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我想起……品廷

Friday, February 20, 2009

我想起……品廷

短浅的目光

每当经过公公的房间,总会感到一阵冷风从房里窜出,直闯入我全身的毛孔,冷得毛发都麻木僵直地竖立起来。就像听见国歌奏起时,人人竖立以表示尊敬。当这一股寒意渗入心里时,我觉得好难受。

一天,我看见公公躺在房里的一张懒惰椅上,面向着房门,很安祥地合着双眼。那是一张颜色鲜艳的懒惰椅,和他黝黑的肤色、花白的头发的单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他的手和脚摆放得妥当---手掌心安安分分地交叠在一起,放在肚子的上方,双脚和身躯一样,老老实实地平躺在椅子上。他的额头和脸庞,像一片橡胶树树皮,布满一道道被利刀划过的伤痕,以及岁月留下来的斑驳和皱褶。徐徐的风,吹得他的白发起伏飘荡,像一撮撮细米粉在头上搔首弄姿,和他老人家稳重、沉静的脸庞实在不搭调。公公总是散发着一种很好的气质,是别人家里的老婆婆会喜欢的那种。

老人家的房间总弥漫着一种怪味。似乎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其中好像还带点酸味,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房里发霉、腐朽,更还有一些分辨不清的味道。老实说,我并未有讨厌这种味道。刚好那天的我有点晕眩,就走进他房里,想说搞不好闻了药味状况就会好转。荒谬?我也觉得很荒谬。其实我只是在为自己找一个走进房里的借口,因为公公向来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

当时,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旁,想 “哈!”的一声把他吓醒,然后被他骂几句,心里头定会无比快活。于是,便挨近他的耳。跟他靠得很近的那一瞬间,竟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公公穿着洗涤多次后近乎半透明的背心,壮阔的胸膛上残留着几根萎靡不振的卷曲白毛。胸膛两边的手臂,不是一般老人家的蝴蝶袖,而是结实无比,能扛起一间屋子的肌肉。肌肉上端凹凸不平的纹路,写着他老人家一生的奋斗史。果然精彩。于是,目光继续往下半身挪移。在交叠的双手后,有个家伙藏在裤子里,微微隆起。突然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便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我看见公公平躺在棺木里,面向着家里大厅的门,很安祥地合着双眼。如果那天我能够再以更敏感、更锐利的目光继续注视他,像X光一样把他看穿、看透,也许我就能够看到,他的肾已经不能正常操作的事实。

(在房子、时间和棺木的身体里,透过小女孩的眼睛,看到/闻到了一个逐渐衰老的身体,看似惦念亲人的典型书写,却在不露痕迹的布局中翻转出让人激赏和赞叹的新意,没有过度的哀伤,围绕不去的是对公公的亲密和敬畏,对身体的不解和了解。如果整体的节奏推移得更紧凑,文句打造得更简练,情绪流泻得更悠长,展露的深度不可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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