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一、货车司机】
抽烟的时候
家乡的影子在萦绕
听着手机里孩子的笑
踩踩油门
鞭打这匹钢铁的马
奔向天边的银元宵
今天元宵节啊
天上有个大的
眼泪做个小的
不要浪费地淌
和方便面吞进肚子里
老板在电话里讲
天亮了就要卸货
踩踩油门
鞭打这匹血肉的马
【二、收废品的】
“收破烂喽”
从街巷的这一头
搭着铁黑的三轮车
滑过秋黄的路
穿单衣的老头 指甲长长
破锣嗓子带着钩子
把小孩子的耳朵都勾过来
车里面有什么
有个旧彩电 旧冰箱 旧洗衣机
有个孩子的诗 和暑假作业
有个残破的月亮
不能留到中秋节
还有一条贪吃的狗
肯定还有一堆落叶
是秋天托他收的破烂
【三、泰山挑夫】
云雾簇拥出南天门
打湿了千级的石头阶
风从门缝的苍天里垂下
奔流在神人的分野
十八盘
每一盘都是一个心结
扛着百斤的担
每一个受罚的巨灵神
都踽踽在往天门的路上
汗与云一处升腾
迷花了两眼
一个趔趄
恐从天上摔回人间
（所有生命恒在路上，只是有些比较弯拐颠簸，诗句像是尾随人物的行踪，进行一番抒情而隽永的侧录，无论是环境的烘托或者意象的渲染，季节嬗替空间易换，隐然突出一种流转循环的指喻，「司机」语调沉缓有致，钢铁对比血肉铿锵有力，「废品」不愠不火的掌控，含蓄而令人动容，「泰山」脱离市井，虽然多有缥缈之意，但是也似乎过度美化。）
作者的诗我想起烟雨中的古派建筑，看似云深雾绕，风烟漂泊，但总能一瞥刚健的骨架与渺渺的烟火气。其中想象克制又韵味悠长，普通而不平凡。好似内心有一团雾，雾中之洋，波澜壮阔。
ReplyDelete评价甚高，感谢
Delete很喜欢【货车司机】里“元宵”的意向。“天上有个大的，眼泪做个小的”，读起音律是俏皮活泼，大与小的对比，团圆与孤独的对比，这个反差更让人觉得辛酸。
ReplyDelete这首组诗的主题是在路上，分别写了三个职业。司机开卡车，收废品的蹬三轮，挑夫靠自己的双脚。虽然行进的方式不同，他们都是在生活的驱使下奔波，符合小人物这个创作要求。这三首诗的创作采用了不同的风格。在第一首诗里，全诗可以稍微琢磨的地方就是两句，“鞭打这匹钢铁的马”和“鞭打这匹血肉的马”。第一句就是把卡车比作马，司机是鞭打者。第二句里司机成了血肉的马，鞭打的他的主语是缺失的，可以是老板，也可以是生活。而元宵的意象，是先有司机流泪吃面的这样一个场景，再做的联想。总体上情感是压抑的，目的是表达这个职业的辛酸不易。
ReplyDelete当我创作完第一首诗时，我想一味地再去描述一个职业的艰辛和表达消极的情绪会限制创作的方式。我因此在第二首诗的第二节里，尝试用一种孩子的眼光去看这个职业。孩子是纯真的，他们的眼光会自然地忽略这个“穿单衣”，“指甲长长”的老头本身的不体面，反而他们会想象废品车里有什么，因此可以做一些富有想象力的表达。比如为什么中秋的月亮是圆满的？之前那不圆满的月亮哪去了？那么可能这个残缺的月亮是个废品，被收走了。至于“贪吃的狗”可以是真实的，也可以是基于天狗食月神话自然的联想。而落叶是秋天的废品也是一个童趣的想象，同时和第一段的环境做个照应。这首诗虽然写的是小人物，但是用童趣美好的眼光去消解这种现实的不美好。创作时考虑到了篇幅问题，但我觉得第二段还可以再扩写一些，做一些更多更夸张的联想。
第三首我则又进了一步，没有借助孩子的眼睛，而是直接在挑夫的形象上进行浪漫的夸张的描写。联想的起点是南天门，既是泰山的名景，也是神话里巨灵神看守的地方。而肩挑百斤货物的意志惊人的挑夫很符合这样的形象。第一段里对环境做了描写，把十八盘描述成“神人的分野”那么这些肉体凡胎的挑夫走在这样的险路上也具有了超凡的形象。这样的形象背后是他们所承受的巨大的肉体负担和生命危险。而他们愿意承受这些的深层次原因则是在人间的种种，比如需要医药费的家人等等。“十八盘每一盘都是一个心结”是对他们内心的描绘。而结尾“恐从天上摔回人间”是对客观危险的描述，也是想表达一个人世多舛的意思。
总体上讲，这三首诗是风格不统一的，但也是连贯的。从第一首诗的现实的写法，到第二首借孩子的眼睛做一些想象，再到第三首直接把人物比作想象中的形象，可以说是递进的。我个人不成熟的想法是，通过细节刻画小人物的日常是一种方法，但小人物可以往大处写，当他们的形象夸张起来时，他们的困境也更直观了。希望能老师能给一些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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