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Tuesday, January 29, 2019

文维:三片记忆


日丽风清

【风起】

风轻轻地吹,空气湿湿的,夹带着草的味道。我和姐妹们结伴走到陡峭的梯级前,登上。还未进门,我们喊了声“外太婆!”,只见她一个八十耄耋的老人家,瘦得差点见骨,却踏着矫健的步伐,提着装满水的水桶从家里出来,准备为院子清扫一番。一年见上一次,她不认得我们,尽管她还是慈祥地对着我们笑,招待我们进屋,耐心地听着我们是谁,给我们红包。这时的外曾祖母,不仅不记得我们,也不记得自己的年岁。

【风烛】

风轻轻地吹,空气还是湿湿的,除了芳草味还夹杂庙的味道。我们牵着、抱着堂妹徒步到外曾祖母家,她还是笑得慈祥,依旧不认识我们,仍然不记得自己的年龄,却已抱不起襁褓中的堂妹,行走时需要旁人搀扶。她坐在沙发看着我们,我看不清她浑浊的眼球中带着什么情绪,她时而望着门外,像是在缅怀一些什么。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仿佛她眼中的世界,与这嚣尘毫无瓜葛。

【风逝】

风轻轻地吹,空气满是烟味。汽车奔驰而过带走了我的思绪,只留下废气。我望着手机的讯息,好像闻到了那青色的味道。心情就像两种味道混在一起一样奇怪,她随风而逝,我不难过,又好像有点失落。我看着她曾经望着的天空,知道她再也不会呆坐在她的位子,也不会呆滞地望着门外。我想她会睡得安详,也还是会笑得慈祥,我想。

(文字虽然抒情幽渺,但是描绘的笔触还不够精炼,以清风凭吊生命的无影无形,氛围和情感的抒发掌控还算恰当好处,不过画面尚可经营得更为饱满。)

Sunday, January 27, 2019

三片记忆:k.d.



風中車上


【快車】

新年全家上州府,八十年代的路道崎嶇,我的腸胃不慣長途跋涉,快車又比記憶顛簸,彷彿是要掏空臟腑。媽媽說不可弄髒人家的車,餵我吃了一顆酸梅,叫我把頭探出窗外。棕櫚橡膠樹綿延不絕,路邊的水牛似有警覺,咀著野草抬頭跟我對眼,我終究還是忍不住,彷彿因為哀傷而抽搐,目送早餐以成長消化不良的時速,咿咿噢噢的飄逝在風中。


【腳車】

青春需要曬足陽光,才能顯現色澤,所以全班去了東海岸騎腳車。我的平衡感很差,遠遠落在日影的後頭,突然覺得這輩子,可能永遠抵達不了嘻哈快樂的前方。正當我的生命就快抽筋,有個身影停駐路邊,是A等我氣吁吁的趕上,然後一路跟隨。A的長髮像是在潮汐中徜徉,說我們一起騎吧,我忘了有沒有回答,只記得她的聲音,比海風憂柔。


【火車】

火車站不久即將廢置,我決定坐火車離去。車廂裡都是提早懷舊的旅人,瀰漫了時光如樟腦的味道。我於是晃擺行至車端,拉門踏出廂間,和幾個無聊的煙客倚在欄上。老火車大概也快退役,轟隆隆月色底下,碾過半夜兩邊的樹影,搖出斷斷續續的蟲鳴。我好不容易才點燃了香煙,火星遇到了風,忽明忽暗,宛若一種輕忽忽的往事,很叫人想念。

Saturday, January 26, 2019

沁霖:诗的诗(旁听)




別動,
接下來的對白
需要你躺在夜晚
的懷裡完成

(戀人絮語都是詩,摩擦彼此,在晚上溫柔的發光。)

周昊:诗的诗(学长)




鼻尖钻透语言
的土壤表层
倒吸一寸光

(言簡意賅,如此如彼,入土不化,與詩光合。)

靖斐:诗的诗




詩(shī ㄕˉ)
1. 無可懸念的年度漢字。
2. 票房靈藥:~集。~人。
3. 個人履歷加分題:我會寫~。我是~人。

(字典的章式訓詁,形式的取義維俏維妙,以諷喻進行解剖,雖然已經一針見血,但是若不受行數所限,甚至能深入筋骨。)

梅银:诗的诗




我習慣地把自己
和潮濕的衣服
晾在陽台的早上
然後,傍晚收下
沒有水分的 形單影隻

(以家務的瑣碎,和移情的寄託,將詩的充盈和空無,流露無遺。)

彦增:诗的诗(同学男友)




广场上
一个流浪汉在为农民题字
我们只写诗
而祖国
留给坟墓去原谅

(有点朦胧诗的神韵,诗纵使无法醒觉救国,但是何妨以一则民族寓言,进行时代的解嘲。)

含卓:诗的诗




若已沾染风的不羁
更向苍穹之上的繁星飞去

且请你缓了翅羽
降于这永垂的碑旁
同我谦卑地长眠

(在仰望和祈望之间,诗句惝然感怀,甚至带点朦胧遗韵。)

钟灵:诗的诗




庄稼地里,他们疯笑疯跑着
并肩倒下,双眼气喘吁吁
他们的胸膛因大笑带来的喘息起伏不已
身下粮食的茎叶被压弯折向各个方向
高耸的鼻尖带着汗珠呼出液化的雾白
起伏的胸膛上披满星光

(自然主义的写实风光,叙事的动态有点过细,尚可多些留白,如泼墨般的末句。)

庭飞:诗的诗




我躺在马背上
马儿的缰绳拴在夜空的月钩上
跟着它的步伐,听聒噪的乌鸦
让它牵着我的马穿过星空与海洋
寻找每一口枯井,听小石子挨个把它们点亮

(意象深远辽阔,斑斓隽永的画面中,像是游历了宇宙行星,然后回归个体本心。)

诗敏:诗的诗




一颗药丸
换取短暂的安多芬
在消失前
罐下了永恒的欢乐

(写诗用药殊途同归,都有片刻的化学作用,以及长期的生命养成。)

雯婕:诗的诗




清醒时像酒
疲惫时像茶
更多时
像楼下那只徘徊已久的
不知姓名的猫

(三个喻体各有所指,除了确切的功能解说,还有晦涩的意图不明。)

佳乐:诗的诗




在海中
眼泪没有名字
失掉嗓音的美人鱼
爱上写诗

(从童话引来耽美的寓意,如海水广褒而绵密。)

敏捷:诗的诗




酒杯里的倒影,扭曲得很清晰
看着工工整整的个人简历,我是谁?
忽然下起的雨,像墨水打在心里
用褶皱的发票,翻过来
写下陌生又最熟悉的
自己

(虽然像是个人言志,但是诗句写实写意,酒精浓度适中。)

林琳:诗的诗




周末的礼拜三
欲欲的狂妄
霓虹里 恍惚里 昏暗里
带醉的
想用枕头代替你

(像是思春少女的堕落告白,诗是欲望的不可替代。)

春滢:诗的诗


詩(茫)

戴著墨鏡
掩飾看不見的事實

看著一群人
卻看不見你

(錯題而且短促,雖然勉強能解,詩是茫茫人海,也是杳無人跡。)

鹏程:诗的诗




枯涩在心田播种
唯有狂饮雪花两三打
方可让寂寞专心冬眠
瓶内乾坤尚能映出几张知己红颜
深情呢喃间岂可不留下几行音符足迹

(思念是诗的起点,挥洒间具有浪漫的恣意,末句芜杂其实可免。)

慧敏:诗的诗




寫一首叫詩的詩
把入土幾寸的話
挖出來
曬一曬

(即是漢字的小巧解構,也是詩意的小型復辟。)

雅诗:诗的诗




我叫雅诗
爸爸说我是李白
前世丢下的一张纸
写满了吃吃又痴痴

(自况自嘲之中,颇有想象的意趣,末句稍微儿戏,但也算童真洋溢。如此断句或许更佳:我叫雅诗/爸爸说我是李白/前世丢下的/一张白纸。

健聪:诗的诗




酝酿已久的故事
压抑许久的情绪
化为
白纸黑字的宣泄
无声的呐喊

(诗言不宜直截了当,而且宣泄呐喊通常不是好诗。)

艳琳:诗的诗




写写写写写 写写写写写
写写写写写 写写写写写

打 打 angmoh
打打打
打 angmoh 打打打 打

(带点图像视觉的诗意,虽然古今对比不明,但是别出心裁。)

慧华:诗的诗




零點的前夕
患有多動症的魔法棒
抓住腦子裡
某些正在招搖過市的
橫豎撇捺勾

(诗的童话前世,都是一笔一划的枯肠。)

宇璇:诗的诗




記得捂著雙耳
聽他呐喊 這不是逃
於是在白墻上
留下了五截
黑色尾巴

(壁虎断尾尖叫的意象,诗句似乎也有点断裂,晦涩而难以捉摸。)

葹婷:诗的诗




李白用香烟和酒精
抓住四散的精灵
勾勒出毕生无法触及的
林黛玉

(古今中西乃至虚实杂烩,不伦不类之中却是另有深意。)

诗媛:诗的诗




用雪白的双足
走出泥泞
用乌黑的瞳仁
寻找光芒

(对比求索的意象明朗,后二句太顾城,不妨互调倒置,产生歧义。)

嘉颖:诗的诗




沉默的嘴巴
却哼出心弦的扑通扑通
隐形的探针
却残留着抹不去的血迹
溜不走的裸体

(短诗一喻即可,后句应接续大音希声的意指。)

帅君:诗的诗




醒醒吧
黑暗不应该笼罩你的世界

在尽的那边
希望正身着白袍前来迎接

(态度不妨铿锵有力,但是呐喊的语气和诉求,或许不合时宜。)

Wednesday, January 23, 2019

诗的诗:k.d.



詩(四首)

停電了
那些星星於是
溜出來
玩了
整個晚上


最後
王子才發現
自己愛上了
其中一位
比較高的小矮人


吃飽後的八哥
站在樹上咯一聲
大便
墜落在
芸芸眾生之中


我的舌頭
被妳的舌頭
薄荷了
意猶未盡的
李施德林

Tuesday, January 22, 2019

钟灵:亲爱的


Hi, Slow Burn,

你是一支能够握在掌心的小棒,四方,浑圆,沉甸甸。你赋予我不曾缺失的权力。

磁扣轻启,从金管里缓缓转出混着金闪的红棕,带着昵笑,粉饰我久经风尘的唇。你常常含着笑同我说:“抬头。”我眼眸一抬,对面呆傻的陌生男人,正盯着我,不,不如说正盯着你在我唇上留下的印记痴痴遐想。

亲吻,人世间最悄无声息的汹涌,你替我触摸了许多娇嫩的唇。她们圣洁的目光雀跃着好奇,通透的嗓音里有一丝疑问。“不如你先拿去试一试。”她们立马把你接了过去,对着镜子涂画,天真得像得到了蜡笔的孩子。

静静望着,我看到唇峰上你留下的金闪,像一双挑衅的眸子,向着我的方向烧来。你一点点吻过那唇上每一道沟壑,我不知觉间屏住气息,锁骨的小碗里一点点漫上欲望。

“真好看,是什么色号?”那个天使般的声音又问。我一步凑近她身边,用你画过的唇贴着她的耳垂,低低地答:“Slow Burn.”

合作愉快。

Love,
Me

(最通透的文字即是一种挑逗和勾引,一支口红写来彷佛是一道女人的咒语,一封信述来也像是一篇红尘的故事,描述的逼近拉远有如视觉镜头,人与物之间却又是彼此伏贴,几乎非得这般不分你我,才能睥睨这个正在慢慢燃烧的人间。)

心盈:亲爱的


親愛的耳環,

透著被風拂動的葉簾間若隱若現的一點,我還以為看到了最耀眼的星,殊不知是一隻也會咬人的獸。你滿嘴的尖牙在柔軟的嘴唇下,比起野獸,更像是寵物,至少你咬人不會流血。

那一天,你咬在左邊那隻被舌尖撩動過的柔軟耳垂上。你一定不知道那其實是我設的圈套,為掩蓋耳垂上舌尖遊走過的足跡。我撩起那被藥水浸泡無數次的鐵絲,把耳朵貼近你,等待那早已防備好的襲擊......

你是否偷偷隨著那無法抹去的腳印,目睹了我對於那無法抗拒的引力,瞳孔膨胀到快要窒息的樣子。蓋上鮮红色印章的皮肤,受到了摩擦導致的腫脹在隱隱作痛。待毒液注入窟窿的縫隙間,疼痛在每一寸皮膚蔓延開來。

縱使竄滿全身的酒精瞬間止了疼,卻终将在生命的蓝图勾出一道璀璨而不完整的彩虹。任凭你閃耀著璀璨的光芒,卻怎么也遮不住那忽明忽暗的小黑点。


聖女

(身體慾望的叢林法則,總有獸群出沒環伺,文字的力道洶湧而兇猛,如同耳環也穿刺了一個小洞,從中卻窺視到了一個巨大且不斷膨脹的空隙,彷彿即是墮落的不可抗力,以及深不見底。)

欣颖:亲爱的


亲爱的手表:

算算日子,你已经陪我走过了将近两年的时光。带着些微刮痕的淡金色表盘,以及因多次戴上卸下而磨损折耗的黑色皮质表带,无一不盛满了我们的光阴与故事。

我自认不是个好主人。你陪着我在外奔波劳碌了一整天,回到房间后我却立刻把你从我的手上卸下,就这样随意搁置在桌上;有时候心情不好,还会把你用力地扔在床上,仿佛这样就能把生活中的沉重包袱统统抛开。就连运动时都不肯放过你,强制你扣着我的手腕,让你随着我在汗水中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消磨,渐渐敛去自己的光芒,变成了一只再简单不过、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够佩戴的“百搭”手表。

我甚至想过要抛弃你。有些事物只有两两凑在一块时,才能突显出其与众不同之处,否则剩下的就只有形单影只的落寞。曾经,你的存在对我来说是一种可笑的讽刺,所以我把你收进了柜子,连同那份回忆一起锁在最深处。半年。我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才对你释怀,允许你离开那片黑暗。我原以为你许久不见光明,将会因此而罢工抗议,但你却出乎我意料地,依旧忠实而沉默地执行你的使命。我和他的时间停驻在那一刻,你的时间却仍然持续转动。原来谁也不会为了谁而停留。

我们都是被遗留下来的那一个,既然同为沦落人,那我们何不彼此相伴,成为对方的“特别”。直到你不再转动的那一刻,我将深深凝视你,最后一次,为你驻留。


你的同病者

(生命常有一处,我们离不开又留不下来,关于时间的种种表象,唯物寄情虽然略有陈腔,但是文字娓娓述来颇有韵致,描述与感触交织沉潜,偶有语焉不详,也像是不敢近身的哀伤。)

可欣:亲爱的


亲爱的唇膏

今天写这封信是为了给我们的故事画上个句号。

两年前,你亮眼的粉色羊皮外壳让我毫不犹豫的用了一周的零花钱买下了你。或许是当了十八年的乖小孩有些许厌倦,又或是青春期对于美的追求,你成就了我的第一次叛逆。拥有了你的第二天,我偷偷地在学校用起了你。多亏了你淡粉的膏体,当天拍班级照时,我终于跻身中等长相之列,不再是班上男生嘲笑的重点对象。虽然胆小的我因为害怕被记过,第一次破坏校规也成了最后一次,但从那时开始你便从未离开我的身旁,每天风雨无阻的在我的包里陪伴着我。

2.2g的重量比传说中灵魂的重量轻了不少,陪伴我的时间也自然短了许多。虽然你未能等到沾上我另一半的唇的那一天,但接替你的方管口红会替你继续等待下去的。

感谢你两年的陪伴,祝福你下辈子拥有一个嘴唇薄点的主人,见证她人生更多的片段。


嘴唇很厚的主人,


(像是一封唇膏的诀别书,青春彷佛用后即弃,字里行间透露了启蒙的蹊跷,描述还可更为细腻亲密,语气稍微有点急促,文字的节奏通常才是抒情最好的妆点。)

兆彤:亲爱的


亲爱的耳机:

那时不经意瞥见展示柜中你这一抹黑与红,眸子好像被一团黑暗中燃着的火照亮。于是买来装进背包带你回了家,然后一晃就是朝夕相伴了一年的时光。你是我最独特的耳机,也成了我最爱的唯一——你的黑与红有着纯白色所没有的高傲冷酷,你长长的线却给了我无线耳机无法给予的安全感。

你出现在我生活中的每个角落,微风中的站台上,阴雨天的屋檐下,阳光中的书桌前,你都静静地陪伴着求学路上的我,感知着我的心情,见证着我的成长。偶尔心烦,会把你团成一团丢在一旁,把你变得和自己的头脑一样乱糟糟;平静后把你一点点理顺的同时,那些惹人烦躁的苦恼也就被一并解开了。有时也会摘下左半边的你递给坐在我右边的他,那些由你连接的怦然心动,也许就是我最美好的年少。

也许有一天你会老去,你的声音不再完美,你也不再是最美最酷的那一款耳机。但我会一直记得你,记得这一段我们一起生活,一起成长的时光。


感恩有你的我

(文字语气流畅简练,描述形容的笔法颇为成熟,可惜成长的寄托多少有点老调,耳机及物的本质,那种隔绝个人与外界的充盈和虚乏,其实大可作出更加深邃的墨染。)

靖喻:亲爱的


致陪伴我的钥匙:

十一二岁时,你是我的期盼;十三四岁时, 你是我的骄傲;十八九岁时,你是我的慰藉。

犹记得儿时,父母忙于工作,把我安放在托儿所。每当中午放学钟声响起, 放眼望去都是大人们接过小孩的书包一起踏步返家的画面。而我只能眼巴巴地遥看家的方向,独自一人背着书包低头往反向走去。当时,傍晚时分是我翘首以盼的时刻。傍晚,爸爸用你打开家门,和我一起踏进饭香缭绕入鼻的家门。

到了中学,我书包的一角终于如愿被小小的你占据。每当下午放学钟声响起,我随着人群一起涌出校门往家的方向走去 。当时,中午时分是我悬悬而望的时刻。下午,我用你打开家门,进入黑暗无声却也暂属于我一人的小天地。

到了大学,课业繁重,刻苦学习的我总是搭最后一班列车返家 。夜幕低垂,我用你打开家门,踏入爸妈早已睡去的家门。

成长使我独立可也令我失去了陪伴家人的时光。但你知道吗,你之于我,是成长的见证者,也是开锁者。有了你,我才能回到家,回到家人的身边。感谢你。

你的朋友

(岁月是一把钥匙,但是却打不开生命所有的门,文句大抵流畅清晰,语气稍嫌四平八稳,而且略有作文的习气,取喻的手法虽然不错,但是成长的筚路蓝缕,毕竟还可穿插更多齿轮扭动的细节。)

佩妏:亲爱的


亲爱的香水:

大家说味道也是一种独特的记忆·。从小,我就很喜欢甜甜香香的味道,在铅笔盒里放满香香的香水豆子。记忆中的味道虽然很人工,但足以让我开心。长大后,我依旧对香味喜爱。我用了人生第一份薪水,买了一瓶香水,作为对自己的奖励。

在众多香水中我便一眼选出你。那玻璃瓶身以及品牌经典图腾,铁制的喷头,精致的雕饰。虽然简约却不失魅力和柔美。粉红色的淡香水,在我按下喷头时均匀的撒在空气中,仿佛与空气来了一段优美的双人舞。粉红色的香水撒在我的肌肤上,与肌肤表层融合,像是许久未见的情人的紧紧依偎。在我出门前,这就像是一种仪式。当我喷完的那一刻,自信便随之而来。

我喜欢带着你,在我见喜欢的人的时候。他在把我拥入怀里时,在我耳边轻柔的赞美。我喜欢带着你,在我跟朋友出去的时候。他们分不清楚哪款香味,但每次都说他们记忆中的我总是散发花香。我喜欢带着你,在我一个人彷徨无助时,拿出来喷个几下。

从我买下你的那一刻,你就一直在我身边。我的妆容或衣裳随着心情改变,但只有我对你的爱,不变。



(香水润物无声,写来也颇有恋物的情态,感官的描述有点重复,但是文字的工架颇有眉眼,但是尚可更为妩媚,否则像少女的一般情怀,无疑就少了味道。)

欣娟:亲爱的


致手帐,

去年年底的时候,我进行一番反省。可是在反省过程中却悲惨地发现,自己年头设下的目标几乎都未能实现。

我依旧是没能减肥成功的小胖子,喜欢的裙子一件件地挂在衣柜里却一个也穿不上;明明说好要学会烹饪,但是到头来还是只会煮方便面配个炒鸡蛋。我总感觉自己拥有了很多时间去完成这些小事,可是转眼间就迎来了新的一年,而自己什么都未达成。当下,我顿时想起了一句话:“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若是继续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似乎未来的生活能一眼望到头。我真不希望自己年老的时候,才来感叹年轻时没有努力过而留有遗憾。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阅读了一些网友分享关于手帐的文章。手帐除了能帮助手帐主人计划行程,有助于提升生活能力以外,也可以当成日记写下每日经历。即便当中有空白也无碍,这说明主人那段时间很忙或则心情低落等。这些回忆和心情,小本子都会真实地记录下来。主人也可以按照个人风格和喜好来装饰这个本子,从中获得一份乐趣。这些都是手帐存在的意义。

读完了他们的文章后,我怀着一份好奇心购买了你。目前,我正尝试按照他人的经验来使用你这个本子。虽然不知道你是否真能如他们所说的,为我的生活带来一些不一样,但还是请你在这新的一年,帮助我好好的算一算我人生里的‘帐’,也愿在你的帮助下,我的目标能一一实现。


主人

(章法有点规规矩矩,像是手帐功能的潜移默化,少了倾述该有的随性调性,前因后果的经营足见用心,文字平稳方正,前因后果一概了然,但是人生亦同书写,须有破格的趣意。)

颖丽:亲爱的


亲爱的伞:

你只是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伞,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坚强的支柱,可你,却离不开我的生命。晴天,雨天,你都在。处处为我遮阳挡雨,无声无怨地付出。而我,却只把你放在包中的某个角落,对待你竟是如此的漠不关心。

我们的相遇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千万选择中,你偶然成了我的包中物,我也从来没想过我会那么地依赖你。在撑开你的那一刻,你让我明白什么是安全感,你让我体会什么是浪漫情怀,还让我产生了一股想成为专属谁的避风港。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将会被取而代之。你的存在,就只是像人生路过的甲乙丙丁,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我遗忘。可我,终究会带着这份感恩的心继续前进。

克拉拉

(文句的节奏略有和谐的韵致,倾述的用语也算清新亲切,可是,情感的表露有点通泛,而且既是随身之物,总该有个模样,“没有”的形容之外,何妨来点颜色图案的点染。)

颖熹:亲爱的


亲爱的外套,

年轻时把外套视为时尚品的我,一次偶然在美国逛街与你结下了缘。三年的伴随,导致你精疲力尽,从前雪白靓丽的你也开始老黄。一次朋友的荧光笔,不小心给你身上画上了一道小疤痕,数次经历洗衣机的搅拌,仿佛在对你胸口进行手术,想让你焕然一新,却开了一处伤口。

你像是我一直以来未有的大哥,替我遮风挡雨,以免我生病。面对图书馆低度的空调,你给我带来温暖。当事事不顺心,厌世的我想找个解脱,你把我遮掩在兜帽,让我与世有个短暂的隔绝。记得那一年碰上心爱的人,胆小懦弱的我不善于表达自己,在冷丝丝的讲堂室里,你替我紧紧地拥抱着她。外套似乎成为我们恋爱交换的物品,那年圣诞节,她送我一个新外套。

犹如好友去了不同的学校,我们总来到生疏的阶段。喜新厌旧的我增添了一些新外套,但你就像天空的星星,看不着,却一直在那里。谢谢你,从没离开过。

Domdom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字里行间充满感激,表情达意虽然无碍,可是文句不够流畅,遣词用字也多有别捏,而不甚贴切之处。)

佳慧:亲爱的


亲爱的眼镜

我的第二双眼睛

嗨!两年前的今日,我们四目相对,并从此展开了属于我们俩的旅程。你充满了让人震撼的新鲜感,在我的视线范围里,用着前所未有的光亮来探索世界,环顾四周。

渐渐的,我们适应了对方的存在,彼此形影不离。 但岁月很残忍,世界很残酷。你依旧用着明亮的视线观察周围,却再也抵不过世间的种种摧残,身上的刮痕越来越多,伤痕累累。

你开始失去了原有的光芒,伤痕已变得多到数不清,视线也模糊不清,怎么擦也始终没办法恢复之前的模样。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并肩作战,试图磨合彼此的缺陷直到最终无法挽回,终究被替换的那一天。

但我希望直到那天的到来,我们依旧能一起放眼看世界!


你的四眼主人

(遣词用字稍嫌简单而重复,对于生活成长的描述,活脱脱的自抒胸臆,可是情性的展露虽然看似直截了当,但是却也埋伏了宿命注定的幽曲。)

洁恩:亲爱的


亲爱的护照:

陪伴我渡过无数次长堤的你,为写这一封给你的信,我细细回忆与你一同走过的时光。你是我来回穿梭两个国度所必备的,所以每天都带着你才能使我安心,怕忘了你,会花更多时间回家。日日带着你,不论是上课、下课、吃饭、逛街,你被塞在充电宝和一堆杂物之间的身影,时不时提醒我,快带着我回家吧。

回家的路途总是令人倍感劳累,但却又是我所渴望的。关卡巴士站里浑浊的空气、拥挤的人群、大家脸上不言而喻的疲惫与焦躁,随着等待的漫长愈加明显。关卡是一个谁都不愿停留的地方,在这里我们从不交谈,内心也总是焦虑,巴士怎么还不来呢?那长堤隔着一片小小的海峡,却牵连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这两边许多东西都不一样,不论是呼吸的空气、沟通的话语、行走的速度都不一样。可有时又是那么地像。

护照啊你还需要陪伴我好久好久,因为我以后还需要在这先进发达的城市,继续挥洒青春和光阴。可华美的这端虽一切都好,但拥有我过往一切的那一端,方是我心里唯一的归处。而你则是指引我回家的指南针。


有时是游子的主人 洁恩

(两地一水之隔,护照是归去来兮的凭借,也是异地异客的身份焦虑,对象题材的选择有趣,虽然文字的调性略嫌呆板直诉,但是情态的哀矜流露,却有真挚而感人的醇度。)

嘉琪:亲爱的


亲爱的观音娘娘项链:

你从澳洲飘洋过海,打从我出身开始就伴随与守护着我。你曾经因碧绿的色彩而价值不菲,但自佩戴在我身上后,像是被我体弱多病的一面影响,掩盖了你的光彩变得黯然失色。即便如此,你也从未舍弃我。

曾经有段时间外婆生病,每晚睡觉前我都会紧握着你,口里喃喃私语请求你守护外婆,守护我们一家。你仿佛听到了我的祷告,隔天醒来,你莲花座下的其中一个金边框框,像是应验了我的请求似的,突然消失不见。

二十一年了,我从未把你卸下过。你也一样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与我一同经历生活上所有的磨难。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总会不自觉的摸摸佩戴在我胸口上的你。而你总会像定海神针一样,安抚我忐忑不安的心灵。


被守护的信徒

(描述形容确当无失,交代陈述明朗清楚,三段的起乘结构俱到,但是就像观音的法力冥冥无边,文字的风采也该如此,于内外幽微之处进行细腻的照应,方有普照感人的灵验。)

康惟:亲爱的


亲爱的剃须刀:

你的存在,提醒自己,残缺的屋,需要撑起。
八年前母亲将你送于我,教我剃须。
笨拙的使用在,满脸稀疏的面毛。
你本是月抛的剃须刀,却也让我留用数年期。
力图自立自强,力图清理祸根。
尽管整理不齐,虽然有些处事有待改进,但自理的我,还算有点出息。
偶尔清理不力,割伤自己,但小小的刺痛,却让技术更精。
似乎懂事的我,不愿向母亲求救如何使用你。
尽管成长下来,需清理的毛发不断增进,依然使用,已慢慢钝拙的你。
如今,将替换你。
某天友人介绍使用电动式的剃须机。
才发现,其实无需再苛刻自己独自面对一切事情。
才发现,你的存在,不意味着我需终生背负某种责任。而你的放下,才能让我展翅高飞,不再被过往牵系。

隔壁小王

(男儿当剃须,节奏押韵似乎可以高歌一曲,文字还可更加锋利,断句的描述不够细密,不过叨絮的语气还算有趣,寄托了生命的得失有无之意。)

世楚:亲爱的


亲爱的耳机,

你好呀!

总是被我随意缠绕后丢在各个角落的你,是不是偶尔会觉得有些委屈与不受重视?

客观上,你只是铜丝制成的,用来传输声音的一种日常生活用品和工具。

但是,每每找不到你的时候,我总会莫名地感到恐慌。可能,是因为你在不经意间却承载了,我的诸多隐秘情绪和回忆;是因为你在青葱岁月里为我营造了,一个随时随地开启的,不被打扰的私密空间。

那时年少,我把你插入老式的MP3里,聆听着那些或舒缓或治愈的旋律,青涩或叛逆的歌词,暂时屏蔽来着长辈的唠叨。

身处异乡,你连接着智能手机,把父母的关切送达我的耳畔,听着他们的询问和安慰,我拿起了你身上的话筒,聊了起来。呢喃低语间,亲密的问候和清晰的声响,拉近了这天南海北的距离。

光阴飞逝,你悄然长成了无线蓝牙模式。我飞奔在大学校园操场,你静静地附着在我汗淋淋的脖子上,给我输送着热血激昂的乐曲。那些涌起的力量,让我的脚步越发坚定,走着跑着,畅想未来。

不起眼却离不开,是你。
不打紧却少不了,是你。


疏忽大意地使用着你的被陪伴者

(像是一首轻快的旋律,开朗活泼的语调,描绘一副入世未深的光景,虽然有点稚气未消,而少了层次的穿凿,但是无忧无虑的活着,何尝不也是真情流露。)

铭敬:亲爱的


至春夏秋冬的你:

我亲爱的耳机,好像已经挺久没有和你说话了啊。算算时日,你也在我身边挺久了。一路走来,你的兄弟也所剩不多了,有些走散了,有些用散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

好吧,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很好的主人,毕竟哪有人像我这样那么常换耳机。回想起来真是有些自责,毕竟你陪了我那么久,用你的歌声帮我挡了那么多难过的时光,我却从来没正眼的瞧过你,只是把你当成理所当然的权宜之计。我的小伙伴,真是抱歉啊。

或许,若不是你现在在我耳边清唱的这首歌,我还没想到你对我的重要呢。还真是啊,“春夏秋冬失去了你,我怎么过一年四季”?或许,真就只剩下“漫无目的地胡言乱语”了呢。

伙计,谢啦!

看不见的蓝鲸

(写信虽然随心随意,但还得讲求目的,搭配歌词的调侃略有意趣,此外有一搭没一搭的,皆是一种言不及义的语气。)

文维:亲爱的


致 你:

我翻着包,将已发挥完其作用的讲义取出另外搁置,无意间瞥见你。只要打开包就会见你抱着小小的身躯躺在底下,了无生息,我却老是选择视而不见,任由你沉睡着。每次见你,你的身上总是多了些皱纹,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半年……

我依稀记得那天早晨,你带着我越过新柔长堤赴校报到。路上有些堵,我握着你望着窗外,眼里的浪潮比那波涛还汹涌。这么大的一个人,只不过和家隔了一小片海就这副德行,你身上的笑脸是不是在嘲讽我?一天天地过去,原来我离家真的很近,原来一个星期真的不长,但我还是日夜盼着回家的日子,尽管你的兄弟在那之后领我过海时,我已经不再知道该怎么流泪。

当时将你随手一塞,再见之日,你已经面容斑驳,没了光彩,身上的笑容却是依旧。你就尽情地笑,笑我长不大,笑我离不开家。你也只不过是一张被我遗忘的褪色车票。

谢谢你无声无息地陪我渡过顺遂和坎坷,谢谢你带我见识更开阔的世界。再见。


你的同伴 启

(文字平实中却含蓄委婉,车票与人生渡河的意象颇能玩味,可是后段拟人的处理有点稚气,不妨以更加沉厚的语气勉励。)

文嫔:亲爱的


亲爱的花怪:

时光持续以一分六十秒的速度划过,但为什么是一秒秒的呢?他们说要把昨天和今天的交接点分成八万多份,一份一秒,但为什么又得是八万多呢?但现这些都不怎么重要,我似乎有千万秒没这么样问你问题了,你怎么不提醒我呀?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道歉,这千万秒我甚至来不及细细回想,忙碌中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些什么。

高一,一个人生的花季,灿烂的笑容回报他,这样遇见了你,然后取名你花怪。

你头上长着荷色环,我却从没把你当吊饰。唯几次让你晃着,是挂在大巴里的钩,突突地去旅行。你一转身瞄向我,我看着窗外,窗外是心旷的绿,还有和你身上一样点点的雪青。

我那么久没用无声和你对话,你也好少撒娇了,是不是我们都长大了呢?最近讲过成长的过渡,内疚的发现忘了把你也带上这次的旅程。我是好强,不愿带上依旧稚气的你?抑或是你封闭了自己,藏进了随身包的深处,却仍伴着我?

我想,我们还要一起走很长的路。尽管你可能更少露面了,尽管我不再向大家展示你了。

但你还在。


桃色的我

(自言自语式的叨絮,近于睹物而产生的随想,书写前的构想不足,仅能依靠问句贯有点穿芜杂的思绪,因此段落章句显得断裂,不过某些局部的形容,却有极为逗趣的描绘。)

Thursday, January 17, 2019

亲爱的:k.d.



親愛的手帕

其實你是一條白色的小毛巾,等邊折疊再折疊之後,塞在褲袋裡鼓漲鼓漲的,於是你就成為了我的手帕,比起其他布綢平滑的手帕,更會起毛脫線,好像滿懷心事鬱鬱寡歡的樣子。

我把生活裡輕率沾染的污跡,一一向你作出轉移,彼此每天摩挲擦拭,如同一種曖昧的傾吐方式,我靜悄悄的告訴了你,這一天咖啡的濃淡,光照的溫度,或者雨天的陰濕,以及晚餐到底吃了什麼。

有時候,可能還會有女人的眼淚。愛情總有痛苦涕零的章節,但是卻不知道是第幾頁,紙巾單薄容易發皺迷糊,而你卻能代我去吸納和體貼,甚至彷彿閱讀,那些很長很長似乎毫無句點的傷悲。

但是,你只要放進洗衣機一經漂洗,就能煥然如新,把前塵忘得一干二淨,而我就算在六道中折疊再折疊,依舊還是臟兮兮。


臭人

Tuesday, December 4, 2018

告別:一點一滴



這場雨
一點一滴的
把我們淋得很孤獨
而又很滿足

9101
9401

Sunday, December 2, 2018

凯宇:故事2(旁听)



從簡

阿蘭的笑臉攤平在一圈黃色花叢裡。

像她一生鐘情單色衫,一場形式化的悼念追思只有短短三天。囤積家中的塑料袋和紙巾成捆成疊佔滿了飯桌和各個角落,冰箱快被魚蝦蟹和過期食品撐破,居家空間一直像個快要密閉窒息卻又欲求不滿的身體,壓縮了自由,壓縮了時間。

那天晨早兩人去一趟超市,晚上就一群久違的姨媽姑姐湧上家門,打開衣櫃熱心地替阿蘭挑衣選褲,幾天下來,原本緊密無間的一排單色衣衫變得稀疏,倒是無人發現安安靜靜躺在衣服底下的本子,裡面記錄了過去每天的用水用電用煤,多數是漠然的藍色數字,但紅色傷痕也不少。沒有半點化開的筆跡反鎖了房裡經年累月的呵斥,卻始終跟櫃中的直角親密。那些阿蘭偏愛的顏色樣款,一件一件像當初一次次的失望出走,只是此後就再也不會歸家。

兩人新婚的90年代尾巴捲起一場金融風暴,阿炳的節省慾望自此成癮,戒除不去。

要把家中開銷減至最低,阿炳被迫賣掉汽車,轉而寄情於本簿,開始記下每天的水電煤用量,也限制起那些南下寄居的親戚,從凌晨十二點至四點的空調,到三分鐘洗澡時間。空調向來自動開關相當識趣,就剩廁門外每每燈制上的秒錶一響,阿炳便不理水聲,關熱水器關燈,三十年如一日,其中一次把剛上小學的外甥嚇得哇哇大哭,在裡頭跌損了額角。

夜晚的客廳只剩電視作聲,掛在電視後上方的全家福自此繃緊了笑臉。

一堵薄薄的墻薄薄的門擋不住廣東人的兇猛,那晚阿炳阿蘭吵得極兇。往後那些遠道而來的親戚都一概拒絕阿蘭的善意,寧可寄住酒店民宿,也不願屈就於逼仄屋簷下的一水一電。爾後家屋再也斂不住阿炳的習性,放縱他把商場廁所和餐廳的廁紙紙巾放進褲袋,從菜市屢屢竊取塑料袋,時間越久越面不改色。

阿蘭,唔好驚。阿炳好快落去搵你架喇。

時日裡一眾親戚於阿炳的咒罵,仿佛全埋在耳背,罵他吝嗇,罵他自私。諸如此類的說話,都是阿炳在太太通電時偷聽回來的印象,已經記不住到底出自哪個三叔六姑,只記得過去自己經常為此遷怒阿蘭。後來阿蘭的心事腫脹成大頸包,眼見那圓潤身體被剝削成皮包骨的支架,他不得不克制自己的脾性。多年後阿蘭大頸包復原了,卻自此成癮於瘦削的體態裡,戒除不去。

阿炳的自知之明全抑壓在面對親戚時頻頻閃縮的目光裡。

大人小孩紛紛抱著金銀紙和紙折蓮花來到公路邊的焚化鐵架,灑在裡頭三層紙扎屋的周圍。阿炳也抱來兩個紙箱,把本簿一本本放入裡頭,三十幾年的記載被冥紙蓮花埋沒,喂養祝融。

親戚的罵喊南無佬的木魚聲都一併化作灰燼升空飄散。

因為不得參與蓋棺後的送行,阿炳只能守完出殯前最後一夜。只有外甥自願留下陪伴。一邊是外甥用一張大人的臉坐在一旁看書,另一邊阿炳把幾張圓桌上的礦泉水瓶集在一起并成兩排,十幾瓶全都開過卻沒有觸底。他走入黃色搭棚,把隔天逐一追究的氣憤留在棚外。

今次終於使啱錢,揀左塊玻璃俾你。

白燈照得阿蘭的臉微微透光,一根髮絲靜靜踡縮在鼻孔唇瓣之間,不帶喜怒。蒼白的粉底填不滿生活龜裂在阿蘭眼周的細紋,白珍珠封印了唇瓣的欲言又止。阿炳對阿蘭喃喃說話,偶爾把手掌貼在玻璃上,像往常偷偷輕撫她熟睡的額頭。外甥上前清理香爐周圍的灰,阿炳趨前幫手將香爐上成堆紅支一一抽出。他打量著黃色花叢裡,那張從全家福裁切下來的笑臉。

這幅照片,你覺得我可以帶回去嗎?

外甥停下埋首清理的動作,望了照片一眼:帶不走的,應該可以吧。

外甥伏在書本上睡著了。坐在外甥旁,阿炳把從家中帶來的被單披在外甥背脊上。第二雙眼睛遺留在家,阿炳雙眼瞇成曲線,一會看外甥,一會看臉書。這天是他和阿蘭交友八週年紀念,主頁上有支小短片,裡頭只有兩三張合照。阿炳重播一遍兩邊三遍。怕影片隔天不見,阿炳初次點分享,把受眾設為自己和阿蘭。

抬頭低頭的垂釣中,晨早夜色從組屋外墻和阿炳的睡意退去。阿炳把桌上所有未盡的礦泉水瓶全喂給垃圾桶,跟著摸黑到對街的熟食中心。兩塊印度煎餅一杯齋啡,打包帶走,不要紙袋。

黃色花叢前,阿炳張羅早點的動作利落如平日阿蘭身在廚房的早上。一旁的油燈快要觸底,阿炳把瘦削的香頭親近微弱的火光。

阿蘭,食早餐喇。

微微顫抖的盡頭化作一縷清香溫柔的煙。

(文字好像削去了脂肪皮肉,僅僅剩下人物零落的骨架,故事敘述的樣態,也像是一家子拮据生活的狀態,瘦到幾乎毫無主題情節可言,反而更像是生死疲勞的線條,將現實中那些歪曲的弧度,以及筆直的橫切,刻寫在生活不斷揉搓的皺褶中,書寫的返璞歸真後,其實即是這麼一種減法,把花俏佈局和題材經營的癮,一一戒除,直到餘生衰竭,或者化為像是一首詩的煙。)

庭飞:故事2


美味的香肠

【一】

送完货后,张勇驾驶着货车飞快地行驶在公路上,心情十分愉悦,嘴里哼着小调。小曼刚给他打了电话,娇滴滴地让他过去。一想到小曼那白皙如脂的酮体,张勇的心里就燃起了火,踩着油门的右脚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

今年是张勇跟着他叔叔做香肠生意的第五年。香肠生意越做越好,但张勇拿到的钱却少得可怜,堂叔美其名曰是帮他保管,给他以后娶媳妇用。但张勇心里明白得很,其实就是把他当廉价劳力,吃着最便宜的盒饭干最重的活,要不是因为小曼,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想到叔叔的金丝雀如今成了他的宝贝,叔叔还替他养着一个儿子,心头的怨气便消了许多。

货车转弯拐进了幸福小区的街道,然后张勇又踩足了油门,迫不及待地向前冲去。每次小曼都会在窗口那儿等他来,今天怎么不在?张勇弯下脖子,抬头看向熟悉的窗口。难道是在给我准备什么惊喜?想得正美的时候,突然看到前方一个小人影冲到了街道上,张勇吓了一跳,狠狠地踩下刹车,但还是太慢了。货车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

四周静悄悄的,张勇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额头直冒冷汗。张勇觉得自己应该撞到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小孩。怎么办?张勇不敢下车,颤抖地给叔叔打了个电话。

“直接压死,半死不活的反而麻烦。”

货车倒退前进了几次,然后迅速地消失了。

【二】

今天是小山五岁的生日,他求了妈妈好久,妈妈都不肯让他下楼去玩。不过在妈妈打了一个电话之后,态度突然转变,不仅让他出去玩,还给了他一块钱买冰棍。小山紧紧地抓着那一枚硬币,飞快地穿好鞋出门了,唯恐妈妈变卦。

听妈妈说今天晚上爸爸会过来给他庆祝生日,于是他从早上开始就坐在窗口等着。他认得爸爸的车,银色的,闪闪发光。但小山左等右等都没有爸爸的车,于是他就想去楼下等,这样就能第一时间看到爸爸了。

小山在人行道上跑着,像一只欢乐的小蜜蜂,什么地方都要摸一摸,碰一碰。对面的一只小猫吸引了他的注意,然后就不假思索地跑过去,但是突然一片巨大的黑影瞬间笼罩了他。他感觉到浑身都好疼,张大了嘴巴,想要喊却出不了声。随着接下来的两下剧痛,小山彻底失去了意识。

【三】

爸爸今晚又不回家了。小雅准备出门去买点山本香肠,那是爸爸生产的香肠,也是她最喜欢吃的一种香肠,鲜艳红润,看上去就十分美味。每次爸爸妈妈吵架后,小雅就会去家门口的那个小卖部买一大堆香肠,吃完心情就会好很多。

小雅知道爸爸不喜欢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小雅看到同学考了一百分,她的爸爸就会摸她的头,于是她也拼命考了一百分,但父亲只是淡淡地扫一眼,就头也不抬地继续按他的计算器。她看到同学在台上唱了一首歌,她的爸爸就为她鼓掌,于是小雅也去学会唱《父亲》,但父亲节那天父亲并没有去看表演。当她回到家要唱给父亲听的时候,他说的却是“吵死了”。

小雅往嘴里大口大口地塞着香肠,心情好了一点,但吃着吃着突然吃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又流鼻血了。最近真是越来越频繁了,明天陪妈妈去看心理医生的时候顺便去看下吧!小雅擦干鼻血,心想到。

【四】

香肠加入亚硝酸钠和复合乳化胶能使香肠更加鲜艳、有亮红色的光泽,张大志靠着比普通香肠卖相更好这一优点,销路着实不错,这几年也赚了不少钱。但张大志从来不吃自家的香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里面加了多少亚硝酸钠和复合乳化胶。这种东西吃多了致癌,他几次警告小曼,不准买给小山吃。

今天是小山的生日,他早早地就准备了儿子最喜欢的遥控赛车,准备今晚去给儿子庆生。中年得子,他的心里是满足的。第一胎生了个女儿,让他过年回老家时说话都不敢大声。现在终于扬眉吐气,有人传宗接代了。

电话铃响。张勇这个天杀的竟然开车撞倒了一个小孩,张大志心里顿时想骂他祖宗十八代的,但想到骂他也是在骂自己,便压抑下怒气,咬咬牙,让他直接压死。请个好律师,死人可能赔个二、三十万也就差不多了,这要是进了医院,一百万都不止。万一落下个残疾,可能赔得就更多了。

张大志挂断电话,开着银色宝马驶向幸福小区。

(以善恶因果的天网恢恢,作为情节穿插的叙述动力,天地不仁而万物皆败,书写常是一种超越现实的审判,用文字沉沉的凿开正义公理,但是报应不爽固然拍案叫好,殃及无辜却似乎又有点残忍,桥段布局的经营环环相扣,不过五人四节的省略处理,似乎还有不够缜密周全之处。)

晓帆:故事2


魅影

从第一次唱《歌剧魅影》开始,他就是主角。戴上面具穿上披风,没人看穿阴影里的神情,是他梦寐以求的场景。从小开始学习声乐,是为了有一天站上如此的舞台。

二十八岁的他,修长挺拔,眉目清冷,单身至今。

曾经他觉得这一生就是如此了。那年夏天声乐老师脱下衣服,手指抚过他的脸颊,捂住眼睛,就遮住了惊恐茫然的眼神。翻身上来,冲破禁忌和不安,刺破童贞与无邪,拉他从云端跌落。关掉他的帕瓦罗蒂,抹掉他的多明戈,让音符碎落在体内爆炸的某一刻。

老师发出低吼,而他在脑海里高声尖叫。这尖叫应该是High C,是我从来唱不上去的音符。老师是可以的,如此令人尊敬,技术娴熟。

直到只身去往外地读大学,才离开了声乐老师。太多过于复杂的情感和记忆,他再不愿意回忆。身体留下的痕迹早已随着岁月风化,心里的疤痕却新鲜如初。他惧怕男人,也远离女人。拿清高做面具,遮掩脆弱的神经。

是爱过我的。老师曾说,我如此爱你,甚至比爱我儿子还要多。你居然感受不到,真让我失望。爱就是占有,是要把最脆弱不堪的一面赤诚相待,要足够赤裸才是爱的终极。根深蒂固地影响着他,握在手里的才是完满。

就像他现在看着在练声的少女,好想把她抓在手里揉进身体里。

遇见她也许是命中的劫难。他本是无欲无求,男人女人在他眼里都是芸芸众生,和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他本没有爱,也许他爱过老师,或者爱过老师的爱,如果这曾经存在的话。

这一年他已经是《歌剧魅影》的绝对主角,声音高昂,感情充沛,圈子里也都知道歌剧院这个挺拔清冷的歌剧王子。女孩是剧团的新人,毕业不久,生得一副好嗓子,清澈动人,直入骨髓。恰逢前一任搭档决定出国深造,就换了这个新来的,也想着让他带带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初次见的时候她满脸的孩子气,笑起来没心没肺,可就是这样不设防的笑容穿透力极强。他没由来得动了心。她唱歌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眸子漆黑,就像帷幕落下,灯光熄灭的舞台中央。那是他最享受的一瞬间。

她对他极为尊敬,从不直呼其名,总是客客气气地喊老师。老师,明天可以帮我听一下这一段吗?她这样叫着老师,他居然有心颤的感觉。老师,老师,老师。梦魇一样的字符。他是想告诉她,你不必喊我老师的,你大可喊我名字。但他说不出口。

他感觉到危险。这女孩的笑靥,这女孩的歌声,变得魂牵梦绕,摆脱不得。她是最合适的克莉丝汀,但他不甘愿只做魅影,留下面具和斗篷黯然离场。沉迷于每一次和她合作,彩排,演出。面具遮住的是魅影丑陋的面目,遮不住他贪婪的目光。谢幕后她总是说,老师你的眼神真专业。全然不知那眼睛里映射的就是他的内心。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亦正亦邪的是不是自己;他是魅影,还是魅影是他;眼前的人是搭档,还是克莉丝汀;他到底爱不爱她。

他渐渐敞开心扉,向她说一点和音乐无关的事情,心情好的时候还会一起吃晚餐,幸福感如低音提琴一样绵长。她是想象中的天真和美好,对音乐热爱,正如十几年前叩开声乐老师家门的自己。他感受自己胸腔中的感情呼之欲出。

像魅影控制克莉丝汀一样,见不得她和任何男人说话。在剧场他破天荒地发怒,只因为她和灯光师多说了几句话,只因别人也有机会欣赏这风笛般的动听。戏里他眼神更加凶狠,感受到怀里的小克莉丝汀微微颤抖,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结束她仍是毕恭毕敬地叫老师,而他再也笑不出来。

有时候他甚至感谢这剧本,给了他正大光明亲吻和拥抱的理由,给了他唱出心声的机会。只有做魅影的时候,才能触碰她的身体。他的缪斯,他的音乐天使,他的克莉丝汀,他的全心全意。他永远得不到的,这是在某次晚饭后他鼓起勇气表白被拒时得出的结论。心痛不已,这少女的心思不在他这。

外地演出结束的夜晚,趁着酒意他再次向她表明心意,得到的是断然拒绝。她在拒绝什么,他无从而知了。骄傲如他,狂热如他,一反常态如他,在这一刻被刺激得彻底,在这一刻台下的他也是魅影。在关上房间门之前踏步进去,手臂紧紧捆住她,推倒在床上。用他心里最炽热真挚的方式占用她,这才是他的爱的体现。

他发出低吼,而她在耳边高声尖叫。这尖叫应该是High C,是我从来唱不上去的音符。

(戏里魑魅戏外魍魉,故事情节汹涌惊骇,记忆的阴影和欲念的暗影,钻入面具渗进脏腑,书写彷佛摆了一个残酷的舞台,让人物角色的灵肉,扭曲成罪恶的残骸,语气不带丝毫的慷慨激昂,但是文字的音阶如缓慢的行板,一字一字的却是何其声嘶力竭,充满了兽物狡诈的嚎吼,以及猎物无奈的残喘,人间这座影影绰绰的剧院,俨如无从超脱的六道业障,或者永久颓败的失乐园。)

Saturday, December 1, 2018

慧华:故事2


药草园与猫

我的爷爷最喜欢的有两样,一是他的药草园,二是一只猫。

满园子分门别类的药草和药材是耐心种植栽培下的成果,专治感冒风寒的药草在这边,止血化瘀的药材在那边,还有各种各样奇特的植物。说起药园子的由来,这还是买到假药之后才开始着手摆弄的。爷爷先用铲子挖了一个个的坑,再用一块块一米高的长方形的板子插进去,然后用铁网把药园子围了起来。这是用来防止家养的鸡、鸭、鹅和其他的动物走到药园子里糟蹋他的药材。可是日防夜防,依旧还是防不过药园子被动物入侵。

那天早上,爷爷打算去园子里摘药草,却发现木板子上有着黑乎乎的梅花印。爷爷走进了园子里,发现一些药草有被踩过的痕迹,绿色的汁液混着泥土,已经不能再用了。而满园狼藉的泥地上也有好几十个碎碎的梅花印。爷爷循着印记找到了捣乱药园子的罪魁祸首,原来是一只很小的,灰绒绒的虎斑猫。

猫咪的两边耳朵上都有个小缺口。被爷爷找到的时候,虎斑猫正激动地在药园子里的一个角落里翻滚,蹭得猫毛上都沾满了白色碎花,周围也散落着几片灰绿色的叶片。爷爷捏着猫咪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放到了园子外边。猫咪之后就跑走了。听爷爷说,那角落种的是猫薄荷草,原是用来改善睡眠品质和消除胀气的一种草本植物,但是对猫咪来说,是类似罂粟一样的玩意儿,那也难怪猫咪会过来了。后来,爷爷把猫薄荷移植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有一天,天空下了一场暴雨。风把雨水吹进来,晾在外面的衣服都被打湿了。爷爷看着屋外,担心他的药园的遮雨帘防不住这场暴雨。最后,爷爷便急急忙忙穿上了雨衣,提了把雨伞跑到药园子里。他仔细地看了看药园,为了确保药草不会被暴力的雨水给打坏了,他便再把药园子遮雨的布袋重新拉扯了一遍。临走时,爷爷听到了一声猫咪的呜咽声。走近一看,又是同一只虎斑猫。想必,它应该是过来避雨的流浪猫吧。湿透的猫感觉小了好几圈。

雨一直下个不停,爷爷便把这只被雨淋得毛都塌下来的猫捏着脖子领进了暖烘烘的房子里,用干净的毛巾把猫毛都擦了个遍,重新把猫咪变得毛绒绒的。那可是个大工程。不熟悉人亲近的猫咪在擦毛的过程中不停挣扎,一直到猫毛快被擦干的时候才停了下来。爷爷擦完猫之后,把猫和毛巾一起放在了客厅旁的暖炉前面,随后进了厨房。猫咪缩在毛巾里动也不动,但是骨碌碌转动的眼睛似乎在看着附近。

从厨房里出来的爷爷端着孩童用的饭盆,里头装着温热的水和泡着的生鱼肉。爷爷走近猫咪,猫咪往毛巾里又缩了缩,警惕地看着来人。爷爷把食物放在猫咪大约三十公分的地方,然后就离开了。虎斑猫等了一小会儿,从暖暖的毛巾走了出来,脑袋左右摇动,尾巴朝下微微翘起,偷摸着走近饭盆。它嗅了嗅盆子后,胡子向两边平展,鼻子动了动,又看了看周围之后便埋头苦吃。在盆里上下摆动的猫头和不停摇晃的猫尾一抖一抖的,甚是可爱。吃完的猫用爪子扒了扒自己的胡子,四爪一动,便如闪电般迅速地跑进已经快被暖炉烘干的毛巾里保暖。

虎斑猫并没有在房子里住了下来。雨一停,它就跑了。可是稀奇的是,这次以后,每逢下雨天,这只虎斑猫会来到大门前等着。爷爷看到虎斑猫,便会打开门让猫咪进来,然后去把食物准备好。虎斑猫会自动蹲到暖炉旁,等着爷爷拿食物出来。爷爷还是那样子,放在距离三十公分的地方等猫咪自己走过去,有时候还会附赠一两片猫薄荷的叶子,看着猫吸猫薄荷之后醉醺醺的,像是人喝醉酒似的。这样一来二去,便过了很久。

有一个下雨天,虎斑猫并没有来。爷爷等了很久,饭盆里的食物都已经凉了,到了太阳都出来的时候,虎斑猫依旧没有出现,而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是爷爷搬来城市后,离世之前,在一个下雨天告诉我的故事。开始的时候,爷爷笑骂着:“那只坏猫,那只坏猫”。可到了最后,爷爷只叹声说了句:“大概是找不着路吧。走太远就不记得了。猫都是这样的。”看着被爷爷精心照料的猫薄荷草,我想我知道为什么爷爷会叹气了。

(书写拥有九命,才可以见证凋零,老人与猫彼此慰藉也互为隐喻,人物草木的细腻打理,文字充满了抚摸猫毛一般的舒意,借由孙女娓娓诉说,多了一层人伦的感思,看似平凡无奇的故事,然而却是一种扎根在人心最深处的缅怀和挂念,结尾的情节和情绪还可渲染补充,而且不妨让孙女从爷爷如猫的眼瞳里,了然叹息的原由。)

熙遥:故事2


夜光娃娃

机房里仪器的表盘颤颤巍巍,铁桌子散发着年迈的气味,挂历上大写的1990摇摇欲坠,这将是吴宇的第五次天气播报。

不同于前几次的冷清,这一次,绿幕旁围满了人。有怀疑的目光:“这次,他还能播准么?”
手里的稿子被攥出了几道歪曲折痕,又在人群的注视下悄悄展平了。吴宇飞速地撇了一眼角落,再次确认自己看到了那个影子。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颤抖地张口:“现在为您播报本市天气,今日有雨……”老员工们屏住了呼吸,他报的……和仪器显示得不太一样啊?

录制结束,人们正推搡着回位,屋檐上忽的“噼啪”一声,雨珠落在窗上,不一会儿就连成了线。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先喊:“雨神!”掌声中,吴宇满面红光。

吴宇本来只是地方气象局里一个写报告的,每天与那些快淘汰的仪器为伍。气象学院毕业的他其实资历不错,但刚结婚没两年,老婆就难产走了。留下他孤身一人,从此认了命,朝九晚五,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写个天气预测报告,和其他人的一起交上去,自然有人决定用什么稿子播。前几天局里的预报员急性阑尾炎,领导看吴宇可怜又有点潜力,才钦点他替补上岗。

谁能想到,他上岗后的每一次预告,都是准的。这在局里,还是前所未有。

播报完毕,吴宇也慢慢走向自己的座位。他暗暗挺直了腰板,感觉皮鞋磕在地上的声音都清脆了许多。不小心碰到走廊上的同事,习惯性地就要弓身道歉,却一把被对方扶住,还被一路相送。感到探究的目光从办公室各个角落发射过来,吴宇把自己桌上的参考书叠得更高了一些。

他弯腰假装系鞋带,顺便向角落的影子表达谢意。这是他的“守护神”,只要影子出现,当天必定下雨。吴宇觉得这是老婆显灵,在天上照应着他。他小心保守着这个秘密,暗暗发誓不能辜负妻子的期望。桌上的书籍越盖越高,仿佛能解释他突飞猛进的预报质量。

小人影微微晃动,像在点头。吴宇安心地笑了。

“雨神”的故事传出去,居然有记者来采访,拍了好几张照片。人们都说,这是厚积薄发,咸鱼翻身。吴宇买了好几份带着自己名字的报纸,小心裁了放在抽屉里,紧挨着老婆的照片。
随着台里天气预报收视率的稳定上升,吴宇成为了首席播报员。

这天,吴宇看着手头四份写着“下雨”的报告,习惯性地瞥一眼角落,小人影不在。他挑了挑眉,仪器真是越来越不准了。早已不需要稿子的他,自如地播完“当天晴朗”的预报,就和同事出去吃午饭了。

正午的阳光有点烈。觥筹交错间,吴宇已经可以自由应付来人的称赞。送走最后一位敬酒的人,他经过酒店大堂的电视机,里头貌似在播战争片,马车隆隆,听起来倒像是雷鸣。

走出饭店,他大吃一惊,原来那雷声不是假的,屋外居然在下太阳雨!

狼狈地回到单位,吴宇被淋了个透心凉。他不停地看向角落,可空无一物的白墙让他的期望一次次落空。桌上的表盘仍在走动,滴答声织出一张巨大的网,吴宇无处闪躲,被一种无名的恐慌压得喘不过气。

接下来几天都是阴转小雨,可小人影再没出现过。吴宇觉得脑袋钝钝的,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他开始不再准确,天气预报时也明显不在状态,差点出现播报事故。吴宇觉得同事看他的眼神变了,还总能听见别人窃窃私语,但他无心追究。

电话响起来,是局长的“关心”。吴宇面色如常地接完,愣在座位上几秒,突然哆嗦着开始翻箱倒柜,嘴中喃喃:“你不能走,不能……”没了小人影的他就像没了精神支柱,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空了。吴宇呆呆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唯一没被搜索过的仪器上。

天色渐晚,办公室的人也走光了,整栋大楼落了灯。半夜,气象局突然警铃大作,惊动了一整条街。原来是有人闯进了机房重地、意图不轨。第二天头条照片上,“雨神”披头散发带着手铐,身后是被撬开的仪器。他头发凌乱,双目无神,仿佛灵魂也被撬走了。

吴宇被拘留了小半个月,就被放出来了,哪里还有之前的风光。小城不大,“雨神”的故事传播得挺广,低头抬头总有人指指点点。吴宇被气象局辞退后,也没找下一份工作,人们常常看到他对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案件告落一阵子,警局照例处理过期文件和证据。警务员把一堆没用的资料扔进了垃圾桶。突然有一个小东西从写着“吴宇”的档案袋里滚落出来,没等人回过神,它就不见了。

角落里,是一个夜光娃娃。它的荧光投在墙上,有个小人影儿微微晃动。

(娘要嫁人天要下雨,书写有时是对抗宿命的飘摇,有时也是昭示人生的无常,黑色荒谬的构想题材极为有趣,命运操弄戏耍之下,众生芸芸不也是摇晃的夜光娃娃,某些枝节尚可加减,更加聚焦人物悲凉的身世和忐忑的内心,但是文字俐落周密,推动故事的布局,在阴晴兴衰的过度中几乎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