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故事的海彬

Friday, March 6, 2009

故事的海彬


我迷路了。

我在山路上开着车,夜色朦胧,月亮是半圆的浅黄色。车灯抛出两道白光,宛如两条苍白手臂,随车身震动四处摇晃。空气有薄雾,当我正担心越夜雾气越浓,车子势坠险谷深渊,此时不远处却见有一户人家。我把车子驶近,熄了引擎,四周只剩稀落虫鸣,恰显山林寂静。我拉紧外套,翻上衣领,提着僵硬的双腿走前敲门。

开门的是一老妇,穿著朴素,灰白头发结成一个髻,几条松散的发丝轻挂脸颊两旁。我说明来意,要求借宿一晚,老妇没说什么,低头便领我进屋。或许山里人善良,或许常有迷路过客求宿,她已见怪不怪。

老妇让出一间小房,只一台油灯在墙角燃着,火光虽小,但也是一种安慰。大概太累了,我几乎马上睡着,临近半夜却旋忽醒来。油灯已灭,窗外林间的风声,有一声微弱哀叹夹于其中。我坐得直直,叹声不继,只有呼呼风拂和沙沙叶声。我不疑躺下,叹声再起,刚碰地板的背脊又弹起。我的睡意全失,脑海出现一个个山林鬼怪的故事,眼睛睁得老大。我站起身,与其整晚恐惧,不如前去查探究竟。

我打开房门,只见老妇坐在桌旁,呆望着门,桌上也是一台油灯,屋内照得忽明忽暗。原来是她,我想。我叫了一声,老妇并未回应,宛若一个影子。我更觉害怕,又叫一声,老妇总算低了低头。

我问她夜深为何不睡?她不回答。我大着胆,再问她为何叹气?她总算开口了,说是在看门。我说不如我替她看门?她却沉默了,望着门。窗外风声不息,小油灯把影子弄得忽大忽小。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叹了一口气。惧意消退,我只感到叹声中,竟有一股深切的悲伤。

她忽然说起了一个故事:有一间庙,大门总是开着,只到夜里门才能合上,两扇门才得以并肩依靠。有一天,门突然不愿打开,执意要互相依偎一辈子。门内和尚不知所措,门外善男信女敲门呐喊。

后来怎么了?

后来佛祖说,六根未净!将两扇门双双贬入另一个尘世。

再后来呢?

后来就是现在,她转世成人,它却仍是一道门。

于是你一辈子守着门,门也守着你。

也许是风,门轻轻「呀」地一声。

老妇沉默下来,我也不敢再睡,天一亮便离开。车在山间颠簸行走,穿过浓雾,竟然重临昨天的夜途。没多久找到了路回家,我小小声掩上房门,跳上床紧紧抱着已经熟睡的妻子。

(深山借宿的场景,竟是一场让人毛骨悚然的不寻常现代聊斋,对话是故事最可玩味的关键,错乱的谪仙般的人物,迷恋着一扇遭到拆分的门,入山和空房的森然鬼气氛围色声俱备,离人娓述的哀怨情绪酝酿,也颇见文字调控的能力 。--老妇的框架故事似是原文唯一支撑,稍删现代白话介词副词,加强文字的『古意』,添加结尾寻路回家的情节,让『我』也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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