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浪
阿明扒着船沿,艰难的翻到了船厢里。夕阳从船厂的窗户透进来,打在船头的红旗上。阿明透过在红布上翩翩起舞的灰尘盯着墙上的日历,叹了口气。去年的这个时候,阿明和明天号已经在海上驰骋一个月了,但是今年阿明和这艘小船都只能在船厂里面吃灰。船厂外面传来阿爹呼唤阿明的声音,阿明没回应,盯着一直看船头,看出了神。
阿爹是阿明两年前来到滨海村见到的第一个人。阿明不是土生土长的滨海村人,他是从山里来到的海边。阿爹是滨海村的村长,也是村子里最有话事权的人。两年前阿明刚来时,谁都不认识,走在街上大家对着阿明窃窃私语。阿明很不安,他不知道这是一个集体对于外来的人员本能的排斥。阿明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但是也不知道做什么。这个时候也只有阿爹带着阿明东跑西跑,收拾屋子,租船租网,安稳下来。后来阿明踏实肯干,又有一把子力气,谁家有点活计喊上阿明肯定能收拾的利利索索地,慢慢的阿明也就融入了村里。但是毋庸置疑,阿明最感激地肯定是阿爹。
阿明看向了推门而入的阿爹,阿爹和两年前阿明刚来到滨海村的时候一样,翘着卷曲的胡子,头上是一顶被岁月磨的灰绿的帽子,鬓角的白发从帽子的边缘努力的向上钻,像是那些麦地里的野稻,顽强的指向天空。阿明抖了抖嘴唇,没出声,又望向了墙上挂着的日历。
今年滨海村的休渔期是四个月。原本定的是三个月,阿明也就留了三个月的饭钱,其余的全寄回家里。谁曾想前段时间两个穿的很正式的人来到村里,去找阿爹。阿明没太明白什么情况,但是阿爹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哑喇叭似的声音从诧异变到愤怒,继而渐渐小了下来。没过多久,三个人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然后阿爹就对大家说了要延长一个月休渔期的事情。村里的大伙不乐意,闹闹哄哄的吵了起来;人老话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来安排的就三个月的休渔期,眼巴巴地瞅着要到了,上头说要延长一个月,那俺们村里这些个人就不吃饭了?阿明没吆喝,他相信阿爹不会做坏事,但是也看着阿爹,眼睛里也有着疑问。阿爹很大声的向大伙喊着什么,下巴上的胡须像是在海上被风吹着一样,沾了唾沫晃个不停。旁边两个穿的正装的人也在向大伙比划着什么,但是他们的声音太小了,一下子就被淹没在了大伙的声音里,在阿明看来,那就像是海里打了个小浪花,一下子就没了。但是阿爹不一样,阿明想,阿爹永远是最大最平安的浪,托着整个村在海里。
最后命令还是执行了下去,阿爹和两个穿的很好的人给大伙安排了补贴和工作,大伙也就接受了。但是阿明不想去,阿明就想去打鱼,阿明就在家里生闷气。多一个月,说快不快,但说慢也不慢。阿爹终究是发现了阿明没去岸上帮工,提溜着耳朵把阿明拽到自己家去给大伙修船。阿明不乐意上岸干活,但是修船阿明很乐意。于是阿明就和阿爹一起在船厂里面工作。阿爹干活的时候喜欢絮叨,跟阿明说了很多很多,阿明默默的记下了阿爹唠叨的话,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阿爹赞成休渔期。
二十年前,还没有休渔这么一说,当时村里捞的鱼越来越小,眼看要卖不出去价钱了,是阿爹的阿爹自掏腰包让大家休渔三个月,然后才发现原来一年休息三个月,鱼更大,赚的钱更多。阿爹当时是反对休渔最激烈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阿爷不仅不赚钱还要撒钱,直到开海之后,村里大丰收,大家也慢慢的把阿爷的钱还了回来,最后还开了一大场宴席把阿爷选成了村长,阿爹这才对阿爷心服口服。
阿爹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总是带着笑,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一样。阿爹对阿明说:“不能老惦记着眼前那点玩意,你得想想将来怎么办。光顾着现在吃饱了,到时候没东西吃了怎么办?”阿明点了点头,又把头扎在了金色的灰尘里。日子就是在叮叮当当中熬过去了。
打渔都是夜里出海,凌晨回来,开海也一样。1点多钟,阿爹阿明和大伙都凑在了海岸上。阿明找到了自己的船,顺着海潮像那片黑压压的深处驶去。船头拴着一块红布,迎着海风晃晃悠悠的;阿明咧开嘴笑了笑,跟着阿爹的“起锚喽”汇入了村里的船群。
阿明在船上忙了很久,突然,海上出现了一丝金色的亮光,紧接着,天上的云也被染上了金红色,一轮闪亮的光轮从黑压压的海天之间挣了出来,阿明眯着眼睛,看着金色的天际线,一只只金色的船舶正踩着金色的浪花,阿明笑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把他的牙也染成了亮闪闪的颜色,也把他船头的红布沾上了金色的光芒。
(海水是生命的源头,浪涛是生活的汹涌,在叙述生生不息的铺展之下,故事洋溢悠悠不止的暖意,老人与海与小伙子,虽然甘苦交叠的题材和金黄色泽的寓意,主流正向的写实手法,难免有点不耐诠释和推敲,而且描绘尚欠更为深凿的刻度,但是书写亦如渔人织网一般,只要诚恳的穿针细缝,徜徉于文字的远渡近航,必能有所回报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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