雾里。)

含芯:想象力

家的裁缝师

【妈,可以帮我改这件连衣裙的腰围吗?我好像买大了,】刚打开包裹的我埋怨道。

妈妈无奈地说,【就不能看好尺寸才买吗?去拿我的针线盒来。】

【网图不准确…】我转移话题,【妹妹不也买了很多不合身的,她也就直接捐了,至少我有麻烦你补救。她除了花钱还会什么?每天回到家往房间一躲,家务都不用干了呗?真当家是免费酒店!】

我拨开满是线的橱柜从里面取出了针线盒递给妈妈。从我记事起这我的家就布满了五颜六色的线,就算搬了家也不例外。

我妈将针平行刺入布料中,隔一小尾指的距离后又从另一端冒出来,她缓慢说【她花也是花自己的钱,有时她买东西不也没落下我们?至少她也舍得在家人身上花钱。虽然只是做个样子,但你平时不在家的时候她也是有帮忙做家务的。】

她又将针隔一尾指的距离穿了下去,【别老是针对她,该说的就说,说了不听就算了等她自己撞墙。】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尴尬地扯着连接房间的红线。

【放在院子晒的鞋子是谁的?为什么不要收?还有院子里的花几天没有浇了?要说几次才会记得?】刚下班的爸像机关枪似地扫射,【整间屋子乱七八糟,你们到底有没有收拾?】

确实乱糟糟的,各种颜色的线还贯穿整个房子,任谁看了都觉得烦躁。

视觉加上听觉的干扰让我烦不胜烦,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往主卧钻。

我摊在床上看着缝到一半的裙子,埋怨说【每天就知道念我,不见得爸念妹妹!脾气臭还老是动不动就骂妈妈。】

妈继续手上的针线活,平静说【上了一天班回来还要看到乱糟糟的家谁能高兴?你爸也每天为这家奔波,我们是该帮他分担一下。】

再次哑口无言,看着杂乱的线我越加烦躁,但也在默默思考妈妈的话。

【小妞,爸从公司带回了巧克力,你看是不是你最喜欢的?】

我赶紧向外冲去,而此时我妹也回来了,【大姐你在家?刚好我买了水果蛋挞,一起吃吧!】

家里的线一条一条断了,而我妈此时也补好了我的裙子。

此时悬挂家里的线完全断裂,取而代之的是我们四个人栓着彼此的线。

我妈盖上针线盒,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家家有块容易破损的布,往往需要不断用心裁补,情节大有温馨的基调,只是叙述条理稍嫌紊乱,人物可以适当简略,对话标点也需注意,针线缠绕全屋的象意,不妨置于故事开头,作为小孩子的精神投射,以及之后的豁然开解。)

姿瑩:想象力

什么都能打印的打印机

“这个月你怎么挣那么少薪水” 小美看着我的薪水单摇了摇头

“以你这样的薪水很难维持我们一家五口的生活。最近生活成本都涨了。只有你的薪水万年不变”小美皱着眉头烦躁的说 

“涨薪水这件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那是公司的安排“ 我尴尬又无奈的说

“那你就想办法能怎么提高你的薪水啊“ 小美不耐烦的说

“我也很努力的通过工作赚钱提高你们生活的水平,但也没办法拿那么多薪水回来,你难道以为我的工作是印钞票的吗?” 我虽然生气但不敢大声的说

出了门,到了公司老板马上把我叫去他办公室。

“你怎么把这企划案做成这样,你都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做的还没一个新来的好。今天给我加班改到我满意为止”老板愤怒的把文件丢到桌上

我卑微又认命的把文件拿回办公桌重做。渐渐的夜幕降临,窗外的街道早已变得安静,我独自一人在文件散乱的桌上加班。午夜,终于把工作都处理完了就差打印文件,把文件发送到办公室唯一的打印机等了很久文件都没打印出来。这时,打印机发出一阵嘈杂的机械声就停止了运作。

“什么破东西” 我咒骂着

我到公司角落里似乎被遗弃的储藏室里找打印机,推开门一股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老旧的文件。在一张布满灰尘的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个带着纸条的打印机。“什么都能印”,我寻思着真的什么都能印吗?我把它插上电,在网上找了一个指甲剪的照片按下打印,打印机同样的出现了嘈杂的声音,但这次不同的是它真的打印出了指甲剪。我开始尝试着打印办公室里各种各样能打印的物品,办公室里散落着各式各样的物品。

这时我想起小美的话,我试着打印钱,没想到还真能打印钱,于是我疯狂的打印钱。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拥有这些钱再也不用低头做人了“ 我躺在钱堆里大声放肆地喊道。

突然我想起还没打印老板要我重做的文件,我也开始了疯狂打印模式,想要停止时发现这打印机停不下了。我早已被淹没在我打印的物品里寸步难行,我被困住了,打印机依然的在疯狂打印,直到钱和文件填满了办公室的每一寸空间,我被钱和文件彻底的埋没了。

(贪念不断复制的下场,必然都是窒息的悲剧,故事的情境和题意还算有序,但是人物机械式的对话走位动作,叙述扁平俨如硬邦邦的演戏,文字口吻随性草率,形容措辞还需多加修饰,行文描述明显过于仓促。)

君霓:想象力

虚拟幸福

窗外的晨光透过白色窗帘,轻轻洒在柔软的床上。女孩的容颜如春,双颊微红,眸子如星,散发着清新纯净的美丽。

“亲爱的,你觉得等一下出去我应该穿哪套衣服呀?” 女孩不停地在身上比划不同的衣服,有裙子也有休闲的上衣短裤。等了几秒,发现男友并没有回应自己,于是生气地跑去抱着他表达不满。男友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的毛发柔软细腻,宛如天使的羽毛,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它那圆滚滚的身体仿佛是一团温暖的棉花,令人忍不住想拥抱。

女孩笑眯眯地跳上床,抱着他并埋怨道,“哎呀你怎么不理我呀,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说人家穿什么都好看对吧,讨厌啦,那我就穿这套跟你约会咯。”说着,她就选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就兴高采烈地走进厕所,准备换上。

他们无声的对话和默契,使他们的眼神成了一座无需言语的桥梁。女孩出来后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迷你衣服,套在了男友的身上,并毫不吝啬地夸他说“亲爱的,我感觉你穿黑色好帅,你今天就穿这套吧,嘿嘿”。从这里不难看出,男友其实并非是人类,而是一个熊娃娃。女孩精心为熊娃娃挑选衣物,将它打扮得如同真实的男友,体现着她对这份“爱情”的投入。

一抵达商场,她毫不避讳地抱着他一同出现在人群中,像普通情侣一样愉快地逛街。然而,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其中一位小女孩疑惑的询问母亲,“妈妈,这个姐姐好奇怪啊,一直叫那个娃娃亲爱的还老跟他说话,她难道不知道娃娃是不会说话的吗”。她的妈妈看了一眼女孩,就对小女孩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嘘,别管她,估计精神不好吧,不知道,我们走吧”。

女孩也逐渐意识到大家炙热的目光,但她完全误解了别人的意思。她还害羞的向男友投去媚眼,紧紧抱着他说“哎呀,你看大家都在看我们,你怎么这么优秀呢,搞得别人都眼红我了,哎呀我好幸福呀”。说完就紧紧拥抱着他,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这是她的幸福,这是她独一无二的爱。这里展示了女孩对他们之间感情的坚定和自豪。

女孩将熊娃娃带入她虚拟的世界,创造了一系列美好而浪漫的瞬间,这些瞬间成为她生活中美好而真实的一部分。对她而言,熊娃娃不仅仅是一个玩偶,更是陪伴她成长的男朋友。这种虚拟的陪伴,让女孩感受到了深厚的幸福和陪伴,使她的生活更加充实而愉悦。

(当现实血肉缺乏温度,机器虚拟反而饱含人情,此类故事实属过时的科幻套路,而且已经有迹可循,题材缺乏想象推敲之外,布局脉络也不够缜密,对话的肉麻和关系的痴迷,作为讽喻尚可,严肃当真则有点乖僻。)

诘诗:想象力

永不打开

乌云密布,凉飕飕的小风,一股一股地从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因要搬新家,我无可奈何的拖着懒散的步伐,开始整理橱柜,在最下面发现了一个褐色的纸皮箱,并且还用了灰色的胶带密封着,上面写着“永不打开”,字迹甚是丑陋。

“是练习题目吗,还是考零分的卷子?“我左思右想但还是想不起来,但出于好奇我决定把它拆开,发现原来是一本《弟子规》,玩具,和一张照片。最吸引我的眼球是那张泛黄的照片,仔细一看,原来是我与三姨婆的合照,也是唯一一张被保留下来的合照。

莫名奇妙的熟悉感,也同时拥有这陌生的感觉。看着照片,发现三姨婆的脸上有尘埃,我便用手指轻轻的擦,生怕弄疼了她。突然一阵阴风吹了进来,把照片吹在半空中,也不知为何照片没有掉下来,我只好踮起脚但还是拿不到。没办法,我只好用力一跳,终于把照片拿下来了。可是四周围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在这里我看到了八岁的小女孩正在被一位年长者骂,大把大把的眼泪从小女孩的眼角流了下来。可是她没有安慰小女孩,反而提高声量,继续责骂小女孩,然后喊道:“回你父母家!不要在这里给我添乱!” 小女孩愣了一下,满脸委屈的望着年长者,转身跑了出去。

”等下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我心想。原来,这个小女孩是我,而那位年长者是我的三姨婆。其实我们的关系一直以来都非常亲密,毕竟从我出生起就是她照顾我的,她不仅教会我《弟子规》,也会关心我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当时的我觉得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我的人。我天真的以为我们的关系会维持一辈子,直到某一天她开始挑我的小毛病,也不愿意聆听我的心声,似乎不在乎我在学校发生的事情。虽然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疏远我,当时的我也尽量哄她开心,可是关系好像变得更僵。

三姨婆叹了一口气,手里一边收拾我打碎的花瓶嘴上一边道歉。过后,她便把破碎的花瓶给扔到垃圾桶,这时我发现里面有一张写满日期的复诊卡,卡上面印有着“癌症治疗中心”的印章。看到这一幕,我似乎可以理解为什么三姨婆对我的态度有了转变。望着她憔悴的脸孔,稀稀落落的头发在她的肩膀上,我感受到一阵刺痛在胸口上。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已经回到了我的房间,手里紧紧握着那张照片。那天我把自己关在了房间,没有眼泪只有心酸。

(写作流露的孝心可嘉,但是情节穿凿的主题可免,寓理式的题材通常需要一番历练,如此打开箱子即刻回忆满满的故事,内容除了单薄之外,往往也会显得一厢情愿,如要真实的聊表感念,当做散文写来比较合宜。)

Monday, January 29, 2024

那个人:k.d.


老僧

大家都有爸爸媽媽,除了阿生。

陽光吹進中學一年級的那間教室,帶點東岸海風的鹹味,老師在做家庭背景調查,爸爸們來自各行各業,媽媽們一概家庭主婦,只有阿生回答不出,坐著如如不動,支支吾吾像是唸經。當下說不清的那些事情,後來阿生對我說了,他無父無母住在坡底,一間店屋改裝的庵院,從小到大來來去去的都是尼姑。我在武俠小說裡讀到的尼姑,一般身懷絕技,從此便對阿生另眼相看,甚至有點羨慕。

阿生個子很壯,大概是尼姑庵的奶粉營養充足,阿彌陀佛地快高長大,剃出來的光頭有點毛,黑眼圈像是前世的罪孽,不過性情卻是十分溫柔。只是腦袋轉的比世俗的節奏慢一些,往往比手畫腳,連珠道出一大串耳濡目染的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說完阿生自己先忍不住發噱傻笑,聲音後鳴如鐘,卻也出其不意地敲出了歡喜。

上課休息時間,我們吃五毛錢一盤的炒螄蚶,阿生吃滿庵尼姑為他準備的齋菜。但是,阿生的虔誠僅於腸道,入戲三分之外,平常也看第八播道,跟同學借美國摔角或者香港無線的錄影帶,當隔壁班的女生經過走廊,目光則從七大洋五大洲之間漂移,逾越物質和地表的邊域,全班的臭男生集體一致,落在微塵浮動的虛空。

那時候,我還未感受到現實猛烈的迎面而來,但是阿生肯定已經預知端倪,所以讀書考試從不在意。阿生說他以後要出家當和尚,我不記得我有說我要當什麼。往後升學我們不在同一個班上,我跳到了E班再跳到了C班,阿生一直留在I班,如老僧入定。

Thursday, January 25, 2024

想象力:k.d.


如時間擦拭之物

擦到剩下「馬孔多」,阿德整個人突然頓住。

白板本來密密麻麻塞滿字,都是一些學生連聽都沒聽過的冷僻作家,以及一些已經趕不上潮流的書名和詞彙,反正下課的時間一到,結界轉換,人設更替,多工處理仿佛刷開另一道屏幕,大家迫不及待地魚貫離開,教室恢復空空蕩蕩。

其實阿德也懂,青春是刻不容緩的,剛才講解拉美文學之際,坐在角落邊的兩位同學,已經開始交頭接耳,想像下課後吃烤肉或者火鍋的滋味。

阿德的字愈趨歪斜雜亂,畢竟教書也教了二十多年,明明依舊順暢,寫出來後退一步細瞧,少撇缺奈,筆畫的狼藉之處,橫豎仿佛時間的窮途末路。阿德只是暗自心驚,轉身便語帶自嘲地對同學說,老師寫的字越來越像自己咯。

時代從黑板到白板,但是無論粉筆或者馬克筆,最後都需要板擦之物,往後大概就是鋪天蓋地的像素,按鍵delete乾乾淨淨。不過,阿德喜歡這一刻,過去還是頑劣學生的時候,趴在桌子上寫作文,最擅長鈴鈴鈴下課的鐘聲響起,因為鈴鈴鈴之後,才是故事的開始。

已經沒有鈴鈴鈴了,同時不知不覺也消失在作文裡的這一段,像是揮發性的溶劑墨水。當學生起身收拾筆電和平板,阿德便會張望尋找板擦。通常藏在白板邊角的小凹槽,頂部是廉價塑膠,底部是黑色絨布,長方形簡單的物體構造,擦起來可以溫柔也可以粗暴。阿德以前擦白板都擦得很灑脫,滔滔不絕講課宛若滿懷期待的知識分子,擦白板像成功革命的勞動階級,現在動作慢了,來回擦多幾下,同時喚出一些難以擦拭的往事。

當然,常常也有比較勤奮熱心的學生,看到阿德左右挪移的背影,急忙跑上來說,老師老師我來幫你擦。上個學期就有一位染了淺褐色長髮的女生,幾乎是搶的硬是奪過板擦,完全不讓阿德有機會拒絕。

女生用力擦完後,蓬蓬鬆鬆地說掰掰。白板更白了,阿德很感謝,心裡卻是若有所失。

這幾年阿德擦白板,偶爾會湧起一個古怪的想法,這樣擦著擦著,當每一道痕跡消失殆盡,是不是總有一天,也能把自己孤零零的,從人間這塊不管是黑是白的板子上擦掉。阿德從不妄想輕生,可是這樣日復一日的消磨,好像容易產生厭世的念頭。

此刻外頭正在下雨,一陣雷聲迴蕩耳際,阿德鈴鈴鈴回過神來,攥著板擦毫不眷戀地擦掉「馬孔多」,在煙消雲散之前,想到很久沒吃烤肉或者火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