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October 14, 2012
故事:汶树
心愿
在约定的前半个钟头左右,他到了雅西西慈怀病院。
只有宁静,没有喜气洋溢。有位社工走向了他,大概是看到他手中的相机。两人友善交谈了几句,他知道她还没准备好,牧师也正为另一名癌症病患施洗。他索性到处走动,希望能顺便拍些什么。
最靠近的是大厅,简陋是恰如其分的形容,但电视,收音机,电风扇等基本设备却已能满足在座的人。他发现有个老人正凝视着他,于是赶紧点头微笑,举起相机拍了一张。照片里的眼神充满好奇与天真,像是见到宠物的小孩一样。其他人则是在自己的活动或想象中沉迷,大都无视他这个外人的存在。
院外是歇息的园地,绿意提供了感官内外的舒适,尽管有几支蚊子挥之不去。角落建有一座小水池,红白交印的鲤鱼争相焦聚,以为他有好吃的食物,接着似乎是明白了圆圆的相机镜头只会发出声响,又匆忙四散游去。但最引他注目的,还是伫立在石堆上的小型雕像,象牙白的圣母玛丽亚。她以十字型的姿势抱着手中的孩子,低头面露怜爱,要他竭力守护相信他的每个灵魂。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来到病房正好看见她直坐床上。深蓝色的棉衣松散地披在身上,好似跟不上她日渐消瘦的身躯。她依旧笑颜满面,捧着一束粉红玫瑰,调和人为与自然的混杂美感,默默渲染疾病肆虐的遗忘。
她的亲人围在床边,各个年龄相差甚远,大约有四五个人。他们显得十分愉悦,尤其一位男子说他已好久没见到她那么开心。梳妆完毕后,他也准备好开始拍照。她与老先生相依面对镜头时,她先是微微颤抖,然后激动地哭了起来。老先生似乎早有所料,来回抚弄她的苍发,透过手心给予她独有的温暖与慰藉。
宣誓前,她向他道谢:
“李先生,谢谢你抽空来帮我们拍照。”
“不会啦,我也只是尽我所能,希望能够帮到你们。”
“当然有帮到,真的很谢谢你。”
“你们结婚多久啦?”
“在一起有五十多年了,但我们这是第一次宣誓……”
看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也不再多问。
医生确定她神志清醒且能进行宣誓后,大家都兴奋了起来。护士将她扶至轮椅,为她的头面覆上一条红色薄纱。隔开光线,她不再沧桑,宛如待嫁的小姑娘。她被缓慢推入房间,沿着小路迎来满身花瓣。
从大方挥洒的举动可以看出,大家莫不为她感到开心。轮椅停住后,老先生慢步走到她的面前,略为吃力地弯下腰,左手靠在轮椅扶把,右手轻轻移去她的面纱。或是那硬韧的手茧触动了她的灵魂,她再度抽搐落泪,这次毫不保留。泣声纤微却如此勾心,是她盼了半个世纪才来的一刻。大家看得出她是快乐的,但也知道她将离别人世,所以即使拭泪的人都不时拍手言笑,试图不让欢愉的气氛沉淀下来。
其间,他持续穿梭于情绪颠簸的人心之中拍摄。眼前的景象稍纵即逝,因此他得全神贯注,在事物交错之间不断调整镜头与视角,屏息完成他人的托付。经验,耐力,反应,虽然具备这些基本功,但即便整个仪式已经结束,他也无法松懈,毕竟人性的感动,没有起点也不到终点,直至勒紧思绪,克服内心的骚动后,他这才耸肩擦汗,松了一大口气。
当他终已倾泄心力,让她至少有个原因能安然离去后,他便与他们握手道别,随即启程往下个地点出发。
(为老妇留存人间哀荣的故事。在人生的平淡疲劳中窥见生死的悲喜动静,哀矜的氛调内敛拿捏得颇具火候。前头动作视角的叙述调度有点嫩涩,形容描述尚算到位但偶有偏失,仍欠更为精准的力道。--修饰文句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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