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活着的房子
一个不完整的人物
一段匪夷所思的对话
一种快乐和哀愁的感觉
海男
十一岁那年差点在渡头戏水时溺毙,他从此无论身处何地,都可从海风飘送的黏淡味道,准确无误的判知水浪波涛的渐远骤近。大家都惊讶于他的福大命大,怕是从地狱冥府偷折悄返,津边补网的老伯赫见呼救之际,据说他已经在一番乱拍挣扎中没顶下沉。
望月的潮汐缓缓涌涨,半个小镇闻声赶来,双足排开深陷潮湿泥沙。脸上的惶恐几成哀默,跟崖上的怪状石岩没有两样,恰恰就在焦虑张望的视线快被夕阳的辉光刺散之前,终在远处轻轻推移的澜波中看到了暗影。
余后这一年捕获的鱼量大增,樱花季节提早到来如烟火昼亮,这场奇迹遂成小镇茶余饭后的话题。除了嗅觉对于海水诡谲起落的特殊灵敏,他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不过许多老矣的镇民还不忘叨念,当时从后突然卷起了一道浪头,可是温柔晃摆却似摇篮,迎入早已弹脚俯冲向前的三两壮汉。关于这个事故,传遍小镇一砖一瓦的叙述毫无偏差,他的额头缠住稀疏水草,眼睛眨啦眨啦睁开,甚至还露齿微笑,倒像是在海声的节奏中睡着了。
『你也是海水带来的,我们注定必须留在这里,直到再次被带走。』说话的是多桑,僵直呆坐医院床边,声音浑厚却也沙哑,直如从海水里浸泡出来。
依山面海的小镇几百年前沿着岸线零零落落的围绕成形,像是大洋暖流暗卷而来的漂物,靠着天佑海护遗落陆地日久后就扎下了根茎。多桑一辈子都住在小镇,屋子几代传下伫立原地不动,卡桑在他出生不久就离开。平日严肃的多桑绝口不提,懂事以来他却四处打听这段过去,有说卡桑本要把他一起带走,不久却病死异地。回忆的欧吉桑仰头失神恍惚,喃喃自语似真似幻,说卡桑美得像海中的神仙,他的命或许是卡桑显灵送还。
房间的衣橱里挂着一套青花和服,他自小认定那就是卡桑,经常趁多桑出海悄悄摸进,抚遍每一个绸纹和皱褶。那一天吹起西向台风,他亦如入定禅僧跪坐卡桑和服之前,发现腰际一处缝线竟有旧损,鼻子瞬即闻到了大水延伸的汹涌。
他慌忙夺门奔向渡头,出事多年后第一次重返,虽然眼下风平浪静,但是泪水已经止不住从眼窝流出。三日后多桑的死讯传来,渔船翻覆无人获救,山田丸拉泊在附近的坞槽,船身破了许多窟窿,其中一个硬生裂开了『丸』字大半。
多桑的骨灰存在暗蓝锦鲤瓷甕,他小心置于衣橱一角陪着卡桑。知道他们终于活在一处,他也放心决定跟随镇里年轻人的向往,来到内陆昌盛的城市工作,屋子则是拜托邻舍帮忙打点照料,心想恐怕正是诀别。
关于多桑卡桑和小镇,在记忆的距离里不断退逝,就当一切渐要没入海际尽头,一晚他却从床上惊醒。整个华丽的城市在窗外闪烁,空气一股浓烈不化的腥味直窜鼻腔脑门。他马上匆匆收拾行李,搭上火车还赶了四五小时的弯曲山路,隔了十多年,午后日照底下终于还是回来了。
屋子外观依旧是离开时的模样,他望一眼前方大片鸥鸟低飞的海面,明白来不及了,踏进屋内放下提箱,霎时感受到一阵地动天摇。墙壁地上的积尘随处飞扬,翻震加剧不歇,他只能慢慢匍匐爬进房间,推开衣橱扑入瑟缩,然后拾起多桑再抱起卡桑,紧紧搂住仿佛刚才途径山崖看到的樱花,含苞等待绽放。
『我们一起被带走吧。』
小镇响起了急促的警报声,他的身子微微晃摆了许久许久,像当年摇篮般的浪头。
这幅图是老大画的吗? 喜欢里面的彩色雨!
ReplyDelete我的画艺粗浅,画者另有其人。
ReplyDelete感觉不像云像脑,榨出来的不是雨是泪。
ReplyDelete老大,把恋爱的部分放进去吧! 情节听起来很有趣,相信一定会让故事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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