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一张图片:林珊

Sunday, March 16, 2014

一张图片:林珊


忘与记

你守着病床久久沉思。不再活蹦乱跳的身体,骤然归零的记忆,在一场晴空霹雳后,爱人像婴孩一样脆弱无助,像冬天的树木,剩下顽强突兀的身躯。

你带来一箱子的回忆,生日贺卡、纸折玫瑰花、印合照的杯子、一起旅行的种种票根、一人一只的兔娃娃……

念及就在昨日的美好,你一滴滴泪就打在白被子上。爱人动动嘴角,像记起你的名字,但神情转瞬又木讷空白了。

箱子沉重得像六年的冰霜,一齐压在树枝,也让树根寸寸瑟缩。

医生说这种脑部重创,要从小一的课程重来。也许病人还记得点什么,像深秋的最后一片枯叶。像在枝桠已经残断,沟回已经错乱的大脑,埋着一粒琥珀。说不定在哪番沧海桑田后,突然拾起并读懂,生死一线的挣扎与惦念。

又一日,你在楼下长椅继续沉思。不能放开,哪怕从零开始!

黄昏,你下班赶来医院给她念注拼音的童话书,陪她做简单的复健运动。看她头发一天天长长,脸上有了纯净的笑容……

枫叶色的箱子里渐渐盛满又要启程的梦。

或者又一日,他换上久违的西装,第一次蹒跚地下楼散步。

努力了,却仅回忆起有个女孩,总打开枫叶色箱子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就呜咽成泪人。那只穿婚纱的兔子似乎见过另外一只。瓷杯子被他粗心碰倒,摔碎一地,还笨拙地割破了手指。

你渐渐来得稀疏了,他渐渐离不开那只箱子。

在花园的长椅坐下,他用简单的逻辑试着沉思:“哪一天她会回来呢?或者是我不该在这儿?那我又该在哪儿呢?……”

当枯叶安详飘落,落在他膝上。像突然懂事,心里一痛。他祝福你远远的幸福,然后抬头期盼冬雪后的一树新绿。

像风也难预计叶片将以正面或背面落地,世人只好默默祝福或承受,一片一片、一树一树、一冬一冬……难预计的忘与记。

(彷佛因为是一篇关于失忆的故事,所以也就忘了知性文体本来该有的样子,读完懂了沟回原来不是错字而是大脑的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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