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亲爱的……俐莹

Sunday, August 26, 2012

亲爱的……俐莹


親愛的小屁孩:

妳的離開,已經三個多月了。這三個月來,我跟妳還在的時候一樣,讀書、上網、看戲、旅行。偶爾,在安靜的片刻,我會呆呆的想起妳,然候,偷偷的掉幾滴淚,趁著爸爸還沒發現,若無其事地跑到廚房切洋蔥,或是洗廁所拿鹽酸。

發現妳的存在時,我是快樂的。妳並非計劃,卻是個美麗的驚喜。我小心呵護著妳,幫妳取了小名,一個自認為安全的小名,不起眼中帶點俏皮,戲謔裡藏著生命。但這個名字終究無法躲過天眼,或許下次,如果還有下次的話,我該考慮前人的智慧,幫妳取名罔市、罔腰或罔撿妹,這樣,或許妳就不會被帶走,可以平安健康,在我的眼底慢慢成長。

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想,到底是為什麼,上天又一次把孩子從我身邊奪走?是不是妳和哥哥,都不喜歡過漂泊的生活,所以相繼選擇離開?其實我和爸爸也想安定下來,可是,我們也不知道到底哪裡才是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人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醫生也無法回答我為什麼,他只說運氣不好,叫做「自然淘汰」。一時之間,我還以為他在講恐龍、始祖鳥還是史前巨鱷,我沒有辦法把這四個字和妳連在一起。

原來這就是心碎的感覺。

以前,心碎只是形容詞,現在成了動詞。那是一種隱隱的酸流,牽動著全身的經胳血脈,不停地竄動,有時從太陽穴電到頸部再滲到胸口;有時從眼眶緊縮到喉頭再瀉至鼻腔;又有時候,是從腳趾尖麻上小腿肚,刺入膝蓋,像蠕蟲一般,吃蝕著裡頭的組織,直到再也無法支撐。心碎,是超音波螢幕上再也找不到那一閃一閃的小白點;是想抱抱不到,想聽聽不見,想念,卻永遠無法相見。明知青山已毀,還不斷找柴撿,尋尋覓覓,連空殼都留不住。

我站在南海,從赤道往北望,海平面那一端,閃動著兩瓣熟悉的土地,而思念就像蝴蝶翅膀,少一瓣就不能飛。失去父母的孩子叫孤兒,失去孩子的父母叫什麼?我翻遍了字典,找不到一個詞,來重新定義我流失的身分。

妳的每一張照片,我都仔細地保存在網誌裡,只是鎖上了,密碼是妳還來不及過的生日。這次回台北,我到龍山寺求了平安符,在註生娘娘香爐過了火,希望我們能續未完的母女緣;但如果妳我真的緣份已盡,也請娘娘早日讓妳投胎到別人家,當別人的小寶貝,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我捨不得讓妳孤單奔波。

孩子,再見了。媽媽很好,請放心。


愛妳的  媽媽


(媽媽寫給孩子。文字不比骨肉,切下來不會痛,但是同樣藏著戰戰兢兢的生命,書寫一遍就是一次起死回顏。幾乎已是還魂般的意念,穿透身體直達靈肉的交界,哀莫大於如此,文莫細於如斯,攪動掏空百轉千迴,天地的殘酷盡在荒謬的幽微之中。媽媽最淒然驚心的傾述,作者最虔誠明淨的指引,已經把小孩和讀者,帶到了最溫暖動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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