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骏：半画半话

香客

相传，茂真和尚与药王孙思邈约定下棋时全靠青猴递信，这猴便是闻名四海的峨眉猴。峨眉猴是藏酋猴亚种，乃中国特有猴类，尾短，个大，毛色棕青，且不惧生人。儿时在它们抢食、撒野、伤人、入室抢劫等事迹的熏陶下长大，至今未敢上山觐见这群猴居士。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随着盘山公路与索道缆车的开通，多数游客摒弃耗费数日的徒步游山，而选择直达金顶。绿林好汉沿途生意受到影响，只能往山顶附近迁移。峨眉主峰海拔偏高，并非舒适栖息地，奈何吃惯游客携带的猴粮后，它们对徒步朝山拜佛的香客显得兴趣缺缺。

游客衷情于孝敬灵猴，图的是游山情趣。可香客却是怀着对佛山的崇敬，正如华夏的五千年，总是心中羁绊，难以绕开。敬猴，或可说成是另类祭祖，因人们普遍相信达尔文所著《物种起源》。儒家文化最重寻根，它试图从复古中寻找启迪，重构秩序化社会，以稳固皇权统治的盛世。可盛世伪装却被马可波罗、利玛窦、伏尔泰、黑格尔及马噶尔尼等层层剥落，暴露出几乎原地踏步的事实。

外来刺激通常比内部酝酿来得更迅猛。工业革命后，世界趋势转向应用科学，爆竹原料碾压冷兵器，成为战争主导。用枪杆说话，改变或覆亡毋庸置疑。可华族与世推移的韧性，无法忽视。在同化与反同化拉锯战中，渐渐从被打懵了的低谷中爬了上来，调整，适应。

复兴，并非南渡来新加坡的华人所关注的首位，因为他们的焦点是保根。根据《新加坡华文作家传略》统计，以1970年来划分年轻作家，仅占书中所录431位的2.3%，1975年后仅四位，岌岌可危。或许能归咎于1987年华校的消失，那是对华族文化的沉重打击，事后挽救，却像是强制游客成为虔诚香客一般，强扭不来。

有信仰才称得上香客，并非为缓解都市压力而游山。他们自备野果素食，远没有可乐、薯片和巧克力有吸引力，却总能听见他们笑着喊：“猴居士，猴居士！进斋啰！”

（如果把『五千年』措词和情感适当冲淡，抽掉突兀的新加坡华文作家统计，返还一种纯粹的观察和描述，深山野猴与香客之间的关系，环境开发与本性寻根的冲突，纯熟的文字透露的真知灼见，就更不可挑剔。读后知道了猴子比较喜欢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