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亮整个房间。墙上贴满了亲朋戚友的祝愿卡与孩子们的图画,五颜六色的图案让原本暗淡无光的病房有了生气。晒息在窗架上的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床边那台仪器的心电表也在跳动着,只有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也不动。
如果我来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中,我就会坐在他床边,静静端详着他熟睡的脸庞,轻抚他的浓眉。等他慢慢睁开眼睛,我便俯下身去亲吻他。他双唇的温热还是我最熟悉的温度,但除了轻轻地合上双眼,他已无法再给我什么回应。
也不是所有的早晨都如此美好,有时我们会有极为不可思议的对话。
“亲爱的,你问我为什么喜欢抚摸你的眉毛。你不知道它们浓密粗糙的形状有多像毛毛虫。 或许每晚趁你睡着时,它们就会爬走,到毛毛虫的世界去,并在你醒来之前归位,让你无法察觉。它们只有在你沉睡时才能自由活动。”
“这么说来,也许我的身体是由不同的零件所组成,每晚在我不省人事的时候,我的身体都会在自我肢解后,从新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副完整的身体。”
“那你岂不是钢弹?” 我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如果我真是钢弹,我就是一架失灵的钢弹,一堆破铜烂铁而已。”
我呆住了,不知该怎么回应。在一阵沉默后,他接了下去。
“我的身体是我的地狱。”
“不是的,你的身体禁锢不了你的灵魂,它化成了蝴蝶飞到我身边。”
“可是我的蝴蝶已经累了,压在它身上的重量让它无法动弹。或许有一天它再也飞不起来,会随着我的身体慢慢死去。”他流着泪,无声地向我倾诉。
“不会的,你的蝴蝶有世界上最轻盈,最坚固的身躯,它能承载你所有的梦想,带你到最想去的地方。”
“无拘无束已是我遥不可及的梦。”我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他在这一适合叹息的时刻,一定会叹息。
“再过三个月,我们就有希望了。”
我握紧他的手,把脸依偎在他的手背上,让湿热的泪水倾泻而下。虽然我知道这么做只是徒然,因为他完全感觉不到。麻痹的究竟是他的肉体还是心灵,我已分不清。
自从他出事以后,像这样的对话我们已有过不知多少回。半年前,我们收到一则好消息。医学界有了新突破,再过三个月,他就能尝试新的疗法,病情也会有好转的可能。这是我们一直等待的奇迹。但是,早已疲惫不堪的他,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
这几个月来,他的病情急转直下,有如一具活着的死尸,意志清醒却更加深锁在自己的躯壳里。满是英文字母的电子图板是他与外界的唯一联系。看着他瞬间一睁一闭的眼睛,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我耐心等着他把字拼凑起来。不久,一个完整的句子呈现在电脑银幕上。
“一切都在春暖的被里安眠。”
是我们最喜欢的那首诗,下一句,我们都再熟悉不过。
“我但愿身如蝴蝶的翩翩。”我默念着。
一眨一眨的,他闪动的眼皮是挥动着翅膀的蝴蝶。看着他闪烁的眼睛,我们有了一种共鸣。
小时候,我有捉蝴蝶的嗜好,每次都想把它们制成标本却没有一次成功。看着在网中苦苦挣扎,私图脱身的蝴蝶,我总会于心不忍。那时候我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被束缚着的蝴蝶是最可悲的,因为它再怎么用力拍动翅膀也只是枉然。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剪刀,狠狠地朝蝴蝶网剪了下去。“呲…… ”的一声,网破了。
望着在天空中蹁跹飞舞的它,我不禁潸然泪下。栩栩然,蝴蝶也。
它终于自由了。他也是。
(活死人死化活蝶的故事。恋人相隔生死醒睡,刻骨铭心的意象略见斧凿,动作对话过于耽美多少有点失真。不过,情态的描绘和细节的铺成,颇有触动人心的渲染,从电影灵感开启布局,但也添上自思。)
Orh,过于耽美的问题我会注意的,下次会记得tone down一些。 其实电影我还没看,我是读了一位病人的自传(英文译本),从中得到启发的。学校Lee Wee Nam图书馆有中英文译本,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借来看看。The Diving Bell and The Butterfly/潜水钟与蝴蝶
ReplyDele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