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车
红砖砌起的一栋栋老式居民楼在郁郁葱葱的大树中若影若现,明媚的光透过树叶斑驳散落,早起的老头老太太们正在小区楼下的院子里锻炼,还有几个大爷大妈带着狗四处游荡。
这是老李拉开窗帘看到的景象。今天是周六,但对于老李来说周六并不是休息日。他要送在读小学的儿子去上补习班。已过不惑之年的老李终于在去年七零八凑攒够了首付,贷款买下了这套老破小。而同住这个小区的多半是和老李家一样的工薪阶层,还有已经在这里住了半辈子的老人们。
周六的早上慵懒惬意,整个小区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鸟儿立在树上不时鸣叫几声。夏天,总是无风且炎热,即便是早上,楼下的狗也热的吐出了舌头。但老李的右眼皮却好巧不巧跳个不停。老李一边甩头一边在心里暗示自己别多想,随即拿起儿子的书包带着儿子转身下楼。
老李牵着儿子刚刚走出单元楼,嘈杂的警车声混着救护车的鸣笛一路响,一路开到了老李家楼下。随即,一群穿着白色防护服,带着口罩面罩全副武装的人乌压压从车上下来,破门而入涌进了单元楼里,最后一行人停在顶楼六楼,住的是小区门口卖菜的老王一家。许是菜市场人流量密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招了。但这么大动静,必然是老王家有谁在昨儿的全市大筛中阳了。
不一会儿,住在这栋楼的左邻右舍都听见了动静起来看热闹。楼下聚集着的老头老太太你一句我一句埋怨着。而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能让他坐电梯,我们会感染!紧接着又传来——走楼梯也不行,会留下病毒!随即人群出现了骚乱,就连楼上看热闹的居民都打开窗户开始附和。慢慢地,被堵在楼下的老王也加入了进去,随着大流一起出声反对。人们的呼声越来越高,更多的人开始强烈诉说着病毒的危害,以及不允许感染者使用电梯楼梯。刹那间,仿佛电梯和楼道门一打开病毒就会像洪水一般涌出来把整栋楼淹,将所有人溺死。
直到终于有人想出了办法,用吊车把感染者从六楼窗户直接吊下来。僵局终于被打破,很快,吊车开到了楼下。老李看到老王的双手被固定在了吊车顶部,穿着白色防护服的老李整个人垂下来悬挂在了空中,在那有些生锈的黄色吊车下看着格外明显。这场面远远看去,活像古代正要被处以极刑的犯人。而抬头望去,老王仿佛被钉在冰冷的十字架上,而下面看热闹的人群就像那熊熊大火般的熔炉。看到这幅场景的老李,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愧疚。他想,病毒可能不会把老王毒死,但楼下炙热的一道道眼神足矣将老王烧死。
终于,救护车压着感染了的老王离开了,警车也安静有序的排着队往外走,全然不像来时那般。渐渐,小区恢复了原本周末该有的平静。随着吵闹的人群散去,老李突然觉得恍如隔世,直到儿子拉了拉他的胳膊,他才意识到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老李赶紧抬手看表,随即牵着儿子小跑着赶去上课。
路上儿子问老李:“爸爸,王叔叔还会回来吗?”
“好了就回来了。”
儿子又问:“王叔叔会好吗?”
“现在的新冠病毒得了又没什么症状更不会死,当然会好。”
“那为什么不能坐电梯呀?”儿子睁大水灵灵的眼睛望向了老李。
(旧言苛政猛于虎,当下的世道荒谬,恐怕更有引人深思的诡谲,叙述仿佛按兵不动,仅借父子两人寻常的探视,瞧看一桩吊车吊人的热闹,书写往往不需扬鞭动刀,即可剖入社会深层的不安和涌动,文字尚可更加融通,satire的气息再调升几度,在儿子纯真的话语刺破假象后,不妨让父亲目送孩子进入补习班,故事才能比较圆满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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