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聪聪:新闻新编

Tuesday, November 22, 2022

聪聪:新闻新编

白夜

十一月的空气中夹杂着霜降带来的冰寒,厂区行道边上的法桐大树,孤肃的枯枝在路灯的映射下,交叉相织的就像一张张大网,让人透不过气。

树影下的阿宇窝着手哈气,排着队等待核酸检测,顺便领取明天的物资,所谓的物资,对于这些工人来说只是一顿盒饭。但这顿盒饭也是大部分人每天的盼望,封城已经九天,厂里给工人配给越来越少。而队伍很长,人很多,但是每个人都很安静,仿佛都有默契似的保持距离,互不打扰。

已经时至晚上九点,拿到了盒饭,今天的补给格外节俭,只有米饭,大白菜和两个馒头,想说点什么,长茧的喉咙却让声音突然卡住。阿宇有些不忍的看了看四周,口罩下的真实面孔看不清,只有一双双黑白相间的眼睛,不见彩色。

阿宇心里嘀咕着,这几年因为病毒肆虐,厂区为了应付市里政策,整个工厂都已经封控管理。疫情断断续续好几年,钱没赚到,文化倒是增加不少,这什么静默,静态,密接,次接,等等的新词汇是一个比一个难理解。可指令到了下面,他们倒好,管你什么新词管控,有一个阳性病例就把厂区全封了,城市也跟着停摆。

突然,争吵声惊动了排队的人群,有人喊着 “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我不干了。早晚得死在这个地方。” 阿宇寻声望去,有人在争执着,跟随着人流来到大门,只见一个身着红外套,细瘦身躯的青年,正被身穿贴有“管控”字样白色防护服的人员围着,要强行押回厂区,那青年不服胁迫,拒绝返回。管控眼看人群越聚越多,突然威胁的说道,“如果你拒不执行市政府的命令,将会受到治安处罚。处罚以后,要影响你的三代!”

只听见那青年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是我们最后一代,谢谢!”

这句话既不厚重,也不高深,更不难懂,但似乎就像一颗石头扔到水里,激起了存在的涟漪,不断扩散。一些人感到愤怒,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他们上前推到栅栏,掀翻了桌椅。而更多的人却只是拿起手机进行拍摄。

很快,闹剧在厂区领导们的到来而结束。

阿宇心有余悸地回到宿舍,上铺的强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说:“宇哥,你知道不,我听朋友说咱们这个厂区已经上万人感染病毒了,刚刚,不少人已经趁夜逃回家了。”

“你别吓唬我,早上我才看到官方通报二十几个阳性,都被拉走隔离了。再说了,现在全城封控,没有交通工具,餐厅也没开门,他们能跑去哪?” 阿宇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应到。

“走回去啊,卷上被褥,带点干粮,咱们都是临村的,也就一百多公里,一天走个三四十公里,咱两三天就到了。我今晚就约了朋友准备走了,宇哥,咱们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

阿宇还是决定在观望几天,说不定过两天就解封了,于是婉拒了强子的好意。

凌晨两点,阿宇被强子捣鼓的声音吵醒,没有告别,也更没有不舍。他只是清晰的知道至此之后,这个宿舍就他一人了。

那晚,他彻夜未眠。

封控的第十五天,街道垃圾越来越多,白茫茫地一片,散发的臭味即使戴着口罩也无济于事。厂区好像也放弃了管理,大门没有了看守,三五成群的人都在背着行李陆陆续续的走回家。阿宇有些后悔的没有早点跟着强子走了。

阿宇似乎下定决心似的,打包好行李,拿着仅剩的两个馒头和一瓶水出发了。

城郊平坦的街道冷冷清清,平日嘈杂的店铺,如今门都紧闭着,橱窗的灰尘堆积的犹如一座无人空城,阿宇不禁心有戚戚焉。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静。

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麦子地的时候,阿宇知道已经离开了城市的边缘。走进麦田,独坐在田埂之上,水已经不多了,馒头早已吃完,目光往家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一个箱子,他径直的走了过去,只见箱子里面是矿泉水和面包,还有一段话 :“疫情冷漠,人心不冷,徒步回家的游子免费拿。”

暮色将阿宇和那段文字的对视距离,调和得越来越模糊,整个田野也好像有墨汁在慢慢注入。夜色的来临让阿宇感受到了寒冷,他找了个避风口,铺上被褥躺了下去。闭上眼,微微的气息氤氲而来,阿宇皱了皱鼻子,淡淡的芬香,泥土的味。阿宇想起了家乡,他想起来小时候春泥里青蛙的目光,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他,告诉他,我在看着你。

不知不觉,身体如同一只初生的老鼠,满身冒着热气,阿宇努力的蠕动着身躯,想要逃离。他骤然惊醒,额头的滚烫让他明白自己已经发烧。他很害怕,不知道是否感染了病毒,他害怕被抓去隔离,害怕病毒的后遗症会要了他的下半生。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双手伸了过来,阿宇抬头望去,红色的外套,那个青年,阿宇抓起他的手,跟着他走了起来。

天空下起了雪,覆雪的田野格外寂静,白茫茫的一片片田野间越走越深,阿宇问他我们这是去哪儿?青年回头看了阿宇,阿宇在他那彩色的眼睛看到了自己,阿宇看到了活着和死去了亲人的目光,家门口父母期盼的目光,那些目光足够容纳阿宇所有的悲伤,足够回应所有的无奈,正是那些目光,一次又一次催促着阿宇走下去。

地一片白,阿宇在雪花的空隙穿梭,突然车辙印显现出来,横七竖八的切割着田野的该有的平静。抬头望去,一个个白色卫兵从一辆大巴上下来,正朝着他而来。

阿宇丢了那件红外套,在雪堆里打滚着,大声喊到:“我不是红码。”

(一步一脚印,走出来才有胜利的可能性,现实愈难人性愈彰,书写不外就是给仅存的希望打打气,情节架构稍微不够简练,前半的铺展略为拖拉,而且语句多有卡顿之处,不过对于人物身陷的困顿和挣扎,文字经营感官意象的能力不俗,最后幻觉式的写法虽然还可斟酌,但是收结得恰到好处,荒谬滑稽即是最有力的抗疫/议。)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