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故事:莉雯

Sunday, October 14, 2012

故事:莉雯


日记的第1099页

(日记上记了做好的几件事)
报告打完了,资料找好了,考试预习了。

好像忘了什么……,原来是给家里打电话。嘟嘟嘟了三声,然后是妈妈接起电话的声音,她开口就问,为什么最近没给家里打电话,家里死了人我都不知道,谁家亲戚的大女儿在下个月嫁人,大叔公的老婆最近跟媳妇闹不合,还有姨婆家刚嫁过来的表婶经常被表姑欺负。我静静地听着她的唠叨,然后在挂上电话前,叫她早点休息,连晚安都没来得及说就挂断了,也是嘟嘟嘟了三声。

(日记上可以多记一件事)
给家里打了通电话。

其实刚才还想问妈妈,爷爷之前养的八哥有没有飞回家。奶奶走后八哥就来了,爷爷走后八哥也飞走了,不晓得去了哪里。听大人们说爷爷生前有怪癖,只爱跟八哥说话,可是我觉得爷爷没有怪癖,他只是想要人陪,但是没有人有时间。爸爸也没空开车带我们回爷爷家,四个小时来回的车程有点长,我们住得远。就像我上了大学后,也住得远。

我记得上回回家的时候,我开妈妈玩笑说,身边少了一个,心会不会觉得闷闷的。她说慢慢就会习惯了,从少一个到少两个少三个,有时候忙起来,可以全都忘光光,可是到了晚上叠枕头的时候,心里总会暗自盘想,离我下次回家还有多久。我听了高兴,心里又觉得有点不应该。

(日记上还可以多记一件事)
年尾回家的飞机票该订了。

早订一点会便宜一些,不然爸爸会肉刺心痛说飞机票贵,我就会生气他。我难得放假回家,他却满脑子的钱钱钱。妈妈就会帮他说话,说没有钱,大家吃什么?我想了想,也对。怪不得爸爸以前回家总是脸黑脸臭,被懂得马来话的华人欺侮,却又得忍气吞声。我和弟弟妹妹其实都很怕爸爸,他很严厉,要我们勤劳读书,要我们会做算数,说长大以后,不要跟他一样做不识字的牛。

所以我来到了这边为了不做不识字的牛。日记就一路陪着我,因为打长途电话有点贵,有话要说都找日记讲。

我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里头写着我来到这边的第一夜。那晚,我说我第一次一个人睡,隔壁床大三的室友早已呼呼大睡了,我却一直担心自己不会打国际号码回家。当时好笨,问人不就得了,可脸皮又薄,怕别人瞧不起自己是从马国来的,叫我山芭佬。

后来室友被我的书座灯弄醒了,她问我“可不可以熄灯,有什么东西,非得在今天做不可?”。我有点怕她笑我地告诉她我想把自己想家的感觉写下,还问她为什么开灯会让她睡不着?说着说着,她好像有点尴尬,她想了一想,说她都大三了还想什么家?人长大了总要离开家,我才大一,到了大三就会明白的。

现在大三了,却依然不晓得她要我明白什么。她的家在过了海的一岸,每几个星期她都能回几次家。我的家在过了海峡的一岛,最早要半年我才能回一次家。我当时应该直接告诉她,她不算是真正意义地离开。

我每次离开,妈妈都会嘱咐我拜拜,让我跟菩萨说保佑我广结善缘,平平安安。然后妈妈会包红包,在里面塞了一些钱,交给我让我收好。我就会跟妈妈开玩笑,说如果我不需要离开,红包钱就可以省下。妈妈总爱骂我死小孩,什么都不懂。

如果我没有来到这边,我可能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娇生惯养,也学不会选洗厕所的刷把。大概我最想学会的也不是这些。当初我只想好要学会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回家盖个新房子,像古代做了大官的人一样,光门耀祖。

我曾经告诉妈妈,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妈妈骂我傻,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懂,只是我们都没说。

(日记其实最该记的一件事)
长大了。

我在鼻酸泛起前,关上灯睡觉。


(今日记昔的故事。虽然较似散文的自述章法,但是也不缺情节的片段轮廓,而且文字去芜存菁更具菱角,不走华而不实的路数,而是直进直出一般的带劲。若要更具故事框架,不妨铺展『我』和室友的一幕。--调整形式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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