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高畅:故事2

Tuesday, November 28, 2017

高畅:故事2


成空

此时已是腊月初六,再两天就是佛诞,山下街道热闹非凡,炊烟袅袅化作寺内紫薰飘散,山上即是双全寺,庇佑这一方水土。山门外一点孤影静移于覆满积雪的台阶之上,一排深深的脚印,一步步艰难却依然坚定向前。向那世间唯一一道生门走去。

这一切果只因那三月廿二日的初遇。鸡未鸣,天未亮。她自一家妓院走出向河边去。

身为妓女,在秦楼楚馆之中,常见那飘浮着的嬉笑,胡乱挥舞的四肢和黏腻的肢体。他们都如同执着于生命最后一刻的欢愉,尽情享受。而她的心早已葬于那些刺耳的欢笑声之中,不见光明。栏杆上的彩缎、舞女身上的纱衣默默地飘着,好似挽幛。假意风雅之士念诵者祭奠生命的诗,唱着他们的欲念。这些念又幻化成千万丝线缠捆在如烟的周身,缠成茧让她无法喘息,他们滚烫的身体如同沸水,煎熬着缚于茧中的如烟,他们称之为爱。蒸煮后几近成灰的躯体与心念,或许只有河水才能洗漂,因此纵身而入,也许顺流而下会把如烟带到一个只属于她的无垢之地。

一点点星影融入渐白的天空,由黑转明。明善被派至山下打水作为昨天早课迟到的惩戒。恰逢阳光闯出云层初照在冷冽的河水上,远处一人红衣如蝶翼翻飞,自桥上落入水中。

明善见此景,想起师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便不是为那浮屠也要救。既然佛祖让自己遇到了,便该救。一念起,并未觉任何错处,直到背起那柔软无骨的身体时,传来大片的凉意,其中又有丝丝暖流,僧衣、绸缎都湿粘得贴着肌肤。抹搓间那丝温暖过于暧昧,只得速速将女子安顿在岸边。情急之下实属无心,念起“阿弥陀佛”祈求佛祖宽恕。明善默诵经文迎光矗立,待她醒转间,脑中犹忆起那温暖,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好似自己的记忆都被红蝶染成了红色。明善忽闻背后传来轻咳声,不待问其缘由,劝解数句便起身离去,有一丝仓皇之态。

那个清晨如同如烟的重生之日,她寻到了她的那片无垢之地,那日起她有了信仰。回到天悦楼渐渐学会以技艺换取银两,手中有些许余钱不再去买胭脂水粉,而是拿去双全寺上香。

如烟因期待再见而快乐。跪于佛前祈愿,回首间,恰迎那藏匿喜悦的眉眼,如春风轻抚额前细发触弄脖颈间的肌肤,搔得人心痒。缘分如是,心中怎可包藏亵渎之意,但总盼着它可化为情。如烟总想向他问情,可字在舌尖又含了回去。怎堪启齿呢。情为何物的问题终是抛给了明善。

两厢来往间已至半夏。寺中禅坐异常烦闷,明善难集中精神,因此师父罚他在烈阳下清扫寺门。明善寻了棵老树避暑,骄阳似火,恍惚间又忆起了如烟红唇间的轻吐“情为何物?”。

情为何物?明善自幼被送来当和尚,并未受尘世纷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明善仅能用在经中所知搪塞。对于情,是能避则避,会坏了修行。但修行又为了什么呢?不自觉明善又跌入了那片红河,明艳倍常。他们许久未见了。

秋收时节,天已转凉,市场甚是热闹,如烟昨日去寺中送瓜果奉佛,算是最后的谢礼。如烟见他走过也未唤住他,生怕近几月的努力克制皆输给那一个回眸。无忧无怖的日子是他心中所向,佛祖是他心中唯一所藏。或许,感情都不容沉溺或放肆。

归途中如烟行至山下,见那夕阳即将没入高墙之中。不料,明善追至如烟面前,如烟这情还怎么断。顺着明善为如烟拂去身上枯叶间,顾不得佛祖的怪罪放任自己最后的执念,倾身向前,只求片刻相拥便罢。明善指尖触及红衣沾染些许脂粉香气,让人沉醉,拥人入怀。如烟心中情难自已,些许温热自眼中流出打湿一片僧衣。两人皆无言,徒留声声心跳响彻天地。

时至这腊月初六,若不是那日听闻传富少要为如烟赎身,如烟也不会记得在这寒冬腊月去双全寺,找明善理清他们之间的感情。如烟记得自己被救时,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讲佛时,那笑颜淡淡地晕染整张脸,轻点了如烟的头说如烟还有些慧根。还有那夕阳下的相拥。一切是沉醉还是惊醒都要有个结果,此时的如烟是一名赌徒,赌上以往一切回忆与佛一争。

眼前阶梯上那层层白雪,一如明善那身月白色僧服,如烟脸上随寒风划过割肉似的疼痛,冻得红肿的手握住门环时已无知觉,定了定心神,用力扣了几下。

一阵寒风夹着几个字,一切只换来明善一句:“女施主,请回吧。”

(佛说因缘回转一切归灭,俗世俗身弹指之间,出家成僧成尼之外,唯有书写可以勘破,不过以文字为木鱼敲打出的,却是哀哀恋恋的红尘黄土,故事的古意古韵拿捏不俗,结尾犹如禅式棒喝,让人灌顶开窍,不过和尚最后的转念和遁空,或者还须有一番穿肠挂肚的觉悟。)

1 comment:

  1. 是觉得有些突然了,之前没想到那段要给和尚加戏。感谢老师救了那和尚的命,不然他如今就归于尘土啦,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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