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September 3, 2016
刘蔚:三片记忆
城墙
【回忆】
外婆家就挨着城墙,城墙外就是绕城的那条河。小时候我老是说要去城墙上面转转,这时候外婆就会笑着说,宝宝快快长大,有一天她会带我去的。可在我七岁那年,城墙就彻底关闭,不让外人上去参观了。长大后每每想起我就觉得十分遗憾。那时侯的我走路还巅颠簸簸,却老是喜欢和外婆一起穿过城墙下的那道门去菜市场买菜。每次买完菜回来,外婆一手拎着大包小包的菜,一手牵着我回家。
渐渐的我到了要上学的年龄,爸爸妈妈把我接回了奶奶家,送我到离奶奶家很近的一间小学读书。外婆和奶奶之间的关系不好,住的地方又彼此离得很远,因此我见到外婆的机会就这样变少了,一个月都指不定能见上一回。记忆中的城墙也就渐渐模糊了。
【预感】
七月的新加坡已经开始闷热了起来,长久时间不下雨已经让我各种烦躁、坐立不安。我总感觉心里有点朦胧的预感,却又害怕去证实,只能暂且将它放下,把自己闷在空调房中以求一点心安。
我刚和外婆通过电话,电话里我告诉她我十一月考完试就回家,她在电话里很开心,说等我回来,回来了让我带她去城墙那边走一走,吹吹风透透气。我仿佛能从电话的这一端看到那一端的她嘴角含笑的模样。也是,外婆因为腿脚不便早就坐上了轮椅,没有人帮忙,连出门去楼下买个菜都是奢望。去年冬天回家,外婆也是让我带她去城墙那边,她说城墙根下那家卖的豆腐脑儿正宗。五角钱一碗,二十年来从未涨过价。
【过身】
再次见到外婆的时候很快,远没到我预想的十一月。只是这一次再见,却是天人永隔。
我没能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
晚上接到妈妈的电话,匆忙订票回家。我以为四个小时外婆等得起,没成想外婆让妈妈告诉我的时候,也是她撑不下去之时。外婆走的时候刚过午夜不久。老家那有个说法,老人走的那天吃了多少餐饭,剩下的那几餐才会留给子孙。而外婆在那天一口饭也没吃就走了。
火化的那天,舅舅告诉我,外婆的愿望是把骨灰撒在那座城墙脚下。外婆说,她从小就生活在那个地方,习惯了那里的路,听惯了那周遭的声音,现在临走了,想回家。
外婆的心愿我终究是没有帮她完成。我害怕,怕不知道哪一天会有顽皮的小孩踏在我外婆的骨灰上,怕有一天那里终将会物是人非让外婆失望,也怕早晚有一天城墙会轰然倒塌成为外婆的埋葬。我自私地不想去到城墙那个地方,我怕那会勾起我的悲伤。可是脑袋里总是有个咿咿呀呀的小孩转着骨碌碌的眼珠左看看右看看,旁边一位中年女性正牵着他的手,笑着,和煦得像冬日里的阳光一样。
我很努力地想忘记我的外婆。但是我总是会想到她,春天来的时候想她已经看不到了,高兴的时候想和她分享,难过的时候想找她哭诉,担心别人忘记她,却又害怕别人提起她。
就像小时候在《读者》里看到过的一句话:你走了真好,不然总是担心你要走。那时侯的我还不甚明了,长大了我明白了。
可是我再也没有外婆了。
(生死两界城墙里外,这一头用思念和泪水浇灌一遍,那一头就会花开春暖。文字纯然善于记忆,虽然凄楚的情感还可收敛,『回忆』后半可删,『预感』前半挪至后方,以不变与变作为预知的蹊跷,『过身』充沛淋漓,但是有点过度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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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贯穿三节,以不同的感觉展现,流露出与外婆的感情,以及与城墙之间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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