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
乘搭新加坡航空的班机或许是小枳第一次感到适从。棕色皮肤的女孩东张西望,发现自己不再是飞机上的寥寥可数,甚至有点小窃喜。
二十岁的她正踏上寻找生父的旅程。母亲临终前给了小枳一本日记,让她到新加坡寻亲,小枳照做了。
年幼时的她常常幻想,如果自己没有被带去加州,而是在新加坡长大,是否就不会被人欺负了?但她想了又想,新加坡似乎也一样。世界的任何角落都一样。但这阻挡不了她前往新加坡的决心,她很希望能够找到自己的生父。
飞机降落,小枳终于抵达了新加坡。海关人员问她为什么来新加坡,小枳则回答:I’m looking for my father, whom I have never met.
海关人员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点头,在护照上用力地盖了入境印章。他轻声说了句祝你好运,小枳回了句谢谢。离开后,小枳到了机场的航站楼参观母亲曾经来过的地方。母亲说,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多航站楼。如今的星耀航站楼人潮汹涌,中间的瀑布围满了许多家庭。小孩追着彼此,大喊着怪兽消灭;父母在一旁一边拍照,一边刷着手机。
小枳很羡慕这些小孩子。他们有着不同的肤色,却能在一起嬉笑打闹,不似自己的小时候。一位年幼的棕色女孩,在“白种人郊区”里长大,特别孤独,周围的所有人都有着雪白的肤色,唯独小枳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学校里的同学,总有惧怕或嫌弃她的眼神,见到她便躲得远远的。
“我是花匠的女儿吗?”小时候的小枳低着头问母亲。那时的小孩子,似乎都理所当然地把棕色人种,统统当成是花匠。
母亲听闻后默不作声,只是揉了揉小枳乌黑的卷发。过了一会儿,她不知是对女儿说,或是对自己说,讲了一句:“他是个很好的人。”
这时,德士司机的呼叫把小枳的思绪拉回现实。小枳紧紧攥着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日记本,离开了机场,准备到母亲的学校寻找线索。日记本略微泛黄,母亲的字迹也已褪色,却清晰记住了她与父亲的过往。那年,十六岁的母亲独自离开加州,前往新加坡的国际学校读书,遇到了一位名为尼康的男孩。
二十年后,小枳也独自离开加州,前往新加坡的国际学校,寻找那位名为尼康的父亲。
“小妹,你是来这里读书吗?”德士司机突然出声,试图与小枳聊天,小枳却听不懂。司机又切换马来语询问,小枳还是听不懂。
司机有点苦恼,喃喃道:“难道是印度人?淡米尔语我不会啊,英语也有点差耶。”
小枳不知司机在嘀咕什么,只能尴尬一笑。小枳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任何地方。于是,她又带上耳机,重新阅读母亲的日记。
母亲曾在日记里提过,尼康有着健康的棕色皮肤,性格张扬却热爱古典音乐。母亲对他一见倾心,而两人对音乐的热爱,也跨越了肤色的差异。母亲会在放学后偷偷换上白色的连衣裙,在学校的音乐室里为尼康弹奏钢琴曲。尼康会在一旁倾听,偶尔也会为母亲弹奏几曲。
尼康总说母亲像栀子花一样,母亲也很喜欢这个花种。他在两人唯一的合照背后,也写着同样的话,被母亲保留至此。后来,母亲独自回到加州后,尼康的踪影便在日记里消失,母亲原本端正的字体也逐渐变得疯狂,最后只剩下几片空白页,以及那一张合照。
三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结束了,小枳终于抵达了母亲与尼康的学校。红白色的国际学校与照片上的背景如出一辙,只不过新刷的油漆已覆盖了原本的模样。保安看到小枳,立刻询问她是否参加今天的校友演讲会,不等她回应便催促她赶紧进去。小枳并不知道今天有演讲会,却下意识点头默认,快速跑进学校。直觉告诉她必须这么做,否则她是进不去的。
学校周围种满了栀子花,据说是某一位荣誉校友特意捐赠的。洁白的花瓣盛开,在前往礼堂的路上增添几分清新自然。小枳停下脚步,慢慢欣赏这条花路。阳光虽然刺眼,她却能感受到空气里的温暖。凉风微微吹拂,群花同步挥舞,沙沙作响。
白色的花海中,仿佛能够看到母亲年轻时绚烂的影子,那条白色连衣裙,或许是母亲留给尼康最深刻的回忆。
学校礼堂传来低沉的声音。小枳循声望去,怀着忐忑的心情爬上楼梯。礼堂坐满了人,大部分的听众都有着白皮肤、蓝眼睛、金头发,与台上那位棕色男人形成了剧烈的对比。然而,就是这位棕色男人,靠着文质彬彬的打扮与慷慨激昂的声音,把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一边指着荧幕上的照片,一边介绍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台上的脸庞非常熟悉。虽然老了些,可他的五官与照片里的男人没什么不同。此时的他望着荧幕上的合照,语气柔和缓慢。
他轻声说道:I’m looking for my daughter, whom I have never met.
(漂洋过海总是为了寻觅,千里迢迢不外祈求圆满,看似一则简单的寻亲记,但是说故事的企图颇有格局,关乎人性空隙的填补,以及超越肤色的恩爱,不过碍于篇幅所限,情节仍有多处空白,桥段铺垫尚需多些曲折,不妨让人物兀自多转几圈,千百度后于落花归处,蓦然之间才能释放比较扎心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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