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飞：告别组诗

这个世界

【提问】

如果写作是一种回答
那应该由谁
提出问题？人们把大问题拆成
小问题，把密布的乌云
拆成雨滴和泪水
把围城拆成
节日闹市中一张张人脸
把虚无拆解，越细碎越好
花红，柳绿，微醺的灯光
吱吱呀呀作响的床

问题由谁提出
我们努力，做出最巨大的解答
为小问题和更小的问题
没有人，能够承受5500万光年外
哪怕一颗星辰的重量
我们努力地分解
那从亿万年迢递而至的光芒
已如此微弱。问题
由谁提出，连接我们的是黑暗
是荒野，废墟，教堂碎裂的轰鸣
连绵的雨季


【思考】

厌世和玩世，出世或入世
总有一些动词
而后总有一个世界，比我们
言谈的虚无
拳头中战栗的汗滴
都要庞大，真实
时时刻刻，我们用流血的嘴唇
亲吻那面满是刻痕的镜子
镜子底面是暗色的银
细密不可穿透


【作答】

恐惧于作答
就像恐惧卡西莫多
失去它的钟楼
叹气并不适用于
生活必然的持续，至少不适用
于考试，大约，应该
这些词
都将是错误
决断，杀伐，是或不是
生，或者死
而要义在于模拟，模拟不可
挽回的一次，或无数次
感到厌倦
模拟消逝之后梧桐寒冷且
更深的声音
而现在我知道，答案的一半由错误构成


【答案】

写作不应该成为问题
我们的生存也不能
早在你我之前，大陆
就开始正确地漂移
正确的猎杀与耕种
十八种，正确的酷刑
肉体每种相应的承受方式
都无可挑剔，正确的思想
和思想蓬勃之后
正确的繁衍姿势

我们在这一瞬间提出问题
上一瞬
花开如昼的市中心
早已遍布答案

错误发生在那个潮闷
通宵醉酒的假日
昏暗下，人们不倦地
吐露着禽鸟的碎骨
也吐露着语言

（星辰是／光的／一万年的语言。如果生命是一张考卷，怎么答都不及格，可是诗必然都要钻牛角尖，从形而上之的存在，到形而下之的虚无，问与答之间彼此消解，书写像是无处寄生的怪人，望着无情燃烧的钟楼，明白了这个世界，毕竟只是一座废墟，还在冒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