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rch 31, 2020
美文:部分身体
腋毛
我才刚18,很多头发已经觉得跟随我辛苦。也或许是我的基因悄悄告诫他们要快点摆脱。我的头顶只靠薄薄一层黑掩盖这令人尴尬的白。相比头顶,我的腋下倒是长势不错。这可以生搬硬套生物中的“解除顶端优势”来解释,抑制顶芽生长会促进侧芽生长。腋毛们很上进,两三根争相挤出一个毛囊也常见。
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想要。
自从有了腋下黑黑的一块,我便淑女了许多,上臂动作不敢太大也不敢穿袖子短的衣服。 这可能正是腋毛的作用之一,让野孩子有了淑女的意识。17岁时我决定把这块粗犷除掉。开始的时候很紧张,脑子里全是小时候听见的妈妈被撕除腋毛时的惨叫。但多亏科技进步,毫无痛苦的脱完毛,我觉得自己利落清爽大方。
骄傲地跟一个同学讲了后却被教育一番。她说我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腋毛男人不用除,凭什么女人就该除,它跟头发一样是身体的一部分。过了两个月我的腋毛又慢慢长出来,但我并没急着除掉,尝试体会同学所说的做原本的自己,不要迎合世俗。可我唯一感受到的就是春风吹又生的腋毛又让我畏畏缩缩,并且还更加在意别人的腋下了。不管男女,看到有露出来的腋毛我就觉得突兀,不舒服。像蒙娜丽莎有了眉毛。
又过了几个月我依旧没参悟到不迎合世俗的奥妙,实在忍无可忍去做了脱毛。我躺在床上,动用激光前美容师要先帮我刮掉这些小黑毛,有点痒痒的。刀片收割根根腋毛,也斩断同学的话给我上的枷锁。烦恼随着黑色毛发掉落,这次好像参悟到了自己。
(我们生而坦坦荡荡,但是总还需要加加减减,自剖抒怀的文字气定神闲,没有激烈过动的情绪,仅有自嘲的反思和诚恳的判断,像是娓娓诉说关于自己身体的一则小故事,自然简单反而才是一种锋利,将腋毛的有无和性别的偏颇一语道破剔除,既然已经不能维护真身,不如就认命活得舒服。)
曾画:部分身体
痣
小时候,阿欣听妈说,一出生,左眼尾那颗大大的黑痣就伴着自己。痣颜色油墨般,还长了浓郁的毛发。照相书上说:有此痣,必定一生大富大贵。
但阿欣却厌恶极了这颗痣,少女都希望有一张洁白无暇的脸,说痣吧,有些像天上的月亮,夜是月亮温暖的家,所以脸就是痣温暖的家。但阿欣觉得自己的这颗痣可不像月亮那么美好,又肿又大,每次笑起来还会随着面部的挤压微微突出,真真正正是颗恶心的苍蝇屎。渐渐的,阿欣不再露出笑容。她想点掉这颗痣,家里人都不同意。
十六岁那年,她再也无法忍受这颗痣的存在,骑着自行车到县城一家不知名的美容店点掉了。躺在床上做手术时,那阿姨略微奇怪却郑重其事地告诉她:“等皮结痂了自动脱落,这颗痣,就再也不会骚扰你了。”天真幼稚的她欣喜若狂地点了点头。
回家后被家人看到了,外婆大惊失色吼叫道:“哎呀!早告诉你这与生俱来的痣不能点的,是富贵痣,点掉了会影响前程和命运!”
她还就不信了,一颗黑痣能怎么着?相书上的都是迷信。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人无言以对。20岁,两次高考落榜。父亲对她说:“跳楼吧,自杀吧,家人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随后眼前的画面是越来越近的地面和一滩血迹。
阿欣慌乱得四处寻找逃跑的出口,仿佛置身地狱。冷汗惊醒,原是噩梦一场。她无比厌恶的那颗黑痣还好好地嵌在眼尾,晦气而阴暗。
(身体常有迷信的异臭,容易招引苍蝇飞来,生动流畅的叙述,故事本有悬疑逗引,人物的叛逆自立到底是明智抑或嘴硬,可惜结尾却草率的以梦境收场,勉强可作人物内心阴影的诠释,可是在情节构想的层次,其实是一种deus ex machina的无以为继,不妨在点痣后另外设计,可以发生何种有趣的情境。)
思莹:部分身体
男色
走过他的时候,呼吸都要放轻。怕打扰了他的心情,怕污染了他的空气。脚步渐慢,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他的位置,从他放在书页上的手指上轻轻淌过。拈着书页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雨后深山里的翠竹。他靠着窗边,借阳光阅读。他的背脊微弯,靠在白墙上,劲瘦的身体从蓄势待发的猎豹的状态,在书籍与暖阳的慰籍下慵懒成了猫。
衬衫紧贴着后背,勾勒出漂亮的线条。肌肉薄薄覆盖着他的脊背,中间那条细沟从后颈下方逐渐下滑,越发深刻。将两边的肌肉分为楚河汉界,又滑出一道分水岭,任他在舒展身体时随意动用两边的肌肉,使水波时而平静时而荡漾。那道沟顺势下滑,想来看见两个深深陷入的腰窝。微凹进去的两个小坑,要让鱼儿在里头游荡,或使它含一口醇酒,成为盛下一河忘情水的酒盏。劲瘦的腰如同海里在绿意中穿梭的蛇,灵活而纤细,被衬衫隐藏在布料之下,被塞进了裤子,掐出了它的样貌。
他身上有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你看见他搭在书背上的手指颤了一下,就忍不住收回自己脑海中的旖旎,转去认真看他。
他注视着你,你说:“不要说话。看你的书。”
(身体是欲望的黏土,可用目光搓揉成各种形体,文字贪婪好色得遍地风流,物化到了仿佛遨游于天地山水,无疑就是一种耽美的意境,但是缱绻不离的注视,这般极尽能事之后,如何收尾却是一个难题,继续耽溺似乎有点粗暴,而且不合世俗情理,或者制造想象的一阵高潮,或者让他转身告诫不要看下去,以此玩弄一种后设棒喝的乐趣。)
颖慧:部分身体
掌心
握手言和之際,稍彎的食指向掌心伸出,時而用指腹畫圈,時而用指尖緩緩上下游走,阿妹總被撓得需笑上好幾分鐘才能緩過來,而阿斗卻已深陷那會說話的眼中。
阿斗知道,這是阿妹的禁忌,但矛盾的是,阿妹也情願。
習慣了的身子輕輕一躍,床褥一沉,阿妹撲進阿斗張開的懷裡。小小的頭顱靠在阿斗厚實的臂膀,纖細的十指緊扣在因歲月痕跡積累的粗糙上,此時此刻讓他喜歡的,是近距離看清的一臉吹彈可破,還有緊貼著,並非一平如掌的雙峰,好想淺嚐一口。
在這戛然無聲的寂靜裡,阿妹多次學著在阿斗手上作畫,試圖想看看像她般怕癢的反應。瞧著眼前因自己沒有她預期的效果而五官緊鎖的阿妹,阿斗布包石頭地圈起阿妹的手,再重度地將她緊實擁入懷裡。可機靈的阿妹總會下意識趕緊地抽起手掌,借阿斗撐起身子,留下阿斗脖子上繼續蔓延的紅,以及因此膨脹的褲襠。
阿斗曾告訴她,這樣的緊貼,總讓他愛之深,好比全世界。這也解釋了為何阿斗總愛張開臂膀等待阿妹的提腳一撲和作畫,也唯有如此,才能消遣他時而的自我想像。
然阿妹也曾想為彼此從掌心蔓延的紋路找個盡頭,聽說了手紋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人們的運勢和發展,而要張開阿斗的手掌與自己的比對。阿斗表面佯裝不在乎,讓阿妹自己默默上網搜尋與手紋有關的所有,不外乎是阿斗事前早就洞悉並查清了他唯一關心的一切,即和阿妹的婚姻線和兒女線。嗯,子女線多會生的孩子多。哈,這線,妳性能挺強的啊。
透過發白百褶簾的幾縷晨光打在阿妹熟睡的眼皮上,阿斗借足夠大的手掌抵擋,而阿妹的左手剛好搭在阿斗無事可做的右手上。緩緩,緩緩抽出右手,指腹輕觸阿妹的手心,寫上I <3 U,阿妹的手指如觸電般隔秒的向內抽搐,還有,似乎發了夢,在夢中輕聲道出的輕吟。
(身體是情慾的台,做爱做的前戲,故事僅有床笫之景,翻云覆雨的廝摩调情,文字窈窕艷麗,敘述飽和慾脹,動作畫面的挑逗頗為肉緊,似有從形下的獸性升華到形上的情性,脈脈熱血可謂撐到極致,但是人性的糾纏卻少了張力,「握手言和」像是比賽象棋有點含糊,不妨穿插一些床外的交集,不至於是兩個打架的妖精。)
尹宁:部分身体
手掌
我叫阿给,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喜欢被叔叔抱着趴在他们肩头,后来喜欢在并排上厕所时左右张望,自己并没发觉什么,直到遇见他。
他黝黑高大,球场上意气风发藏着少年的忧郁和孤独。因为我还算活泼,就爱和我分享心事,把我当作弟弟一样照顾。我尤其喜欢他那双手,手指修长粗大,手掌带着老茧,是能给人安全感的厚实。他喜欢用大手搂着我的肩膀,塞给我两包糖果,而我喜欢佯装算命抓来他的手,在他手掌上写他的名字。
后来病入膏肓才渐渐发觉,对他的喜欢不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而是嫉妒他梦中情人的贪婪。这样未说出口,见不了光又欲求不满的感情开始折磨着自己,也中伤着他。
我们都没说过绝交,但有一天起再没了晚安。
为了逃避我选择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开始新的生活。走之前那天,他发来消息,“一定要走吗?” 那一刻我愣了许久。箭在弦上,我只能在最好的年纪,离开他。
几年后某天,他悄悄走到我背后,那双厚重的手掌搭在我肩上,让我一阵哆嗦。我心里感到羞耻,用手轻戳他的肚子,他也配合地假痛,拎起我手上的东西跟在我身后。都好熟悉又好陌生。回过神来,他都这么高了,这么久他好像一直都在身边,但又是若即若离的遥远。分开的时候他竟然哭了,我踮起脚给他擦掉了眼泪。梦真是,甜蜜而荒唐。
不小心梦醒了,我闭着眼睛试着回到梦里,没能如愿。起床看见窗外飘着鹅毛似的皑皑白雪,窗子上起了淡淡的水雾。手在窗上印了个掌印,无奈想起他那双手掌已经有了归宿,偶尔的联系也慢慢礼貌起来。回想那段日子,真的让人后悔沮丧,白云苍狗,为什么要把和他的生活,过得那么不快乐呢?
哎,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有时会感觉到非常遗憾,身边少了他。不是在独自熬夜脱发赶作业的时候,也不是丢了钱包一下子一无所有的时候,而是在牵着另一个人的手时,总会想起他手掌的触感和温度。
生活教会我很多事,很多自以为做不到的事,唯独没有教会我释怀,哪怕是遗忘。我现在甚至觉得人生没有什么东西是通过努力得不到的,除了人,除了那个人。
除了你。
(除了自己的身体,人生其实没什么不能掌控的,如果是本人真实的出柜,文字的勇气可嘉,如果仅是虚构的情节,那种恋人朝思暮想的怀念,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惶惶不安,虽然叙述得有情有义,可是却也稍嫌直肠直肚,不过描述一段爱情的似有若无,形容人物的惆怅凄苦,皆有让人心动和心悸之处。)
詠芸:部分身体
脚
小时候外婆只要出门便会带着一把雨伞。到街角的杂货店会带伞,到路口等我们上下学会带伞,到学校见老师也会带伞。记忆里视线所及的是杵在地上笔直的伞柄,和旁边一双纤细的腿。
这双腿总是遮掩在各式的七分裤里只余一截小腿裸露,七分裤一定要有两个大口袋,一边可以装手帕,一边可以装走起路来会叮当响的锁匙。小腿往下是全家最小的35号脚,往上是左边有一个凹陷的膝盖,听说是抱着大姐在沙滩跑的时候跌跪磕破的,被医生用纱网将所有沙打磨后,至此留下一个窟窿和下雨时会发作的痛。
其实曾经偷偷幻想过有这么一双细腿,直到长大后梦想破灭,还不死心地向外婆讨教取经,连外婆都被我逗笑,直到被缠得烦了才长叹一声:“大概是路走得多吧!“
外婆在身体健康的时候从不让人帮她做任何事。外婆生病后我唯一一次帮她剪指甲,抗拒的脚趾都缩在了一起。我摸到了拇指上厚厚的茧,一层又一层,早已盘踞在上头无法轻易剥离,只余黄色能和其它部分的肉色区分开来。正面的变形的指甲和肉彷佛难分难舍,指甲和肉,早已成一家。
再后来,外婆的病情日趋严重,双脚开始水肿,接着是双手,到外婆吃不下食物必须吊水时,水开始一滴滴地从水肿的手和脚沁出,像亲人绝望的眼泪,又像是这具身体对这一方世界最后的告别。看着外婆枯萎,能回应的只有垫在手臂下的吸水毛巾。
奇怪的是,面对死亡我们就像得了阿兹海默症的病人,记住的往往不是最后水肿的脚,而是往昔的那双脚。
(生活的路程和生存的重量,双腿浮刻了最明显的痕迹,行文的语气诚挚,描述真切朴实,温婉的慢慢摆置一事一物,仅仅几幕便将外婆的身影竖立,身体的每一处细节着眼,皆是人物情性的流露,从孙女无尽的关怀中,揭开了皮相的衰亡,却也证明了记忆的强壮,「阿兹海默」的比喻稍怪,是否该用「也像」?)
咏罡:部分身体
赘肉
奶奶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从虚弱种挤出来一丝微笑,手慢慢的抬起来:“你看我手上的肥肉,病得来都没有了。”突然地,让我想起,那时候奶奶眉飞色舞间,手配合地自然抬起,大臂下方悬吊着一块松松垮垮的肉,随着各样的手势摇来晃去的情形。
就像是装满水的气球,囊囊鼓鼓,略显老态的皮肤被肥肉撑得光滑而平整,丝毫不像脸上那般层层叠叠的皱纹。用手轻轻拨动,凉凉软软的肉,就像秋千一样,颇有节奏的荡来荡去。记起来,小时候还经常骄傲地伸出手臂,使劲的摇晃,对比炫耀自己紧实的皮肉。
“你还记不记得,你们几个小时候还喜欢玩这块赘肉。”奶奶有些微弱的声音,伴着一声轻咳,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回来。她抬起手时,枯瘦的手臂像是跑光了气的轮胎,其中没有任何一丝填充,皮肤收缩皱紧,像是干枯了很久的树皮,一阵大风都好像能把它剥落。
我的手掌托着她整个手臂,很轻,干涩的皮肤摸起来凹凸不平,像是一张在角落里皱成一团的旧报纸,记满了陈年的往事。
(想在世上多逗留,所以人老了多赘肉,仅是病榻一幕的描写,穿插回忆的浮光掠影,从一种过去天真的趣想,连接到一种现实荒凉的见证,文字把人伦肉实的感情,描绘得十分丝丝入扣,不过内容结构有点过于精瘦,似乎还可加些皮层油脂,结尾的比喻充满悻悻的震慑和微微的了悟,仿佛树犹如此到了最后。)
靖沅:部分身体
磨
小悦讨厌身上所有有肉的地方:手臂、肚腩、臀部,尤其是大腿内侧。由于从小吃好喝好,天生的体质不是一两个瘦身运动就可以改变的。小悦也想过也许瘦下来会更漂亮,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成功尝试到瘦的滋味。她的两条腿就像连体婴,两边的肉不分你我地挤在一起,差点就会把三角地带也淹没,两腿之间根本没有能让人想入非非的缝隙。
中学的制服是裙子,小悦不喜欢在裙子里边再穿上短裤或者安全裤,因为这样就违背了裙子本该清凉的功能,而且她尤其不想在每个月的特殊日子里白白徒增闷热。于是,裙子下的大腿肉总是毫无阻碍地互相撕磨,再加上在赤道地区难免的流汗,大腿内侧两边皮肤常常容易擦伤。擦出的伤口都是泛红的,好像起疹子,走起路来都会刺刺痛痛的,这是娇瘦女孩身上绝不会发生的惨事。
这种时候,小悦就会用妈妈教的方法,抹上一层木薯粉在擦伤的部分,减少摩檫力。早晚各涂抹一次,让伤口保持干燥,就会痊愈得较快。痊愈后仅会留下稍微暗沉的印记,倒也无伤大雅。
好不容易挨到中学毕业,小悦正当地穿起了各种款式的裤子,心里默默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穿上裙子。从此,依然紧紧贴合的两腿之间有了布料隔开,代替皮肤擦伤的是摩擦到起球的裤子们,木薯粉也不再派上用场。无论什么场合,小悦总能以裤装露面,偶尔牛仔短裤、偶尔阔腿长裤、偶尔吊带连身裤、衣橱里的裤子可以变化出各种造型,根本不需要裙子的踪影。
可是,小悦在中学就交往的男友渐渐郁闷了,他不懂小悦在约会的时候,为什么都是穿裤子,少了点女人味。他建议小悦可以多穿裙子,这样才比较像女孩子。听了这段话,小悦开始在脑中认真思考,她应该将裙子加入购物车,还是应该向男友提出分手。
(女人比起衣服更加不由自主,故事像是一则人物的穿裙穿裤史,文字伏贴身体细部的描绘颇为传神,带出了一种人与衣物之间,似乎永无止境的挣扎,可是结尾少了情节的铺展,感觉有点不痛不痒,不妨让男友预先上场,本来体贴温柔毫不介意,久之才暗自流露喜好的偏见,如此人物的矛盾才较有说服力。)
晓彤:部分身体
黑玫瑰
是夜。美丽如常坐在“爱美丽酒吧”的吧台前。一头黑短发,身着Dior红色一字肩紧身裙,蹬着Prada细高跟,显得身材凹凸有致。在氤氲的灯光下,端起面前的lychee martini,细抿了一口,任酒精与荔枝的香味儿在口中碰撞。
白皙精致的锁骨在幽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在锁骨凸起的地方,一朵黑玫瑰纹身尤为显眼。玫瑰已经绽放,花瓣摇摇欲坠,随着美丽的动作栩栩如生。如果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了,定会忍不住上前搭讪,而事实也是如此,只不过大都会碰壁。常来的客人知道,美丽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因而只是在暗处观望着。
美丽是酒吧的老板,人如其名,1米68的个子,大眼小嘴高鼻梁,最爱穿一字肩的连衣裙,可最显眼的还是锁骨处的黑玫瑰,衬得美丽更为高冷妖艳。酒吧的员工经常在私下八卦美丽为什么要纹一朵黑色的玫瑰,有的说是因为失恋了,有的猜测就是为了美,更有的说美丽之前换过心,但也都只是道听途说。
这夜,当美丽不知喝了几杯鸡尾酒,已经有些许醉意时,走进来一位客人,在美丽身旁坐了下来。“再来两杯一样的”。美丽抬了下眼,皱眉说:“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别瞎想。”男子安慰道。美丽抚上了那朵黑玫瑰,陷入了沉思。那是很久以前,美丽遇到的一个算命的,看到她锁骨处的胎记,说她是天煞孤星,会克死身边的人,让美丽去纹一朵黑玫瑰遮住它。美丽那时还对此嗤之以鼻。
“已经过去了,”男子安慰道,“走,我送你回家。”美丽一口闷了这杯酒,离开了酒吧。
(女人最大的诅咒,其实就是男人,故事不无常见的流气,不过人物打点和气氛酝酿,皆有用心经营,叙述虽然颇有张力,但是情节脉络的延展,碍于篇幅显得参差不齐,结尾尤其仓促了事,一下子就把整个底牌掀开,安排多少有点突兀,或者可稍微调整故事的架构,让受诅咒女遇上刺青师傅男,文上黑玫瑰偶然破解后,才发生爱情的奇迹。)
晓雪:部分身体
以后
和妈妈窝在家里的沙发上,手随意搭在她的手上,她轻轻揉着我的掌心,感叹了一句“看看这小肉手,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我的注意力被妈妈这句话吸引,借着力,我反握回去。妈妈右手无名指常年带着一只戒指,许是已经四十有余,她不再涂指甲油之类的,那只戒指便是她手上唯一的装饰。
“粗糙”,这是我的第一感觉,她的手掌上有着大小不一的茧,是岁月悄悄给妈妈留下的藏在我注意不到的地方的痕迹,和我的手不同,妈妈的手背上的皮很松,也很干,已经不再富有弹性。这双手不知不觉偏离了我的印象,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小学的时候看柯南不敢自己睡觉,总是半夜拽着被子往爸爸妈妈床上钻,妈妈总是会被我已经刻意放轻的动作吵醒,她也不恼,总是好笑的拍拍我的头,把我拉进怀里,递给我一只手,那时候她的手是宽厚的,不修长,但是饱含着安全感,拉着这只手,我就不再惧怕,似乎只要有妈妈在,我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下一秒便坠入梦乡。
再后来,出新加坡留学申请结果那天晚上,我紧张失眠无法入睡,时隔多年,再次没出息的溜到妈妈床上,可是依旧翻来覆去无法入眠。隔着一床被子,妈妈察觉到我的不安与紧张,探来一只手,一下一下的抚着我的背,像是哄婴儿,这样的气氛其实是十分的温馨的,我不愿出言打扰,可是……“妈妈,你的手磨我背……”,她似乎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手也没再动了。我也没再出声,可脑中妈妈自己做生意,一个人一只手提两个半个她大小大袋子的样子,却清晰的浮现着,伴着我缓缓入睡。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我用力握住妈妈的手。“妈妈你看你这手,一看就是以后不用干活的……”
(最幸福莫过于,牵着妈妈的手,不知不觉长大,梳理母女情长的文字充满温意,甜而不腻清而不淡,散发了似乎只有母女之间才具备的体贴,无论是沙发上的交心,或者被窝里的慰藉,描述皆有脐带相连一般的亲密,情感的表露虽然有点直抒,情境也如同是二人世界,但是结尾的一番话语神采奕奕,仿佛母女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彼此的未来。)
瑞恩:部分身体
发香
午夜两点钟,终于有时间打开响个不停的手机,看看那上百条来自群组的信息。进入居家管制的第八天,家庭的群组一天比一天热闹,从不缺席的长辈图,定时出现的各种美食,还有不知如何开始的发旧图比赛,莞尔同时还让人有点小小厌烦。夜深人静,独自躺在宿舍的床上,一张张翻着手机里传来的旧照片,一股心酸不禁涌上心头。
还记得小时候,妈妈还留着一头过肩长发,偶尔会变换颜色,有时是年轻人流行的金黄色,有时是引人注目的紫红色。我和弟弟总是爱屁颠地跟在妈妈身后,玩弄妈妈整齐滑顺的长发,再用力吸嗅妈妈独有的头发香。虽然妈妈总是作势把我们赶走,两只无尾熊总是能在睡前缠着妈妈,直到我们都进入梦乡。
或许是后来的忙碌导致匆忙入睡,又或许是妈妈剪去了长发还染回了黑发,亲子间的亲密互动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消失在我们的生活里。直到有一天,妈妈拿着从杂货店买回来的染发剂盒子,轻声地问我能不能帮她看看上面的使用方法时,我从妈妈头上那几根越发顽强的白发中,看出了年岁的沧桑,以及我们逐渐疏远的母女关系。我放下手中怎么也解不开的数学题,戴上手套,拿起梳子,自告奋勇地想要帮妈妈染发。妈妈还是拒绝,我还是硬把染发剂挤在妈妈头上。神奇的是,刺鼻的味道里似乎参杂着那时熟悉的头发香。
那一夜,反侧难眠。不记得多久没有回家了,但待我回去之时,我们再一起到杂货店去买染发剂。
(时间染白了我们的头,可是却会留下思念的发香,遥想儿时与母亲的互动,行文结构有点潦草简单,描述形容少了厚实的质感,须知丝丝缕缕才能撩拨心头,首段的陈述交代似无必要,笔墨如分量刚好的染发剂,必须善加利用,尤其妈妈染发一段戛然止住,其实还能多挤一些,熏染出更为匀称的色泽。)
家玟:部分身体
肉毒杆菌
倾听着键盘的轻脆声,浏览着各式的网页,被一个标题吸引了,“打瘦脸针,无创无痛、无需恢复期、无手术痕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整形对他来说太过高风险,只有微整才是最好的选择,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想要的效果。
阿沁出生时就重达3.5公斤,当时的脸还是圆圆鼓鼓的,让人忍不住捏一把。长大后脸型的轮廓越加明显,成了一张标准的方形脸,还被朋友取了外号叫“大饼脸”。从此阿沁习惯性地梳理他乌黑的长发,来遮住他那突出的下颌线,试图掩饰他的不自信和自卑。
为了在中学毕业前能够留下一张漂亮的成绩单,阿沁提起勇气来竞选班长一职。在他人生第一次到大公司面试,为了在老板面前有好表现,他练习了无数次。在每一次机会的来临,就算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但依旧败在他的坏习惯上。因此阿沁把一次次的不尽人意,都怪罪于这张大饼脸,不知何时终将他牵进那虚无缥缈的无底洞里。
116度才是下颌线的完美角度。他再次躺上手术椅,看着医生一针针地打在两侧咬肌肥厚处,丝毫没有半点紧张和害怕,三针、四针、五针,来不及打上最后一针,成了他这辈子的遗憾。不过,丧礼灵照上的阿沁拥有了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完美脸型,也带着灿烂且自信的微笑,勇敢地面对大众。
(从我们嫌弃自己的样子中,即可见到这个世界的无情,故事喻世的企图明显,但是推展有点匆促,不妨先以一种理想的脸型,作为叙述的基础,以此为题带动后续的情节,饱受了各种嘲笑屈辱,接着才一针一针的尝试改变命运,结局唏嘘的暗示了死亡方得安宁,如从瞻仰遗容者的视角道出,或许更有荒谬的力度。)
欣豆:部分身体
粉色男孩
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长是一个喜欢穿粉色的男孩,毛衣是温柔的樱花淡粉,衬衫是带着橘调的活波粉,远看十分温柔美好,青春活力。许多同学常常调侃他,“哟,今天又穿骚粉色啦”。
粉色男孩很优秀,学习勤奋刻苦,长相浓眉大眼,穿搭活力青春,除了矮点,可以说是男神级别的。追求者很多,但是却从来没有女朋友。我不太感冒。但是,不知何时开始,粉色男孩总是在老师活跃气氛的时候转过来望着我,交换批改试卷时也会选出我的那份,看到我和其他男生聊天大笑,他也会表现得不高兴,和我碰面时,尽管路很宽,他也会过来故意蹭一下我。逐渐的,我确定他喜欢我了,并且这种长时间的微妙互动,我也喜欢上他了,于是,我大胆表白了,令我吃惊的是,他拒绝了我。我以为他只是没准备好,于是我约他一起回寝室,一起吃饭,给他写情书,虽然都无果,但我却满是热情。直到有一天,我看着他带着腼腆的表情故意蹭了另外一个女生。我才明白过来。
他还是穿着粉色,想要成为最亮眼的,以温柔甜蜜做伪装,喜欢暧昧,擅长用小动作捕获人心,可是不交往不负责。他会给人最意味深长的眼神,最迷惑暧昧的细节,就等女孩落入他的粉色陷阱,这样,他永远会是那个桃花运满满的风流人物。
(男人只要略施媚术,大家纷纷拜倒石榴裤,依稀又见狐仙的身影,只是这回转世投胎化为男性,而且更加狡诈阴险,情节虽然有点直叙平铺,可是人物的形容描述有趣,不过尚可勾勒多一些,男孩蛊惑人心的拈花眉眼,故事无论属实或者虚构,仅讲解人物此般的风流勾当,似乎意犹未尽,不妨加入一段身世背景,人性粉饰皆有底色。)
志映:部分身体
某个肩膀
我喜欢他的原因中他的肩膀将近占一半。也就是说,那天如果我没看到他的肩膀的话,我可能不喜欢他。
有一天,一个朋友建议一起去教会。本来对教会没有关心,但有点儿好奇新加坡的教会是什么样子,回答了她请带我。去教会那天的早天,那个朋友突然说有一个另外的朋友要一起去。到了我们约的公交站的时候,他就在哪儿着。说实话,当时对他没有关心,所以不给他一句话。我们到达了教会,不知不觉得跟他并坐。那会儿,牧师打开门走了进来,为了祈祷人们都起来了。
哎呀,坏了。
这就是她在我旁边起来的时候我最初的念头。那时他站着有点儿前面,所以我可以很仔细地看看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在非常高的地方,所以我可以觉得他比我想得更高。而且,他肩膀很宽,暂时觉得‘真棒啊’。
看到他的肩膀那一刻很短的瞬间,以后心情继续非常激荡,而且那个心情是完全没想到的。于是,没办法不说‘坏了’。从祈祷完以后坐在位子上的瞬间,我开始格外关心我肩膀附近的那个肩膀。结束了礼拜以后回宿舍的时候,在特别嘈杂的地铁站,我感到我就要喜欢上他。
啊,如果你想询问我这故事的结局是什么,遗憾地说像青春韩剧一样男的和女的两人感情互相得到确认的大团圆没有发生。我还是代替在前面跟他对上眼睛,在后面看着他的肩膀。
(规规矩矩不如想入非非,其实也是生活的乐趣,意思表达似乎有点退步,语法用词多有偏斜不确之处,不过行文却多了一种别捏尴尬的萌意,现实当然不似韩剧,关于男人肩膀的描述,不妨增加一些想象的比拟,而且身处神圣的殿堂,仿佛触碰禁忌的内心挣扎,值得更加深入的挖掘。)
芷欣:部分身体
头发
这一座楼,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同样的的乐团,同一个小组,却从来不知彼此的存在。他身材高大,却吹着如此婉约的乐器;而我娇小,反倒吹着豪放的乐器。
我被安排坐在他身后,视线所能看见的,是他那一束扎成小马尾的头发。比起从他手指间所发出的美丽旋律,在眼前摇摆的头发更加吸引人。他跟随着指挥棒的挥舞,越吹越陶醉。而那一束头发也如逗猫棒似的,带领着我的思绪往诱惑的方向走去。内心如猫般的野性也蠢蠢欲动着,只是最终被我压抑制住。
原本以为自己将一直从背后眺望,却因他一句“你的发色很美”而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陌生感。
“你的发型也很酷哟”
我们两人都尴尬的笑了。原来彼此的头发都吸引到了对方的目光。只是这份情感,也只保留在了这样的程度。他独来独往,帮忙收拾好练习室后向大家点了点头便离开。他宁愿自己走回宿舍,也不愿等待红线巴士的到来。头发依然继续地长,但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地遥远,谁也不敢踏出第二步。
我们最终离开了乐队。他因为上班的缘故,狠心地把那一束发剪了。而我善变的心也把发色从红色漂成了金黄色。这份说不上爱情也不是友情的情感,就如那日所奏的《红楼梦》一样,如一场梦一般,被遗忘在了那座练习楼里。
(爱情从发梢开始,却会钻入皮囊直袭心底,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情节构想略有陈套,可是叙述的节奏舒畅如丝如竹,却也颇有恬淡感人的余韵,乐器演奏与头发拨弄皆是重点,还可谱出多些细节,人物之间的一收一放,不妨延续为长短头发之恋,如此才有叙述的张力,而且爱意萌生的一刻,现实或许必须压抑,文字大可进一步宣泄。)
Monday, March 30, 2020
艺玲:部分身体
残缺的指甲盖
二十岁的她,有一双细嫩的双手,甚至更突出一些,纤细,白皙。到了适婚的年龄,家里人给她安排了一户人家,对方家庭条件不错,起码比她家好得多。后来陆续听到有人说这个男人不怎么靠谱,想拒绝的时候却发现她的母亲已经将聘金聘礼收入囊中。
就这样她踏入了一个新的家庭。原本白嫩的双手渐渐的变得粗躁,布满干纹。甚至因为劳作而干裂,鲜红的肉参杂着血水,等足够干燥的时候,它就会结痂,脱落。可是薄薄的皮肤依然会再次地裂开。修复能力与破坏能力再正进行着一场周而复始的较量。一双操劳的手,消耗着自己,想要维持这个家,即使遍体鳞伤,可是婷美丈夫的双手,整天在赌场挥霍着金钱,揉捏着其他女性的丰腴,掌掴着婷美的脸庞。
回到娘家的婷美日夜思念着刚出生的女儿,想重新回去夫家。可是婷美的母亲极力阻止,暴跳如雷,寻死腻活,激动之下晕厥了过去。在一片喧嚣慌乱中,婷美只听到一个声音:“快点拿东西堵住她的嘴,不然咬到舌头就完了。”看着怀中的母亲泛起白眼,浑身抽搐,婷美把自己的大拇指伸入母亲的口中。母亲的牙齿咬裂了指甲,嵌入肉中,抽搐平缓了下来,母亲口中流出了鲜血,她不慌,因为她知道这些血不是母亲的。
从此以后,婷美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盖一直是残缺的,有一部分肉似乎成了指甲的禁地,永远无法涉及。它将伴随着婷美一生,就如同她残缺的婚姻。
(女人像是指甲,多坚硬都会被咬碎,故事的寓意颇为警世,可是情节叙述尚可更加按部就班,命运是泼出去的水,逃回娘家而后救母的枝节有点累赘,叙述的作用不确,不妨补入嫁人前涂指甲油呵护备至的一幕,所谓劳作应有多些描绘,最后让人物产生咬指甲的强迫症,或给孩子吮咬导致残缺,或许更有惊骇的效果。)
福才:部分身体
模糊的世界
眼睫毛可能是这双眼睛唯一的优点。长长的睫毛,总是惹来女生的反感。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那么长的睫毛。她们就是羡慕嫉妒恨。
在注意到睫毛之前,看到的往往是那黑黑的眼圈。黑眼圈裹着睡眼惺忪的双眼,怎么看都像刚刚睡醒的“四川国宝“。“四川国宝“的黑眼圈使其更加可爱,但这对黑眼圈却只加重了疲惫感,看起来更加无精打采。有更甚者还以为是昨晚与人斗殴,被一记“双龙戏珠”直击双眼。
再往内看,眼白被细细的红丝覆盖着。一条条红丝就好像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迅速的把眼前的信息传达到大脑。常人都会以为这红丝是熬夜的成果,殊不知这是医生留下的印记。
左右眼瞳有着明显的差别。右眼瞳看着还算正常,左眼瞳却有点偏向右边。这是不是所谓的“亦正亦斜”?本该黝黑的左眼瞳里却有着一颗颗白点,犹如漆黑的夜空点缀着一颗颗闪亮耀眼的星星。夜空是被照亮了,但这左眼却被斑斑白点模糊了。
模糊的何止是左眼。右眼虽表面正常,但其视力与左眼可也是不遑多让。常人看书,眼睛与书都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双眼睛与书却常常是近在咫尺,脸颊与鼻子更是有着亲密接触。“埋头苦读”的举动常常引来人们的瞩目与问题。
人们总问为什么把书拿的这么近。答案永远是“视力不好,看不清楚“。那为什么不配副眼镜?答案也是很简单的“配不了”。多数人都拥有正常的视力,就算有近视或闪光都能以眼镜或手术来矫正。对生活毫无影响,马照跑,舞照跳,生活照旧。但世界总有些异类,有些疾病虽非绝症,但扁鹊亦无法妙手回春。
对模糊的世界已经习惯了。模糊虽带来诸多不便,但生活稍作调整,日子依旧能过的有如常人。不过模糊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对莫些事,莫些人,无需事事求真。有些事,有些人,也不想看的太清楚。模糊一点亦未尝不好。凡事都太较真,做人会很累。
人生嘛,难得模糊,难得糊涂。
(这个世界看得模糊,其实也就是看得清楚,书写自己颇有坦然豁达之意,不过年纪的包袱注定了文字的正经,滔滔的言语从虽然吐露成熟的元气,不过当说理性的眼白太多,却也遮盖了眼瞳的抒情性,不妨从更多生活的情境细节里,带出身体的小缺陷以及大无畏,而且既然以睫毛掀开文字的视角,最后似乎也该稍微呼应。)
家俊:部分身体
理发
小时候,我妈妈常带我去翠屏商场那里剪头发,因为那里有不少理发店,而且价格非常便宜。第一次到那里理发,选择如此多,做抉择前当然要货比三家。我们逛了许久后,决定进入一家位于角落的小店。这家小店价钱公道,虽然不大,但却显得格外舒适,那复古式的装潢也深深吸引了我。
理发阿姨看似大概五十多岁,黑丝中掺杂一些白发,微笑时鱼尾纹微露,显得格外慈祥。当时我看到她走路步履蹒跚,身形佝偻,未免有点担心,但接下来我发现我的疑虑是多余的。她帮我安排座位后,熟练地踩了一下椅柄,把椅子调高,然后铺上披肩,不一会儿就准备就绪开始理发。开始理发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精神奕奕,丝毫没有疲态。别看她的手长得胖乎乎的,剪起头发来一点都不笨拙。只见她手起刀落,“咔擦、咔擦” 声不绝于耳,一根根烦恼丝像是黑色的雪般在我眼前缓缓飘下。理发完毕后,她体贴地用一个沾了爽身粉的小刷子,在我的脖子后面来回刷上几下,扫去剩余的残发。从镜子中,我看到了自己焕然一新的发型,也看到了背后的她,展露了满意的笑容。
从此过后,我成了这里的常客,每两三个月都会定期来到这里理发。直到几年后,她因一些个人原因,决定结束营业,至此我再也没见到她了。现在每当我路过此地,都会想起这位理发阿姨。她那娴熟老练的刀工,实在让我念念不忘。
(身体的毛发是岁月的秧苗,随着成长的季节不断收割,虽然昔今对照的文字格式有点呆板简单,仅有剪发动作的描绘,以及阿姨的表情形容,不过写来还算流畅利落,其实可从头发转移到耳根项背,在小男生的痒痒麻麻中,穿插慢慢长大了的感觉,而最后怀念的不该是刀工,而是若有若无的一种触碰。)
Sunday, March 29, 2020
部分身体:k.d.
尻
他拉下廁紙一端,撕開剛剛好三截疊起,本來要擦屁股的,但是心頭突然湧上一陣委屈,眼淚隨著漏尿倏忽沁出幾滴,於是不經意就往微濕的眼角拭去,輕輕一抹亦如接下來於肥贅的盤骨之下,重複的相似動作,油然帶來了莫大的欣慰。
幾個月前才買的這批廁紙,還剩五包各十卷,擺置在廁所角落略為污髒的瓷磚上,一邊還有東歪西倒的清潔劑。晨昏大號兩回,腸胃的嚕嚕召喚風雨不改,大概是他生平最正常也最驕傲的本能。
獨自使用一年半載大可不愁,他想到此等好處,不禁得意,雖然不至於破涕為笑如此誇張,但是乾裂的嘴唇嘟出孩子般的純真,更何況還是自己喜歡的那個牌子。
墨綠色的包裝邊角,畫有一個小相撲手的造型商標,肥嫩的腰身,圍著布巾肚兜提腳頓足,他看過介紹日本文化的電視節目,曉得這個動作稱為四股,是為了震懾匿身於地底的邪靈。
當下有瘟疫於全球蔓延,他住的地方已經處於封城狀態,在家上班無需擠地鐵衝人潮,起初還有點不習慣,幾個月下來雖然較為適應,但是蟄居的生活缺少社交娛樂,又不可以趴趴到處走,總不能一天到晚瞪著Netflix,閒來無事卻也容易發慌。像是念小學有一回,大概是前一天偷吃多了零食糖果,肚子翻騰絞痛不已,忍不住只好舉手要上廁所。
老師當時回以一種狐疑的眼神,認定他頑劣成性,必然在使弄什麼詭計,轉身繼續在黑板塗寫課文,密密麻麻的一大段後,才揮手准他出去。
渾身顫抖以為憋不住了,他的腦海甚至產生輕飄飄的幻覺,幸好年少氣盛發育健全,血脈筋骨的功能無礙,還能將下半身緊緊夾閉,繃起大腿往內死命收縮,兩片臀肌猶如上栓後密不透風的門扇,牢牢反鎖著就快從身體那個幽暗不明之處,猛烈衝撞而出的棕色怪物。
直到他手腳僵直的蹲坐在馬桶上,像老師講過荷蘭小孩的傳奇,讓意識變成一根勇敢的手指,緩緩的從水壩的墻面抽離,先是一點一滴,隨即便是噼里啪啦無情無盡的潰決。
許多年之後,他還能憑著糞便飄蕩無形的異味,回想到那一刻如釋千斤重負,淋漓盡致的感覺。可是正當他側身準備抽出廁紙之際,天打雷劈的才震驚發現,捲紙架上竟然空無一物。
他不是沒聽大人說過,碰上這樣的窘境,可以向隔壁廁間求救,或者除下襪子底褲,勉強擦拭了事。因為媽媽嫌他還小,因此未買底褲給穿,而且廁所沒人,守株待兔耽擱了恐怕挨罵,他於是便硬著頭皮,脫了兩邊的襪子,毅然解決燃眉之急。
襪子平白無故少了一雙,他忘了媽媽有沒有發覺,但是從此之後在外頭如廁,他必會確保還有廁紙的蹤跡,仔細打量厚度無虞,才會撤下褲襠,讓屁股安心的黏在馬桶之上。
長大找到工作搬進一間小公寓,他為新居購買的第一樣東西,即是一包純淨潔白的廁紙,而且經歷了不同質感和層次的摩擦,終於情定小相撲手,雖然不是昂貴高檔的貨色,但是觸感舒順卻不過於綿滑,紙面扎實帶有彈性,仿佛當年的那雙襪子,頗有共鳴。
三十多快四十,其實也不年輕了,身體已有逐漸衰老的跡象,唯獨那處滿布神經線和微血管的皮肉,粗糙底下依舊一樣敏感,內外括約肌並未因拉扯過量而損耗。因此當疫情開始升溫,肛門似乎也受到感召,膨縮加劇化為不祥的一種預兆,他立馬衝到附近超市,跟著大夥志同道合的推擠,裝了滿車的小相撲手,結賬時不巧遇見住樓下的鄰居,一臉輕蔑語帶嘲諷——買這麼多大便紙,要擦多少屁股啊?
他再撕下另外三截廁紙,狠狠擦掉鄰居可惡的嘴臉,當心靈恢復寧靜祥和,便起身摁下抽水製,目睹一切人間的污穢,捲進馬桶排入下方,然後學著四股的姿勢,沉沉的往地板跺腳,罵出一聲:尻。
Friday, March 27, 2020
Tuesday, March 24,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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