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王莹:故事2

Friday, November 18, 2016

王莹:故事2



一盒零钱

厦门,不知是不是名字里占了“夏”字,气温总是比别处高上几度。我推着三十寸的大行李箱从北车站口走出,才几步,便感到汗流浃背。所幸车站外的出租车等候站从不缺等客的出租车,排上队后,前方的队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很快就轮到了我。

司机大叔下车帮我安置行李箱。我则迫不及待地钻入车后座,享受迎面而来的冷空气,一阵舒爽。司机大叔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挺健谈的样子。见我拿着那么大的行李箱,又是前往国际候机楼,便问我是不是留学生。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更是打开话匣子,围绕着留学与在外国生活的话题,活脱脱把我当成了海外留学生的代言人。

我一贯不擅长与人攀谈,尤其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语气中逐渐透露着不耐与敷衍,谈话时故意摆弄着手机。几次来回,他接收到我的暗示,大概是觉得自讨没趣了,便未再与我搭话。我乐得轻松,继续浏览手机里的聊天列表,时不时留意计程表上的金额,并且发现了计程表上方的小台子上放置的一个透明塑料盒。

盒子里头是一些硬币和纸币,面额都很小,摆放的也很随意,像是是顺手丢进去的。然而第一次见到有人在车子里摆放零钱,不禁好奇是否有什么讲究。可想起方才冷淡的态度,又不好意思发问,只好忍下好奇。

大概只是方便找零吧。我这么想着。

不知是第几个红灯,大叔停车后忽然冒出一句“造孽啊”。声音不大,但在出租车这样封闭的空间里,这般音量的轻叹完全能够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我疑惑地抬头,透过车前窗,隐约发现了异样。

在我们前头有一段距离辆的车子旁边,站了一个孩子。隔着好几辆车子,只能看出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剪着短发,仅凭红色的衣裤分辨不出男女。孩子在那辆车子边站了一小会儿,便快步移向下一辆车子,如此反复。

因为视线受阻,看不出那孩子在做什么。但随着孩子的靠近,随着她愈发清晰的身影,我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两个字:乞讨。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猜测,那孩子来到了出租车旁,晃过副驾驶座的车窗外,捧着一只生了锈的铁盒子,安安静静的立着。

那是一个短发的女孩,脸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不时会有汗珠从两鬓滴落,在沾染了尘埃的脸上划下明显痕迹。三十几度的高温,却穿着长袖长裤,既像运动服,又像秋冬时候的睡衣。而且衣服明显小了一号,抬起手时,袖口卡在手腕下的部位,露出一截被晒黑的皮肤。身上的衣服似乎被晒黑了一般,不再是鲜艳的红,想来替女孩挡了不少风尘。

大叔摇下车窗,从那一盒子的零钱中抽出一张,放到女孩的铁盒里。没有丝毫犹豫的动作,大叔彷佛早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两相对比,铁盒里的零钱竟还不如大叔那只塑料盒子里的多。但女孩不贪心,得了钱,便快步移往下一辆车子。从始至终没开口说一句话。
我的视线跟着女孩的身影向后,望着她一次一次的停顿,或有收获,或是失望,都不会停留太久。

直到红灯转绿,停下的车子再次前行。女孩将铁盒护在怀里,后背紧紧的贴着分割马路的护栏。小小的身体忍受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子从她面前呼啸而过。大红色的衣服,再一次承受汽车尾气和尘埃的洗礼。

我收回视线,问:“您的零钱,就是为这个准备的吗?”

先前健谈的大叔却只以一声叹息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大叔才告诉我,这样的孩子有很多。他们待在马路上,等着红灯车辆停歇的时候向车里的人行乞。有的人会给点钱,有的人当作没看见。今天这样的孩子算好的,遇上赖皮的,还会趴在车前头,不给钱就不让走。小孩子没注意到绿灯被车撞了的事件也发生过几起。

“就没人管管吗?”

“交警倒是想管,可都是孩子,怎么管啊。”大叔说完,又骂了一句造孽,骂那些孩子的父母太没良心了。

我笑了笑,望向那塑料盒里的零钱,没再说话。

如果连饭都吃不上了,良心也会变成一种奢侈品吧。他们需要的,是别人的良心。所以才有这一场豪赌,用孩童弱小的生命,赌驾驶者的怜悯。

(故事说来像是见闻记录,文字沉稳踏实,不过较是散文感触的笔法,少了叙述的意趣和况味,其实不妨以小孩的视角写出,在车水马龙之间的穿梭,书写该有的怜悯和关怀,让一个活在边陲夹缝的人物,倒映出城市的冷漠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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