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k.d.

符號帝國

去香港我喜歡看招牌，大街小巷裡的直柱橫匾，寄居生長在歷史嶙峋的暗角，像是一處野生的花叢，吸取了日月的精華後，便肆無忌憚的蔓延。白天篤定的在人潮的頂頭，開示腳步的踪跡，夜晚則是隨處撒野，漏著霓虹招搖過市。

城市從時間的灰濛中，不小心染上了各種顏色，幾十年來兀自斑斕，混雜了一筆一畫的文化和身份，中英互涉並列，左轉唯物，右轉唯心，一樓二樓別有乾坤，不過皆是最地道的世俗。

第一次來香港住在佐敦，九龍一代到哪裡都用走的，學著香港人行街的風範，馬上發現整個地方，幾乎就是招牌的圍城，東西南北交集了生活的琳瑯與生存的滿目，彷彿文明可以就在此刻奢極敗壞。一日下午逛女人街，公園一偶格外熱鬧，趨近才知正在擺局設賭，骰子擲在畫上魚蝦蟹的布條，捏皺的鈔票買定離手。我的好奇未止，隨即被旁邊一位大叔出言相勸，好生仔唔好睇啦，冇益嘅。悻悻然轉身準備離去，抬頭即見兩道招牌醒目掛著，『押』的楷書大字之上，橫置了十字架和教會的標誌，墮落與救贖之間，香港／人向來從容不迫。

這回再經香港，選了砲台山附近的酒店，要坐電車用一種來不及也無所謂的速度，緩緩繞行過兩邊林立的大廈宅樓，到了銅鑼灣的市區，才有依稀比較熟悉的感覺。聽說現在實行管制，招牌已經不敢張揚，安份緊貼門面，消費的道行障眼，資本整齊換裝之後，聲勢看不出差異，不過內裡的元氣自然消損。如今依然華麗擁擠，走在街上隨時要閃躲拖著行李箱的遊客，但是卻少了世紀末靡靡的那種樣子。

招牌是香港的美學，誇張凌亂既是慾望和人心，多餘當然是必要的，似乎也是一種預知，一個帝國在消解之後，還剩下來這些不甘心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