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笼
横跨1400米宽柔佛海峡的新柔长堤上被车辆、摩托、巴士与羅里挤得水泄不通,阿财驾驶的170X巴士用乌龟爬行一样的速度在车龙里前进。
自从新马分家后,新加坡迅速发展成亚洲发达国家。每逢佳节假日与学校假期,新加坡国民都会越堤到马国旅游或购物消费。适逢耶稣受难日长周末,又碰上清明节返乡扫墓潮,兀兰移民与关卡局如预料般地,从清晨开始就出现了车辆与人潮大堵塞的情况。一望无际的车龙一路从通关柜台延伸到长堤彼岸,听早班的同事说,有些人已经在车龙里塞了四个小时了。而午班的阿财吃饱了午餐,这才穿着自己那橙黄色的荧光背心,驾着巴士不疾不徐地向新加坡关卡驶去。
原本,阿财应该在家享受难得的长周末,但丰厚的加班费和奖金诱惑实在太大了,阿财也为了尽快攒够老婆本,只好身不由己地接下了长周末塞车时段的这个班次。阿财是个马来西亚人,曾在家乡的城市打过几份杂工,之后经朋友介绍才出来新加坡当上了巴士司机。由于两国地理位置相邻,而且新元兑令吉汇率一直上涨,所以当时阿财的父母也没多加阻拦他的选择。就这样,阿财也不知不觉在新加坡干了五年。
闷热的新加坡关卡楼下,站台上的人们纷纷前赴后继涌入阿财的巴士里,想要尽快脱离这片苦海,早点回到家或到对岸那头去血拼。队伍前面先上巴士的人,都自觉地立马把所有座位填满,而后上巴士的人只得站着迎接长堤上漫长的车龙。
刚驶出新加坡关卡不久,阿财终于加入到了长长的车龙里。巴士与羅里在长堤上是共用一条通道的,直到马来西亚关卡前才会分道扬镳。在此之前,羅里和巴士都只能在同一条车道上缓缓移动,但比起汽车通道的动弹不得却也好了不少。巴士车厢里聚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乘客,虽然空间拥挤,但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阿财从望后镜注意到,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和耳机的少年,虽然被挤在人群里,但却拿着一本书在阅读。读书时期的阿财很好玩,没有认真念书,最后导致成绩也不怎么理想。身边的朋友都去上大学了,或者在马来西亚找到了不错的工作,至少不必离乡背井,但阿财则为了生活别无选择。即便在旁人眼里,阿财的这份工作带给他更高的收入,但是他偶尔也对这样的生活感到疲惫厌倦,甚至有想过丢下一封辞职信,回到家乡,简单地找一份可以维持生计又能天天回家的工作。
半个小时过去了,阿财的右脚本来还在油门与刹车片之间来回腾挪,但眼看前面的巴士与羅里也都没怎么移动,他索性拉起手刹伸了个懒腰。望向窗外不时有顶着大热天,徒步迈向马来西亚关卡的行人经过,在巴士里吹着冷气的阿财,脑海中也不由得回想起自己上次徒步到新加坡关卡的经历。
新冠疫情锁国前的那个夜晚,由于不知道接下来疫情趋势如何,公司明确表示将会采取裁员行动。那时,阿财为了避免雪上加霜,必须保住饭碗,所以不得不连夜赶在两国边境封锁前,进入到新加坡。疫情封国的那段时期,被困在新加坡的阿财和几个同事合租了一间房子。每天除了工作以外,晚上就只能通过视频通话与家里人联络。虽然后来疫情放缓了,但阿财依然还是没有回家。毕竟往返两国共需要隔离两个星期,阿财不敢和公司请假那么久,而隔离费和快筛费也是一笔开销。所以,阿财现在十分珍惜和家人一起相处的时光,每天都往返新马两地,以便天天都能和家人团聚。
旁边的汽车通道偶尔传来阵阵喇叭声,借此向想要插队的汽车表示强烈不满。而骑着白色摩托车的执法人员,也不惯着这些自私的驾驶者,亲自保驾护航送他们回到新加坡关卡重新排队。驾驶者的这种行为,在阿财看来是很普遍的,毕竟新加坡闻名世界的,就是每个人都有一股怕输的精神。他们做事情的原则是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必须做到最好拿第一。相较于新加坡社会,总是无时无刻都处在相互竞争的情况,从小到大在马来西亚长大的阿财,刚开始不太适应这样的文化氛围。
当时的阿财觉得:如果抱着事事都要争第一的话,那我的生活岂不是很压抑无趣?在新加坡摸爬滚打了五年,阿财心中对于新加坡人怕输的精神始终是矛盾的。一方面怕输持续影响着阿财要努力赚钱,好让自己能早日存够与女朋友结婚和买房的费用。另一方面,每个人都因为怕输而激烈竞争,阿财在这样的境遇里不时感到身心疲惫,但又无可奈何。
不知不觉长堤上的车流逐渐舒缓,阿财这才终于摆脱了漫长的巴士与羅里车龙,顺利载着乘客通关到了马来西亚移民大厦。
(关卡两地的一水之隔,说故事也像一种驾驶,把读者从这头带到那头,沿途窥看生命如何展演,虽然叙述还不够淋漓酣畅,那种拥挤压迫的临场尚可更为透不过气,但是总算将人物的身世爬梳得较为浑圆立体,汲汲营生作为存在的条件,不管人生的风景如何变换,书写不外就是钻入心里的坚硬与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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