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馨月:故事2

Wednesday, November 28, 2018

馨月:故事2


阿姐

絮儿样的云还在迷迷糊糊蹭着太阳的红脸蛋,阿姐已经在店里忙活开了。

阿姐的袖子叠上去,露出白白嫩嫩一截藕似的胳膊,手上拧着块麻色的抹布,大力揉搓桌上残留的油渍。那抹布不知是哪扯的歪斜角料,沾了水湿漉漉的没精打采,阿姐可不是。

二十岁的阿姐嗓门清脆,脸庞红彤彤。大清早的有客来了,正憋着一股出不去的起床气,就被阿姐清亮的一声“上——客——喽”惊走了瞌睡虫。街坊四邻可喜欢这个喜庆热乎人的丫头,早有老婆儿笑眯眯断定,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的主。可不是,阿姐每天奔走在咕噜咕噜的牛肉汤中,倒是没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阿姐热络,原来的邻居也没少了联系。杨辉就是老邻居介绍来的。邻居阿嬷当时还搓着手急得跺脚:“你说说我那姑娘,自小娇惯坏了,哪有阿姐勤快本分,就嫌弃人家瞎了的老娘,说什么也不跟人家谈!你瞧你瞧,杨辉还是跟我们阿姐是有缘人!”阿姐听了也不恼,噗嗤一笑,羞涩顺着耳根爬上来。

杨辉其实家境不错,长得也一表人才,阿姐溺在他上扬的眼角。阿姐曾经疑惑过什么,被杨辉一眼看了出来,敲着她的小脑瓜:“因为我以前遇见的女孩儿,都不是你。”也是,虽说杨辉对周围女孩都不错,在阿姐这却已经殷勤得没头脑,成天围着她团团转,有天虎头虎脑对阿姐说,“你现在就嫁给我吧!”阿姐咯咯笑,向来有什么话也直接张口:“傻子,你家会不会嫌我没文化、家里穷?”

“没关系,有我呢!我觉得你……很好,很好。”他低头自顾自地重复。

杨辉对阿姐的话上了心,跟阿姐回家,不知从哪掏出个颇有年头的银手镯,凸起的细雕花抚着疙疙瘩瘩地,就像他不平的心境。杨辉当着阿姐家人的面就要把镯子往她手腕上带。阿姐吓得一哆嗦,眼神都不敢往他那瞟,边说边推搡:“你收起来,收起来!我嫁你可不是为的这个!”

还好阿姐的娘高了兴,从此逢人就夸这小伙子,不但上过学,说话啊,事情上啊,噢哟,可是个实诚人!

蜜罐里的阿姐,整个人都粉扑扑的。有人去店里点餐,说了一串却没听得她答。恍惚间一抬头,阿姐正呆呆盯着一处发愣,嘴角扬得甜甜蜜蜜,水灵灵的眼睛竟里像落了星星。姐妹们闲下来逗她,别让杨辉剃头挑子一头热啊。阿姐哪用她们提醒。阿姐有空一定是往杨辉家跑,拎一路娘家做的点心,再加上店里宝贝还热乎着的滋补肉汤,一口一个甜蜜的“婆婆”叫着,可是怕老人家看不上哩。杨辉还有个亲姐姐,虽然更是上学的料,却冷冰冰窝在学校成了老姑娘。阿姐记得她一听阿姐家开小店,哼一声鼻子差点扬到天上去。阿姐没把她太当回事,有时在心里偷偷笑,那一哼不知有没有鼻涕喷出来。

结婚后的阿姐和杨辉的新家远了,搬到了老工厂附近。前几天阿姐耐不住家里催,小心翼翼电话里问了句阿弟工作安排得怎样,被杨辉直接挂了电话。幸好阿姐打到的他单位,碍着同事的脸面他不好开骂。晚上杨辉果然又被拉出去,一家一家吃花酒,阿姐就在家里一小时一小时地挨。半夜憋了好一阵的雨终于刷啦啦下起来,狂风摧树木,枝杈尖叫着剐蹭玻璃,一声不落传进阿姐耳朵里。阿姐一夜没有睡着。

天亮他歪瓜裂枣地终于回家,阿姐整着他的衣衫,忍了半天忍不住,皱眉趴在他耳边:“以后别去……乱花钱了……”杨辉忽然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一胳膊把她甩开:“老子花自己的钱,用着你管?人家说得对,臭娘们,成天惦记着老子的钱,钱钱钱!娶了你有什么好?”醉醺醺骂得越来越生气,抡起床头的搪瓷杯就砸来。

阿姐跌跌撞撞从铺上滚下来,原来扎着的云鬓掉了下来,白脸整个藏在了乱蓬蓬的乌发里,站起来才发现大腿也磕到了床角,疼得龇牙。阿姐觉得杨辉和之前越来越不一样,泪眼汪汪地害怕。瞅着外面已经大亮了,哆哆嗦嗦想给娘家打通电话。

阿姐拨了好几次才对了号码。电话终于接通,娘的声音迫不及待传了过来:“给你弟的工作安排好了?这一大家子,就指着你呢。每天啊,记得催催他!” 爹在一边淡淡地补充,杨辉这孩子有学历,工作也比你好,是你娘家比不了的,可要好好伺候他。

阿姐带着句句嘱托,沉甸甸地放下了电话。

(命运恒是快乐与悲哀的一体两面,梨花生来娇贵却总是带泪,文字的抑扬,人物的粉墨,情节的弯折,颦笑怨怼的搔首弄姿,颇有民国说部腔调的范,故事呻吟的却是古今如一的叹,活脱脱的一个清爽人儿,老天选择错点鸳鸯,像是玩笑胡闹但无可逆转,看似爱情的无力唏嘘,其实也书写了生存的不由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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