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anuary 29, 2019
世楚:三片记忆
触碰死亡
【想象】
“爸,奶奶怎么可能是睡死的啊?”这句话在我充满稚气的童声里,显得些许突兀。少不更事的我,干净到察觉不出父亲的无力。他只是淡淡地表示,原因至今未明,无病无灾的她,前一晚还和街坊唠嗑,睡去就再没有醒来。
现在知道了,多半是因为乡下医疗资源匮乏,突发急性病,走后也没查明。可,当时年幼,竟莫名地开始害怕夜晚,害怕闭眼,害怕睡去。这种浅淡却强烈的心思,萦绕心头一月有余,脑海里总是浮现,我的听觉视觉触觉,甚至对疼痛的感知都被剥夺的画面。瘆人但无处述说,荒诞但心有余悸。
我才明白,对死亡充满恐惧,是人的本能。我才明白,活着就是一种心安。
【听闻】
专注准备会考的我,在千里之外,听到爷爷逝世的消息时,不合常理的平静。也许,是他卧病在床已久,是他经历了数次手术,预料之中吧。当日,在淋浴间里,我对自己的漠然感到深深地愧疚,我把这种没有情绪波动,视为一种恶。但是,我骗不了自己,我和爷爷相处甚少,关系疏离。一边责怪自己铁石心肠,一边按部就班继续生活。
直到父亲奔丧回来,给我叙述了老人家渐渐凋零的过程,堂兄堂妹伤心难过的哭喊,还有那句沙哑的,“爸爸,再也没有爸爸了。”我才意识到,与我血脉相连的他真的走了。看到父亲带回的遗嘱上的字迹,我没有预警地掉了一滴泪。唯一的一滴泪滑落时,我是恍惚的。
我不知道,这是哭了还是没哭。我不知道,这是孝还是不孝。
【目睹】
燃油倒在她安详的遗容上,裹在她身上的毯子使得她的脸上附着一层薄薄的,刚刚退去的冰。这是属于我的,关于她的最后一面。平时端庄体面的长辈个个痛哭流涕的场面,罕见又悲凉。推进火化间的霎那,离愁瞬间到达顶点,但并非撕心裂肺,而是呆滞的迟钝的。看着灵车滚动播放着她的照片,沉重惆怅,却无法释放。
程序化地等骨灰,领骨灰,带骨灰上山,烧拜祭。我的感知能力仿佛弱化了,只知道也只能,随叫随到,尽力去做好送别的点点滴滴,就忙着忙着忙着。我亲眼盯着骨灰盒被放入小格子里,用水泥封上。嗯,这里一览众山小,曾祖母入土为安了。
回到外婆家,曾祖母生前居住的一层,空落落的。所有记忆中的一切陈设,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她一样,没了。夜色里,我在这破旧的小巷,来来回回地走着路,灌着酒,湿着眼。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曾经相伴的身影。在黑暗中,我看得到,亦我看不到。我看得到的,仅是回忆。我看不到的,是与我相差80岁的她。
我以为我懂得,回忆是毒药。我现在才懂得,回忆是有毒的馈赠。
(死亡何其沉重,但是徐缓的倾吐和沉潜的描述之间,字字却是哀而不伤,简练的文句具有韧性,但是某些修辞的格式和惯性,或许可再斟酌,让哀思悼念化为无形,回忆的毒性才能蔓延。)
Subscribe to:
Post Comments (Atom)
很喜欢最后一句“回忆是有毒的馈赠”。就算伤痕累累也要紧紧拥抱着不舍丢弃的回忆片段。
ReplyDeleteThis comment has been removed by the author.
ReplyDelete从第一篇记忆的年少不懂事到第三篇记忆知道死亡不再是抽象的,着实令人揪心与感叹生命的短暂。
ReplyDelete