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故事:晓佩

Saturday, October 13, 2012

故事:晓佩


过马路时,我要牵着你的手

我讨厌外公。

为什么他要搬来跟我们住?
为什么妈妈要把他从马来西亚霹雳州带来?
为什么妈妈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自从外公搬进我们家以后,哥的房间就添了一张床和一架衣柜。我跟外公一向来不熟,一年只见一次面怎么会熟?其实一年见三百六十五个面也不可能熟的。他的广东话我听不懂,我的华语他听不懂,怎么跟他说话?他又不会跟我玩,每天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不是坐在沙发上,就是背对着我,看小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真不知道他的一天到底做些什么,好像什么也不用做。要是我也老了就好,不用上学,不用做功课,这么多的时间我可以看卡通,可以玩玩具,可以跟朋友到游乐场去。

外公刚来的时候,妈妈提醒我不可以对长辈无理,要敬老尊贤。可是我不喜欢外公,他很喜欢乱碰家里的东西。也不喜欢妈妈让外公来接我放学,我习惯过马路时牵着妈妈的手。外公的手粗粗皱皱的,很恶心。每次外公要牵我的手,我都自己先跑过马路,很怕碰到那一层层干掉的皮。而且回到家后,外公会在妈妈耳边嘀嘀咕咕,哼,又在打小报告,我当然被妈妈骂了。

有一天,妈妈和外公都不在家,我走进哥的房间,看见他在外公的床上不停地跳。哥叫我一起跳,然后还说有升级版的,就开始呸呸呸往床吐口水。我有样学样。后来,每次一逮到机会就会和哥狼狈为奸,发泄我们的不满。

外公住了大半年才回去霹雳州,家里因为爸妈都在工作,还有哥和我的学业关系,所以很久没有到霹雳州探亲。我渐渐淡忘了外公的存在,直到我中四会考的那年,突然从妈妈口中听见外公病危的消息,才想起小时候曾经跟外公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陌生回忆。也许,我有意埋藏自己曾经不堪的一面,上锁起来。回忆被外公牵动,锁解开,我感到内疚,无法正视过去。

回忆的钥匙开启了想补偿外公的渴望,母亲也希望能把外公接来新加坡调养,但是都被外公回拒。回霹雳州的途中,传来了外公病逝的消息,坐在行使在高速公路的长途巴士里,车内熟睡的乘客,窗外满天的星星,我的心随着颠簸的巴士摇晃,欲哭而无泪。丧礼的三天,三夜的守灵,双目未合但一点也不疲惫。挂在心里,挂在口中,外公,对不起,你听得见吗?我还来不及爱护你,连一张留下来的合照也没有。

外公出殡后的夜晚,看着他在霹雳州养的小丑鱼,仿佛看见小时候的外公就在鱼缸的另一头,慈祥地注视着小丑鱼,用肥圆的手指头挑逗着游来游去的小丑鱼。我爱你。回到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吗? 我不嫌弃你的皱纹了,牵我的手好吗?双腿失去力量,我跪在鱼缸面前。再见。


(孙欲孝而亲不在的故事。题材和文字皆有老套的腔调,前后今昔的反差夸大失真,积酿的情绪由是显得刻意。不妨将觉悟压抑到最后一刻,泪水莫名的悲从衷来,感染才有自然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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