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堂里的光
我正坐在大学的讲堂内,这节课是我梦寐以求的唐诗赏析课。陪伴在旁的只有一台电脑,是旧款笔记本了,但我已经用习惯,换掉反而觉得不安心。
第一节课,我是第一个到的,想都没想就坐在了第一排,光线最充足的位置。这节课的老师是陈教授,在高中时我很喜欢他的作品。不过兴趣终归是兴趣,我遵循了家人的意愿上了所谓比较实用的理工科。“上大学后一定要上陈教授的课”,这个愿望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
不一会儿讲堂里就热闹非凡,我回头望去,一排排的座位整齐地堆满了学生,甚至到最后都已经不剩几个空位。陈教授走了进来。他带着几本用硬纸做了封皮的书和一台电脑进来,高高瘦瘦的个子走路腰杆挺直,身上穿着板正的衬衫西裤,头发虽然有几缕银丝但也整齐地梳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比网上的照片看着要温和又年轻些。他似乎没有意料到来了这么多学生,进门时还谨慎地确认了眼讲堂的门牌,接着若有所思地扫视了整个讲堂,眼神中马上燃起了一丝闪光。
来到讲台上,他轻放下了手中的书,开始上课。他讲得很快,双眼始终牢牢地看着学生们,似乎已经将内容全部刻在了脑海里,不必翻阅书本也能脱口而出。我没有接触过这类型的课,一个字都不敢不记下来。身后的ppt是惜字如金,同学们打字的手却一直停不下来,整个课堂只充斥着陈教授不紧不慢的嗓音和哒哒的键盘声。
我坐在第一排,每次抬头看都要仰起最大的角度,渐渐的脖子开始酸涩起来。困意正起时,突然和陈教授对上眼了……我马上低下了头,怕他察觉出自己的丝丝怠慢和偷懒。他好似看出了我的窘迫,过了几秒后,他缓缓地说:“同学们,这节课的目的并不是要记全课堂上的每一个字,而是要学习其中的理解和含义。”我停下了正在打字的手,“所以大家不需要随时记下任何东西,我们一起先享受课堂吧。”我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陈教授,不再专注于电脑屏幕。
下课了,同学们马上匆匆忙忙赶出讲堂,似乎不愿意在里面多浪费一刻时间。
今天是第二周,我还是像上周那样早早的来到了讲堂。同学们到得似乎比第一节课更晚一些,临近上课了,讲堂里还是稀稀疏疏的。陈教授又一次注意到了坐在第一排认真的我,回以一个欣慰的微笑。他开始讲起了经典传承,晦涩难懂的诗句,哄得身边的很多同学纷纷打瞌睡。
时间似乎过得有点漫长,下课后我收拾好东西准备走。这时,旁边的一个女生急忙叫住了我:“你好!我刚刚没有记全课上的东西,可以借一下你的笔记吗?”我愣了一下,但还是有礼貌地同意了。她喜笑颜开:“谢谢!你可以隔空投送给我吗?”我打开了电脑,捣鼓了一番,还是找不到这个功能,脸上泛起了无措的热。女生凑上来看了眼设置:“可能是版本太旧了,没关系我们加个好友吧!”
发送后,我抱紧电脑懊恼地走出了讲堂。原来如此,是旧电脑要被新系统淘汰了。
第三周,我又是第一个到。讲堂里都还没开灯,我打开电闸,空旷的讲堂一下子洒满了暖色灯光。我走到讲台前,望向台下。陈教授讲课时的视角原来是这样的,下面的学生就像巨大房间里小小的一颗尘埃一样,第一排最大,最后一排最小,那要多少颗才能装满整个房间,多少人才能装满整个讲堂呢?我陷入思考,直到第二位同学进来,我才恍然醒过神来,走下了讲台。
比起上两节课同学们要挤剩下的位置,今天讲堂里已多出了几十个空位。没见到上周的女孩来上课,我发了信息问,对方回复说太忙了早已退掉了课。
陆陆续续过了好几周,我又像往常一样来上课。只不过这次,陈教授直接走下了台,坐在了我的身边。怎么不在台上讲课了?我问。陈教授轻轻地笑了,说看看后面吧。我回头一看,原来除了前排坐着两三个眼熟的同学,后面一片空旷。 灯光似乎也填不满这个讲堂了,打字声也从此起彼伏变成了刺耳的寥寥几下。我心头生出一丝怅然若失的滋味。
最后一周了,我还是第一个到,也是唯一一个到的。我问陈教授下学期还会开进阶的课吗?我想要修。但是教授说因为上的人太少,已经不打算开课了。虽然跟自己没有关系,但我还是感觉心里若有所失,好似原本住着的充裕阳光的房间一角重新积灰了,暗淡了,被遗弃了般。
快要下课了,我忍不住问教授:”您会因为上课的人不多而难过吗?”陈教授顿了一下,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笑容说:“你听过韩愈给学生一枚铜钱,让他们买东西填满房间的故事吗?”我记得,其他学生用稻草,木头,都没有成功,但有个学生用一根蜡烛的光做到了。
我看向陈教授,他还是像第一节课我见到那样,平和地笑着,徐徐讲着。讲堂从来没如此空旷过,但在一如既往的暖色灯光下,现在映入我眼帘的光芒更加明亮了。
(诗人在现实活不下去,老师在课堂教不下去,说故事其实也像知识传递,就算没有听众也必须说下去,情节主题虽然略为昭然浅显,但是叙述缓慢开展极有韵律,从一间课堂的空荡,一位老师的充盈,以及一位学生的感激,展现了教育体制必须反省的事实,细节尚可多加打点,尤其讲授唐诗,没几句杜甫李白有点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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