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我记得:舒岚

Sunday, September 2, 2012

我记得:舒岚

老房子

阿嬷的家是那种由大块石头垒成的房子,三层楼,每层都有一个很大的客厅。一楼的大门是两扇红漆木头式的,关上后还要由一条横木拴住。电视古装戏里的城楼大门,对,就是那种,需要一边一个卫哨兵用力拉开,才能慢慢的撑出缝隙。

阿嬷家的大门一个人拉开就够了,无论动作多轻,每次还是伴随着木头“吱吱”的呻吟,以致于小姨每晚偷跑出去迟回来总是担惊受怕的,怕唤醒正在打呼的阿公。大门正对的客厅中央靠墙,摆着供佛的神桌,桌上的三尊观音面目慈祥,铜制的香炉里似乎永远就是这么满的,灰黑色的香灰给神台增添了岁月的沧桑,如阿嬷一样那么虔诚。

神桌上当然也少不了不同品种不同颜色形状各异的水果,夏天的时候更多样:粒大饱满的杨梅,晶莹剔透的葡萄,白里透红的大苹果,西瓜黄梨梨子梨果小李子荔枝龙眼小青桃……当然收获最多的还是我们这些小屁孩们。午休过后,嘴角还残留着梦里偷吃糖果的痕迹,等不及洗把脸喝口水就咚咚咚地跑去客厅,围着大圆桌,活像嘴馋的小猴子,等待水果大杂烩飨宴的招待。

记忆里的童年是水果拼凑的香甜。大客厅的左边,红杉木椅就靠在墙上,一整套连着茶几,上面没有茶具,却有很多小人书和彩色画笔,当然还有各式各样的小玩具:跳棋,围棋,弹珠,小沙袋(朝空中丢一个,然后快速的抓起桌子上的任意两个直至三个四个,看谁抓得多就赢了!)。那里是我们几个表姐弟妹们读书写字画画的小天地,大人们都被我们赶到二楼的阳台上赏月喝茶吃点心去了。他们也自得其乐,有月亮陪伴,有福建特产名茶的香气缭绕,还有阿公养的,自以为拥有美妙歌声的鹦哥高歌数曲?

阿公很喜欢那两只鹦哥,我对它们就没什么好感,它们总是天没亮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练嗓。每次快到我嘴边的糖果,就因为它们的告密而功亏一篑,小小的怨恨就都发泄在它们身上。不是没及时给水喝,就是大便几天了都不帮它们清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后来它们就都从笼子里逃跑,怕是因为太臭了受不了。

三层楼里住着很多人。

阿嬷有五个女儿。虽然大姨四姨和我妈都结婚有了孩子,但那时候却都一起住在这个很大的石头房子里。每个家庭分得一个二楼的房间,床铺不够就搭小铁弹簧床。我们小孩子最喜欢铁弹簧床了,因为一起床就可以蹦得一下,从弹簧床上来个蹬跳,向电视里的英雄凌空一样,很威风的!然后冲出房间,占领洗手间,在一楼客厅的大圆桌聚集,等待阿公特质的豆奶和油条馒头,占满我们的肚子,热热闹闹的开始每一天……

老房子里不再有大人的谈笑声,小孩子的哭闹声,鹦哥的美妙歌声了。大姨一家移民香港,我的四个表兄妹也去了。三姨和小姨下南洋打工(所以我的童年也有“哎哟哟老师”的身影),爸妈存够钱买了一套小型公寓,阿公阿嬷和四姨一家,决定搬迁至另一个更大的城市居住,我和妹妹来到新加坡读书。那栋三层楼老房子,被政府拆迁改建,夷平建成了几十层高的商品楼。

可是,这都是后来的事了。


(岁月是一座老大宅,其中一个角落住了童年。虽然铺叙仍可更加简练和繁复,但是描述笔触极为细腻,回溯老房子大家庭的景观远近得宜,结尾如同老树散叶,读来不仅只是童年的凋零。修改结尾,让一切欲言又止。)

2 comments:

  1. 很喜歡最後一段的敘述,淡淡交代了家族成員的人生規劃,去留間夾雜了一些人生中的無可奈何。

    心有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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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老师改的句子都比之前的好,有些地方我也发觉自己太繁琐,本来以为没什么东西可写后来却因为记忆太过猛烈,最后就不舍得删了。我家真的四分五裂的,几年也见不到一面,我妈五姐妹最后一次大聚集是我小姨结婚的时候,那竟然是十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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