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楼
残旧的危楼已成了灰烬。你说看得见的回忆,都快速在这块土地上消逝殆尽。在来不及回头的瞬间,已然无踪。只有我傻呼呼地,喜欢翻着我们中学的毕业纪念册,看看你穿着红色背心拿着篮球时,挺拔的英姿。
你曾是篮球队队长,却因留级所以被迫退位。你除了受男同学欢迎,更是女生同学风靡的对象。不时收到爱慕者礼物和简讯,早已见怪不怪。我对你的感觉很奇妙,总是无法道出个所以然。顶多只是默默地在班上注意着你,盼望哪一天你也会注意到我。况且如果你今年不留级,或许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存在。
你的用语和举止,有些粗旷,喜欢用拳头和戏谑的方式来解决事情。结交的朋友很多,可是惹恼的人物也不少。你胸膛上有一疤痕,一直延伸到了靠近喉咙的地方。每当有人问你是怎么回事时,你总是有龙有虎比手划脚地说了一大堆故事,然后说是以前和人打架砍伤的。这很快的成为了班上和学校,同学们嘴里的一则传奇。
然而我的传奇,是在半年前,一个炎热的下午开始的。打着篮球的你,因为不舒服所以中途回到班上休息。班里除了做作业的我,就是开得最大号的风扇不断在天花板旋转。你走到我旁边,把隔壁桌的椅子拉到了我左边坐下,接着说:“喂,你上面有风扇,比较凉,我坐这里哦。”这是第一次和你近距离接触。
刚打完篮球的你,有些汗味。汗珠也不断地从你的额头,颈项,到你胸前的疤痕处流下。渗湿的白色校服,突出了你球手壮健的胸膛。坐着,你开始往后仰,解开了两颗纽扣,试图把风引触你湿热的肌肤,直到完全露出你胸前,那道长长的疤痕。
此时,我正假意起立说去厕所,实则要看看你胸前的疤痕。当我刻意回望时,只看见你胸膛起伏得厉害,喘息声开始急促。我有些慌忙,赶紧问道:“你ok吗?要不要紧?”你指着自己的书包示意要我拿来。我翻了翻,找出了一支气喘的吸入器,赶紧放到你手里。你喷了两剂,喘息声渐渐平复。我也很自然地把手放在你赤裸的胸膛,上下推抚。
此后只有我知道,原来你的肺部动过手术。当你长时间运动,又不加休息时,便会呼吸困难。只是因篮球队队长面子的关系,不愿意把真相说出来。我答应了你一定会守口如瓶。你笑着说以后什么事都有你罩着。后来不论吃饭或是上课,总喜欢找我。而且,艺术脑子单细胞的你,除了stickman以外,其它的怎么画都是四不像。所以美术课,总是拉着我帮你画画交差。
日子混熟了,下课后邀我到你家里看戏,聊谈,打game之类,已经不足为奇。尤其是需要我帮你画画时,你总会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和在班上的你判若两人。回到你房里,你便把校服给脱了,赤裸着上身。
我说:“你不会歹势吗?”
你反问我:“我家的男人都这样,你家不是吗?”
我的脸有些发烫,没有直视你,也没有作答。
那一天,你又找我来帮你完成美术课的绘画作业。可是你却懒在床上睡着了,说一切叫我自便,还说你爸妈没有到晚上十一二点也不会回来。正当你睡着时,我拿起了铅笔,目测了比例,偷偷地把你描了出来。由你V型的身型开始着手,到锁骨肋骨胸膛,还有你若隐若现的小腹肌。最终画着你胸膛前的疤痕时,我有些忍不住想触摸它。
此刻除了冷气的引擎声,便是我心脏加速鼓动的声音。我思前想后,战战兢兢地仔细的打量,要怎样才不把你弄醒。我垫着脚尖,但觉有点像盗贼一样地走到了你身前。正当要伸手时,你侧了个身,面向我。我有些紧张,悬着定格了,观察了动静后,再轻轻地坐在你的床前。可是你竟然开始打呼,害我差点从床边跌下。磨蹭了许久,正想放弃,而准备站起来到原位时,你却搂着我。
我愣住了。
我生硬地吞了一口口水,几乎止住了呼吸,缓缓地转过了头。你并没有把眼睛睁开,手依然紧紧搂着。看着你胸膛呼吸的起伏,那道疤痕就赤裸裸地摊我在眼前。终于伸手抚摸你胸前的疤痕;我说服了自己,也搂住你……
这一搂,就是20年。我们移民,已是8年前的事。这次回国,一下机我们就提着行李箱和一本毕业纪念册,回到这座中学残楼的旧址。这里什么也没了,只剩下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地,还有20年前的你我。
(记忆是生命的碎片,而爱情填补了我们最孤单的残缺,虽然可能仍旧无法完整,不过心里的空隙如同一场倾楼之恋,仅仅是留给文字如疤痕延伸的起点。书写就是两个身体相拥的一种怦然,在世界坍塌的废墟里,紧紧抱住了,就能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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