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楚颖:那个人

Saturday, January 28, 2023

楚颖:那个人

想着,就下一场雪

大约是2008年。我和他,两个小孩一起趴在电视前看北京奥运会。又或是更早……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他和外婆织的绒拖鞋、棉被里的暖“巴巴”一样,在我记忆的最开始就在了。

喔,那时我还生活在有冬季的城市。但冬天总不太冷,往往堆不起积雪,飘下来一两片哄我们小孩子开心罢了。

我记性不好,三千多公里外的童年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在朦胧的记忆里,他可不是那种揪女生马尾、抓虫子追着人跑的臭屁孩。说来惭愧,我才是那个颐指气使的“老大”。他总跟在我后面,做一个乖巧的共犯。

同一个小学,同一个班级,又住同一个街坊。母亲上班时捎我俩去学校,放学他妈妈再把我们领回来。各家吃完晚饭,我总爱去他家楼下喊——“好了没!出去玩!”某个暑假我们学会游泳,我要玩找硬币的游戏:硬币扔进池子里,比谁先找到。其实我没扔,悄悄握在手里,假模假样地和他一通找,最后耀武扬威地拿出来。他信以为真,懊恼半天。我心中笑疯,面上却丝毫不露。我从小就演技高超,又沉得住气。这个秘密就这样永远尘封。

又一年冬天,小雪。我们收集枝干上、窗沿上、路牙子上薄薄的雪花,混着杂草和泥巴,用棉服兜着。捏实了变成雪球,拼成一个小雪人。它的归属权被我们猜拳决定,三局两胜,我把小雪人捧着,一路跑回家放进冰箱。看他愁眉苦脸,我从家里就拿了烟花,和他跑到天台上放。晚上雪下大了,外婆后来说,那是几年难遇的大雪。

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又堆了一个雪人,他带回家了。路灯下他和我告别,脸蛋通红,笑得见牙不见眼,像个冻柿子。那时我以为我会和这个冻柿子做永远的好朋友。但直到今天我也说不准,到底是命运;是某种乐极生悲、盛极必衰的规律;还是我一手造成了这样的结局。

并没有平地一惊雷,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小学的楼梯间里,正好遇到隔壁班脸相熟的女生——“诶!你是不是喜欢X!天天黏一起” 喜欢?我懵着,突然通过仪容镜的倒影看到站在楼梯拐角的他,呆呆站着。身边女生还在调笑,“是不是?嗯?”莫名羞愤的情绪轰地笼罩我,或许我当时摆出了一个小孩子能做出的最不屑、最高傲、最恶毒的表情:“我不喜欢他,我最讨厌他了!” 

说了我演技高超,他从来都对我说的话坚信不疑。他安静地消失在拐角,我装作没看见他,和女生说笑着走掉了。我心中觉得对不住他,但又觉得不必担心。未来的日子多得像看不到尽头。我像个挥霍无度的公子哥,并不懂得珍惜。他不理我,我也虚张声势地和他“宣战”,看谁先坚持不住。

最后也没分出胜负,那年暑假,父亲就把我带来新加坡生活。五个小时的航班,我们从此音信全无。

往后也有十多年,拆迁、搬家、市容规划,我和家乡越来越生分。几次赶着冬天回,我也没再见着家乡的雪。但这么多年,它在我心里一直下着。

(白茫茫的雪天和飘悠悠的人间,大冷的往矣寄托了感念的温意,无论是意象的烘托或者颦笑的素描,起承转折面面俱到,虽然框架和情境略有典型,但是文笔文气无可挑剔。)

6 comments:

  1. 儿时的任性不可避免,唯一庆幸的是,遗憾到最后,还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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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雪中拼凑起的小雪人,是童年中最想守护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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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演技超高的你,珍惜你的人,总会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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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在我记忆的最开始就在了” 此番描述更显后续的抽离让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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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城市在变迁,人会移动,但记忆里的雪花或许永远不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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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我们抓不住落地瞬融的片雪,却接得住冰心遇暖的化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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