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琼：那个地方

记忆指南

新家在三巴旺，附近有一栋功能齐全的楼，只需穿过两条马路就可抵达。

【补习班】

这栋楼的二楼有个叫Edumore的补习班，说是可以帮助学生登上学业之峰。如果买配套，能够以更划算的价格超越其他人。因为这个原因，我被父母送到了Edumore。我每周都会往这里跑，最忙的时候，一周会补上三四科。无论是歪歪扭扭的字母或是神秘的数学符号，都会在这里得到解答。我以忠实顾客的身份得到了他们送的红色布包。于是，对于这栋楼的回忆起于最雄伟的颜色。

我总是慢悠悠地准备上课的材料，掺杂着一些不情愿的情绪。直到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才会把讲义、文具、我的不满一股脑地塞进红色布包中。我飞奔着穿过那两条车很少的马路，耳边的风呼啸，像是为我的求学之路配上激昂的交响曲。树木在我的视野中快速倒退，光影在地面上摇摆，补习班的时间似乎永远在天气晴朗的午后。

在家和补习班之间，我奔跑了四年。走出Edumore时，我确实攀登到了较高点。换上一套未让父母失望的制服后，我与Edumore正式告别。

【小卖部】

这栋楼的底层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卖部。虽然不知名，但能想到名字的物品都有出售。不过因为资金不足，吸引我的不是里面的商品，而是门口陈年摆着的一台机器。只需要投两毛钱进去，就可以玩一局“游戏”。就这样，这台机器成为了我唯一支付得起刺激的娱乐来源。游戏的目标是拉下手柄，用不同力度把六个乒乓球弹成一排。四个一排可以让机器吐出粉色游戏币，五个一排可以吐出较为稀有的黄色游戏币。粉色币可以去小卖部里兑换印有图案的橡皮擦，黄色币则可以换成一个小玩具。于是，我开始收集许多两毛钱。茶几上、家里的洗衣机旁，那种只有从小孩的视角才能注意到的地方，把两毛钱顺走。在父母不把两毛钱当一回事的日子，我把它们偷偷放在铅笔盒里。等到去那栋楼上完补习，再定时喂给机器。

【湿巴刹】

这栋楼还有湿巴刹和超市。每当妈妈一去储藏室拿小推车时，我总会抓紧时机跟着她。一方面是因为我喜欢推车，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知道某个时间点，妈妈会需要我的帮助。推车的路线总是固定的，先去二楼的NTUC，再去楼下的湿巴刹。在超市里逛了几圈后，小车也就装满了。湿巴刹刚好就在小卖部旁，刚好就在那台游戏机器旁。我会提出以看车为由的条件，再眨巴着眼睛，发挥年幼的优势。通常这时，我的手心上就会出现几个两毛钱。养成习惯后，妈妈一出门买菜，我就自动地跟在她身后。

成长就是看着周围的环境不断扩大，新事物变得平凡无奇，就像树枝向外扩展，树底下的花变得微不足道。在多次拒绝妈妈的邀请后，妈妈推着车时也不再问我。我不再陪妈妈去湿巴刹，那栋楼也从我的生活中渐渐淡出。后来湿巴刹莫名起了一场火，好像因此不再营业了。有时候看着那几个两毛钱，我会想妈妈现在会去哪里买新鲜的鱼。

【现在的楼】

地方总是在更新换代，但这栋楼未被摧毁，因此记忆还有空间存放。我还是喜欢刺激感，所以学会了滑板，这也成为了我与这栋楼的唯一关系。滑着滑板，我经常会路过这栋楼，路过Edumore、小卖部和湿巴刹。还尚未记起所有，滑板的轮子从地面上发出的嗡嗡轰鸣声，盖过了童心未泯的轨迹。

我回到了那栋楼里，带着寻找记忆的姿势巡逻了一圈。可能那天店铺都集体休息，小卖部的铁门紧紧闭起，但门外的那台机器还在。机器看上去有些陈旧，呈现出一种经历了许多沧桑的模样。但响起的音乐声让我相信它还在运作。我摸了摸口袋，试图掏出个两毛钱，才发现我已经好久没有带钱包出门了。

（天圆地方皆是岁月的隐喻，朱楼宴客恒是匆匆而过眼，一栋大厦仿佛成长的楼层，各节之间互有关联，像是一幅地图板块的探险和拼贴，沉溺在记忆中的自然和安心，虽然文字稍有重复和黏着的边界，语气含蓄却也略为正规正经，不过以小孩子的目光掀开眼界，各样新奇新鲜的物事，像是突然闯进童蒙世界的想象，只是末节重归欲做主题式的收摄，似乎已成写作的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