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得聪:故事2

Sunday, November 20, 2022

得聪:故事2

不太可能的二重奏

“拉不好可以不拉,没人勉强你!在这我也给各位在座的一个建议:如果觉着我们乐团的训练太苦太累,马上就可以从这儿离开,不用向谁打报告!散会!”

晚上十点。没了魂儿似地把我的家伙事儿塞到包里,再没了魂儿似地把它背在身上,走上学校的大道。我的低音提琴跟我已是第五个年头了,我喜欢这把琴,刚开始的时候练习完就一定把指板上多余的松香小心擦掉,再定时给本来不怎么好看的漆面抹上擦琴油,本来挺便宜的一把琴(相对而言,实际破费不少)也显得油光锃亮。但是纵使是我多爱它,从它那儿得到的回应却算是微乎其微。刚才就是:“还好你是个低音提琴,观众谁也听不见。”乐队指挥这一顿话,连带乐团室里面的冷气,把我从里到外冻了个透。过去四年,我还能把它当成任务,两年一次的比赛逼着我往前爬;现在任务没了,我又该往哪儿走呢?

我就绕了个远弯,去人工湖看看,那儿直到半夜都还是亮着的。因为后面有这么个碍事的家伙,我只能迈着小碎步,一边还得往后看,生怕嘎吱作响的木板桥磕着了它。快到的时候,却传出了一段称得上笨拙的乐声。我看见一个女孩儿站在最亮的地方,用小提琴拉着熟悉的旋律。

我认出这是《天方夜谭》,《一千零一夜》改编的。第二乐章刚开始,小提琴慢慢叹出一句,然后木管就该开始了。拉了没几句,她停住了。我卸了家伙走上前去,在灯光下看清了她的脸,上面写满了失意,好像就跟我一样。

我才知道,她是在隔壁交响乐团拉小提琴的,《天方夜谭》是他们明年音乐会要演奏的曲目。她想拿到首席小提琴的位置,最后一提都没拿上,这是刚从试音会结果发布回来。

我突然想起,刚才小提琴那句,也是乐队首席的特权。我又想起来,曲子的第二乐章叫《卡兰达王子的故事》,里面的王子因为突如其来的遭遇瞎了一只眼,还变成了乞丐。我看看她,再看看我身后的低音提琴,笑笑,只能说好不相像。我也将自己刚才的遭遇告诉她,她也只得莞尔。

过了许久,她起身要走,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出了什么心,才拉住她说了这么一句:“你当首席的梦想,由我来实现吧。”

之后的几天晚上,我们都带着自己的乐器见面。我的意思是把这一乐章从乐队合奏变成弦乐二重奏。不过一般的弦乐二重奏都是两把小提琴,带低音提琴的恐怕历史上只有两位数。当然,这也是给我自己疗伤。自那之后我就没再去过乐团练习了,她似乎也没有去交响了。我们的时间在试验和改谱里一小节一小节地过去,终于到了考验的时候。我们就站在人工湖畔广场灯照得最亮的地方,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我便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小提琴深沉的引子。

演奏大获成功,但是自然,没有一个观众,也没有人为我们喝彩。我望向我的搭档,看到了一面寂寞但释然的笑。

我之后就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不管指挥怎么看我,我还是继续拉着我的大家伙。她也回到交响了,在为一年后的试音继续努力。没有人知道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见过我们在灯下度过的那些无眠的夜晚,但是那些杂乱的谱子里,还有我们的心里,大概会一直记得这段不太可能的二重奏吧。

(人间沉浮悠悠我心,不外追求鼓瑟和鸣,书写作为自我梦想的寄托,满足的是众生渺然的心灵,这类故事的弦内弦外之音,小小的确幸和淡淡的哀愁,虽然被弹奏过了无数,却也似乎屡听不厌,文字还可更加绮丽唯美,月下合奏的场面是回旋,多些人物和音符的交集,方有绕梁不去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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