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针走线中的花样年华
李嘉琪的手腕上总是挂着一个形状奇特的水杯套,两条带子一长一短,长的穿进短的里,串成一个手腕粗细的孔洞。那是她花了两天时间,剪碎两件旧T恤,亲手缝制的小玩意。
别看嘉琪只是个普普通通的22岁传媒系大学生,她与针线的缘分,却由来已久。
5岁时,年幼的嘉琪就对针织情有独钟。在同龄的小朋友还在看电视、玩游戏的时候,她已经拿起了毛衣针,抱着一小团毛线,学着妈妈的模样,一针一针的织起毛衣来。
上初中后,嘉琪开始了住校生活。她回忆到,那时学校的要求十分严格,一开始大家都不敢把手机带到宿舍。也正因如此,十字绣这种简单易学的绣品,才突然在学生之中流行了起来。
当时一个十字绣的底布和绣线加起来也不过七八块,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就能买到,图案大多比较简单,颜色也单一,只是学生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
喜欢针织而非绣花的嘉琪在纠结一番后,还是加入了班里的十字绣大比拼。原因无他,只是觉得“在宿舍织毛衣不方便,而且有点像在养老”。
不过从毛衣针转向绣花针,过渡起来却并不容易,光是穿针就花费了她不少时间。好在从小与针线打交道,让她比同学更心灵手巧。没过多久,嘉琪就成了班里最好的“绣娘”。每当有新作品绣完,总会有同学来向她讨,甚至还有人买来自己喜欢的图样,拜托她帮忙绣。
那两年,她一有时间就在宿舍里绣十字绣,图案也从一开始简单的小图,变成了盛放的花卉、秀丽的山河,或者是几何图形组成的鞋垫——只要是手边有的材料,她都能绣。如今回想起来,嘉琪眼中仍有怀恋和骄傲的光。
不过学生间的潮流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字绣只流行了一两年,大家就大起胆子,玩起了手机和游戏机,将未绣完的布和线扔进了垃圾桶。嘉琪谈及这一转变时仍觉得遗憾,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那些比绣花针更好玩,也更容易上手”,谁还会花时间去重复枯燥无趣的穿针走线呢?
没了同学的陪伴,嘉琪渐渐意识到,这条刺绣之路上只剩下自己踽踽独行。再加上细密的格子布看起来实在费眼,她的视力也在那两年中下降了不少,拿起底布就忍不住眼酸流泪。
眼睛的损伤几乎断送了她的刺绣生涯,高中繁重的课业压力更是让她极少有时间拿针。但嘉琪还是收藏了一些绣品图样,打算留到以后再绣。
“毕竟绣了几年,我不太想放弃。可惜来新加坡上大学之后就没什么精力绣了”,就连手边的杯套,都是她因为太久不动针线,觉得手痒,才在疫情封城期间缝的。
但被问及将来是否会将此当做职业时,嘉琪却摇摇头,笑得很通透。
“我觉得人该有一些爱好,陶冶情操也好,打发时间也罢,总得动手去做些什么,而不是每天趴在电脑前,或者玩手机。但是不见得一定要把爱好变成职业。像我这样有时间就绣,绣完送给朋友,也是一种态度和生活方式。”
当然,这一决定背后也不乏现实的考量。嘉琪坦诚,虽然手工艺品很有市场,但十字绣的艺术价值并不高,制作起来却费时费力,即使她有心以此为生,恐怕也很难糊口,还不如就将它当做一个爱好,闲来无事绣一绣,权当放松消遣。
不过嘉琪也透露,她打算毕业后去拜访一些刺绣师,利用自己专业的传媒知识,为他们做些记录或宣传。
“不说什么传承民族技艺,我只是觉得,如果能因此学到更高超的技法,结识一些同道中人,见证一些作品的诞生,或者吸引到更多年轻人关注(刺绣),那我的爱好和专业就更有了意义。”
【侧记】
我与嘉琪同窗四年,却也是头一回知道她爱做针线活。
近一个小时的采访,让我对她有了全新的认识。虽然故事并非跌宕起伏,亦无惊心动魄,却不乏一个普通人对针线的热忱,尤其在电子产品和机械生产盛行的年代,有年轻人仍执着于将手工针织作为爱好,实属难得。
但感慨敬佩之余,我却难免纠结,一面认同她对于艺术、爱好和职业之间淡泊通透的态度,一面竟却忧虑起民族工艺的未来。
当手机和便宜便利的流水线产品主宰了一代人的生活,愿意拿起针线或其他工具,用双手制作、传承传统艺术的人已越来越少。长此以往,也许某天我们只能在博物馆见到那些复杂精美的手工艺,至多再感慨一句“我小时候也曾见过老匠人亲手做这些”。
这样一想,便不免多了些无可奈何的悲哀。只能希望像嘉琪这样的人能更多一些,用不同的方式,让这些民族工艺长久的流传下去。
(古来织女纺织天地云雾,后来时光断线流俗满地,人性从此裂开缺口,似乎已经找不到针线缝愈,所以像是嗜好的一种玩意,内里实有返璞的真意。虽然故事的本质有点平淡无奇,但是通过由衷的讲述和沉稳的表露,将人物难得存乎的性灵,以及生活必须推崇的理念,交织得头头是道,文字不做浮夸的化腐朽为神奇,却有似清流涓涓的洗涤。)
人生的常态是平淡的生活,不过若是有爱好相伴,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学姐的笔力真的好棒。
ReplyDele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