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写作班: 莉雯的从此之后

Monday, November 26, 2012

莉雯的从此之后




血水

那是个肉搏相见的清晨,五花大绑的猪群正做垂死的挣扎。乌鸦声偶尔不识趣地划过,却影响不了挥洒自如的割颈声,正悄悄取代着凄凄的嚎啕。

“这些猪母看起来还真讨厌,哭得真靠北,你也爽手点!我一刀刺下,你就好拿桶接血。”

说话的人,嘴里还叼着快烧尽的烟头,鼻孔里徐徐地生出袅袅轻烟,隐约可见,人中上胡渣的一角还沾上了曼煎糕的糖粒。他正光着半个膀子,显露出粗肥的手臂,用紧缩在小一号裤筒底下的大腿,扎稳着脚步,利刃时不时在磨刀板上来来回回地蹭,在缓缓地打了一声臭隔之后便略带点轻蔑地说道,“这畜生嘛,哪知谁是北谁是母,是母的谁都可以上,像lorong里的鸡,一个个的鸡白脸!昨晚一听到我是干这行的,便一个臭娘样地嫌我臭,他妈的!”说完弹掉烟头,往另一个被包庇在团团肥肉底下的喉管深戳一刀。

只见血水已侃侃而流,他还不甘罢休,狠狠地让刀子往内蹂躏多两寸,方肯作罢。这还不是为了出那口他昨晚吃的闷气。谁让他老孙寻春,竟然栽了个跟斗,讲明来路之后,女体竟成了条死鱼,害他在求渴若极之余,到底还受困在那迟迟不来的暖流之中,认清自己到底还是个杀猪的老粗。

眼前新血冲走了旧红,先是往他的手瓜急涌而下,再流进蓝桶里与原来的那滩血水混为一体,顺势溢出的红腥,则不缓不急地往另一个人的黑鞋底下流去。

老孙接着说,“在亚依淡桥下卖咖喱面的那个老板,今天没空,待会我会把猪血拿给他的印尼女佣席地,那个大屁股的。”说完又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的亵渎面容,仿佛昨晚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猪哥的咸湿样。

卖榴莲的老安正把摩托车停泊在屠场的门廊外,看似慌张地快走了进门。他低声呢喃了两句,老孙便即刻摆下手头工夫大笑地说,“鸡白无毛见光,你老安要准备发大财了!你知道以前老清偷收那个小的……不就是见光的咯!原本在夜上海卖肉,旺他旺到大发后,从此就住进金屋,时不时也会到我这里来买肉!”

站在一旁的老安依然心神恍惚,说昨晚啥事都不敢干,还开玩笑说他要保住老命,看威尔刚是不是真的有效。老孙一听,用腰后的衣服俐落抹手,便兴致勃勃地开口说今晚要去见识见识。老安则一脸为难,把眼神瞟换到正略显吃力地把一桶桶的猪血,移至门外的小人儿身上。

“你就别为难我了。你孙啊还小,八岁的囝仔,一个人抬高搬低,还老得听你的唠叨。你也不想想,万一你发生什么事,他该怎么办?”听到这儿,老孙心里一沉,脸色略灰,撩起了那些记忆——那个跟男人厮混后生下这没人要的女儿,已不知所踪。临走前还怨他引狼入室,害得她尽失体面,人生注定抱憾,说给他留下这孩子,也算是为他送终尽的一点绵力。

老安挪了挪伫立不动的老孙再次小声地说道,“不要介意我这样讲,你也想老来有个照应的嘛。毕竟如我家查某说的,杀猪业障很重,很难不祸及子孙的,仔细想想你女儿她……”

老孙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立刻辩驳怒道,“什么狗屁业障?我女儿她又怎样了?你以为老子有得选吗?不要跟我啰利啰嗦!”即便有点理亏老孙也不想当着别人的面承认,所以即刻摆明逐客的态度,让老安不敢多劝些什么便骑上摩托走人。

心中的疙瘩再度被掀起,老孙望向冷冰冰的猪躯,喉上都有一道痕,等到身旁的小人儿拉了拉他侧身的裤袋,这才回过神来。

“爷爷爷爷,你那边有东西,我帮你扫掉。”小人儿踮起脚尖,一个劲儿地把手心往老孙嘴边的糖粒趋近,显得力不从心。老孙见着便一把抱起小人儿,香了香那幼咪咪的脸颊,熟悉的奶香味夹着糖粒的甜,迎鼻而来。

“爷爷,等下午餐可不可以吃K.F.C?”老孙苦笑了一下,小人儿不知就理,叫嚷着要快点帮爷爷洗地。随后,便有点笨拙又怕跌倒地走向水龙头那里,熟练地拿起水管作势要洗地。

红血是如此地晶莹剔透,尤其在阳光照射进来的那一刻,凝固在他眼里。强劲的水力刷的一声喷出,冲刷了先前凝聚的血水,却有一处斑斑的印记,怎么样都不会散去。


(世俗无论如何低贱粗鄙,必然总是依照血水结状,然后凝固出我们的人形。屠户之景照应祖孙之情,书写其实正是手起刀落的匠技,对准用力的戳进脏臭的皮肉,腥膻之处就会溢出幽甜,仿佛越卑微不堪的人性底处,其实越有无法切割的感心动念。)

3 comments:

  1. 喜欢这篇!!屠夫的温柔。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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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经过修改,感心动念终能浮出水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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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原来的语气腔调抓得不准,否则就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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