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最后:明慧

Monday, May 5, 2014

最后:明慧



游戏

她坐在吧台最左边几乎靠墙的高凳上,沾满糖的杯口在她的唇上缓缓地转了一圈。一颗颗白糖散落到黑色的短裙上,剩下的服贴于她微湿的下唇,被她抿红纸般地送入舌尖上。沉睡的味蕾尝到了细微的重量,她蠕动着舌,让粗粗的白糖磨蹭着上腭,然后再一次让杯口在草莓口味的唇上游走。她不爱喝酒,只是喜欢玩这游戏。

爵士乐混合着让人昏睡的蓝光,她倾侧着脸看调酒师默默地擦拭酒杯,脸上不禁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就是为着这种互不干涉的平静而来的。黑色的长发慵懒地披落在右肩上,她正想闭上眼睛,却感觉到背后一股贴得太近的体温以及耳边令人发痒的温热气息。一把磁性的声音夹杂着辨认不出地方的口音在她耳边低声问道:请问这里有人坐吗?她转过头,遇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啧。她听见心里一声无奈的埋怨,但她没有理由阻止他坐下。于是按照剧情一般的发展,这个时候两个素昧平生不知名姓的人就这样开始了一段对话。

(生白)还是学生?(旦作点头介)(生)念☐☐金融?(旦)中文系。(生)喔中文系。好有趣。我曾经看过(作思考介)老子的《道德经》。你们有研究这个吗?(旦作笑介)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生)你猜?

她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今天遇到高手了,她心想。她原本并不想理他,但和一个知道老子的外国人谈天的诱惑对她来说实在是难以抗拒。于是她随口抛出一堆欧洲国家的名字,在昏暗的角落里玩起这猜谜的游戏。萨克斯风在背景里吹出亲密的旋律,渐渐地,她和这个自称看过《道德经》和《孙子兵法》的俄罗斯人竟不知不觉地聊开了,从老子聊到王家卫聊到台湾聊到俄罗斯,从面向吧台聊到面向对方聊到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她不得不转过头,再次面向依然擦拭着酒杯的调酒师。

那☐☐回国之前还想去哪里玩?她像地主一样地问道。仿佛从未想过这问题的他嗯了很久,手中的杯子不停发出冰块相撞的声响。萨克斯风继续幽幽地吹着,她又举起自己的酒杯,让杯口亲吻她的唇。甜甜的杯口冰冷地触碰她的下唇,顷刻她感觉一阵颤栗,竟听见一把若即若离的声音低声缠绵地唱道:

【山桃红】那!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她若无其事地啜饮一口酒,习惯了甜腻的味蕾一下子全都惊醒了。苦涩随后在舌头上迅速蔓延开来,她故作镇定轻轻放下酒杯,却在杯子里荡漾着涟漪的湖面上,看见一个凝视着自己的花旦。

那☐☐假如我有想去的地方,你想陪我去吗?她转过头,再度遇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睛。蓝色的柔光打在他金褐色的短发上,握在手里的酒杯滴下冰冰凉凉的水珠子。微风轻拂着湖面,花旦面无表情伫立在垂柳湖边,双唇轻抿着红纸,脸上浓妆艳抹。

嗤。

那是调酒师心里一声戏谑的笑。

(调酒调情台上台下,红男绿女一变老生花旦的传统腔曲,再变自我观照的离魂绝唱。书写如是没有规则的游戏,将古意搬入今境,新酒倒入旧瓶,褐眼珠碰上点绛唇,中西合而不并,似真似假不须在意,因为我们不觉不知已经登场,偶尔休息再施粉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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