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思莹:告别故事

Thursday, April 30, 2020

思莹:告别故事


Ulay
(改编自伟大的现代艺术家Marina Abramović 与 Ulay的故事)

【阔别多年后,我将以何面目见你?以沉默,以眼泪。 ——拜伦 《When we parted》】

纽约市的现代艺术馆,在这天人特别多。场地宽敞的馆内,被划出了一个空白的空间。那片空旷的白墙内,空间的中心,放置了一张橡木方桌,两张椅子。简洁的家具在这巨大的空间里显得突兀,又被拖在地上的电线再划出一个方格,以将主角和观众们切割成两个空间。

排队有序进入的观众们很安静。那空旷的场地内,只是坐着一位女艺术家。她是玛瑞纳,她穿着红色的长裙,像红玫瑰一样燃烧人们的眼睛,乌黑的长发梳成辫子在胸前。她看上去已经中年,脸颊的皮肤已经不再紧致,却饱含了成熟岁月的抚慰与沉淀。她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任何人愿意与她共坐一分钟的时间。一位金黄色卷发的年轻女性小心地进入这片被所有人注视的空旷方格,轻轻拉开桌子前的椅子。

她坐下身,等待了许久的女艺术家抬起眼睑,静静地注视着她,轻轻地抿了抿嘴唇,没有做任何表情,只是这样看着她。她经历时间雕刻的面容已经不再平滑,依然能看出一丝温和,又或许只是旁人的解读。

再怎么安静的地方,有人,就有纷扰。观众们驻足观看,摄像机咔嚓的瞬间,人们小声讨论的声音在这个被刻意与喧嚣隔离的空间分外明显。只是在方格空间,属于艺术的地方始终保持寂静。两人对视,经过短暂又漫长的一分钟,玛瑞纳就迎来下一个过客。

年轻人、年长者、稚嫩的脸庞、疲惫的面容,一个个过客在座位上留下他们的体温,这就是这场艺术的主题——《寂静的一分钟》。玛瑞纳的眼神像春夜的湖水,始终温暖而带着凉意,掠过的水鸟,游行的野鸭,飞舞的虫子都泛不起涟漪。

玛瑞纳再次闭上了她的眼睛,空间里属于人类的脚步声杂乱,小皮靴踩在地上的疙瘩疙瘩声,细高跟咯咯地蹬着地板,软底鞋粘在地上的厮磨,谁也没办法注意到一双常见的板鞋轻巧地混入。在这场艺术中,所有人都是只属于彼此一分钟的陌生过客,而男人漫不经心地出现了。

在他走进那独特的空间时,人群发生了一些响动。在听见椅子被拉开的声音,玛瑞纳眼睫毛颤了颤,缓缓张开眼睛。

男人在桌下伸展着他的双腿,灰白的头发往后梳的样子像极了这个时代也能登上时尚杂志的名流。他五官深刻,像是赫菲斯托斯在时间中见缝插针,细心为他凿出岁月的深度。他的眼窝深陷,丝丝皱纹更使他的眼睛藏在里面像是旋涡,似在十年前的街角擦肩而过的最后一幕 。

玛瑞纳张开眼睛的时候,丰盈的嘴唇张开,显得十分震惊,然后慢慢弯起了嘴角。她看着他,男人也在对面温和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微微带着一丝多年不见的笑意,嘴角却又还像以前的他那像小男孩的微笑,眨着眼,宽慰她似的轻晃了一下脑袋。

人们在纷杂讨论的声响后,就更加安静了,屏息看着这一对在十年前,合作了无数艺术壮举的灵魂伴侣多年来的首次重逢。

他们陪伴了彼此十年的时光,可他依然是玛瑞纳人生中的一位过客。

在寂静之下,宝石般的眼睛逐渐湿润。玛瑞纳微仰起了头,吸了一口气,她的背脊微微弯了一些。眼角发红,像熏上了灶上的烟火。对面的男人看着她,也假意俏皮地放松了一口气。

玛瑞纳的眼睛注视着她曾经与其灵魂痴缠的伴侣,往下吞已经上了喉头的哽咽。男人喉头微咽,再次眨了眨眼,像多年以前的那个年轻男人,在他们每一次有了默契上的差错时,就对她毫不在意地轻晃一晃头。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玛瑞纳弯下腰背,只将小臂放在桌面上,向男人伸出双手。男人笑了一下,眼角的笑纹闪现。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两人在桌面上握住了双手。经过了多年的双手已经不再柔软,粗糙的纹路摩挲着彼此,可依然坚定熟悉。他的出现,将使得玛瑞纳这一场《寂静的一分钟》的主题更为深刻。男人与玛瑞纳之间在艺术上的默契,隔着时空闪现着滋啦电光。

十年前,他们在一次次极致的现代艺术中走过,彼此的默契与灵魂逐渐不再产生共鸣。爱情中的争吵与偏执也出现在他们之间,他们像所有绝望的情侣一样自我挣扎,与彼此撕扯。在他们爱情的最后,彼此就像《午夜巴塞罗那》中的艾琳娜一样能在镜子中看见撕裂的自己。

于是,在欧洲某个小国家,小地方的街道里,在阳光一如既往地追寻着在咖啡馆落地窗里隔着桌子亲吻的恋人的影子时,那白鸽洁白的羽翅飞腾扑扇着飞向老人手中的食物时,在他们最爱的来自哥伦比亚的流浪者拉着手风琴哼着小调的那个时刻。他们就像寂寂无名时悄无声息地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在两人的名字已经在现代艺术史上留下重重一笔时,轻轻地分开了。

他们在最浪漫的那个时刻,  拥抱、亲吻,然后再也不见。

二十二年后的艺术馆,他们终于再次见面,并在这沉默的一分钟里相视无言。

(爱情是一种艺术,艺术家的爱情当然就更加荒诞而绝美,故事以真人真事改编,文字唯美独到,钻入了人物的行为和内心,放大成时代与时光的可歌可泣,可算匹配了这么一段动人心魄的关系,但是如此的叙述方式,更近于已经被无数写就的报道文学,书写虽然不妨作为某种致敬,不过还得在真实与虚构之间平衡游移。)

1 comment:

  1. 艺术的伟大如生活细润无声,而我们只能以文字祭奠你逝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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