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
很小的时候,家境并不是很好。一家三人,就窝在一间小小的,凡下雨必定渗水的破旧地下室。在我记忆中,海鲜肯定是最便宜的食材。因为爸爸每三天两头,总会买各式海鲜回家。他会拉着我,和他一起在客厅剥虾壳。
“还不就为你妈。”问起时,他笑着说。
“爱吃虾,又懒得剥,只好我们男生来了。”
爸爸说,妈妈来自一个靠海的城市,那里特别漂亮,也有很多很多的海鲜。妈妈是被爸爸“拐”上来的。求婚承诺之一,是即使北上来到这个内陆城市,也要让她随时吃的到海鲜。
穷是真的穷,可毕竟在那个谁肯拼都饿不死,遍地是机会,年年加薪的年代,我们家很快就站稳了脚,甚至搬到了市中心,只为了给我读更好的学区,让妈妈上班也方便些。
然而,人都是这样,得到就不能失去。当过前三名,就不会再允许自己吊车尾,即使你曾出身如此。
贪心,急欲求成,又尝到过甜头。
炒股一周能抵一年薪水时,谁要工作?
炒房转卖就能瞬间抵过十年努力时,谁要打拼?
一次的金融海啸,直接打回原形,一夕归零,负债连连。
爸爸将自己麻醉在黄毒与烟酒之中,整个人完全没救了,连爷爷奶奶都被高利贷烦到放弃他了,天下就妈妈不肯。她始终相信,曾经爱过的那个人,还在那身躯壳的某处,有天突然魔法般醒悟,浪子回头。
现实当然没有,他将妈妈的积蓄花光,借高利贷,酗酒嫖娼,样样来。我已经想不起多少次,他对妈妈动手,惨叫弄到邻居报警。警察来了,抓走他了,隔阵子他回来跪门口求饶,妈妈又原谅了。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每当妈妈又心软原谅了他后,我总会埋怨的看着她。而每次见到妈妈对没听我话,一脸小孩般愧疚的脸后,我便不忍再责备。这种恶性循环一直到我高三才彻底终止。
那次我从补习班回来,撞见那个人渣在打妈妈,他狠狠动手是因为就那一次,我妈抵死都不肯给他一毛钱,半分都不肯给。唯一拒绝的一次。
“要给儿子上大学的。”妈妈哭着对他说。
“真的只剩下这些了,要给儿子上大学的。”
我人生中第一次,动了杀人的念头。
我发疯似的冲上前将他拽开,跟他扭打在一起。把他压在地上,一拳又一拳,重重往他脸上砸。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每揍一下,我都喊道。
“只要你再敢踏进这个家一步,我让你永远走不出去!”打完我还冲去厨房拿菜刀,指着他吼。
也不晓得是不是回光返照,倒在地上,鼻子都是血的他,怔怔地望着我,笑了。
一个竟有若慈父看见孩子长大般,欣慰的笑。
可能就那片刻,曾经那个父亲回来掌控身体了几秒吧。
“照顾好你妈。”他一拐一拐离开时最后回头说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十多年过去了,妈妈碰都不碰海鲜,总是借口过敏。
犹如当年,我剥好了虾带回家。
“妈,以后不用过敏了。”
“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海鲜。”
“吃吧,好吗?”
“以后想吃就吃,要吃多少儿子都给你带。”
“我们一起向前走,一起幸福,好吗?”
“你放下了,幸福了,我才安心。”
妈妈愣愣望着眼前的虾,而后低下头,用手捂着眼睛。泪水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流淌而出。
(母慈子孝总有悲喜交集,故事如同把三十集的剧情,一次过海水倒灌出来,既有物质世界的腐败,也有恶父家暴的冲突,甚至还有孝子成长的感激,而且所谓过敏之说,似乎仅是饮食的毛病,于情节喻义而言,并无深刻的题意,书写不需掀起大风大浪,文字其实只需激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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