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幸涵的最后

Thursday, May 7, 2009

幸涵的最后

长白山遇龙

黑色的吉普车疾驰上山,窗外景色时而荒凉,时而芳草萋萋,还有未融化的残雪与黄土脏污污地糅成一团。车厢里,好友难掩兴奋不住絮叨,又是拍照又是惊呼,我一边虚应着,一边端坐适应那疾驰的车速。

“你说,长白山有没有龙?”忙碌了一阵,好友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我见他表情认真,这家伙,莫不是神怪小说看太多了?

“世上哪有龙呢?就算是有吧,从古至今,未曾听说过长白山有龙的。水怪倒是听说不少。”随意回了他。不料好友竟开始怒斥我歧视长白山,说这天下湖泊都有龙神镇守,怎的天池就没有了,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被他激的又好气又好笑,眼角一瞥,见那原本默默开车的司机,嘴角竟也挂了淡淡的笑意。不由一窘。

果然是太嘈闹了么?呐呐地瞪了好友一眼,示意他收敛。

是错觉吗?那司机的笑意,好似更深了?

※※※

一路磕磕碰碰地,终于抵达山颠。往四周望去,熙熙攘攘满是游客,一派生机盎然。我两踩着细碎的白色浮石,慢慢爬上峰顶。这里的山势出乎意料的险峻,斜坡陡峭,山路凹凸不平,脚下不查很可能就成了崖下魂。

这时是冬季尾声,长白山上依然刮着冷风,我扯过外套,小心翼翼地靠近崖边,往下望去。天池被山峰环绕着,结冰的湖水还未融解,好像是镶嵌在山峦中的冰镜,镜面上凝结着泱泱水纹,像是刻了细致纹路一样,远看白渺渺苍茫,近看又觉得那湖水好似蕴含生命力,真是奇观。

看了天池,又欣赏完高耸的山峰,好友提议去高处拍照,我看了一眼那斜坡,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家伙蹦跳着抓了其他人去了。百无聊赖地四处乱逛。日头升天,暖暖阳光照得人很是舒适。
几个司机大哥熬不住炎热,扯开领结在车边吞云吐雾起来,形象尽毁。我正津津有味地观视着,忽见不远处有人在向我招手。

定睛一看,正是那载我们上山的司机。他正伫立在一处外延的悬崖,那是处给游客照相的专门点。方才还簇拥着一群游客的,不知何时竟都散去了,只剩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哪儿。我隐隐感到一阵怪异,又说不上来,头有点晕忽忽地。那人闲闲地靠在山岩旁,也没什么动作,颀长的身影写意悠然,好整以暇地等着。

待我回过神来,已立在他身旁,心下一惊。他却伸出一指,朝前方一划。那动作竟是说不出的好看,不由得全副身心便集中在那只手,随着那所指方向望去。

那一瞬间,眼前刮起了皑皑白雪,碧空银白映入眼帘。北风呼啸而过,飕起大片飞雪袭上眼脸。不是冬季末尾柔弱的风,而是寒冬里凛冽刺骨的风,铺天盖地袭来。

透过那纷飞白雪凝目望去,前方山峦屹立,白雪蜿蜒在山峰之上。

灰蒙蒙不见天色,冰天雪地里,只剩我一人。

惊惶地倒退,却发现身躯已冻僵。寒气沁入心脾,呼吸几近凝滞。荒凉的峰顶被厚厚的白雪掩盖,双脚陷入雪中,动弹不得。

没有那司机,没有好友,没有其他人。

难不成是梦?抑或疯了?

此时,氤氲雾气在眼前陡然消散,此刻万籁寂静,连那悲鸣似的呜咽也萧然停歇。

我艰难地睁眼望去。

依然是冰镜一般的天池,银白的湖面此时有些消融。穿透那厚实冰层,直到那寒潭之渊,天池,世上最幽深的湖水。本应是光线照射不到的所在,此刻居然明澈清晰。静静盘桓在湖底巨大岩石上,庞大的身躯在水光映照下,散发着柔柔的珍珠光华。银色鳞片闪耀着光辉,优雅威武的身躯随意舒展着,似在卧眠。

一阵晕眩。

那……莫不是……龙……

倏地一阵惊天动地的炮响在耳边炸开,地动山摇,震的五脏六腑错了位。平静的湖水开始骚动,沸腾般翻涌起来。那硕大的华美龙身轻轻颤动着,似要从酣睡中醒来。寒风刮得更烈,霰雪雨雹,千雷万霆,从空中落下许多沙石碎岩。不知从哪里涌来的火焰倾泻而下。火舌所到之处席卷一切,一尾尾火龙冰雪中肆虐,火红在银白上蜿蜒着,美艳奇谲。渊底传来浑厚洪钟有力的怒吼,湖水顿时浪潮汹涌,震荡不已,万物悚然。只见那尾银龙自湖底飞速窜起,直冲水面,矫健龙身闪动着华美的光,顷刻间腾飞入空。

那尾被惊怒的银龙,在乱风中盘旋着,龙吟响彻云霄。我呆愣地望着眼前奇景,目眩神迷。

脚下的岩石陡然碎裂,忽感身体正急速往下坠去。还未来得及惊呼,手臂被紧紧箍住,一阵力道把我自失衡中拉回,往后一甩,而后我就稳稳落在地上。

双眼圆睁,还是山势险峻的崖边,还是那光秃秃的长白山,没有天崩地裂的壮观场景,没有那尾漂亮的银龙。天池也完好如初。

和熙的风吹拂着,天边艳阳当空。坠落的心惶然归位。

眼前是那有几分熟悉的脸庞,直勾勾地盯着我,粗犷的五官,硬挺的嘴角,那表情应是淡淡的,我却窥见他眼里的笑意。脑中混乱不堪,各种思绪纷扰而至,我扯了扯嘴角,想开口说些什么,无奈嘴巴张合了几次,硬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正急躁着,那人忽然促狭一笑,然后……

然后,他飞身一跃,纵身跳下山崖,坠入天池。我目睹他消失在悬崖边,无声无息地,这下连上前确认的力气也没有了。连翻的冲击,脆弱的神经终究受不了,在这当口,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晕了。

※※※

再次醒来,只觉得满身酸痛,颠簸着,似在车上。耳边响着嗡嗡的杂声,朦胧的视线里逐渐浮现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你……你吓死我了!”好友抽泣着,心有余悸。“看到你倒在崖边,差一步都要摔死了,我吓得魂都没了!”

“好了,别哭了。”我心里烦躁着,刚刚发生的一幕似梦又似真实,我真不知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经历了那事。

“刚刚那个司机呢?”

好友擦着泪,一脸不解,“什么司机?”

“那个载我们上山的司机!”我激动地比划着,将那司机的外形神态描绘了一遍,略去了方才怪异的一幕。只是不管我如何引导,好友越发迷糊,直摇头说不记得。竟连上山的记忆也不复了。像是从没有过那个人一般。

“方才你不是说想见龙吗?龙!”我不死心地大力提醒。只见好友一脸怪异,半晌小心翼翼地道。“这世上怎会有龙?好友,你莫不是神怪小说看得太多?”说着,竟要凑上来摸我的额头。

我差点背过气去,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方才那幕如此真实,所见皆是闻所未闻,怎可能是梦?颓然倒下,周身泛起一阵冰寒。风雪中的长白山,那尾银龙,还有那不知生死的男人……

呆呆地透过车窗往那山中望去。和熙的阳光照射云端,一片灿然。半隐半现的云彩跃然生辉,好似一尾云龙翻腾,银白耀目……

远方,一阵龙吟,响彻云霄。


备忘录
你对于字句符号的执迷大概已近入神,我犹记初会你的文字(也许早在HC101)之时,心生一股惧怕之感,里面有仿佛原始图腾的纹理,奇文郁起,或者惑人以昏眩,或者蛊人以迷离,就算欠缺明辨纹路,也已是一场瑰诡绮靡的出魂。如果文字真有性别男女和系谱传承的印记,你的书写属阴含骚,当然没有三闾大夫的哀志恢弘,但那种女性/阴性的伤情和心荡,惦念如败絮,窥看如冷焰,脱逸如野风,郁结如盘根,那是专属女性的肉身心思的幡然迴转,绝对不是一个男人所可以描刻。八音擒文是庄重虔诚的追求,但或许也就是你的业障和劫灰,就像这篇作品虚实晃立的那尾龙,夺目而未能掳神,纵使龙吟翩然响彻云雾,就也不过是蠢物灵兽的动听呻吟罢了。霹雳偶具和奇幻闲文可助自修炼气,但往后还是必须引迷入悟,自寻写作的躯体血肉。书写是不断自审自渡,披头四的《黄色潜水艇》是这样唱的:"So we sailed on to the sun / Till we found the sea of green / And we lived beneath the waves / In our yellow submarine",你定当能够潜升,我期待的是如潜水艇般的豁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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