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冰璇:故事2

Monday, November 27, 2017

冰璇:故事2


骗局

我在一个瓢泼的凌晨想起英子,烟嘴潮了,我咬开万宝路里两个爆珠,一股尖锐的粗糙感摩擦进肺里,呛得我眼泪直流。

总说,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冰寒而利,水暖则柔。可不总是这样,什么事也没个绝对。就像,她坚硬而凌冽,我在她面前却仍是一滩烂泥。可能平常人看来并不这样。我五大三粗一个特警,身上板着几层硬肉,她一个小姑娘,笑起来像樱花将落,羞得下一秒要转身似的。可我知道,身上带着的懦性是淘不掉的,你包的再严实,还是从眼睛里漏出来。

英子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其实都和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自从上次任务结束之后我就受着保护,过上了吃闲饭的太平日子。终于算是到头了,我打心底里乐呵。好景不长,还没半年,我最近就乐不起来了,疤脸跟我说,她死了,葬礼在一周后。

人活着总是好的,纵然不再相见,你想到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屹立的灵魂,总还是好过一些。不相见和再不能见还是不一样的,我开始不受控制地想她。

那时候我在楼老大那边卧底干走私生意,车上拉了一批好货,少说能赚个六位数,过检的时候查着了,我撂蹄子就一顿狂奔,瞎拐进个胡同里,逃过条子,反倒被几个看地盘儿的地头蛇打没了半条命,想想也怪丢人的。我跟条死狗似的被扔在垃圾堆边上,是她把我捡回了家。她自己自然搬不动我,疤脸搭了把手。疤脸是个挺奇特的人,说不上好,也绝对不算坏,他干得最拿手的事大约就是装傻充愣,但他心里比谁都拎得清。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我是卧底的,反正他就那么跟我讲了,说,英子是楼老大那边的人,得防。

我和楼老大也并没有断了联系,不过他的意思是人手还够用,让我先躲一阵子,毕竟条子认得我的脸。其实不无道理,只是疤脸的话还是让我觉得是他生疑了,找个姑娘来摸我的底细。所以我和英子之间不过是交易一样的关系,彼此明白,我们相互拥抱,亲吻,抚慰,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表达爱意。

雨还正起劲,风刮得人脑仁疼。我扳着自己的指头算,刚好俩月,刚刚好。从我在英子那住下,到我拿到记有楼老大所有窝点的文件,上报组织一一端了,两个月整。怎么会这样顺利,我卧底生涯中最轻松的两个月里,得到了组织需要的所有信息。

烟抽净了,我回屋给疤脸打了个电话,问他,葬礼的地点。

我从来没有觉得一周这么短过。短到竟然无法排开回忆,无法展开一次长久的凝望,只能零零碎碎的,英子在我的脑子里被磨成了粉。这些各色各式的琐碎记忆互相撕扯,拼凑出一幅也并不完整的英子的画面。

我两个月里出门最远的一次,是陪她去剪头,她说那家有一个师傅,就他剪的称心,开车开了一个半小时到了城郊,终于在一个土得掉渣的牌子前停下。她进去理发,我陪着,中间出来三次抽了三根烟,她才拾掇好她的新发型。似乎是短了那么一些,但其实我也看不出什么区别,但我还是夸她,“嘿,你别说,剪的还真不错”。那是我印象中她头一次对我笑,嘴角一挑,将巧露出八颗上牙,“就你贫”。英子极能吃辣,每次去吃馄饨汤都没命了似的可劲往里倒辣椒。我说,你要结了婚,准能当家。她愣了愣,眼神里有些看透了什么似的哀叹,那里是空的。可英子身上并没有匪气,不像我,在这种阴暗里埋藏太久,一身的污泥。她干净,干净而明亮。

坐在出租车上,这些和英子相关的粉末渐渐在脑子里搅成浆糊,粘连而混乱,我甚至开始怀疑英子是故意把文件给我发现的。

就一个不大点的礼堂,中间摆着黑色的棺,上面挂着英子的黑白相片,笑着,露八颗牙。没有什么声嘶力竭的悲恸,和我想象中的葬礼迥然。唯一相似的是沉闷,压得人喘不上气,连呼吸都要轻轻的。悼词开始了,人们都把头低下来。我却时不时要抬起头来确认那个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

我发觉她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说过的话,她的身世,甚至她的名字,全部。寥寥千字的悼词,究竟两个月还是太微不足道,并不如我记忆中一般长,甚至不能在其中填上一个字。我走出礼堂,开始盘算晚上该吃点什么。

我也曾经算是个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的人,往后记起那段日子的时候,印象最深的还是和英子在一起的俩月。我甚至记不住她的真名,不过不要紧。我记得她喜欢吃五毛钱一根的冰棍儿,笑的时候眼弯成两条牙儿,我记得她的声音,和耳根的两颗痣。那都是真的。

(我们在生活里卧底,久了就连自己都骗过去,书写即是打破这样的面具。类型故事的取材虽然有点似曾相识,而且骗与被骗当中的蹊跷,还能注入更加深沉的纠结,不过文字鲜活灵动几近四两拨千斤之势,洋洋洒洒之间就把情节串联一起,结尾暗示了骗局的另一层关键,爱情中的尔虞我诈,何尝不也是一种心甘情愿。)

1 comment:

  1. 我的情节构思真的很弱啊😂有机会的话想锻炼编故事的能力h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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