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熒熒的从此之后

Friday, May 6, 2011

熒熒的从此之后


按摩小姐

媽媽說,有些地方不是小孩子獨自去的,如要去,必須有家長陪同。

比如說,按摩場。

到越南旅遊時,導遊叔叔介紹大家晚上做全身按摩。由於晚間並沒有安排參觀活動,縱使價錢稍高,大家仍興致勃勃成團出發,我們一家當然也不會錯過。

晚上的胡志明市如吃人的魔鬼,還有電單車搶手袋的鬼,也有拐帶小孩的鬼。街道跟我們家樓下的馬路也有天淵之別,這裡沒有太多街燈,周圍漆黑一片,只有一群一群電單車頭燈在路上飄過,一大團鬼火如遊行般肆無忌憚展露人前。當我跟家姐分享這想法時,她卻笑我看鬼片看上腦了。

在暗黑街道左穿右插,終於到達按摩場。他們好像專做遊客生意,人人都笑容滿臉,但我卻感到異常心寒。那些姐姐們對我的目光都特別溫柔,那種溫柔卻含有一種滲透力,侵入我的心臟,繼而逐步封鎖每條神經,令我全身彊硬,她們會否待我爸媽按摩時,找機會捉住我?此時我貼近爸爸走,不再敢看她們一眼。

由於我是小孩子,不適合做按摩,只好坐在爸爸那間男賓房裡等待,媽媽和姐姐則在女賓房。看著一式一樣的姐姐們魚貫進場,我已分不清這是新一批姐姐,還是剛才對我施展電眼的姐姐們了。爸爸跟其他叔叔都將腳放進熱水盤裡,爸說這是用來消毒的。突然,背後傳來一聲不鹹不淡的廣東話:「鮮生(先生),水夠唔夠熱呀?」說話的是個年齡與家姐相若的姐姐,沒有閃爍眼睛,同時也沒有一絲笑容,看到坐在一旁的我,微微地笑了。有了這樸實笑容,我才放心下來。

房間不大,也很寧靜。姐姐們給每位叔叔和爸爸塗上青瓜臉膜,然後他們就如冷藏青瓜般,動也不動,鼻子甚至開始打鑼打鼓,發出吸盡氧氣的雷聲。整間房間就只有姐姐們──和我是清醒的。

看著她們用力地按,還好像中醫般尋找複雜的穴位,閱讀著艱澀的身體密碼。不久,她們開始聊天,用我完全摸不著頭腦的語言談天說地。就只有為爸爸按摩的姐姐一言不發,專心一致地按,看著她額上的汗珠如豆般大,比我跑100米後的汗還要大。

或許因為工作時總是很熱,她們衣服的布都很少,其實只是遮掩重要部位,其餘都是肉。同樣的服裝我曾經在鄰座的阿強的公仔書中見過,那是三級書,書中的女孩都是性感無比,還有男男女女親暱纏綿,實在嘔心。看著她們按摩時胸前兩團肉搖搖晃晃,還要坐到叔叔們身上去,左抓抓,右推推的。難怪要用青瓜瞼膜封住他們的眼睛,讓他們甚麼也看不見。但為甚麼她們不將我的眼睛也封起來,讓我不用活受罪?

這時,外面傳來嘈吵聲。雖然房間好像有隔音,但仍能清晰聽見。我察覺替爸按摩的女孩突然彈起來,急步走到房外。半掩半開的門,上演著一場古時的黑白戲場面。一名壯碩男子手緊握著紙幣,怒氣沖沖的向著按摩姐姐發脾氣,姐姐用氣若如絲的語氣說了甚麼,男的一巴掌在姐姐臉上留下血紅色的指印。

她靜靜地回到男賓房,誰也沒有再發出聲響,就除了躺在角落那位同團叔叔的鼻鼾聲。她扁著嘴堅忍地完成按摩工序,這神情就像家姐每次測驗失敗回家時的臉容。我替她難堪極了,希望透過眼神來表達我的支持,但她好像絲毫沒有注意,為爸按摩的力度大了些,猶如嬌小女孩拍打沙包發洩情緒。

走到門外,大家對這裡的按摩有著不同的評價,說睡著了,甚麼也感覺不到云云。沒有人知道,今夜有一個女孩被打,也沒有人明瞭她的心情。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了我一下,是剛才那位按摩姐姐。她塞了一顆糖果給我,說拜拜。

旅遊巴上,我仔細看著這顆糖果,問家姐:

「家姐,你將來會不會做按摩小姐?。」

「痴線!」她白了我一眼。

(当这个世界灰蒙蒙时,控诉也就显得矫情无力,同情只能延续一时片刻,仅有小孩子的眼睛黑白透彻看得分明。那些在人世暗角里隐藏妥当的悲哀,我们经常无视并且装作无知,可是书写须是如此一种怜悯,让心灵化作文字,去偷偷的瞧一眼,就能够照进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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