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潮水
1. 夜店/凌晨兩点左右
「幹!」
一個年約四十,上身佈滿刺青的大哥猛地推開包廂的暗色玻璃門。守在門外放風的小弟有些調侃,眉間好笑得看著大哥,摩拳擦掌準備要進去包廂時,有些錯愕地呆在半推的門口處。背景裡迷惑著磁性的聲線,震得人蠢蠢欲動。酒精蒸發的酸香濃烈,一隻隻丟了魂的手臂揮舞在舞池中央,像漲潮,齊心拱起一浪浪的音樂至高潮再跌落。這群兄弟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女人」的雙腿之間,突然哄堂大笑,「靠夭!恁爸還沒看過這麼『誘人』的貨色。」然後又是一陣狂笑。幾個湊熱鬧的,往「女人」身上吐了口水,喊著要給大哥收驚,然後勾肩搭背的搖晃出去。
遠處的玻璃天窗有些不合時宜的撇出半月,「女人」此刻陷在沙發裡,臉上的潮紅是慍怒和不甘,指尖冰冷得輕微顫抖。淡淡地把暴露在空氣裡的熱褲拉上,半抬著下巴,半咧著眸,有些清冷的從桌上紙巾盒裡抽出一沓紙巾,輕柔地拭去身上的污穢。
2. 寢室/淩晨五點半
破曉前的白色是死,窗簾上散落著躍躍欲試的光亮。「女人」把包裡的物品取出,卸下掛在上面的黑色吉蒂貓。在包裡夾入小空氣包把皮革撐平,放置到左牆的玻璃儲物櫃裡。這款最新的Chloe Faye斜肩小包是「女人」躊躇了許久,才花下大本買下來的,藏藍色的中性設計透露著「女人」的精緻與自信。
來到梳妝台前,熟練地從抽屜裡拿出化妝棉,開始仔細的卸妝。「女人」把假睫毛小心放到收納盒裡,然後開始摸索著頭皮裡的夾子,歪著腦袋,輕輕地將一頭假髮取下,一頭濃密短髮躺在髮網裡溫順。浴室白熾燈閃了幾下撐開光,門掩,滴滴答答的流水聲起。
3. 寢室/淩晨六點十分
浴室出來的男人身軀瘦小,三七旁分頭規矩得有些秀氣。從轉角的櫥櫃取出今天要穿的淺灰色襯衫,係上一條深藍色的領帶。公事包的皮革深沉,唯有一隻黑色的吉蒂貓懸在鍊頭,讓他有些跳tone。他滿意的在手腕內側噴上略微中性的CK One香水,輕輕拍在頸間。走出客廳鐵門時,又收腿,探身在玄關的全身鏡前,扭頭檢查眼角的清潔。然後再關門,往樓下的公車站走去。
4. 公車站/早上六點半
一夜未眠的男人頻頻掩嘴打著哈欠,旁邊的一名看似剛畢業進入職場的年輕女生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他幾眼。他察覺到了,卻不想加以理會。忽然,余光裡瞄見女人那雙黑色的低根高跟鞋,不覺多留意了兩眼。
偌大的公車站裡,排滿了人。車子不斷滑過,卻沒有車鳴聲。廣告欄裡,「屍速列車」的電影海報頗有「Walking Dead」的風貌,男人看著對面同樣等車的人群,勾起一抹不解的笑。
那名女生躊躇著,終於鼓起勇氣,輕拍男人的肩,男人回頭,不解。
「請問,那隻黑色吉蒂貓,是在哪裡找到的?」
5. 金融區行人道/八點四十分
公司在斜對面的街腳,男人站在交叉路口的西邊。太陽升起的日光,近乎橫射的穿梭在城市裡面,高樓裡的光線是複製的反射,有一縷輕輕擦過男人的西褲邊緣。男人從口袋裡拿出工作牌,上面清晰的印著「任天祥」。那是男人的名字,平凡,一如此刻的他。
綠色行人燈亮,任天祥走著,似乎還在想著早上的那名女生。他似乎有些懊惱沒有問出高跟鞋的出處,有些不奈的止步。傾面襲來的行人,和後面趕來的人相互交錯,他抓了抓耳垂,眼神從散漫中醒過來。來往的人潮讓他有一刻的窒息,他想起高中時在2米游泳池裡溺水的情境。仰著頭,急促的,卻只敢吸進去一點點的空氣。
沒有時間了,行人的提示秒數走著,他比小綠人的腳步還要快一些,不知怎的就到了公司樓下。自動玻璃門的反射裡看不出他任何神色,身體線條勾勒出窈窕的輪廓,他有些混沌於此刻的晝夜。然後,輪廓裡顯現同事Yvonne的身影向他揮手。任天祥喜歡她一向的俐落,理了理額前紛落的幾根不規則。向前一步,玻璃門輕易就開啟了。嘴角牽起適當的弧度,然後招手。
「嘿,早。」
6. 日本酒吧內/晚上九點
下班後的小聚,最適合在日式酒吧裡。公司不遠的距離,散落的客人多數是加班後直接過來的。正經的職業裝,圍在一張方形的小桌旁,好像很熱絡,卻各自隔閡。廚師英子在中間悠閒地忙活著。她遠遠就看見任天祥幾人,不顧地舉著手上的小刀,大剌剌地和他們招手。笑著哈腰走進內廚,拿出熱好的清酒,「啪」地就放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坐穩的桌前。
「Kon ba n wa!」
「wa呷咪碗糕啦!妳是不會講國語喔!」任天祥的同事調侃著一向愛裝日本人的英子。她朝任天祥調皮地抬眉,吵吵雜雜的打鬧過一個晚上。
已經醉茫茫的任天祥,趴在桌上。英子準備店裡的打烊,此刻已經是淩晨接近兩點了。
7. 日本酒吧門口/淩晨兩點半
兩名同宿舍的同事同坐一輛計程車回去。英子換下一身廚師的裝扮,白T牛仔,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水靈,給人感覺天然無害。她有些瘦小的身軀攙扶著無法站穩的任天祥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下,任天祥軟趴的倒頭睡狀。英子燃起一根菸夾在指尖,另一隻手順著臉頰把頭髮撥到耳後,側著身看著任天祥此刻規矩的西裝領帶,不屑的「嘁」了一聲。卻無法移開視線,遠遠俯視著任天祥有些出汗的鼻尖和兩片過薄的唇瓣,更加懊惱的抓抓後腦勺,輕輕咒罵了一句,踩掉那根還沒燒完一半的菸。轉向鮮少有車子來往的長街,遠處的交通燈還在不停的轉換。
長椅的鐵硬邦邦地硌著任天祥的頭,他脖子有些僵硬,胡亂抓著頸間的領帶鬆動,換了個姿勢,差點就要掉到地上。英子輕巧地用腿頂著長椅,把他固定在長椅裡面。
整個夜色都靜謐了下來,英子幹脆坐在地上,換以背部頂著長椅。後面傳來任天祥粗礪的酒鼾聲。她撿起剛才踩掉的菸,拍一拍上面的灰,拿起打火機又點了起來。
8. 夜店/三天後/晚上十一點
大波浪在空氣裡卷著髮香,街上男生若有似無地多關注了「女人」幾眼,幾個常客認了出來。「女人」自然也察覺到了,含笑地邁著步伐。
背後傳來機車的聲音,擔心是那幫兄弟又來亂,「女人」心有餘悸地看過去, 幾分慌張。卻看見英子熟練地把車停穩,從後座車箱裡拿出兩袋壽司往夜店裡送餐。
「女人」沒有刻意迴避,毫無異狀地繼續向前。
英子很快地從夜店出來,轉著手中的車鑰匙往機車走去。和「女人」擦肩而過的CK One香水讓英子想起任天祥,她有些沾沾自喜地拿起手機。卻先被「女人」包上罕見的黑色吉蒂貓所吸引,那是英子去年特地殺到日本帶回的全球限量。
看著「女人」紅潤俏皮的薄唇,英子的手垂在兩邊,憑直覺,顫抖地按下通話鍵。
(日常生活如同行尸走肉,有时扮装才是本色演出,性别如水自由自在,见者却当是猛兽洪水,社会的歧视和偏见以外,文字的叙述渲染出人物内心的欲力,可是转化成镜头框格,单凭静态的气氛和言行,或许会有难度和欠缺。)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