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贵丽的从此之后

Tuesday, May 10, 2011

贵丽的从此之后



死亡與彩虹

明天?現在距離明天還有1個小時。

這會是我人生中最後的明天。

我轉頭看了看電視,11點新聞已經開始了,新聞女主播字正腔圓地念稿。“近年來,找心理醫生就醫的人數呈現上升的趨勢。前去就醫的不只是成年人,就連兒童也……”真的有很多人和我有同樣的狀況。

我扭開電腦,把自己這兩年來所寫的部落格文章重復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每個人都以爲我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他們不知道我是多麽的不快樂…… 我討厭虛僞的人,自己卻成了虛僞的人,虛僞地快樂着,笑着,給别人看。”

“家庭讓我失望,愛情讓我絕望。不管是面對現在還是未来,我都很無力,仿佛只能害怕着,或麻木着。人生藏着很多未知数,只有死亡才是確定的吧。”

只有死亡才是確定的?死亡是什麽?死亡中存在著希望嗎?我所尋找的,是希望。我要抛棄的,是悲傷。

我打開了另外一個視窗,上了Wikipedia網站搜索著通往希望的方式。我輕柔地摸自己的手腕,皮膚完好無損,皮膚底下的動脈流著我的血液。我閉上眼睛,腦子裏浮現出被划開的血紅皮肉。我一看到血就會身體發麻,背脊涼涼的。因此,這個方法行不通。我睜開雙眼,從抽屜裏拿出幾包藥丸,有抗傷風的、抗頭痛的、治胃病的…… 如果我每一种葯都吞下幾顆,那會怎樣呢?這時,我的耳邊忽然響起救護車的警報聲,我眼睜睜看著自己躺在白色的擔架上,被推進救護車裏頭,可能死了,可能還活著。父親靜靜地流淚著,媽媽竭盡力氣喊著我的名字。

想到了這些,我的身體不自覺地抖索。我到底在想什麽?我開始害怕此刻的自己。我捧著自己被温热眼淚安撫的臉,不知道該不該慶幸自己還呼吸著。深深呼吸一口氣,電腦的視窗一個個被我関掉。人生可不可以也像這樣,把不要的畫面関掉,再打開嶄新的視窗?不可能的吧。

00:00。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個今天開始了。

“雅惠,你覺得看心理醫生的人正常嗎?”

“嗯……我覺得任何人都可能患上抑鬱症和焦慮症。再成功、再正常的人都可能會面對心理問題吧。”

“這些人肯定都是神經病!只有神經病才需要看心理醫生。”

“我沒有神經病!我不是神經病!!!”

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窗外的雨滴啪啪地響著,我把臉埋在濡濕的枕頭,對黑暗說著我不是神經病……

做了夢之後,我就無法入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腦子安靜不下來。媽媽,你不要再哭了,好嗎?爸,我討厭你。你爲何不要好好地對待媽媽呢?媽媽,別哭別哭,你還有我——偉君,你爲什麽要這樣對我呢?是不是我不夠好,你爲何要那麽冷漠?我為你付出了那麽多,我是真的很愛你的。偉君,請你再回頭看看我,好嗎?——只有神經病的人才要看醫生吃葯叻——爸媽,別再吵了——偉君,偉君——雅惠,你太多愁善感了,不要爲了一點小事哭——

我的腦子仿佛一只蜘蛛,會努力地結網。而我被困在回憶的網裏頭,脫不了身。

我疲惫地下了床,坐在書桌前,想要竭盡所能地把自己内心的話全都寫出來。可是,斟酌了好久,我最後只寫出:

爱我的人,我想说,我也爱你们。
我爱的人,别忘了我。

The heart is like an empty dungeon,
Only the voices of sadness echo in it.

看了我的黑色字跡是否清楚之後,我把信紙對折好,再將它整齊地放入文件夾裏頭。已經是早上8點了,雨還在下著。該是時候上課去了。在浴室裏,我使勁地洗臉,試圖將憂傷從臉上抹掉,再戴上微笑的面具。

上課,一如往常。可是,今天我卻反復看著時針的轉動,仿佛在害怕某种事物的開始,或是在期待某种事物的結束。

下課后,我走到學校附近的Starbucks,在那裏呆坐著,任由來來往往的人們在眼前掠過。我對面的位子是空著的。偉君,如果你現在可以陪我喝一杯咖啡,那該多好。想到了他之後,我撲嗤一笑,搖了搖頭,眼淚也被我搖下來了。愛情到底是什麽?它不是一個以快樂、微笑、諾言開始,以悲傷、眼淚、爭吵結束的玩意兒嗎?愛情是我最期待的,可是現在我已經不相信它了。爸媽、偉君破壞了我對愛情的期望與美好幻想。

我内心的掙扎,有誰能了解?我不可能向朋友訴説,我不想成爲他們眼裏的“神經病”。媽媽要應付工作、家務,以及爸爸的事,她已經很煩了,我不想再讓她擔心。唯一知道我的狀況的人是偉君,可是他最後也對我置之不理了。人始終是孤單的,人的一顆心能夠壓抑的悲傷也就只能那麽多。

離開了咖啡館后,我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包黃色藥丸。它們能讓我變得更快樂嗎?快樂應該是發自内心的,而不是單靠藥物的。我注視著這包東西,然後將它扔進垃圾桶裏,將自己長期的快樂來源丟掉。我繼續往前走。

傍晚的天空已經放晴了。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時不時抬起头看著一幢一幢的高樓。挑選了一棟藍色大廈之後,我拖着軟弱的脚步,爬上一层一层樓梯上頂樓,一邊走上好像永遠也走不完的梯級,一邊恐懼著,躊躇著。是死亡走向我?還是我走向死亡?此時,我想起了我最愛的媽媽。如果我不在人世了,媽媽會不會也想不開?我不要媽媽傷心。可是,我的人生還有希望嗎?我能找回快樂嗎?

到達頂樓了。我望著眼前的天空,一道彩虹正在對我綻放出美麗的笑容。

(哀愁容易让自己和文字一起堕落,以为越陷越深的绝美就是人间的忧郁。书写不妨从这里开始,却要通向另一条活路,因为自杀实与自溺无异。心里融进各种各样的傍徨凄凉,欲生欲死本就酸楚,但是死亡就像彩虹,从来都无法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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