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与白鸽
(流浪诗人操着一口失传的语言,没有人听得懂没有人明白,但听着他的吉他娓娓道来,每个人都被感动。有人说是关于爱,猜想着流浪诗人深深的眼袋装载着多少思念。又有多少沉睡的爱梦回在失眠的夜?流浪诗人自我放逐海角天涯,采集别人的故事,却从不传唱自己的故事。)
“冒险,为了在你心中留下一滴泪。”
圣经记载,夏娃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变化而成;男生需要寻找属于自己的那根肋骨才能使自己完整。我从神话象征的角度自以为她是我的肋骨,她却从宗教信仰的角度否决我的一厢情愿——异教徒是不能共享伊甸园的,她追求的是永恒的爱情。事后赌气,我不屑父权、异性恋霸权主导的大叙述;但相信每个人都有另一半,只是她不是我的她,而在那之前生命总是有所缺憾。只能默默等待,或积极寻找,我始终不完整。
而圣经只记载诱惑夏娃的蛇,没有记载栖息于每个人心中的那头兽,那头嗜啃食白鸽不吐骨头,却永远吃不饱的兽。有些人像打虎的武松能镇服它;有些人则屈服于它的威逼利惑下,被它豢养。兽愈喂愈大愈无法收拾——先是吞噬人的心,最后则尸骨无存地吞噬整个人。我尝试打虎,却意志不坚反被兽制服,乖乖献上心中的白鸽取悦兽以求苟活。
有人认为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当问及你喜欢他哪一点而支吾无言时,恭喜你或很抱歉,你是真的喜欢他。有人则认为喜欢一个人需要具体的理由,或理智,感情才能持久经得起考验。我取中庸,感性理智兼具——喜欢她深深的眼袋大大的眼睛,总是揣测那湖泊里是否容纳得下我这一叶扁舟;喜欢她不笑时微翘的嘴角有猫的倔强骄矜,笑时绽开的花容不倾国倾城但朴实平易;喜欢她的个性工作认真玩乐尽兴,豪爽不粗鲁细致不矫揉。她再平凡不过,只在我眼中出落得亭亭玉立。但如果别人拥有同样的特质,又比她出色,我会否移情别恋?不会,因为那不能言喻、不需要理由的理由,是一种化学作用般神秘的吸引力。除非她并不喜欢我。我不是一个强求或坚持的人。
“生活始终不完整,所以仅能拼凑。”
我喜欢孩童的纯真可爱、聪慧乖巧,及一股灵气,但那并非恋童癖。我肉欲的勃起始终是一些丰硕的乳房、匀称有致的身段,是属于自己审美观的黄金比例。我的她应该符合我的生活姿态——不走极端偏锋,而取中庸。所以在意识形态上很温柔贤淑的女性化、很天使脸孔魔鬼身材的大众完美形象不是我钟意的。追求期待的只是一种不带价值判断,仅个人偏好的审美标准罢了。
(流浪诗人间奏休息,啜了一口柚子绿茶,变了一个戏法——他轻刷C和弦,一只白鸽从吉他响孔飞出,航向黝黑的夜空尽头。)
我不是一个强求或坚持的人,我的胆怯怠惰总是让兽乘虚而入。我仅能无力地目睹白鸽被啃食的惨状,事后祈祷恳求白鸽的原谅,及救赎。像女性的月经周期,血腥周而复始,深陷无间的轮回中,是个人生活、是集体社会、是整个历史文明。我想我患了“感情失测症”,无法准确测量我对别人,或别人对我的情感之深浅。我总是轻易爱上,又轻易抽离,美其名是 博爱,远播的臭名是花心——也许我从来没有认真爱过。
记得第一次鼓起勇气牵她的手,过马路进商场,背景音乐是小鹿乱撞的心跳。后来兽吞噬了小鹿,蠢蠢欲动。亲吻的同时,舌头试探彼此感情的深度,手掌游走安抚躁动的心,及兽。那种质感、味道、近距离的喘息竟然比其它记忆更铭刻于心。兽扭曲了我们的神情,我突然惧怕兽会撕裂她、摧毁她。那是我唯一一次的恋情,而为了躲避被兽驯服的必然命运,我选择逃离,不留只言片语。欠她的一句抱歉——如果我看见白鸽翱翔,我就不会怕兽;我们的世界将继续转动。但她毕竟不是我的她。
也许我天真的以为我的她能助我一臂之力,镇服兽、驾驭兽,白鸽才得以展翅高飞。我的她应该是驯兽师,我正响应她的呼唤。
“你我他之间的羁绊是征服兽的力量。”
(流浪诗人操着一口失传的语言,没有人听得懂,连她也不明白。所以生活继续单调/无趣/乏味,流浪诗人继续放逐,当星星都快枯竭的时候。而流浪诗人总是不说自己的故事。)
备忘录
关于写作的架势和运力,已经不需对你赘言。第一次看到你的文字,我就知道你将会是我最大的难题之一,不是因为陌生,而是因为过度熟悉,也因为这个不分今生前世的摸石探索,在各种影子之间的眩目穿梭,曾经带给我太多书写上必要的骄傲。影响或者模仿都不准确,那是一种注定的契合和相投。虽然还是自己明明白白的声音,但频率高低顿挫,姿态顾盼犹豫之处,总会闪现出雷同的面目轮廓,我过去也不会承认,但那确实是一种无从自觉和不易告别的作态造姿。这篇作品,『自己』的对焦终于较为清楚了,间夹你所擅长的学院派批评气质,但却始终没能摆脱你文字里那个恒常出现的『兽』。是诗人总得也总是说自己的故事,把自己豢养成一头真正骄傲的兽,不需要白鸽。孔子也是博爱的,是圣人,老庄悖离寻常悲喜,就比较像是诗人。据庄子说,孔子问道于老聃,得到这样的答曰:『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你肯定还会留下书写的『迹』,但我会期待你找到自己的『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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