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组诗为告别而作

且行


【一、夜色】

在夜色中
我遇见一个醉酒的人
穿着灰色的大衣
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在黑夜和路灯之间徘徊

他拉着我的手　问
家在哪里
我摇摇头　不知道
他给我一个硬币　说
可乐

我看着他摇摇晃晃远去
然后把硬币抛向天空
月亮落下来
正面是荣光
背面是枷锁


【二、可乐】

甫一掀开瓶盖
泡沫就开始躁动
棱窗宣告清晨
阳光让可乐升温
于是我枯坐一天
等待所有二氧化碳从这里
逃逸

自由　爱情　白日梦
和每一个气泡一起爆裂在大气和液面的
断层
跳起舞来

日头烧尽
可乐变成糖水
黑色的液体变得更黑
桌边有一株绿色植物
我听见叶绿体在窃笑


【三、叶绿体】

这里是北纬一度
所以这里是一座没有秋天的城市
一座孤零的岛屿在大口呼吸整个太平洋的氧气
五百万叶绿体终年不停
因为这里是一座没有秋天的城市
这里是北纬一度

远自蒙古高原的季风从未迁徙至此
太阳便虚与委蛇
十二月在哭泣
于是叶绿体大口呼吸
扮演急躁的鳏夫

没有人知道出路
海岸线或者脚下的土地
根在向下蔓延
过度呼吸造成的富氧窒息则会导致手脚麻痹
已经没人记得翅膀的样子
我开始重新想象候鸟


【四、候鸟】

到南方去
到南方去
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没有月亮
面包甚至都不够
朋友更少
只有一群苦痛的孩子，吞噬一切

一百年前独耳朵哥哥画向日葵
二十年前长头发诗人在山海关卧轨
下午三点四十二分
我在这里读到他们的故事

时间里洒满故土
故土在呼唤羽毛
羽毛没有追赶上流离
落在了苍山的背后

没有指南针比希望更精准
没有不停留比希望更盲目
于是年复一年的漂泊
决定被反复上演

（向日葵吞下阳光／长成一个孩子／拉着春天／迁徙到山后的城市。所有的漂泊都无需索隐，诗以无语的独白面对命运的苍白，个人的渐行与集体的渐远，每一个脚步踏出上个脚步感慨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