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月：亲爱的

十年前窗头前的茉莉：

要怎样起笔呢？当我回想你的时候，你是那么近那么近——小小的白色身影清冷地投在窗前，恍惚中，又近了那沁人的香气；然而我伸出手的刹那，时间的洪流开始爆发，咆哮着，铺天盖地试图像岩浆一样吞没粉碎记忆的桥梁，与你相关的记忆也变成利刃刺我以心伤。可是你瞧，我还是把那伤疤珍藏。

小茉莉，我常常记起你。我好想回去啊，那十年前的北方家乡。那时候万年青葱茏地年轻着，地雷花大团大团开在路旁，而我是个追蜻蜓的小姑娘。窗前的你舒缓地绽放，被我踮起脚尖摘下，回屋放进爷爷的茶壶里，趴在桌上等你飘转浮沉。院子里有小狗汪汪，爷爷会笑着来到我身旁。如果当时我读过那么多诗，我会觉得茉莉的意象不好——飘飘转转，“人生长恨萍飘”。但当时我不会考虑这么多，我只是个快乐的被偏爱的孩子，有大把时光陪你浸泡在一屋子的清香。

我要告诉你吗？那些之后的分别。我多想永远是那个好奇打量你的女孩，可是时间越拉越长，我不再有无忧无虑的资本和时光。爷爷的年纪大了，最终还是去了遥远的那方。老房子要拆了，路上长满了荒草。我孤身一人为求学离开家乡，别了那么洁白的茉莉，我再也没有闻到那么伤人的花香。

我在浮世中兜兜转转，倒不如你们花花草草旁观得冷静。哪怕十年前的我，真的想知道之后会怎样，现在的我也未必会告诉她——恰如杨绛在˂˂命与天命˃˃所讲，有些事情你知道会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可你，小茉莉，你不一样。你不会在情绪的旋涡中挣扎，你只用安静地开放，回旋在茶水里留一道甘涩的甜香。佛陀修行千年，会明白为什么我羡慕你。

你看，我流泪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很少回忆，为什么我就要停笔——时光中的我们太软弱无力，而回忆那么伤。


时光中忍不住回头的人
2018年8月19日

（大概是阅读养成的影响，文字何其忧柔百转，像是古人怀乡的感伤，借茉莉花折射时光，以悠悠的韵脚断肠，甚至还有杨绛佛陀出场，书写的架势诗意盎盎，可是也像一种虚无飘渺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